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明王從小最恨的就是別人說他不是先帝的兒子。
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了,太後還要說他不是先帝的兒子。
明王對太後也不再溫和,冷聲道:“太後是在質疑先帝嗎?當年滴血驗親的時候太後也在,那時怎麽不說本王不是先帝的兒子?現在又說本王不是先帝的兒子,是有何居心?”
“太後,這種時候就不要再說這種捕風捉影的事了。”一位上了年紀的宗親站出來說:“太後也知道,這時候另立儲君,是為我大晟穩定考慮。”
太後:“哀家剛才也說,可以再立儲君,但不能是明王。”
“除了明王還能有誰?年紀合適的又有能力的,還能有誰?”另一位宗親站出來說。
太後剛要開口,看到門外向這邊走的人,閉上了嘴。
其他人也看到了,是江太妃。
“母妃。”明王立即迎了上去,“您沒事太好了。”
江太妃笑道:“你在擔心什麽?擔心皇上皇後把我關起來威脅你嗎?”
明王道:“他們確實有這個可能。”
江太妃目光溫柔又深沉地打量著他,叫了他一聲“明兒”。
“怎麽了?母妃?”
“別要那位子了,母妃從小就是這麽跟你說的。”
明王繃著臉,“母妃又這麽說!我要那個位子怎麽了?我為什麽不能要?我為什麽不能成為萬人之上?”
“因為你不是先帝的兒子。”江太妃輕聲道。
一瞬間天地靜寂無聲。
明王難以置信地看著江太妃,手都抖了起來。
江太妃握住他顫抖的手,溫聲道:“明兒,回去吧。你今日回去還可以繼續做你的明王,如果你今天非要逼宮,你以後連親王都做不成了,可能還會下獄。”
明王出去迎接江太妃,兩人說了什麽,沒有人聽清。
隻看到過了好一會兒,明王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一眾大臣和宗親一頭霧水,茫然又無措。
沒有明王了,他們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一群大臣轟轟烈烈地趕來,又莫名其妙地散了。
江太妃向這邊看了一眼,也要離開,卻被太後叫住了。
太後問:“事到如今,江太妃還不願意說嗎?”
江浩嚴和江紹光被叫進宮時,以為是江懷黎出了什麽事,緊張不已。見到江懷黎後鬆了一口氣,又看到太後和江太妃都在這裏,疑惑了起來。
江浩嚴問:“不知太後召見是為何事?”
太後道:“這件事和你們江家有密切關係,哀家便叫你們來一起聽聽。”
江懷黎自始至終沒說話,他安靜地看著江太妃,好像明白了什麽。
太後說:“江太妃,這裏沒有其他人,你把事情說清楚吧。如果你不說,明王要是造反,後果你我都不能承擔,不是嗎?”
江太妃盯著太後看了很久,視線又移到江懷黎身上,一晃而過。
她笑了笑,一句話就把江紹光和江浩嚴衝得差點神魂離體,“陶明不是先帝的兒子,懷黎才是。是我當年換了我和堂嫂的孩子。”
江懷黎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
他忽然想到那一晚,先帝怕陶瀾沒有後代,不放心把皇位傳給他。陶瀾跟先帝說如果他無後,就讓七皇子或先帝的其他血脈繼位。
先帝終於放心,就當著他們麵的擬定了遺旨。
當聖旨遞到陶瀾手中時,陶瀾唇邊露出一個笑。
那時他看不懂那個笑,現在他好像懂了。
他也是皇上的血脈,距離皇位最近的一個。
他給他鋪好了一條備選路。
江懷黎心上刺刺的,深吸了一口氣,笑得支離,“我和陶瀾,竟是親兄弟?”
皇上賜婚聖旨下來那一日,江太妃在雨中質問他,可知道他嫁給陶瀾意味著什麽,原來是這一層意思。
江太妃再次開口,把太後也驚懵了,“不是,陶瀾也不是皇上的兒子。”
她兩句話讓房內沉寂了很久。
過了好一會兒,太後才反應過來,說不清是激動還是憤怒,聲音早不是往常那般冷靜,“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間房內唯一冷靜的就是江太妃,她緩緩說道:“虞妃當年中毒,毒藥是她托我從宮外帶來的。”
太後之前就猜到當年是江太妃把藥帶進皇宮的,但是她沒想到,是虞妃托他帶的。“為什麽?”
