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樂康:“我從未見過江公子這樣的人,不恃寵而驕,也不因難生恨。”
暗衛:“江公子心性無染,我等楷模。”
樂康:“江公子才華橫溢,清雅無雙。”
暗衛:“江公子足智多謀,秀外慧中。”
兩人看了一眼瀾王,見他還沒有要停的意思,於是繼續誇。
樂康:“江公子品性純良。”
暗衛:“江公子待人有禮。”
……
誇到兩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詞時,陶瀾終於滿意了,他嘴角帶了點笑意,“本王最喜歡聽人誇他了。”
“……”樂康心想,說的您好像經常聽人誇江公子一樣。
不管怎麽樣,不用繼續誇下去,兩人都鬆了一口氣。
然後,就聽他們王爺說:“不錯,以後拉個誇誇群,一定有你倆。”
雖然不知誇誇群具體為何物,但一聽就很可怕。
他甚至為了讓他們以後更好地誇江公子,跟他們講了很多這一年江公子的遭遇。
樂康說:“江公子這一年受苦了,等他進了瀾王府,王爺一定要多多愛護他。”
陶瀾抬眸瞥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什麽都沒說。
另一邊,吃完晚飯回院的江懷黎,正盯著被他脫下來的親王袍看。
這一晚上,他穿著這件外袍,最初和瀾王在他身邊一樣,甚至可能比瀾王站在他身邊效果還好,江浩嚴幾人都不敢抬頭看他了,江紹光還想給自己的夾菜。
慢慢的,效果好像弱了一點。
江懷黎不得不想,可能真是瀾王的氣息在他身上的原因,這個他有些難以接受的結論。
要讓他的世界能正常一點,他一要瀾王在他身邊,二需要瀾王的貼身物品。
所以,瀾王提出的假成親的提議,竟是一個很好的解決他當前困境的方法?
江懷黎按了按額角,這比他之前遇到的問題還難處理。
口上是跟江鴻說,可以不入朝為官,可是不到萬不得已,寒窗十載,他又怎不想考取功名,站於朝堂?
他還是不想嫁,還是想在努力一下。
他和瀾王不能去求皇上了,但是還有其他人,之前他去找的四皇子、秦少傅,可以拉著瀾王再去一次,他的父親和祖父那裏都可以試試,畢竟有瀾王在,他們會恢複清明,正常狀態下很可能會幫他。
可是,瀾王會願意嗎?
他們畢竟是不歡而散,而且今晚他送外袍看起來也是生氣而為。
江懷黎決定試試。
至於找瀾王的理由,他的視線移到親王袍上,就當去還它。
第二天,陶瀾剛吃完早餐,樂康就跑來跟他說:“王爺,江大人求見。”
陶瀾:“哪個江大人?”
樂康:“禮部尚書江大人,帶著禮部的人來跟您請示大婚事宜。”
陶瀾表情有點複雜,“江浩嚴來跟我請示結婚事宜?”
這算什麽事。門口的江浩嚴想。
按照民間的說法,這就是老丈人來請示兒婿,他給兒子和兒婿準備的婚禮他滿意嗎。
但民間女婿們都是在老丈人麵前陪小心,他反要小心陪兒婿的笑臉,兒婿一個不滿意,他還要立即回去連夜改。
站在最前麵,江浩嚴跟罰站一樣,不想看身後下屬的臉。
當然,他的兩個下屬也不敢看他的臉,大氣不敢喘一聲。
按照流程,這種規格的大婚,他們禮部做好策劃後,要先給皇上過目,皇上覺得沒問題,再給親王看,親王看完再給江府看。
皇上前日就準了,尚書竟沒立即來跟瀾王請示,當然不隻因為瀾王暴戾惡名,他們都知道為什麽,要不是婚禮緊急,他們要立即籌備,可能還得拖兩天。
樂康沒有讓其他下人去,專門跑到門口,“各位大人請進,王爺在書房等著呢。”
三人跟著樂康來到瀾王府寬敞的書房。
江浩嚴把禮部對瀾王大婚的策劃雙手遞上,“這是禮部為王爺策劃的婚禮,請王爺過目。”
陶瀾看他一眼,接過來,“三位大人請坐。”
他一邊看策劃,一邊偶爾再看江浩嚴一眼,看得江浩嚴如坐針氈,越坐越心傷。
瀾王隻是這樣就令人緊張,足見可怕,懷黎跟他成親後,不知道會怎樣。
陶瀾:“本王覺得總體沒太大問題,你們再去問問江、江府。”
“……”
江浩嚴站起身,“是。”
另外兩個禮部官員也跟他一起起身。
陶瀾對那兩個官員說:“兩位大人先去茶室喝杯茶,有些細節本王再跟江大人聊聊。”
兩個禮部官員樂意至極,恨不得立即飛去茶室。
兩人走後,陶瀾從主位置上下來,坐到江浩嚴對麵,打量著他。
江浩嚴被他看的渾身緊繃,剛要問他哪裏有不滿意的,他開口了,“江懷黎是你的寶貝兒子嗎?”
