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天

“好的,父親。”

得知父親今夜照常加班不回家,未來一周也要出差的消息以後,沈玨習以為常。

但也覺得意外,父親素來是不交代這些的人。

父親寡言寡語,難得探討起的人生哲學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而在接電話的同時,那種從上到下的壓迫感貫穿了渾身上下,沈玨甚至能感受到他腿腳發軟。

隻不過父親也不像是和他拉家常的意思,並無寒暄客套的意思,隻不過是簡單告知而已。

三言兩語早已交代清楚,父親便直接幹脆地掛斷了這一通電話。

沈光耀這一掛斷,不僅是沈玨,就連他的那群狐朋狗友們也都紛紛鬆了一口氣。

他的同學們不免私底下議論起這位大佬精彩的發家史,而作為沈光耀唯一的兒子,沈玨不免將其當作自己的資本。

就連父親知會一聲的消息,他非但沒有聽出沈光耀特意的叮囑要傳達給顏暮的意思,反而將其視為父親偏愛自己的證明——

他口是心非地炫耀道,“公司事情這麽多,其實私底下也就沒有特意通知我的必要吧。”

“畢竟,我又不是三、四歲的小屁孩。”

沈玨一臉有恃無恐。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有多“親密”。

而他,其實比三四歲那會兒更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注。

他的父親沈光耀大半時間都在開拓他的市場業務,父子之間平常幾乎毫無交流,沈玨到底是稀罕的。

比起日複一日都能見到的母親,父親在家裏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他始終將父親視為自己的偶像。

並且也總以父親為傲。

這時候,幾個識眼色的狐朋狗友當然要冒出來的。連別人家的父子親情也虛假地恭維了一番,期間對沈光耀這種兼顧工作和家庭的父親不免連連稱讚。

話可能是當場編的。

但羨慕不是。在場的包括江岸在內的沈玨同學們一致認為,沈玨別的本事沒有,但偏偏投了一個好胎。

但在在場的誰都不敢說破。

父親電話的這一點小小插曲就這麽過去了,沈玨心情大好,已然熟稔地將幾個外賣訂到了電競酒店的前台。

他們幾個少年說說笑笑並且毫無負擔地朝著預定的電競酒店打車過去。

沈玨悠閑淡定的腳步再度路過飾品店的粉色化妝鏡時,他臉上的神情幾乎可以說是不顧一屑。

……

與此同時,進入這家商場的還有這個家庭的另外一員,也正是被沈玨視為家裏可有可無、重要性並不大的顏暮。

此時的顏暮正化著文文親手為她打造的精致妝容,黑色冷硬剪裁的裙擺並沒有影響她這個年齡段的韻.味,而是大大增添了她十足的個性。

趨於內斂的黑色將她包裹好,卻又不經意地將她的身段表現得淋漓盡致。

裙擺適宜的長度,正好露出勻稱的小腿以及纖細的腳踝,也不至於拖地,所以就算是在任何商務的場合也遊刃有餘。

正式的同色係西裝披在她身上,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她從商場的側麵大樓進,那裏有一棟電梯直達商場無人的頂樓,而商場的頂層同時連接著去隔壁商業辦公大樓的特殊通道。

顏暮過來,是帶著猶豫退縮的蘇成大來找林易渚的。

盡管蘇成大已經從林易渚的秘書那裏得來了具體的地址信息,但他遲遲不願意露麵,興許是這些年過得並不算如意,同窗幾年的情誼曾經造成過人人平等的錯覺,這令蘇成大感到惶恐不安。

做起事情來多少有些束手束腳。

顏暮想著這第一次老同學線下見麵的事不如交由她來主導。

但她沒想到,自己的這一舉動反而加深了蘇成大的猶豫,可聽說自己要過來的時候,他仿佛做了什麽大膽的決定——

整個人豁出去了似的。

蘇成大自然要來陪同,他的猶豫其實和身價地位沒啥關係,主要就是怕林易渚這男人對顏暮有非分之想。

現在顏暮主動出麵要來,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隻能屁顛屁顛地跟了過來。

而看見顏暮這張仿佛冰封了多年容顏未改的臉,蘇成大更是後悔不已。

早知道,他說什麽也不該讓顏暮帶領他過來的。

一腳踏入林氏集團巨大的玻璃玄關外,這一切才終於有了真實的觸感,蘇成大的隱憂並沒有得以緩解,而是在這幾天愈發嚴重。

昨晚,他的妻子在床邊反複問他是不是生意的資金上又出了紕漏,他隻能一言不發。

當見到林易渚人模人樣之時,蘇成大恨不得直接跑去顏暮身邊提醒她“好好提防”,更甚至於“要嚴防死守”。

中年人很多是沒有道德底線的。

尤其是看上去衣冠楚楚的林易渚。

……

時隔十五年,這是林易渚再一次見到顏暮,她依舊美麗驚豔,且目光裏充斥著對絕大多數事情的毫不在意。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上一次見麵是在她和那個男人的婚禮。

他畢業歸國之際,就聽聞了她結婚的消息。

他借著老同學的關係,混入了她的婚禮,很可惜,她的婚紗美輪美奐,卻是穿給另一個男人看的。

他多喝了半盞的酒,回去不勝酒力地進入了另一個女人的房間。

不甘?墮落?報複?