江太妃笑了,“因為虞妃想造成中毒早產的假象,其實陶瀾不是早產,他是足月出生的。”
“……”
太後一下就明白了。
江懷黎也明白了。
世人都說江昭容入宮不足十月就生下了陶明,陶明可能不是先帝的孩子。
原來真正入宮不到十個月生下的,不是先帝的兒子的是虞妃,先帝的白月光。
江太妃道:“虞妃進京時就懷孕了,但是先帝強要了她,她肚中孩子的父親已死,虞妃於是找到了我,想讓她的兒子順利長大,也想報複先帝。我們聯手互相掩護,互相暗中幫助。”
她笑得有些嘲諷,“當年我們一個是先帝最癡迷的女人,一個是先帝愧疚的女人,聯手什麽做不到?”
太後沉浸在這個驚天秘聞中很久沒反應過來,這種驚天的事當年她竟不知道。
“你、你……”最先反映過來出口的是江紹光,他像是喘不過氣來了,微微彎腰捂著胸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啊!”
“我為什麽要這麽做?”江太妃笑著看向他,“你竟然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做嗎?”
江太妃厲聲道:“是你當年做的謀,我夫君被先帝害死時你可說過一句話?先帝強迫我時你可說過一句話?可你們卻紛紛指責我丟了江家的臉,有辱門楣!”
“憑什麽?”江太妃歇斯底裏地再一次質問:“憑什麽?”
她隻歇斯底裏地質問了這一句,很快又恢複冷靜,甚至還笑了一下,“看你們對我就知道,你們這群自詡清望之族的人會怎麽看待我的孩子。當年堂嫂和我差不多時間懷孕,我和她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底啊。她被整個江府供起來,她的孩子是整個江府期待,而我隻能躲在偏院裏……”
“我想報複害死我夫君的先帝,想報複……”
太後轉頭看向江懷黎,見他垂著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眼裏的所有情緒。
“皇後。”太後叫了一聲。
這很輕的一聲也打斷了江太妃的話,她抬頭看向江懷黎,瞬間紅了眼眶,當年所有的怨恨和苦澀都咽進了肚子裏,隻哽咽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江懷黎說:“怪不得江太妃對我這麽好,從小明王有的,我也從不缺。”
江太妃心裏有太多話想跟他說,可聽了這句話後,又什麽都說不出來了。她被江懷黎這句聽不出情緒的話堵死了所有言語。
江懷黎問太後:“這要怎麽辦?”
太後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是當了接近二十年的一國之母,可是翻遍大晟曆史也找不到這樣令人震驚的事。
江太妃這麽做確實犯了大錯,可她的兒子目前是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人。
太後崩起臉,“皇上曾說一切交給皇後,這事也一樣。”
她不想管,她隻想回宮好好消化消化。
陶瀾竟然也不是先帝的兒子!
當年江昭容和虞妃竟不是敵人,而是盟友!
江懷黎不知道為什麽看著她笑了一下。
他不該笑,該傷心才對。他曾是不被母親期待的孩子。他不是江浩嚴的兒子。他不是孟秋庭的外孫。
可是當他心裏出現“吃瓜鹹魚”四個字時,笑自然就到了嘴角。
他一一看過房中的幾個人,諸多情緒全被壓到了心底最深處,“為了皇室體麵,這件事不要讓其他人知道了。”
自然沒人不同意。
這一段皇室秘辛就這樣暫時被壓了下去,不知會不會被再次揭開。
其他人都走後,江懷黎請太後留下,他還問題想問她。
“剛才母後問得那般肯定,是不是早就知道明王不是先帝的兒子了?”
“沒有早就,我也是剛知道沒多久。”太後說:“先帝駕崩前告訴我,你是他的兒子,那時登基大典和封後大典正在進行。”
江懷黎驚訝地看向她,她說:“先帝讓我保護你。”
江懷黎沉默了許久,不知在想什麽。
太後一直等著他,直到他再次問:“先帝怎麽知道的?上次見麵的時候他都不確定明王是不是他的兒子。”
“應該是前一天晚上陶瀾告訴他的。”太後又說了一件江懷黎不知道的事,“陶瀾那天早上來找我,除了讓我幫你,也告訴我你是先帝的兒子,還給了我一道聖旨。”
太後說:“懷黎,我有兩任皇帝的旨意,一個是口諭,一個是聖旨,都是要把皇位給你。這皇位,你要嗎?”
