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天

上一秒,顏暮還沉浸在老同學互相調侃的氛圍裏;下一秒,尖銳的鈴聲提醒著她不愉快的婚姻。

是他,沈光耀。

他是發現了嗎?顏暮提不起所謂的興致來接通電話,但也之間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有可能要為此而扯皮和相互推諉。

離婚分割的數額是巨大的。

這也就意味著他們必定會為此而鬧得不可開交。

這時候,顏暮為了避開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主動避開了蘇成大和林易渚,來到頂層空曠的花園裏,徑自走到了一把深褐色的太陽傘下。

太陽傘密布著林氏的logo,也為她擋去絕大多數的陽光。

這個季節的藤椅已經開始被太陽曬得微微發燙了,於是顏暮並沒有立即坐下,而是就直起身子站在太陽傘下。

她已然做足了談判的準備。

結果電話另一頭卻傳來熟悉的千篇一律的“我要出差一周”的消息。

對此,顏暮更是不滿。

一連自己在家裏消失了一天,他非但毫無察覺,而且還和平常一樣毫無表情地通知一聲。

有的時候顏暮並不認為自己像是沈光耀的妻子,她則認為自己更像是沈光耀公司打卡的機器。

他隻需要每隔一個固定周期打一次卡,就已經完成了丈夫的全部職責。

他不知道的。

比起要談判時爭鋒相對可能會引起的不快,這種長期以來被忽略被當作不存在的習慣更是令她感到悲哀。

“隨你。”

沈光耀恍若在講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敘事不明,聲線冷淡道:“這一次我是去吉隆坡,check in的房間就在國際會議中心邊上的w酒店,你要是……”

他這又是何意?稍微透露出一些具體的行程和房間的號碼,以為自己就會毫不猶豫地追上去?

沈光耀是自信的。

但今天的他未免太自信了。

顏暮想不出自己有任何要亦步亦趨,生怕自己老公被奪走的理由,但在過往很漫長的一段時間裏,她真的膽戰心驚。

那種被拋下的中年女人的命運是可怕的。

但這一刻,她早已提前預知,就算不被拋下,她也逃脫不了不幸的命運。

她做出了最自私自利的選擇。

“你的意思是我時間寬裕的話,你希望我過去?”她直白地將他想說的話宣之於口,中年夫妻之間本來應該就是百無禁忌的,但她也不知道在她和沈光耀之間到底是有什麽阻擋,才會導致這層無形的隔膜越來越深。

“對。”

“我不想去。”她將他的欲念表達清晰,卻又斷然拒絕。

憑什麽他會這麽自信地認為自己要跑大老遠的找他?難不成他們現在還在熱戀期麽?

“那就算了。”

沈光耀顯得並不在意。

但他本人心底還是有著巨大的落差,他搞不懂顏暮這個女人到底在玩弄什麽把戲,他不明白她前一天的熱情似火,後一天卻是這種愛搭不理。

他捉摸不透她。

下一秒,他的電話儼然被女人掛斷,沈光耀臉上更是失了笑,助理一臉驚恐,連忙在沈光耀身後隔開了一段距離,趕飛機的同時也不忍連連失神困惑,直到沈光耀麵無表情的冷聲提醒。

-

與不近人情的沈光耀交談過後,顏暮並沒有顯得心事重重,她挽過頭發,見林易渚和蘇成大的談判事項幾乎已經達成,也就商量起了最後選址的事情。

顏暮原以為林易渚等人對商戶的傭金和地段應該不作了解。

卻沒有想過他能將十公裏內的地段價位悉數報出。

“那專業的事不如就交給專業的人。”顏暮莞爾一笑,順手拎包要走人。

她的意思相當清楚。

既然林易渚如此了解這些地段的情況,那不如交由他們去處理。

顏暮的確想先撤了,這對於蘇成大而言,可能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對於顏暮所擁有的以及即將擁有的數額來說,這些不過是九牛一毛。

她想著這不過是她商業版圖的一個微不足道的開端。

她已經介紹了相關人員的認識,也就並不打算繼續和他們攀談了。

離婚在即。

顏暮有自己的事要奔波。

林易渚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逾越同學關係的情緒來,隻是問了句,“急著要走?”