“自然是臣下的兒子。”江浩嚴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問。
陶瀾又問:“他對你很好吧?”
“很聽話很孝順?”
“是被你拉著手抱著長大的?”
問題越來越莫名其妙。
江浩嚴忽然想到京城那個不靠譜的傳言,說瀾王想當懷黎的爹,如果傳言是真,這些問題一下就順了起來。
“……”
瀾王竟變態至此!
他不僅暴虐,還如此瘋癲,而他十五歲就已是會元的兒子竟要嫁給這樣的人,江浩嚴越想越傷心,傷心不止於心裏,眼睛都要紅了。
陶瀾看著他這幅樣子笑了一聲,“江大人這是不舍得嫁兒子了?皇上賜婚的時候你做什麽去了?”
“現在知道心疼兒子了?之前你又做了什麽?”
“讓我想想。”他坐在江浩嚴對麵的貴妃椅上,手腕從緋紅寬袖中伸出,撐著下巴,一副認真思考的樣子。
“一年前,你把他關在家裏,害他不能為明王伴讀,差點失去了伴讀資格。”
“七個月前,你上奏請皇上削他爵位。”
……
陶瀾有一點和皇上很像,有時候說話特別慢,但他時不時會發出一道意味不明的笑聲,勾得人心驚膽戰。
一件件一樁樁,他就這樣說出來,說得江浩嚴脊背一點點彎下來,身體開始顫抖,呼吸也開始不穩。
他的頭沒抬起過,像是在掩飾什麽。
“現在心疼有用嗎?”陶瀾靠近他,彎腰看向他的臉,“江大人,你知道傷好了後是有疤的嗎?”
“你給他一刀,看著他身上長好了,又一刀,一刀刀地下去沒有負擔,反正他不會恨你不會崩潰是嗎?”
他那隻羸白的手放在了江浩嚴肩膀上,江浩嚴一顫,下意識抬頭看向他。
和瀾王的惡名不同,他長了一副好皮囊,但此時江浩嚴覺得他的皮囊和他的惡名非常契合,像是鮮血裏長出來的花,那春水桃花的眼睛下一刻好像就要頹敗衰亡。
“江大人,把你兒子嫁過來吧,本王會好好對待他的。”
“天天打,日日折磨。”
書房和茶室隔得不遠,江浩嚴從茶室出來沒走兩步,禮部兩個官員也出來了,他們看到江浩嚴雙眼通紅,像是哭過一樣。
聽說民間嫁女兒時,老爹會哭,沒想到江浩嚴也一樣。
也是,平時看起來是一副不喜歡江懷黎的樣子,但畢竟是親兒子,還要嫁給瀾王這樣暴虐的人。
兩人不看不問,垂頭跟著江浩嚴離開瀾王府。
他們出門時,江懷黎正好來還親王袍,看到江浩嚴紅著眼睛從瀾王府出來,江浩嚴也看到了他。
江浩嚴在瀾王府大門前停下,衣袍微動,似乎是向他這邊移動了一下腳,又收回去了。
江懷黎正奇怪時,江浩嚴步子又大又快地走向他,一把抱住了他。
江懷黎怔在當場,這個擁抱來得猝不及防又莫名其妙。
他知道,在十八歲之前江浩嚴是很喜愛他的,也一直以他為榮,即便如此,在他能熟練行走後,江浩嚴也很少抱他,至少有十四年沒抱過他了。
不隻是抱了他,他看到江浩嚴收回手轉身時,用手擦了一下眼角,然後他什麽都沒說,更快地離開了。
兩個禮部官員忙匆匆跟上了他。
江安疑惑道:“少爺,老爺這是怎麽了?”
