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天

“顏暮?”

林易渚不可置信地看著強勢回歸的人群當中竟然有顏暮的身影, 按理說顏暮和沈光耀的關係已經走到了盡頭,他明白顏暮的決心——

更是從來不覺得沈光耀有淩駕於自己之上的偏愛。

顏暮姍姍來遲。

她不知道林易渚湊什麽熱鬧,隻是從旁毫無顧忌地問, “怎麽, 林氏內部的問題都解決了,林總會有閑情雅致來光木玩?”

林易渚正欲辯解,卻發覺女人已然落座, 而身邊緊隨其後的原本應該跌到穀底的男人眼神卻似是挑釁。

仿佛在說,多虧了你,不然顏暮可不會輕易到場為他撐腰。

林易渚當然想毫不客氣地打斷樂不可支的沈光耀。

然而,這裏是股東大會,伴隨著顏暮到來的那一刻, 整個場麵前所未有地肅靜起來。

連帶著一根針掉落在地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見。

顏暮平常地掃視著全場, “我想我的持股比例並不低, 在座的不邀請我恐怕也不符合股東大會的章程吧?”

幾大股東尤其是幾個董事在內的人全都麵麵相覷。

所有人其實之所以敢這麽召開, 也就時默認了一件事,顏暮和沈光耀早已交惡,按照沈光耀的個性,決計不可能向前妻求情,也正是看準了這一點,這群人肆無忌憚起來。

婁董說話諷刺,大概是覺得這樣就能讓一個女人從股東大會上黯然退場。

大腹便便的他一手扶著自己肚子側歪了的襯衣,一邊調侃道,“想不到顏小姐和沈總之間夫妻情深,這離了婚還能千裏迢迢跑來為沈總站台, 這樣的感情真是令人望塵莫及。”

非要扯到前夫前妻的事情上來,顏暮也不是沒有法子。

“哦, 我想我作為大股東為光木的未來發展考慮,沒有什麽問題,”顏暮沒有一絲女人的嬌羞和膽怯,她在男女之事上並沒有人們想象中的敏感,果敢道,“反倒是婁董,這麽關心我們前夫前妻之間的事,今晚別在家裏睡了,來沈光耀的床板底下,搞偷聽吧。”

什麽是放得上台麵的,什麽是放不上台麵的,顏暮一清二楚,並且冷不防以同樣的話術回諷道貌岸然的婁董。

全場嘩然,顏暮並不買任何人的賬,也不介意不給這位光木元老麵子。

但是緊接著,顏暮卻又適時收斂起了她的棱角,她一臉正派,恩威並施,“大家之所以聚集在這裏,我想並不都是為了一己私欲,也是考慮未來光木控股的發展方向。”

到目前為止,沈光耀感受到顏暮始終站在自己那一麵,而顏暮接下來的話卻令人匪夷所思。

“大家對沈總之前的做法和之後的發展戰略的一些問題,也都可以如實在這裏講開,”顏暮隨手打開了她的玻璃瓶,跟個在茶話會似的,不介意眾人打開話匣,她的在場以及沈光耀的緘默不語都是茶話會的保證,“也不要浪費這難得的機會。”

所以,接下來並沒有沈光耀和顏暮一致認為的血雨腥風,而是肉眼可見的變成了一場對沈光耀這些年的批.鬥大會,不少受了委屈難言的大小股東們紛紛指責沈光耀。

一會說他的行事作風,一會卻又講她的態度冷淡,反正和幾個賺錢的核心項目都無關——

他們更像是被打壓了許久,內心積攢了一連串的不滿,最終得以發泄出來。

“沈總的問題,想必沈總本也已經有了足夠的認識。”

“現在,誰還想要在一級市場上進行售賣,我願意收購部分,”顏暮沒有刻意維持場麵的肅靜,隻不過眾人從她說話的這一刻起自然而然地安靜了下來,“不過作為現在第二股東以及未來的第一大股東,我的想法很明確,目前光木控股的運行暫時脫離不了沈光耀,想來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光木是一個共同體,需要我們在場所有人的維護,我不認為目前將沈光耀踢出局是個明智的選擇。”