蘇成大這會兒本該清楚了解不該讓顏暮留下的。

他要斷絕林易渚任何的非分之想。

但真到了注資階段,簽立了各種文件合同,他反而有些不自然起來,他又不得不承認,他對林易渚不敢恭維,實在是害怕林易渚也坑了自己一把。

所以當林易渚提及“要不明天我們幾個人一起去看鋪子”的時候,他也沒有一口回絕。

顏暮的推辭已經溢於言表,溫和端莊的臉上依舊是恰到好處的優雅神色,哪怕是回拒,她仍然說得極有分寸,“我最近有些忙。”

蘇成大幾乎立馬妥協了。

他想顏暮對他的幫助可謂是太大了,如果這會兒自己還想著要拖著顏暮四處勞累的話,著實有些不道德。

林易渚側了側脖子,終於鬆動了馬甲上的幾顆鑽石紐扣。

他似乎在自己的場地都感覺不自在起來。

而自從鬆動了那幾顆扣子以後,呼吸也總算通暢了起來,他說話行事愈發就沒了束縛和規矩,“怎麽,你寧願忙著照顧孩子和你們家沈總,也不願意陪同老同學去看看選址嗎?”

“我並非不願意參與,”顏暮自始至終並沒有動怒,臉上的表情甚至泛不起任何的漣漪,她依舊維持著她的教養和禮節道,“我想,我之所以願意全權交給林總您和老蘇,也都是因為信任你們。”

正常人到這會兒都應該順著台階下了。

可偏偏林易渚就是個刺頭。

尤其是在聽見顏暮對於蘇成大的稱呼甚至都變成了“老蘇”,而對於自己仍然是不鹹不淡的“林總”時,林易渚總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如白蟻噬咬著他的心。

明明一晃二十年都快過去了。

他早該雲淡風輕了。

林易渚視線毫無遮掩地注視在顏暮一人身上,灼灼道,“我想,沈太太偶爾外出一趟,應該不至於引起沈總的不滿吧。”

林易渚的旁敲側擊並沒有太大的效果。

“他不管這些的。”

顏暮不明白林易渚談及沈光耀時煩躁的語氣。

她真的是處於離婚階段,一點也不想要隨便什麽人都扯進來啊。

“明天我沒空,實在要大家一起去看選址的話,估計要周三了。”顏暮並不想理會林易渚這一係列的要求,可見,她今天好心帶蘇成大過來可能是個不太正確的決定。

“好。”

林易渚當場配合應聲,一口應下。

生怕自己反悔不去似的。

……

就在兩天後,顏暮對於離婚協議的方案幾乎已經敲定了,她馬不停蹄地朝著這令位老同學奔來。

蘇成大則是一臉不好意思的燦笑,而一旁的林易渚卻按著囂張的跑車喇叭。

林易渚這一天穿得比在公司會麵那天花哨許多,更有一種閑散自在的感覺,跑車蓋頭已經掀開,他沐浴在無遮擋的陽光下,推了推太陽鏡。

顏暮開口,“換輛車。”

顏暮的要求合理不過了,開這種車不被房東坑才怪呢。

雖說這些錢無足輕重,但既然有自己的小錢錢在,為什麽要給別人白送呢。

顏暮和顧太太還有一場下午茶要喝,如此一來,時間本來有些緊湊,好在換車的事情,林易渚終於沒有拖延太久——

蘇成大表示自己銀色的五菱宏光就停在不遠處。

幾人一行齊刷刷上了蘇成大的車,這是顏暮的頭一遭,也是林易渚的第一回 。

他們仨在麵包車上相顧無言。

蘇成大倒是開懷了不少,一來堤防的心思也沒有那麽重了,他怎麽都看不出顏暮對林易渚的半點回應來;二來之前雖然能夠和顏暮、與林易渚一起做生意,但到底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是很明顯的,更別提階層了。

