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天

【一更】

顏暮在天水一色當中致意謝詞。

她並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商業活動才剛剛開始, 光木控股的大小股東們卻臨時召集了一場股東大會。在並不是沈光耀授意 ,而是那些被沈光耀壓製已久的老股東們對光木近況產生了不滿,認為沈光耀個人因為離婚浪費了不少精力, 並且分裂了公司不少財產和資源——

就在顏暮順利著手自己第一個項目的時候, 這些老家夥按捺不住了。

他們覺得要是沈總的太太都能獨立出去,他們為什麽不能也讓沈光耀或者是外人直接收購她們手中的股份,讓自己在光木多年的股權也可以瞬間變現。

他們當然會按照原有的流程, 問沈光耀吃不吃得下這些,原股東本就有購買的優先權——

但他們也料準了方才經曆了一場離婚官司的沈光耀並沒有這樣一筆錢。

大小股東們不約而同認為交給外人也好,也能讓這麽些年掌權卻恣意任性的沈光耀吃一點虧,哪怕讓他看一點旁人的臉色也算是值得。

這一股東大會召開得太過臨時,就連顏暮本人預想到光木未來會散, 也沒有想過會散得這麽早。

這會不會來得太早些?

而且她也想到自己離婚以後對光木形成的衝擊, 所以這才著急送沈玨和沈光耀上一檔綜藝, 努力挽回光木在大多數股民心中的形象——

手段是有效的, 在綜藝期間,不乏對光木控股的關注以及股民的一陣浪潮。

有人對沈光耀科技狂人的形象癡迷,也有人覺得現階段的沈玨不算太紈絝,總體而言,口碑不算太差,短期能形成了有效的刺激。

顏暮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還在海南一期工程開幕典禮上的顏暮仔細回想了一下那與她自然而然有了一道屏障的原背景板,按理說光木控股的倒台確實在多年後,至少要保證蒲予暉順利長大。

但這件事經不起推敲,光木控股怎麽說破產就破產。

難道蒲予暉剛剛融資成功,還沒有一手建立屬於自己的商業帝國, 就能直接將光木的大廈崩塌——

問題不出在外麵,而往往出在裏麵。

顏暮不可能不明白沈光耀平時為人的行事作風, 不得人心也是顯而易見的事……她從來不摻和,原本也是想要給他最大程度的包容,卻不料,這才是光木控股真正倒台的緣由。

他們一家破產事小,但連累著上萬員工相繼事大。

許多人在光木幹了快一輩子。一家老小就靠這份工資養活,企業怎麽可以這麽崩塌。

顏暮更難以想象,當沈光耀真看見自己一手打造的事業在一夕之間化為泡影,他又會如何?

顏暮深知他是驕傲的,她在預窺自己的結局的時候就已經打算離開,她知道沈光耀的下場未必比好多少,隻是在結尾時一筆帶過的落魄和決絕。

她尚且留存著幾分好奇。

現如今,她真能夠看見沈光耀的另一麵的時候,她反而不是那麽的期待了。

沈光耀與她漸行漸遠,這是中年夫妻的常態,她也已經離開,並沒有多餘的怨念,沈光耀到底沒有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顏暮希望他被懲罰,卻不知曉屬於他的懲戒會來得這麽早。

