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日,京中很多人都知道江浩嚴在皇上麵前抗婚被罰的事。
江鴻又失眠了一整晚。
江鴻:【係統,你這次得給我解釋了吧,為什麽江浩嚴會冒這麽大風險去找皇上?】
他的語氣不再那麽暴躁,但能聽出裏麵的心慌。
湖底瀕死的恐懼,到底是讓他收斂了,但同時讓他意識到在書中世界,他並不是完全安全的,要是不壓死江懷黎,一旦出了什麽意外,讓他重新起來,自己就慘了。
係統冷靜分析:【昨天早上江浩嚴去瀾王府,應該是給瀾王過目禮部的婚禮策劃,之後他從瀾王府出來,就進宮跟皇上說這件事了。】
它補了一個細節,【江浩嚴從瀾王府出來時,是紅著眼的,正好又看到江懷黎給瀾王送衣服,上去抱了他一下,直奔皇宮。】
這一年多來,江鴻利用主角光環斂了不少財,拉攏了不少人,培養了一點自己的勢力,當然跟瀾王府沒法比,沒法靠太近,在外圍看一看還是可以的,這些都是他們傳回來的。
係統說:【可能是瀾王在江浩嚴麵前也不掩飾對江懷黎的厭惡,按照他的人設,討厭一個人真的可能會虐殺他,如果他這麽跟江浩嚴說了,或者有什麽可怕的行為,江浩嚴這麽做也不奇怪。不管怎麽樣,江懷黎都是江浩嚴的親兒子,他聽了紅著眼出去,又看到兒子親自給瀾王送衣服,冒險就能說得通了。】
係統一通分析,讓江鴻心裏輕鬆且舒服了很多。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太好了。
現在看來,這場婚禮誰也阻止不了了,江懷黎嫁給瀾王差不多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嫁過去真有可能被瀾王虐待致死。
但是,他還是有些不安,哪裏不對勁的樣子。
江鴻:【不行,我再去試探試探。】
江鴻補了會兒眠,中午去了江浩嚴那裏,一邊陪他吃飯,一邊問他:“二伯,你昨天為什麽去跟皇上提瀾王大婚的事啊,這,怎麽能這樣呢?”
江浩嚴垂眸吃飯,一副不想提的樣子。
江鴻眨了眨眼,引導他開口,“是不是瀾王太可怕了,說了什麽?”
一想到那時的瀾王,江浩嚴心裏還是忍不住一顫。那種陰暗的瘋狂,順著放在他肩膀上的那隻蒼白的手,傳到了他身上,他忍不住點了下頭,“瀾王……他太可怕了,他還說讓我把兒子嫁給他,天天打,日日折磨。”
“天天打,日日折磨。”這句話江鴻也從別人那裏聽過,說的人多了,聽的多了,就成事實了。
江鴻終於放心了。
他繼續給江浩嚴洗腦:“二伯,沒事的,您今日進宮去給聖上謝罪,說您願意繼續籌備瀾王大婚,將功折罪,皇上不會再怪罪您的。”
這場大婚很關鍵,由江浩嚴這個他隨時能掌控的人來籌備更安心。
沒想到,江浩嚴擺擺手,“是福不是禍,皇上不讓我籌備不一定是壞事,瀾王太難伺候了。”
說到這個,江浩嚴還是一肚子氣。
他帶著兩個禮部官員去瀾王府給瀾王看婚禮策劃時,他當著兩個下屬的麵說沒什麽大問題,留他在書房單獨談。
皇上不讓他籌備瀾王大婚了,他從宮裏出來後,第一件事是去禮部把工作交給劉侍郎。
正要交接時,瀾王府來人了。
樂康一個字不差地傳達了瀾王的話,他當時是這麽說的:“感謝禮部各位大人辛苦準備了這些有的沒的,九成以上需要修改,這是修改意見。”
有三本奏折厚的修改意見。
前負責人和新負責人都沉默了。
樂康走後,劉侍郎實在忍不住問:“大人,我聽李大人說,瀾王當時跟你們說沒什麽大問題,後來他又單獨跟你聊了什麽嗎?”