但自從顏暮和林易渚上了自己的車,他頓時覺得他們好像回到了許多年前,他們就真的是……自己的同學。

加之,上次幾人相互還嚷嚷了幾聲,但私底下卻還願意來捧場。

蘇成大感動得不行。

他們來到大學城附近的一個新開商場,就在江城師範大學的西區對麵,裏頭的招商層次算不上太高,但學生不少,客流量大,正好符合這家牛肉館的定位和需求。

店鋪選了,租金也談好了,股份比例也都劃分清楚了,蘇成大技術和人力占百分之四十,顏暮和林易渚各自占三十。

事情一辦成,顏暮就想先行離開,她真要和顧太太喝下午茶,這是顧太太在本周內找她的第三回 了,如果再不去,那豪門太太之間的這段友誼也幾乎走到盡頭了。

“我送你。”

這兩人異口同聲道。

蘇成大還沉浸在同學和睦友愛的氛圍裏,主動提議送顏暮,而至於林易渚是出於什麽,他幾乎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林易渚自知顏暮絕無答應自己的可能,卻不忍讓蘇成大這個老同學失望,於是他便立即轉變道,“你帶我們過來,自然是要送我們回去的。”

如此一來,顏暮的確無法拒絕。

她害怕蘇成大為此而受打擊,也害怕他誤解自己看不上他的車……於是乎,出於情麵,她再度上了蘇成大的五菱宏光。

正是這輛車,未來造成了許多人的誤解。

顏暮屏氣凝神道,“我去亞東那裏的咖啡廳。”

林易渚的嘴角微微揚起,他也不屑於刻意掩飾他的笑,“哦,我去微微學校,正好路經那裏,麻煩老同學先送我吧。”

在這頗有些顛簸的車上,顏暮這時候猛然回想起故事的主線,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林易渚口中的微微大概就是本文的女主角了。

說實話,她都想見見這個女孩子。

顏暮這個人極少的時候才會有偏見,盡管自己的兒子給別人當備胎,她並沒有對林微微先入為主的看法,更不可能存在任何微詞。

……

於是,她在林易渚下車後,她安排蘇成大在學校門口多停了片刻。

蘇成大照辦了。

看似是目送林易渚,實則是來自她這個女配的一場打量。

顏暮在此之前還是懷疑過女主光環的,可就是打開車窗匆匆瞥向林易渚走向的女孩一眼,她生平頭一次意識到有人會有這樣的美貌,那張稚嫩青澀甚至還沒有張開的小臉,不說是濃顏係美女天花板的話,顏暮都覺得這個類型的其他人算不上好看了。

而且她的美無需特意標榜,是正常人一眼就覺得美的類型。她美得毫無人性,又造成視覺強烈的衝擊感。

還隻是十五歲,林微微的這張臉已經這麽驚為尤人了。

顏暮不知道這張臉未來會怎麽長,但隱隱約約已經有稱霸娛樂圈的勢頭了。

沈玨當舔狗的這件事倒有幾分情有可原了。

而且,林微微的禮貌家教也很好,

僅僅是因為林易渚朝著她和蘇成大的方向指了一下,她立馬鞠躬朝著遠處的他們問好,耳邊似乎能夠聽聞“叔叔阿姨”的招呼。

就連蘇成大這會兒也不得不承認,“林易渚命是真的好啊,她女兒長得好漂亮啊,還比他懂事多了。”

“是啊。”

顏暮也不由得在那張美妙絕倫的臉上多作停留。

直至美好靜謐的放學畫麵裏突然出現了很不和諧的人,他的兒子沈玨。她這幾天沒有來親自接送,都快忘了自己兒子也是新安國際初中部的學生了。

顏暮倏地拉上了車門。

但她似乎也察覺到沈玨在人海之中看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