故而,回不回江城就變成了令人糾結的事。

按理說,項目完工,她應該都留在這裏安排各種營銷方案,引入一波客流,確定一切步入正軌再起步離開,而沈光耀背後的光木搖搖欲墜的破事卻打破了她的計劃。

她不是聖母,也不在乎挽救了前夫能否對自己的名譽有意,是不是會有人說自己對前任情深意重,是個恪守道德的女人——

顏暮從頭到尾就不沽名釣譽,也不想要讓那些世俗的評價捆綁自己的手腳。

他們已經離婚了。

她想不到有其他任何的理由讓自己千方百計地回頭,去拯救他於水火。

除非沈光耀真的求她,那收購股票的這件事上,她或許能盡一些綿薄之力,如果沈光耀並沒有開這個口,那她唯有熟視無睹。

眼見高樓起,又見高樓塌。

說完全沒有感覺也不真切,因為光木就像是一個支撐了她很久的地方,或許比沈光耀本人好耀靠譜些。要以這樣的方式被瓦解,或是換了其他代理人,未來的前途可不好說。

顏暮感慨了片刻,又和現場的工作人員寒暄了起來。

她在場外的整整兩個小時,沈光耀並沒有找她。

-

沈光耀一直還停留在直播間裏,聽到了婁董等人的想要搞事已經是在三分之二的人召集要開股東大會以後了,在此之前,他並沒有察覺到任何的風吹草動。

在這個消息被傳達以後,他理所當然地表現出憤怒。

他並不承認他在工作上的懈怠。

他像是一台高效執行的機器,總是無時無刻處理著公司的大小事務,他為了奔波,為了這光木實際控製人的名頭,犧牲了太多……尤其是在家庭生活上。

三年前留存的照片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的疏忽,他的冷落,他的不走心。

沈光耀依然以為假使自己對顏暮多留幾分心,顏暮不會舍得離開他。

更不會說“不愛了”的這種話。

他為了自己的事業放棄了這麽多,按理說,他手中的光木應該穩如泰山,而他也是這麽告誡自己的。

這隻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風波而已。

在沈光耀到達光木控股的大樓之前,他一直是這樣認為的,直至股東當中也有他當年的同學,還有漫不經心翹著腳準備收購一部分股權的新人林易渚。

想到這個人沈光耀就一陣犯惡,他鳩占鵲巢,住進別人醫院病**的事還曆曆在目呢。

不知道他哪裏來的臉麵到光木來,看樣子他近來收購的份額並不算太少,不然,也不至於見他入場還擺出頤指氣使的麵孔來。

婁董見到他,熱情洋溢地寒暄,一改之前在會議桌上的畏手畏腳,沈光耀記得在之前突出異議的時候,他說話留有分寸,又是那樣的小心翼翼。

可他今天大有不同,“沈總您總算來了,我就和大家夥都說了,這種場合,沈總您不會不在的。”

作為公司行政的執行者,沈光耀當然不可能在被召集以後還故意不參加這種級別的會議。

那不是瘋了嗎?

按照公司章程來說也說不過去,再說,他還年輕,不至於要七老八十縱容著一群人在他背後議論,而不敢當麵接受指指點點吧。

婁董一臉諂媚的笑,內裏暗藏的那點小心思無處遁影,“沈總您應該理解我的吧,我這年紀也都大了,白拿著光木的股份睡覺也不踏實了,總擔心會出這樣或者那樣的紕漏……”

“想賤賣就賤賣,”沈光耀完全沒有注意到身邊的婁董,闊步朝前走去,對著身後的婁董並沒有因為年齡差有所保留,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罵,“哪裏來的這麽多屁話?”

沈光耀還是那個沈光耀,哪怕麵臨著十足的危機,他絲毫沒有避讓他的鋒芒,他說話幾乎不近人情,更別提挽留任何股東了。

他本身就不認可現在的投資結構。

認為隻不過是一群人湊巧在一起,在他發家之前投入了一筆微不足道的錢,有的時候還想妄加幹涉他的投資內容和方向,簡直是異想天開——

“元老”是這群人的自稱,沈光耀是從來不同意的。

機緣巧合下聚在一起的股東們,並不是他目中對企業發展真正有益的人,要是真有足夠的資金,他何嚐不想將這群人一網打盡,並且統統趕走。

免得讓他們順理成章坐在談判桌上,忘了自己幾斤幾兩。

沈光耀不會說類似於一句“光木能有今天多虧了你們”的虛話,對罵倒是有這個可能,他並不知道早在這場戰鬥正式拉開帷幕之前,那群人已然將他這些年的投資失誤的案例全都聚集在了一起,與其說這是一次股東們的退場,不如說是他們臨走之前打算坑沈光耀一筆——

