第5章

從秦少傅那裏離開後,江懷黎內心的想法更加堅定。

時間緊急,他沒有停下,立即駕馬向城門奔去。

他要去城外的尚雲寺。

尚雲寺是皇家寺廟,大晟香火最旺盛的寺廟之一,這裏的尚源大師是得道高僧,連皇上成員都對他禮遇有加,在大晟地位超然。

繼父親對自己態度大變後,祖父也開始如此,當第三個人,他的妹妹也如此時,江懷黎懷疑過,是不是有人對他用了什麽巫術邪術一類。

他讀書涉獵範圍廣,曾在一本奇聞異誌中看過巫邪之術。

剛看到時,他是不信的,經曆了這些後,他不得不想,是不是真的有,並發生在了他身上。

他私下請了巫師,可也沒調查出個所以然。

聽了雲意的話後,他又一次確定,不是他變差了,也不是他身邊的人自然地變了,而是受了什麽影響。

現在他能想到,可能能解他惑的,隻有尚源大師了。

“少爺!終於找到你了少爺!”

就在城門處,江懷黎看到了江安、江鴻和江家的幾個護衛。

他天還未亮就從江家出來,已經過去快四個時辰了,他們確實也該出來找了。

他們定然以為自己會逃婚,最怕自己跑出京城,所以守在城門處。

他去不了尚雲寺了。

“少爺,你怎麽能一聲不吭就跑了,你不知道我們都要急死了!”江安小跑過來牽住他的馬,“你還想逃婚是不是?你怎麽能這樣!”

江懷黎神色淡淡地下馬,不欲多解釋。

江安有一肚子的委屈和憤怒,“您一個不開心就跑了,想過老爺,想過我們,想過江家嗎?”

“少爺不知道,我差點被打了,要不是急著找少爺,我現在一定躺在**。”他的語氣已經能聽出怨恨了,“少爺,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江懷黎已經不想再聽這些話,他從馬上下來。

膝蓋處的傷非但不見好,今日還更嚴重了,他下馬的動作沒那麽利落,碰到了江安,江安“嘶”了一聲。

江懷黎一頓,轉頭看向他,“胳膊上有傷?他們打你了?”

“沒有。”江安立即把那隻胳膊放到身後,“少爺快過去吧,家裏人都急死了。”

江懷黎不信他的話,強硬地拉過他藏到身後的胳膊。

“少爺,你幹嘛呀!”江安生氣地向後躲,奈何他不敢對江懷黎用太大力氣,還是被江懷黎拉住胳膊,掀開了袖子。

手腕上裹了幾層紗布,上麵沒有明顯的血跡,看起來不是什麽重傷。

江懷黎問:“怎麽弄的?”

江安:“不小心弄的。”

從小一起長大,江懷黎太了解江安了,他不善於說謊,每次說謊眼神總是亂飄。本要放開的江懷黎,又拉住了他的胳膊,解開紗布。

“少爺!”江安那張娃娃臉皺了起來,羞囧地瞪著他,真的生氣了。

江懷黎卻隻盯著他的胳膊。

紗布纏了好幾層,最裏麵一層還是有血的,傷沒那麽輕,幸好沒有黏連,江懷黎可以掀開。

江安的字寫得不怎麽好。

他進府前一個字都不認識,但既然要給江懷黎做書童,自然得認字,江府的先生曾教過他一段時間,江懷黎讀書間隙也會教教他,但他也就願意認字了,不好好練字。

他說他又不用寫字給人看,好好照顧少爺就行了。

到現在字也不好看,刻在胳膊上就更不好看了。

手腕到關節處,隻有四個字,他一直不會控製字的大小,好像字小了就不會寫了,每個字都大大的,在胳膊上亦然。

字大,傷麵就很大。

趁江懷黎愣神時,江安抽回自己的手,轉過身去。

江懷黎問:“什麽時候刻的?”

江安:“昨晚夢遊的時候。”

江懷黎:“夢遊?”

“不是夢遊是什麽?”江安回過頭,想到了另一個可能,“難道是少爺你給我下了迷魂湯讓刻了這個,少爺是不相信我嗎?我平日裏還不夠向著少爺嗎?少爺還不滿意嗎?”

江懷黎呼了口氣,想了想江安昨晚在胳膊上刻字的情形,把諸多情緒壓下去。

有秦少傅的“懷黎無措”在前,依他對江安的了解,他很明白是怎麽回事。

二月初九,他在稷學宮被所有人指責,秦少傅都看到了,那天他也第一次罵了他,態度剛轉變的伊始,晚上他意識到了什麽,寫下“懷黎無措”來提醒自己。

昨晚他也被很多人罵了,江安知道那一天他過的有多難,也是江安第一次站在江鴻那邊來指責自己。

昨晚他以為祠堂裏一夜安靜。

他不知道,在夜裏的什麽時間,江安起來,拿著剪刀在他拉過的手腕上,笨拙地刻下了“向著少爺”四個字。

以後他要是再拉江安的手腕,疼痛會提醒他,一定向著少爺。

他果然是個笨的。

見江懷黎已經下馬,江鴻帶著江家護衛走了過來。

他走在最前麵,看到了江安胳膊上的字,那字寫的醜,深一道淺一道,但都結血疤了,他還是認出那是什麽了。

那四個血字把江鴻的眼睛都刺紅了,【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都這樣了江安還會為江懷黎在身上刻字!】