江懷黎過了好一會兒才搖頭,“先不管,去瀾王府。”
昨晚晚飯趁著氛圍好,江懷黎提出想自由出入,江紹光和江浩嚴立即應下了,隻要他帶著護衛就行。
所以今天江懷黎擺脫了江鴻,帶著江安和兩個護衛來瀾王府了。
他並不想讓江鴻過早發現瀾王能消除他的“巫術”。
和上次一樣,江懷黎剛出現在瀾王府,就有人跑去告訴他們王爺了。
“江公子過來時,江大人正好出門,他們互相看到了。”
陶瀾:“江浩嚴沒做什麽說什麽吧?”
下人如實匯報,非常詳細:“江大人想靠近江少爺又退回來,接著大步走向江公子,抱住了江公子,什麽都沒說又走了。”
“欲靠近又退怯,用力擁抱又紅著眼跑走。”陶瀾腦內自動生成了那個畫麵,他端起手邊的茶喝了一杯,“好茶,好茶。”
樂康說:“這是今年上貢的第一批禦茶。”
陶瀾瞥了他一眼就去見江懷黎了。
江懷黎把外袍遞給陶瀾,出乎預料,陶瀾什麽都沒說就接過去了。
說是送外袍來的,目的達成了,江懷黎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沒有什麽鋪墊地說出今天來找瀾王的真實目的。
“王爺,能請你跟我一起去找人,幫我去勸皇上收回賜婚聖旨嗎?”
“江懷黎,你把本王當什麽?”陶瀾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不想跟本王結婚,還要讓本王陪你去找人幫你退婚?史上最慘工具人?”
——
一刻鍾後,兩人出現在秦少傅住的地方。
江懷黎說:“秦少傅這裏,王爺若是不想說話便不說。”
陶瀾從門口開始就不說話了。
和上次一樣,江懷黎直接表明他來的目的,想請秦少傅幫他去跟皇上求情,實在不能收回聖旨的話,延緩婚期也可以。
秦少傅小心地看了陶瀾一眼,問:“這,王爺的意思是?”
江懷黎帶著瀾王來說這件事,屬實是把秦少傅嚇到了。
陶瀾不說話,江懷黎說:“王爺也不想跟我成親。”
秦少傅斂眉考慮,江懷黎安靜等著,他知道瀾王會有效,有他在身邊,秦少傅能恢複正常一些,但他不確定這一些正常能不能讓秦少傅去幫他,畢竟這可能會惹怒皇上。
秦少傅看向江懷黎,堅定地說:“好,我明日就去跟皇上說,至少讓你參加完殿試,懷黎,這是為師欠你的。”
江懷黎心上一暖,對秦少傅躬身行了一禮,“老師不欠懷黎什麽,十年教導,懷黎感念在心。”
秦少傅這裏很好說,江懷黎又跟他說了幾句話,就趕往下一家了。
上了馬車陶瀾才開口,他問:“下一家去哪兒?”
江懷黎說:“明王府,去找明王。”
“去找他?!去找秦少傅,你的老師就罷了,你要帶我去找我的競爭對手,求他幫你找皇上退我的婚?本王、本王……”陶瀾似乎氣極,連喘兩口氣,“本王不要麵子的嗎!”
競爭對手?
什麽競爭?
江懷黎有些奇怪地看向陶瀾,難道他說的是奪嫡之爭?
江懷黎默然。
奪嫡之爭沒有從哪一刻正式開始之說,好像從皇子們出生就開始了,他們從進入稷學宮就開始暗中競爭,都想在皇上麵前表現更好,大概過了十歲就又開始培養自己朝堂內外的勢力了。
作為四皇子明王的伴讀,江懷黎很了解這一切。
他知道,明王跟幾位親王皇子明爭暗鬥多年,但隻有在不正常時,稍微把瀾王當成競爭對手過。
他也知道,大概其他幾位親王也是如此。
這種話不能說。
但是瀾王卻抓住了他短暫的沉默,瘋病上來了,非要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江懷黎沒辦法,隻好說出口:“明王沒把你當成競爭對手過。”
陶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