從始至終,她說這些的時候天生就讓人信服,完全不像是夾雜著私情的樣子。

沈光耀對此頗為滿意,自認為又多得了幾分有恃無恐的偏愛;林易渚則盛氣淩人,一臉不滿顏暮的安排。

在會議廳中居中的顏暮替眾人做出了決定,盡管的確有如婁董一流已經徹底和沈光耀撕破了臉麵,不得不出售既定的股份,其餘人也都紛紛動搖了。

少數出售者的股份自然而然流向了顏暮本人。

顏暮因受傷的錢兌換了光木大致百分之七的股份,包括婁董手上百分之四已經全部納入她的手中,毫無疑問,顏暮她本人就是光木最大的幕後老板,在控股這件事上,她才是說了算的那個人。

她安排沈光耀繼任他的崗位,那沈光耀根本就不需要垂死掙紮了,他隻需要靜靜等待既定的流程走完——

安心等待即可。

沈光耀沉浸在妻子為他出頭的美妙體驗當中,無法自拔,完全忘了按照仙子啊的規章製度,顏暮手中的股份已經完全越過了他本人——

所以他們現在根本不像是前妻和前夫的關係,更是老板和她的職業經理的關係。

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改變之於自己,會是一種莫大的從未有過的體驗,這一次,他淪為了一個純粹賺錢的員工和機器。

當他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事情變得已經無法更改了。

會議結束後,沈光耀試圖和顏暮對兩人的關係趁熱打鐵,好似回到從前,回到他們最初相識的時候,畢竟,顏暮對於他的救助人人可見。

可是,顏暮從頭到尾都沒有講私事的興致和雅趣。

“日後你經營的時候……”

公事公辦的口吻到底是傷了男人的自尊,這讓沈光耀說話的口氣變得很不自然,他不知道眼前的女人為什麽站得這麽近,偏偏又離他這麽遠。

“顏暮,要不我們今晚去看一場電影吧,泰坦尼克號重新上映了……”

顏暮攤手,“你走得開?公司這不一大堆爛攤子等著你去處理呢,你豈能浪費你的時間啊?”

而這會兒功夫,林易渚急匆匆地追了出來,他張口解釋道,“顏暮我沒有一點要侵犯你利益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把光木當作禮物送給你。”

“禮物?”

沈光耀破口大罵,這是他畢生的心血,卻是林易渚試圖拿出來送給暮暮的禮物,他有什麽資格說這些,又有舍呢自信會誤以為他們會輕而易舉地從他手裏奪走光木,還有……暮暮。

沈光耀抓住了林易渚的領口,林易渚的囂張氣焰卻不減半分。

“這裏是公司,你們兩個麻煩都注意一下個人的形象吧。”急於退場的顏暮還不得不對這兩位加以忠告,免得在光木的著場笑話引起眾人的圍觀。

股價已經很不友好了,再暴跌的話,她都不知道沈光耀還有沒有能力對別人交代了。

她對重溫老電影並沒有興趣,對林易渚一切玩笑化的戲劇想法也沒有觸動,她隻是平靜而又從容地離開了光木,任何人都無法跟上她的腳步。

-

擺脫了這兩個傻蛋,對於顏暮而言,真正的一天才剛剛拉開帷幕。

蒲予暉小朋友已經訂好了位置,而一邊捧著臉可愛可親的林微微像是完全沒有從林易渚身上繼承任何的東西,她臉上恬靜的笑讓人駐足並且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美好。

無愧於本文男女主,在哪兒都那麽養眼麽,而那些什麽貓啊狗啊,不入流的家夥,就不應該在她麵前刷存在感——

當自己一落座,孩子們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親自動手烤肉,殷勤備至。

兩個孩子爭先恐後,在照顧她的這件事上配合得相當默契。

“顏姨,你這麽辛苦回來,可真是不容易。”

“是啊,顏姨,你得早些回去休息。”

看吧,這是和她血緣毫無關係的兩人,都可以這麽親切地打破原有的血脈鏈接來問這些,可就算自己因為某人的牽扯不得不提早回來,也沒見對方關切問候多餘的一句。

顏暮到底是欣慰的。

她隻字不提林易渚的丟人事跡,卻不料,對方不依不饒地從光木大樓追出來,並且一路追著自己到了這棟商場的頂樓。

“微微,你和顏阿姨吃飯,怎麽不喊一聲你爸爸呢?”