江浩嚴咬牙,跟江鴻吐槽:“我要是負責,不是攤上大麻煩了嗎,這都不到十天了,十個繡娘都做不出一件親王婚服,瀾王還有九成要改呢。”
他剛跟江鴻說完,悶頭喝了一杯茶,就有家奴來說:“老爺,李公公來了。”
李公公來傳話:“江大人,皇上說瀾王大婚的事還是讓您負責,還請您快點去禮部籌備。”
“……”江浩嚴笑得非常勉強,“公公,昨天您也看到了,怎麽突然又讓我負責了?”
李公公沒隱瞞,“江大人,是瀾王殿下。瀾王知道後,上午起床就進宮替您求情了,他說罰俸歸罰俸,但婚禮還是要江大人籌備,時間緊急,您是江公子的父親,準備起來更方便更貼心。”
李公公笑著說:“江大人,您有一個好兒婿啊。”
江浩嚴:“……”
其他的他先拋開不說,什麽叫“罰俸歸罰俸”!
等他去了禮部,才知道這句“罰俸歸罰俸”的狠毒他還沒領略完全。
劉侍郎一見到他就鬆了一口氣,忙把案牘抱到他桌上,“大人還是得您來啊,我們都不行。”
江浩嚴還是很抗拒這項任務,他說:“有什麽是必須我做的?你們就不能做?”
“可能我們真不行。”劉侍郎舉了個例子,他指向瀾王府送來的第九十九條修改意見,是關於通信過禮的,當然皇上賜婚,不用通信婚禮時間,但還有聘禮。
江浩嚴垂眸一看,差點被氣得心梗。
前麵都是瀾王府列出的聘禮,聘禮讓人挑不出一點問題,明王大婚都沒這麽高的規格,沒有江浩嚴擔心的瀾王不怎麽願意出聘禮,讓他難堪。
問題在後麵的補充,瀾王府說,這聘禮一半給江府,感謝江府多年對江懷黎的養育之恩,一半直接給江懷黎。
又補充說:男男平等,他給多少聘禮,江家也要出多少嫁妝帶到瀾王府。
“……”
這天底下哪有嫁兒子,還要賠掉大半個家底的?
這確實,一看就是寫給江浩嚴看的,禮部其他人哪能決定。
江浩嚴越看越氣,偌大的江府隻靠幾個在朝為官的人養活,原本俸祿最高的是江紹光,現在變成了他。
提出這種過分的條件,他是怎麽在皇上麵前開口說“罰俸歸罰俸”的?
一整天,禮部都籠罩在沉沉的陰雲中。
禮部四司大小官員,秉承著能不呼吸就不張口的原則,小心而沉默地為瀾王籌備大婚。
另一邊,江懷黎又來瀾王府了。
陶瀾正在書案前寫東西,聽樂康說後,“之前說好婚前約會隻能有一次的,這都幾次了?怎麽這麽粘人。”
“他又來做什麽?本王正忙著哪有時間見他?”
樂康抬頭,他沒有故意看,瀾王寫的其他都沒看到,隻看到頂行幾個大字:婚前協議書。
聽起來奇怪,好像又能明白是什麽意思。
他們家王爺不僅自己寫婚禮策劃書,還寫婚前協議書。
是的,他自己寫了婚禮策劃。
其實禮部有一點誤會他了,昨天他哪有時間跟禮部提那些意見,是他跟江懷黎走了後,樂康對照著他的婚禮策劃和禮部的婚禮策劃,一一提的。
原本有一百多條,樂康費心地給壓縮到了九十九條,湊了個吉祥,希望兩人長長久久。
不知道江大人有沒有注意到這個小細節,感受到“瀾王”的心意。
瀾王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忙說:“江公子來還王爺的玉佩。”
陶瀾:“……”
前天晚上他把外袍送到江府,外袍上掛著一塊玉佩,昨天江懷黎是隻送了外袍,還有一塊玉佩沒送。
“他怎麽這麽可愛。”陶瀾嘴角上揚,又陰著一張臉說:“心機boy。”
心機樂康懂,“抱愛”是什麽?用心機求抱求愛?