試一試能不能把他從今天的位置上拉扯下來。

沈光耀低估了這群人心中的惡。

但他萬萬沒想過,這時候沈玨屁顛屁顛地給他送公文包來,他素來嫌棄帶那些的商務人士跟個賣保險的似的,從來不喜歡隨身攜帶著多餘的累贅。

而沈玨從今天踏入光木控股的那一刻起,已經感覺到了事情不妙。

像是靈光一閃,又或者是從前台憂心忡忡的眼神當中,他明白了今天的場合和以前是有些不同的,然後這個年齡段的沈玨自己本人已經可以上網查找他所想要涉獵的一切,而有關光木控股的財經新聞正常從頁麵上彈跳而出。

“爸……”

他不知道具體說些什麽去鼓舞自己的老父親,沈光耀就站在那裏,他比以往更嚴肅,更悶悶不樂,可看見自己的身影出現在光木大樓的時候,他還是調笑了一句,“這麽驚慌幹什麽?”

沈玨敏感地察覺道,“他們這是要拉你下馬?”

沈玨渾身上下感受到了一種父親被彈劾,以後可能會失去他的絕大多數的預感,可是沈光耀本人表現得是如此不在意。

他雲淡風輕得不像話,仿佛麵臨著一場別人的審判,他置身事外似的。

“和你無關,”沈光耀維持著他的體麵,“就算他們都賣給一個人,真有人要我的位置,也無所謂,我手上的錢我們父子夠活一輩子。”

沈玨交還過公文包,手攥得緊緊的,說出了像是每個年輕人曾經會天真爛漫說出的蠢話,“爸,我馬上就成年了。”

“所以?”沈光耀還以為沈玨是良心發覺,是內心覺醒起來了,意識到是自己的兒子,想要替自己分擔一部分的責任,雖然平時他真心挺看不上沈玨的,但不妨礙此刻他作為父親的動容。

他駐足在原地,看著來往的利益夥伴毫不猶豫地當麵探討如何變賣光木的股份。

他又凝視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本來想揮揮手,讓他不必參與這種場合。

沈玨突然吭聲道,“我的意思是之後咱們倆不用一起生活啊,所以在您的假設裏,不用考慮以後養我的成本的,你先照顧好你自己吧……”

沈玨汗顏,知道以沈光耀的作風,會承擔經濟上的責任。

他想他未來並不需要。

沈光耀白高興一場,原以為是兒子懂事了,後來才發現他是不想和自己過了。

這玩意就是他兒子?

該不會沒有腦子,是個傻子吧?

沈光耀長腿邁開,直接從容地走過比他矮了一頭的沈玨身側,步伐不再停留,“從哪裏來滾哪裏去。”

但沈光耀今天麵臨的局勢確實和他設想的情況不同,股東的變動比例和幅度不小,遠遠高於他的估計,而看在場大多數的人的建議,他們要優先買給自己的話,差不多要整整兩百個億 ,他吃不下這麽多,而這些就將流向那個人選,林易渚。

他是不知道林易渚什麽時候開始對自己的公司虎視眈眈的。

但如果僅僅是對公司感興趣,沈光耀願意與他正麵衝突,然而這個男人所有的舉動或許都暗示著他非但對光木控股感興趣,而是對他們原來的老板娘更感興趣。

他不介意商業上的對抗,但他理所當然討厭所有人對顏暮的覬覦——

也怪自己,沒能安撫好她的心,沒能信守自己的承諾,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沈光耀似乎忘了一件事,他在場也就代表著他沒能守護好的不隻是一個人,不隻是他哪位曾經情意綿綿的太太,還有他的事業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沈光耀自嘲,也許自己非但日後幫不上顏暮的忙,還指望著等待顏暮的救助。