又或許那都是為他自己放縱找來的借口。

如今,他已經不屑於為自己尋找任何的理由,反正他也有了個孩子,有了段短暫的名不副其實婚姻,還多了個女兒。

他原以為,他們一輩子都不會有交集。

可事實上,當她在群裏最初發一個消息的時候,他已經無數次忍不住重複刷著頁麵了,他在想她為什麽要這麽心底善良地幫助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她的姿態不應該是任何一個豪門太太一樣高高在上的施舍麽?

她為什麽還和許多年前一樣,保持著她身上天生的與眾不同呢。

她的目光裏永遠沒有偏激和狹隘的東西。

如果說是以前,那很有可能是不諳世事的天真,可如今,她為什麽還會這麽輕易答應幫助別人?

林易渚百思不得其解。

他甚至有了個很大膽的想法,畢竟以往也沒見顏暮活躍在任何社交場合……會不會是她的婚姻也出了什麽問題。

這才致使顏暮參與這些事務?

但這不妨礙他借此機會毫不猶豫地接近她。比如說,眼下,林易渚起身相迎,這是在整個林氏集團無人享受的待遇。

“老同學,好久不見。”

“是啊,很久沒碰麵了,老同學。”

顏暮和林易渚兩人隨即客套了兩句。

蘇成大立馬變得警惕了起來。他起身鑽在了兩人的視線中央,硬生生地靠自己男人並不高大的身軀隔開了顏暮和林易渚。

他警醒萬分,生怕林易渚利用此機會接近了顏暮。

顏暮本人也覺得有幾分尷尬,她不知道需要拉林易渚投資的蘇成大今天看上去有幾分奇怪,甚至有些排斥林易渚的意思。

她主動得體地將話拋給在場的另外兩個男人,“林總,要是不忙的話,不妨先聽聽我們老同學的企劃方案?”

“不急。”

慵懶閑散的林易渚親手給顏暮遞來了果盤。

上麵盛滿了色澤濃鬱的大櫻桃、自帶清香白草莓以及多汁的粉鳳梨。

顏暮親眼看著蘇成大立馬回頭撲上茶幾上的這一盤水果,立即狼吞虎咽起來,沒過多久就直接完成了空盤行動——

期間他沒有一點品嚐水果的表情,這副分秒必爭的模樣,怎麽看都挺令人費解的。

如果真的不了解蘇成大的品行,她或許都快誤認為這麽些年蘇成大過得不容易,生活裏也買不起一些水果,這才如此迫不及待起來。

可顏暮深知蘇成大的為人,雖然沒什麽錢,但這總歸見過點世麵,不至於一上來就狼吞虎咽的。

這操作直接把顏暮也看呆了。

林易渚更是沒好氣。

這些都是他為顏暮準備的,而蘇成大這一套行雲流水般的動作,很難不讓相信他是故意的。

玩世不恭的臉上多了兩分較真,“怎麽,沒吃早飯,來我公司吃啊?”

此時完全沒有感受到這昂貴水果有多好吃的蘇成大肚子裏傳過一陣涼意,人還打了個飽嗝,“是啊,還想著既然是老同學,林哥應該也不介意。”

“你喜歡的,待會兒可以找林總打包一些帶走,”顏暮到底是為人寬和,想著這兩人之間還是得靠著她回歸正題,“我們繼續談生意。”

林易渚則是不留情麵:“我有生以來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囂張的乙方。”

顏暮真不知道談個生意是怎麽談到這麽搞笑的?

這場麵,也是她沒見過的。

或許是她在家裏悶太久了,不知道外麵有些人可以這麽好玩。

她知道蘇成大這麽做肯定是事出有因,但也沒想過會他會做得那樣離譜,一到人家甲方那裏毫不客氣地開吃。

她這不是來談生意的,倒像是當副班長來調停同學矛盾的。

“林總,你的老同學應該也沒吃掉你多少錢,可別這樣小氣。”

這樣的調和終於使蘇成大滿意起來。

他知道顏暮心中林易渚因此事兒變得愈發小氣,以為差不多也能斷了那小子的念想,總算過了半晌不急不慌地掏出了他的策劃文案。

……

而此刻正要上飛機前一刻的沈光耀心底隱約有絲不安。

或許是他今天無法給顏暮一個滿意的夜晚了。

他目光遊離,心思遊**,再度撥通了沈玨的電話,“你和你媽媽說過了嗎?”

剛摘掉耳麥的沈玨一臉懵逼,他還要製止在一旁遊戲裏廝殺的哥們兒繼續發出聲音,以免自己被父親抓包,他瞪大了雙眼,惶惑道,“我該和媽媽說些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