他明知故問:“王爺見嗎?”
“他今日一定不敢拉本王去求誰了。”該求的都求完了,他說:“見見罷,他總歸是未來的王妃,不能不給麵子。”
陶瀾換了一身衣服,出來見江懷黎。
江懷黎看向他:“王爺身體可還好?”
陶瀾繃著臉:“還成。”
江懷黎抿了下唇,對他說:“昨日多謝王爺,我不該那般對王爺。”
陶瀾非常高冷地“嗯”了一聲,“你知道就好。”
江懷黎把玉佩遞給他,“王爺的玉佩。”
陶瀾伸手接了。
見他還有話說的樣子,陶瀾滿臉防備。
江懷黎沒給他緩和的時間就說了,“可否請王爺跟我一起去尚雲寺,找尚源大師?”
“你說什麽?!”
“去找尚源大師,請他替我們去跟皇上說不能成婚的事。”
別說明王,今天其他幾位也沒去皇上麵前提這件事。
江懷黎知道,主要是因江浩嚴被罰,除此之外,還因當時他們答應時,瀾王在場,瀾王不在了,他們也就沒那麽堅定了。
他們不去,江懷黎也沒失望,昨晚他就知道,他們去了可能也沒用了。
跟瀾王又一次不歡而散後,江懷黎回去反思這一天,反思出了兩點。
第一,他不該那麽冷臉對瀾王,他早就知道他瘋瘋癲癲的,他說些瘋言瘋語對瀾王來說隻是正常。
江懷黎一直克己複禮,對再厭惡的人,也不會非常情緒外露,反思過後,他很驚訝為何在瀾王身邊,就這麽情緒外化。
何況,瀾王拖著病體,跟他奔波一天,他該感謝他才對。
嫁給瀾王他確實被困住了,但把他至於困絕之鏡的,從來不是瀾王。
第二,他和瀾王的婚禮可能其他人都無法阻止,隻有一個人還有可能,那就是尚源大師。
瀾王提示他要站在皇上的立場上想,皇上是要權威,站在這點想,誰都去都沒用,但以他多年對皇上的了解,皇上還特別信天命玄學。
如果尚源大師告訴皇上他真的氣運將盡,天地不相容,對陶氏皇族不祥,皇上必然會猶豫。
他想最後為自己爭取一次。
江懷黎:“尚源大師本月閉關不見外客,我去沒用,王爺作為皇家一等親王,說不定他會見。”
瀾王黑著臉跟他走進馬車。
這輛馬車比昨日的寬敞了非常多,累了都可以躺下,坐著也很舒服。
陶瀾看他一眼,臉白了些。
他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你怎麽這麽倔啊。”
“我從小……”意識到自己不自覺又要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江懷黎及時止住,“王爺可能不懂。”
“我懂。”陶瀾輕聲說。
世人看到的是江懷黎三歲能詩,十五會元,十六沙場點兵。
但是,有多少人知道他沒有童年,兩歲開始學字,三歲開始勤學,常有深夜,下人們都已睡著,他踩在凳子上,墊腳熄燈。
每月隻休一日,日日上學,夜夜苦讀,江懷黎十五歲之前連京城的大門都沒出過,他過往的人生都獻給了科考,念著自己的名字。
他如何甘心。
江懷黎:“王爺怎麽懂得。”
他也不求別人懂得,畢竟,“沒法感同身受。”
“誰說我不能感同身受?”陶瀾不能接受他這麽說,“你在寫字的時候,我也在寫。你寫出才驚四座的詩的時候,我也在思考。”
他一副老父親為孩子付出太多的表情,“我也在替你負重前行啊懷黎。”
江懷黎:“……”
他有瘋病。
江懷黎心裏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