江懷黎沒說要不要,他隻問:“太後為何不早說?”
太後道:“先帝告訴我時已經晚了。陶瀾已經登基,而他隻艱難地給我一個口諭,連一道聖旨他都寫不了了。”
“陶瀾是,他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告訴你,他不想你知道這些,想把這個秘密永遠塵封下去。”太後說:“明王這樣逼迫,如果這個秘密不說出來,我們可能都沒辦法。”
“其實我猜到了,他不想讓我知道。”江懷黎說。
江鴻這個看過戲本的人都不知道明王不是先帝的兒子,說明他隻把這當成一個秘密。
後來,他又後悔有這個秘密了。
江懷黎平靜地告別了太後,回未央宮的路上一直在斂眉思考。
江安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憂心不已,張口想要安慰他,又見他好像還好。
這感覺是依賴他多年跟在少爺身後天然的經驗,他很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錯了。
回到未央宮後,江懷黎又坐到了陶瀾身邊看他。
江安忙拉住樂康,焦急地說:“樂康,你幫我看看,我家少爺是不是沒事?”
“別著急,皇後很堅強,沒事的。”樂康說,還是被江安小心拉到窗口,“你看看。”
然後他們就看到江懷黎眼淚落到了陶瀾手心,他流著淚說:“陶瀾,我接受不了,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想自殺。”
景瀾猛地從噩夢中驚醒。
細密的汗水密布他的額頭和脖頸,他劇烈地喘著氣,許久沒反應過來。
他旁邊的醫生忙問:“怎麽了?是不是又要看小說?”
景瀾在病**躺了很久,前段時間醒過來後立即抓著護士的手要他的筆記本,看他的小說。
這家療養院照顧景瀾的人都知道,景瀾之前寫了一本小說。
他們都很支持景瀾寫小說。那場車禍不僅把景瀾永遠地留在了病**,還給他留下了嚴重的心理疾病,寫小說是他的心理醫生給他的建議。
這個辦法很有效,他們都能看出來,在他寫小說那半年,他的精神越來越穩定,有時候甚至能在他身上感受到寧靜。
寫小說成了他的自我救贖。
除了快寫完那幾天,他又受到刺激,整體看起來他好像恢複正常了。
醫生以為他又和前兩天一樣要慌亂地找筆記本,提前拿給了他。
景瀾盯著筆記本看了幾秒,按指紋打開,點開小說。
醫生見他又開始看番外了,而且又從番外最後一個字開始刪除,刪一個字又忙恢複一個字。
毫不意外,這兩天一直這樣。
“要不把番外發表了吧?”醫生建議。
當時見他寫小說很有效果,醫生就好奇地去看了他的小說。正文他都看完了,但他知道景瀾還有三萬字的番外沒發表。
當時他看起來沒想發表,寫完就丟在某一個文檔裏了。
昏睡一段時間後,他醒來就想刪掉番外,又一點不敢刪。
他現在又變成了這樣,刪了一個字,又忙補上一個字,撐著額頭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醫生不知道他為什麽變得這麽痛苦,忙繼續說:“江懷黎登上皇位,成了大晟曆史上最優秀的帝王,這讀者應該會很喜歡這個番外的,很多人不就是想看這種成就皇圖大業的圓滿爽文嗎?”
“可是他可能不會喜歡。”景瀾聲音低啞地說。
醫生:“誰?”
景瀾好像沒聽到他的聲音,自顧自地說:“他可能會傷心,他要是傷心了怎麽辦?”
醫生覺得他精神又出問題了,“你說的是誰?你最近沒見人。”
說著他想試景瀾額頭的溫度,被景瀾一把揮開。他這才看到景瀾眼睛都紅了,紅得有些可怕。
他好像恢複了平靜,說:“王醫生,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王醫生被他的眼神怵了一下,忙說:“好,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景瀾沒有回應他,他又開始盯著自己的小說看。
一頁一頁,小說內容全部恢複正常。
他該安心了的。
可他無法閉眼上,即便眼裏布滿血絲。
療養院的vip病房很寬敞,寬敞得寂靜。病房裏的人已經習慣這種寂靜,即將被淹沒於這種寂靜時,一道聲音清晰地憑空出現。
“你、你好,我是穿書係統4040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