這才是他最不願意麵對的現實困境。

一年一度的股東大會上,這群從來就是聽他報告,看他底下的人製作的ppt的烏合之眾,毫不猶豫地與他站在了對立麵。

沈光耀受傷還有光木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聽著不多,但是在規模比較大的企業當中,他們的實際控製往往也隻有百分之五左右的股份,所以這並不少。

然而他在離婚前保持了百分之五十五,超過百分之五十也就意味著他擁有著絕對的控製權,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他不能保證婁董等人賣給其他人以後,會不會有人名下的股份完全超過他。

他無法具體估量這些股份的走向。

就算到了這個時刻,內部拋售在即,他在納斯達克的股票也大幅度跳水,他仍然抱有一絲希望——

認為不會有人超過他手上的比例。

他的確想到過一個人,顏暮,但是就是越是在這種危急存亡的時候,他越是在意自己的自尊,不想要牽連顏暮入局。

又或者,他認為就算是離婚也不足以將顏暮心中的最徹底摧毀,可是,如果他選擇借助顏暮的力量勉強穩住他今天的位置,那麽他內心深處必然有個永不消散的嘲諷的聲音。

他在給顏暮光木百分之二十七股份的時候就想過這群蠢人的手腳,但是還是沒想到他們回這麽蠢,目光短視,完全不去設想光木未來可能會給他們帶來無盡的收益,反而圖一時的利益。

推舉一個不如自己的人上去,是覺得這麽做能讓他沒麵子麽。

婁董在這亂哄哄的氛圍裏率先站了出來,“沈總,如果您不行使優先購買的權利,那我們是不是已經可以在私底下直接開始轉交給旁人了?”

“就這麽急?”

“是啊,我們光木每年的人難得湊得和今天一樣齊。”說來實在嘲諷。

“不如就現場交割,免得去二級市場上麻煩,您說是嗎?”婁董話說得簡單明了,也顧不上好聽不好聽,畢竟長期以往他和眾人在沈光耀這裏受的氣可不少,年底那點分紅也無法影響他們對沈光耀的觀感,“這裏結束以後,隔一天老飯沈總再來一趟,我們也可以順道投票表決通過一下下一屆CEO的人選吧。”

這篡位的想法,真是一點也不藏著掖著。

沈光耀仰麵而笑,卻並不見他有低頭退讓的意思,“就這些?”

“你們覺得離開光木以後,這裏的情況就和你們徹底無關了嗎,所以才這麽大度轉讓給別人當老總?”沈光耀雙手撐在深色的會議桌上,手背上青筋暴起,“說實話,我是不介意的,但是你們捫心自問,這麽些年光木的發展離得開我嗎?”

他在訴說,但更似是質問,“是誰帶你們賺錢的,我想這些年猛賺的錢夠你們活十輩子了。”

婁董不言,他以前的老同學卻說了話,“光木畢竟不是你一個人的,是大家的,你總不能總那麽專.製□□,把光木當成你的私有物……”

期間,不乏有人吭聲,“我們和沈總的理念不一樣。”

這個時候都開始講理念和情懷了。

怕是從賺錢的角度出發,他們無法說服他們自己了,畢竟大多數投資他的人並不是原本就能把麽富有的。

沈光耀最不喜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但有人要講,那他也不介意將最初的情懷講給每個人聽,“光木控股之所以叫‘光木’,字麵意思,可想而知,是我名字當中的一個字,和我太太名字中的一個字,我想這麽些年,我從來沒有因此而改變過我的初衷和想法,運營公司的方式也沒有大改,更不曾損害過在場任何一位的利益。”

他冷聲提醒著在場的每一位這個帶他們賺錢的事實。

又微微垂下眼眸。

這時候,林易渚突然冷不防發言,“她已經不是你的太太,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提她。”