林易渚仿佛天生就是自然熟,一屁股坐下了,指點江山般對著這家平價的的燒烤店指手畫腳,而最終他困惑卻又不屑的目光逗留在了蒲予暉身上。

“這就是你的小男朋友?”

林微微瞬時漲紅了臉。

顏暮看出了年輕人之間難以啟齒的羞澀,毫不克製地對準身旁的林易渚,一頓炮轟道,“記住,這裏並沒有邀請你,我們之所以願意留你下來用餐,是看在微微的麵子上,不是請你來多管閑事的。”

有了顏暮的撐腰,蒲予暉臉上那些不自然的神情不過多久就褪去。

“你能不能喝?”

“你有毛病吧,林易渚?”顏暮本來不想要夾在別人的家事當中,但眼下她迫不得已地開口,“他隻有十六歲,還沒有成年,身體結構都還沒有長成,你讓別人喝酒?”

林易渚卻完全不像是從顏暮那裏受到了打擊,自顧著給自己倒酒著笑道,“顏暮,不瞞你說,我今兒個特別高興,你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對我說這麽多的話了,哪怕是罵我,我也認了。”

顏暮:“……”

比顏暮更坐立難安的是林易渚的女兒林微微,林微微尷尬得摳出一座城堡來,實在是不知道這年頭還會有誰說類似的土味情話來。

盡管她非常喜歡顏暮,但是她並不認為父親的追求會促進她倆的關係——

反而更似是一種對顏姨本身的褻瀆。

顏暮本人意興闌珊,奈何晚輩懂事可愛,她無心計較,更不願幾個孩子為難,去了趟洗手間,卻發覺沈光耀正在不遠處目光緊緊包圍著自己。

“如果你想要離開的話,或許我可以當你的借口。”

一夕之間,他不再作也不再鬧,完全就變成了衣服任勞任怨,隨時等候差使和銼磨的樣兒。他的眼眶泛著惺忪的紅意,卻又故作堅韌般將語氣說得那樣漫不經心。

可惜,一切來得太遲了。

“我並不需要。”

顏暮拿著她的手提包,已經打算扭頭離開,順帶告別一下可愛的小孩。

至於沈光耀,她不知道他步步緊隨的目光還能維持多久,但她知道在這有限的時光裏,不會發生任何重大的改變。

回去的顏暮真的沒有再度落座,而冷靜理智地短暫告別,“我已經吃飽了。”

“予暉,你要我送你回去嗎?”

蒲予暉永遠都能感受到顏暮的善意,這種善意超越了他的認知,在絕大多數人身上都是匪夷所思的,但在顏暮身上卻出奇的自然。

她不願意讓在場任何一個人感到窘迫。

林易渚胡攪蠻纏得有些過分,“暮暮,為什麽我們不能陪同孩子們在這裏多留一會兒,我覺得我們可以等會一起走。”

“一起走?”

“是嫌之前的緋聞不夠勁爆,還是說,就連在孩子們麵前也非要做出這些令人誤會的舉動?林易渚,你看得出來吧——我並不享受其中。”

顏暮分明是並沒有太大壓迫感的發言,隻是淺淺道了聲。

但躁動的男人仿佛一下子學會了如何恪守本分,林易渚卻並沒有習以為常地對著冷臉再做低伏小,而是尖銳地將這段時日的不滿宣之於口。

林易渚苦笑,“所以,還是為了沈光耀嗎?”

“不是,林易渚,你的想法會不會有些狹隘了,難不成在你看來,我就隻能是為了男人兒有所改變,就不能是為了我自己所以才表明態度嗎?”

也許,林易渚給她在高中那會兒的印象不算太差,至少,也不至於如盡頭一樣因為得不到而瘋咬過。

林易渚突然笑破功了。

“那就好。”

“我隻想知道自己原來不是敗給了沈光耀,那輸給你又何妨?”