這一年,江懷黎有好幾次把江鴻氣得不清,係統沒想到這次他比以往都要憤怒,這四個字竟然把他刺激成這樣。

係統不懂。

係統:【宿主,你冷靜點。】

江鴻沒法冷靜,【我不明白了,他都沒有主角光環了,為什麽江安還這樣,寧願傷害自己,也要向著江懷黎!】

係統冷靜分析:【是因為宿主從未這麽被人愛過?】

江懷鴻被這句話氣得差點窒息時,係統又認真地補了句:【應該不止。宿主努力討好也沒被人這麽喜歡過?】

江懷鴻差點被氣死,【你到底是誰的係統!如果那些人都像江安這樣不會出問題嗎?】

係統靜默了半天,邊分析這件事,邊安慰江懷鴻,【應該不會。】

【前麵幾個人都是盯著江懷黎找問題,依照內心深處幽微的想法,隻能看到江懷黎的一身錯誤進而討厭他嫉恨他,對他存有偏見。】

【這些人大多沒有看到過,或者看不出很多人對江懷黎的不公對待,內心沒有這個意識。江安是看到太多了,早在心裏植入了自己不能這樣對待江懷黎的意識,才會這樣提示自己。】

【而且,沒用。江安現在還是對江懷黎有成見。】

分析完這些,係統公正地指出江懷鴻的錯誤,【我之前就建議過宿主,不要這麽激進,不要這麽密集地讓江懷黎眾叛親離。】

江懷鴻不甘地攥緊了手,剛穿進書中時,係統有兩種方法幫他搶奪和壓製主角氣運。

一種是整體地慢慢搶奪江懷黎的氣運,讓江懷黎的氣運一點點轉移到自己這裏來,這一方法自然順暢,一切都在潛移默化中,隻是見效沒那麽快。

另一種是精準搶奪江懷黎的主角光環,具體說就是針對個人,把單個人對江懷黎的喜歡都轉移到自己身上,主角光環包含了部分主角的氣運,這個方法見效快,能快速讓很多人討厭江懷黎而喜歡自己。

係統建議他選第一種,他毫不猶豫,堅持選第二種。

江懷鴻不承認自己錯了,【這種方法才是最有效的,江懷鴻的家人討厭他,這個世界最有權勢的皇上皇子討厭他,他要嫁的那個殘暴瀾王也討厭他,他這輩子就隻能活在痛苦和折磨裏了。】

【現在就差一個瀾王了,瀾王又沒見過這些,想讓瀾王討厭江懷黎太簡單,他厭惡一個人可是會讓那個人死的,一定沒問題。】

江懷黎瞥見江鴻,不知道為何,他麵容有些扭曲,發紅的眼睛裏充斥著惡意。

第一次,他認真地看向江鴻,少有地被他這麽看著,江鴻興奮了一下,露出一個惡劣的笑。

江鴻剛來京城的時候,小心翼翼,對江懷黎非常禮貌,講究一個悶聲發大財,慢慢積攢光環和別人的喜愛。

可即便他表麵上對江懷鴻再禮貌再討好,江懷黎也從來沒正眼瞧過自己。

在搶奪主角光環的過程中,感受著越來越多來自別人的的喜歡,江鴻的態度逐漸變了。

在係統的提示下,現在他應該低調點,但他不想。

江懷黎收回視線,跟他們一起回江府。

回到江府後,他自然又被罵了一通,來自好幾個人,並不出意外地被禁足了。

全江府的家仆護衛都被通知,大婚之前,不能讓他邁出江府大門一步。

回到院子後,江安還在抱怨。

江懷黎聽了幾句,暫時打斷他:“去把府裏的大夫請來。”

“大夫?少爺怎麽了?”江安問。

江懷黎:“膝蓋又破了,讓大夫帶些消腫止血的膏藥來。”

他是被禁足了,可他快要大婚了,身體不能出問題,江安聞言立即跑去請來了大夫。

大夫給江懷黎處理完膝蓋上的傷後,江懷黎對大夫說:“給江安看看胳膊上的傷。”

江安愣了一下,似乎是覺得有點丟人,不想給帶大夫看,但又實在疼,磨蹭了一會兒,還是把胳膊給大夫了。

“這……怎麽弄成這樣了。”大夫看清那四個字,撇了江懷黎一眼,嘴裏的話轉了個彎,“幸好我帶了不少消腫止疼的藥膏。”

江安胳膊上那一片入肉的字看著確實很可怕,不知他昨晚是怎麽刻得下去的。

秦少傅寫字提醒自己,江安在胳膊上刻字提醒自己,下一個人呢?

他好像也沒有人了。

他身邊親近的,在意的,重要的人,全都在討厭他,他都失去了。

京城之外或許還有,他戍守邊疆的好友,他乾州的外祖,不知他們變沒變。

江懷黎落在江安胳膊上,虛無散落的眼神又一點點堅定。

他知道他跟瀾王成親之事,目前沒人能幫他了,而他又被禁足在家,很多事都做不了。

婚期在即,他好像走投無路了。

不,其實還有一條幽微之路。

江懷黎半闔眸細細地想,這一年他的眾叛親離始於父親,始於江鴻來京,每一個厭惡他的人都更喜歡江鴻,很顯然這一切都和江鴻有關。

在江鴻還跟他假裝友善時,他就意識到了,以為是江鴻用了什麽巫術,請了巫師也沒找出什麽,當時就不了了之了。

他不知道江鴻是怎麽做到的,那些人短時間無法改變,他馬上就被逼嫁給那個暴虐瀾王。

如此種種,既然這樣,不如直接從根源解決,解決江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