眾人不語,但都知曉林易渚懷揣著怎樣的心思,也都知曉他想要拿下光木控股的真正原因——

林易渚林總本人和沈光耀前任太太有過一段八卦緋聞。

是的,對於林易渚而言,這可以是沈光耀辛苦半輩子、白手起家建立的企業,也可以是他隨手盤下來給她的禮物,他無時無刻不想要證明,如果自己高三那年沒有遲疑,沒有離開江城的話,他才是顏暮的最佳人選。

她隻不過是陪著另外一個人走過一段歪路而已。

假如自己能夠兼並光木的話,自己的能力就無與倫比,這下也就終於能在顏暮那裏證明她當年的選擇失誤,眼光看叉了。

他一直以來等待著這麽多一個契機,已經在暗中蟄伏得足夠之久。

……

沈光耀不認為林易渚這種二世祖也能視為對手,林易渚的布局不應該謀劃到他手中的光木上麵,而他幾個老同學的背刺來源是什麽,他一清二楚。

隻因年前那幾個項目,沈光耀都沒有因為通許也這一層關係允許通行——

他們心懷怨念,也是常事。

回到當初,他依舊不會為了這層關係而特意放行,隻要是對於光木發展無益的事,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

沈光耀沒有退縮,更沒有試圖以迂回的方式求得圓滿。

“那你們之間該怎麽在一級市場操作就怎麽操作,”沈光耀背過身去,會議室的放映燈的一束光打在他的衣袖上,上麵的紋理也是同樣的一絲不苟,“我等具體股份操作完成之後,再來陪同大家進行這選舉和罷免的遊戲。”

沈光耀直接按動了電梯的按鈕。

所有人真以為他放棄了這場在光木多年的控製權的角逐,但是事實與之背道而馳。

有些男人怎麽可能真放棄自己多年的事業,灰溜溜地離開這座大樓,這不是沈光耀想要的離開方式,他還沒有足夠用老到那種程度。

沈光耀撥通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號碼。

“暮暮,能不能幫幫我?”

“你求我?”

【二更】

“是的,我想拜托你,如果你出麵的話,我想我們加起來的股份至少可以保證光木在這段時間的太平。”

顏暮考慮過沈光耀求人的樣子,但萬萬沒想到和今天一樣有戲劇性。

他這真的是求人的態度嗎?

非要這麽不卑不亢,還想保全骨子裏的那一點點為數不多的驕傲?

顏暮不為所動,“那你說說我幫你的理由。”

總要有個理由,不然,她分明已經和他分道揚鑣了,這會兒跑過去為他站台和撐腰,那兩人之間的關係豈不是一言而喻麽。

所有人都要說自己貼著前任不放。

“理由?”沈光耀苦笑出了聲,他早該知道他們之間唯一的聯係就是沈玨,但利用兒子作為工具和借口的事,很顯然,沈光耀並不打算這麽做。

“恐怕我身上已經沒有可以拿出來的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那頭事千篇一律的自嘲,外加一絲見不得光的低落。

顏暮不苟言笑,卻開了這個口,“那不如,我來教教你。”

她最後平鋪直敘,逐字逐句道,“首先,你要有一個求人的態度,語氣放緩些,說話別那麽生硬,別還和之前那會一樣,以為可以在家裏穩坐老大爺;其次,說出自己可以給我的動產或事不動產,並且許諾未來在光木控股給我的種種好處,以利誘之。”

沈光耀反問,“你會被這些打動嗎?”

“為什麽不會,商人逐利,我也並不例外,”顏暮說這些的麵容並不高尚,但她也已經從沈光耀放緩的無能的語氣當中讀出了一絲卑微無助的心酸,在此之前她從未在沈光耀身上真正感受過,“你不必多說了,我本來也打算晚上回去。”

顏暮望向自己初具雛形的度假村,又回想起半個小時之前從沈玨那裏聽過一次火急火燎的版本。

沈玨的求情並沒有奏效。

在此之前,顏暮給出的答案一直都是“我會酌情考慮的”,但她並沒有保證一定會回去。

最後,她艱難地做出了這一選擇,不為別的,如果單純隻是為了報複沈光耀的冷漠和懈怠,那她完全可以做到徹底的袖手旁觀,不管不顧最後股東大會的結果,可是這一報複,也就間接會讓光木控股落入別人之手,她看過林易渚在內許多可能會接手光木的人員資料——