“感情裏是沒有輸贏的。”更何況,她們之間的感情從何談起,根本就算不上感情,最多時林易渚一時起意罷了。

顏暮最後還是頗為仁慈地為她解釋了一句。

盼望著未來林易渚不必再走入歧途。

兩個孩子也眼巴巴看著林易渚從頭到尾的反應變化,林微微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父親的死活,並且已經以寬慰的眼神示意顏暮的離開。

顏暮這一走,卻並沒有和設想中一樣有任何人的尾隨。

同一家商場的呆在頂樓無時無刻不關心著這一切的林易渚小叔子紀宥突然釋然地遙望著女人的離開,以為她隻對自己狠心腸,這會兒才知道,她在這件事上對所有的男人都一視同仁般的足夠冷血。

……

顏暮和黎柯文又商量了幾個海南的基地項目,目前推進也都不存在大的問題,她的資金並沒有因為購買沈光耀公司的股份而周轉不過來——

興許這也算她的本事。

光木控股的估計重新趨於高點,在短線之內很快就展現出了一波強有力的反彈。

這段時日,她過得出奇的寧靜,沈光耀沒有打擾她的平靜,連帶著其餘的人也都紛紛不再爭先恐後的開屏,偶爾顧寅會和自己在無聊的時候分享幾個細思極恐的案件,時而沈玨的生活裏也需要母親這一身份的出席。

比如說,今天沈玨的開學典禮。

她和沈光耀的碰頭也就變得無可避免。

就這樣,沈玨成為了一名高中生,他和以前那群“兄弟”的來往變得很少了,甚至可以說是沒有,而他對林微微這場可笑的追逐也終於宣告了“放棄”。

對此,沈玨本人也鬆了一口氣,他變扭地希望母親不會提及這件事,而顏暮當然也沒有故意挪揄他的道理,跳過了這段暗戀失敗的小插曲;倒是他的老父親沈光耀不改他的本色,上千就是對沈玨這位學校大“名人”冷嘲熱諷一番,對他的學業也不報有任何的希望。

聽說開學前因為綜藝沈玨紅了一把,在高一當中頗有名氣。

沈光耀拿著幾個文件袋,其實是交由顏暮這個大股東簽字過目的,“人們現在都認識了,以後還能更了解你,知道你的學習能力有多差勁……”

“學習能力的事,後天可以提升,”顏暮掃了一眼幾個文件,在該簽署的地方留下自己的名字,她並不介意在這個場合表明自己的立場,她提醒起沈光耀曾經在學業上的經驗,“我想沈總還不至於因為公司焦頭爛額到連教導兒子的時間都沒有。”

“那不至於。”

“噓。”顏暮大抵是猜出沈光耀的下一句話是什麽了,大概是“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之類的話。

她望著沈光耀想要親近又不敢親近撤退的身影,多加囑咐道,“往後,總歸希望你對孩子多留一分心。這畢竟是我們的孩子。”

可當她真正平心靜氣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沈光耀變得夜景無法再忍受了。

見沈玨毫無反應,生了這孩子他也是沒辦法的事,這會兒扔也扔不掉了,沈光耀隻能硬著頭一口答應,卻又在觸及熟悉的頂級的眉眼之間,仿佛丟了魂魄。

他再三思考,兒子總歸是不願意幫忙的,而他留在江城隻會愈發無奈地忍受她的疏遠。

他可以接受她的強大,卻無法在這裏新安國際或事任何一個讓他們重溫舊夢的地方,對比起無限美好的過去來,今天的他看似什麽也沒有失去,其實早已一無所有了。

“顏暮。”

顏暮並不能準備明白這一聲叫喚又有何深意。

但總覺得何以往不一樣,沒了無法釋懷的纏綿與不甘心的糾結,隻剩下平常一聲並不曖昧的呼喚。

“光木其實已經重新步入正軌了。”

顏暮不解納悶道,“這點我知道,怎麽,難道你要我誇讚你最近的工作?”

此時,新安國際已經有家長在開學儀式上發表講話了,相對而言顏暮和沈光耀屬實低調,誰也沒有理所當然地想出這個風頭。

他們在竊竊私語。

“我沒有這個意思,當然你想誇的話也無妨……”沈光耀依舊是那個驕傲的沈光耀,他不改他的死樣兒。

“我想去南美一年,開拓一下新業務,”沈光耀的眼眸低垂,“你知道的,八十年代的時候他們都是發達國家,隻不過後麵陷入了債務危機,我想,我們應該可以深挖一下那裏的市場,這也是華國現在一直扶持的……”

“好。”

他要走,顏暮下意識地放任他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