在她縱觀全局以後,發覺沈光耀依舊是掌舵光木這艘大船的最佳人選。

如果隻為了她一時的蘇爽,踢掉了沈光耀,這還真有些可惜。

當然,可惜是針對企業發展而言的。

“好的,你什麽時候過來,我去接機……”沈光耀說得是如此得迫不及待,他陷入了不曾擁有的狂喜中,乃至於對方已經直接掛斷電話,也無法令眾人敬仰的沈光耀此時一臉露出膚淺的而又不夠深刻的笑容來。

是為了他麽?

她特意回來,不是為了自己還能是為了誰?

人人都說“患難見人心”,沈光耀分明在看直播的時候已經打算徹底放棄,不想讓顏暮失去真正的自我了,可是在她轉眸回身說要救助自己的時候,難免又有了一些另外的企圖。

而那些企圖,就像花朵,一有著陸的溫軟的土地,便開始了瘋狂生長。

……

所以,顏暮在機場見到沈玨和沈光耀的那一刻,恨不得直接把這兩人一起打包送走。

不是僅僅因為離婚這件事,就算見麵本身她從來也不覺得有多尷尬,但是沈光耀不知道是不是真犯病了,他倆迎接自己的時候不約而同換上了非常drama的狗熊服,這放在機場也是十分炸裂和出圈的。

本來就想將這段時間的相處保密工作做好,這下好了,要說人們不注意這對父子,這是決計不可能發生的事。

兩個顯眼包無時無刻不在展示著他們的與眾不同。

顏暮的唇語意思表達得十分明確。

“趕緊戴上頭套吧你們。”

然而這兩人則是完全聽不見,他們猛然地戴上頭套,又忙著從地上撿起其他道具。

沈光耀掙瀕臨被公司直接淘汰出局,他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還轉身置辦了這辣眼睛的奇裝異服,走在擁擠的人群當中,招搖過市的。

顏暮就不得而知了。

更好玩的還在後頭,可能是小熊也就是沈玨扮演和配合的過程不是那麽盡如人意,尤其是舉牌說“歡迎媽媽回家”,可能是青春期的孩子多少殘存著麵子,這才不好意思高高舉起,而脫下頭套的沈光耀發現了,二話不說,他強迫著這隻小熊拎得更高些,以免自己看不見——

顏暮非但沒有感動,而且非常尷尬不安。

她看著這兩個人步履蹣跚,一下子找到了父子倆今天出行以來最大的漏洞,要想真擺脫這對父子,不被他們牽引著離開,免去媒體和公眾的“關心”,顏暮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辦法。

她無比“熱情”地奔赴這對父子。

並且也給了他倆足夠多的錯覺,然後按照她跑步的慣性,她毫不猶豫並且不客氣地直接衝沈光耀和沈玨,一輪衝擊過後,果不其然,穿著笨重切多半看不清近況的父子倆先後倒地。

一個摔得比一個慘烈。

沈玨側麵而臥,沈光耀四腳朝天。

他們罵罵咧咧,卻絕對不會相信這是她的手筆。

沈光耀儀態盡失,“誰啊,這麽不長眼,老子絕對不會放過你!”

沈玨也隨之大聲嗬斥,有其父必有其子道,“到底是誰,能不能尊重一下別人,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他可是說了絕對不會放過你。”

顏暮的腳步走得愈發急促了。

等到沈光耀終於從機場大廳艱難地爬起來,摘下沉重的頭套,準備呼吸一口氣的時候,才發覺原本注意到的顏暮的身影早就在這個燈光通明的機場消失不見了。

沈玨還眼巴巴地期盼著見到顏暮,心底卻再度因為沈光耀的計劃而落了空。

他頭發已經被頭套給浸濕,無法忍住此刻的他不由抱怨道,“爸,要我說,咱倆之前要是正正常常去見媽媽,她未必愛答不理的,現在可倒好,我倆不知道被哪個人給橫衝直撞了這麽一下,錯過了時機,壓根兒沒有瞧見媽媽,她或許早就已經回家了。”

這根本就不是所謂的驚喜,就是一味的無厘頭的搞笑和丟人,還被被別人無情打斷了。

沈玨回望他親爹,他的現狀並不比自己好多少,大汗淋漓的中年人氣喘籲籲地爬起來,還不忘如何報複影響了他發揮的人。

“關我們的穿搭什麽事?”沈光耀信誓旦旦道,“要怪就怪那沒長眼的家夥,等會兒我要去機場後台調監控,看看誰膽子這麽大……”

然後,沈玨也不知道自己是通過什麽辦法,機場的工作人員配合了他倆這一出,沈光耀華真調取了到了當天晚上影響他倆發揮的人——

第一眼,那人竟然是個女人。

哪個女人會這麽壞?

他不信。

第二眼,他信了,原來不是別人,而正是他的親媽,換作他是顏暮,他也覺得丟人現眼,不這麽擊打一下子,怎麽著心裏都過意不下去了。

沈玨很快就接受了這個既定的事實。

原來自己並沒有白白奔波一趟,自己的親媽看見了他們在場,所以這一下的撞擊變得無關緊要起來。

倒是他爸臉上快掛不住和顏悅色了。

沈光耀想不通,他著實無法理解顏暮的腦回路,分明答應了自己,為了解決公司的亂局,她千裏迢迢地為自己奔波而來,可是,在她發覺他們父子為她製造的這場“驚喜”之後,她完沒有感動,而是直接以猛撞的方式摧毀了這一切。

他又掃了一眼監控,監控的最後畫麵停留在顏暮捂臉出逃的時刻。

沈光耀竟然覺得那樣的害羞著實可愛。

……

殊不知,在沈光耀質疑顏暮腦回路的時候,顏暮才是對他的“出眾才華”感覺到最無語的那個,換誰誰不丟人,都離婚了,搞這些幹什麽?

難道他以為自己還是那個清俊少年,扮演個人偶都十分可愛?

人到中年了,怕是在那件人偶服裝下,沈光耀已經渾身臭哄哄的了,言情為什麽老是和現實之間有距離,因為言情劇裏的男主一夜七次,可是現實當中男人陪女人逛完商場都要累得半死,回家想要督促完成一件小事等於是異想天開——

言情故事裏,誰的前夫穿了這麽一身,放棄手頭男人的事業,親自迎接,或許是浪漫的。

現實卻隻有無窮的煩惱。

比如說,會不會有人拍到?顏暮真心不想要再有任何的八卦傳聞,她並不享受那種被人議論的感覺,她並不覺得那些關注的光環圍繞在自己的身上,隻覺得她的隱私再度被窺探和獲取罷了。

她找了各大平台了解今晚江城機場的狀況,結果卻比她想象中的好上太多,並沒有關注到角落裏的這一幕。

其實早在顏暮搜索這些以前,是有的。

她不知道,“有趣”的小熊父子一度是個熱帖,但是沈光耀這個人哪怕即將倒台,也不改昔日的自以為是,他如何允許旁人看見自己和兒子摔在地上的狼狽。

如有世界上真要有人看見的話,那顏暮一個人看見就足以了。

顏暮接到這則消息的時候,這是一頭霧水,沈光耀含蓄而又溫婉地提醒著她,“我們接你了,想必你已經看見了。”

後麵還有個中老年人常用表情包【玫瑰jpg.】

他幹嘛不幹脆指名道姓???

不直接點破自己撞到了他們的事實?還有這麽晚打擾她,難道不怕她明早去公司的時候遲到了,幫不上任何的忙?這男人到底是怎麽了,能不能分清主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