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天
“顏小姐平常就是這麽馴夫的?”黎柯文站在山水環繞的曲折回廊上, 中式的衣服看上去有幾分出塵的飄逸,他的目光卻世俗地迎接起被沈光耀耽誤好一會的顏暮,他看似等了很久, 身體的姿態蓄勢待發。
顏暮擺脫了自大的沈光耀, 麵容從始至終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委婉而又克製道,“抱歉, 我不想要回憶太多的過去。”
她隻字未提和沈光耀的碰麵內容。
而黎柯文自然是一笑而過,他自認為現今沒有追問的資格,這些問題也沒有現實存在的意義。隻能說,沈光耀這人太礙眼了,他幾乎是無處不在, 無縫不鑽, 而眼底的占有欲可見一斑。
“顏暮, 你先走, 我的司機會帶你去和一家醫療上市公司的老總見麵。”
黎柯文頓了頓,轉瞬無可奈何地揮手,“我還有點事沒處理。”
顏暮隻見黎柯文毫無預兆地突然轉身,本來說好的一起問詢養老服務性質產業的事卻被他拋之腦後,不過顏暮認為黎柯文必定是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不然根本不至於要特意留在這個場館——
她並沒有往那方麵進行聯想,更想不到黎柯文意欲徹底解決她的後顧之憂。
……
黎柯文和沈光耀的會麵變得就不可避免,比起上一次總體氛圍還算平靜和緩的氛圍,這一次,兩人幾乎一見麵就頗有種劍拔弩張的氣勢。
怪石嶙峋, 就連假山上人工的石頭也露出鋒利的棱角來。
話說黎柯文有段時間和沈光耀混得很熟,那時候兩人在博鼇論壇上認識了, 他們發覺彼此在許多愛好興趣上驚奇的一致,他們在那時候一起聊人文地理,一起談國際政治……也算是個交過心的朋友,那但是因為一棟樓將他們推向了利益的對立麵,此後,兩人便比較少來往了。
三年前最後一次的見麵,黎柯文想要針對地盤的事再度向沈光耀出價,沈光耀態度強硬,但也悉心解釋,也沒有和他直接掀起桌子來。
今天的沈光耀的語氣根本談不上有半分友好,幹脆直接翻了臉,“你特意折回來,有事麽?”
黎柯文起初表現得極限忍讓,玩笑道,“沒事,就不能和自己的老朋友聚一聚了?”
不過他人到中年,已經沒有什麽事可以困滯住他了。
下一刻,黎柯文猝不及防地變了臉,他臉上的神色從雲淡風輕一下子變得不苟言笑起來,“我承認,起初我就是對你那棟酒店大樓感興趣,但是沈光耀你不珍惜你身邊的人,我想如果我是你,我應該早早地轉身離開了,就不會抱著虛無的希望,再度參與到這場毫無意義的競爭當中去了。”
雖然對方沒有直接點破,但沈光耀當然知道黎柯文指的是誰、又關乎哪件事。
他破口道,“你有什麽立場和我說這些話?”
黎柯文聳肩,氣勢卻不減,“資源開發的那個案子我中標的話,那接下來我們所擁有的財產數額應該就不分上下了。”
“那就等你到時候中標了再跟我平起平坐,”沈光耀目前臉上的戾氣很重,“我要告訴你,現在你可沒有資格這麽和老子說話。”
“我隻是希望你不要出爾反爾,既然答應了離婚的事,那麽就盡早去完成,別拖著,”黎柯文不想繼續和他兜圈子了,直入主題道,“這可不是你沈光耀一貫雷厲風行的作風。”
“黎柯文,你越界了。”
沈光耀的怒火無處藏匿,他冷聲提醒,“我以前的確和你當過朋友,但恐怕日後就不是了。”
“如果你曾經真拿我當朋友,為什麽從來沒有和我介紹過你的太太顏暮?”黎柯文這時候看透了沈光耀那點金屋藏嬌的小心思,“是吧,很早以前你就總希望藏著她,不要被任何人發覺到顏暮身上那種近乎完美的心性和經商的頭腦天賦……”
“我討厭的就是你這種貨色也來覬覦她。”
“我不是覬覦,”黎柯文知道這麽說來沈光耀不可能會相信,但是他比起生理性的欲.望,確實為顏暮強大人格下的美麗所吸引,“如果我說我隻是欣賞,不摻雜一絲私欲的欣賞,你能理解嗎?”
果不其然,沈光耀立馬抨擊道,“你這種鬼話,騙騙你身邊的女人得了,用不著和我說。”
“沈光耀,你要真是個男人,你就大大方方地退場。”
“怎麽,”沈光耀口輕舌薄,語氣也是極盡輕慢,“難不成有些人覺得我一走就能取而代之我的位置?”
沈光耀覺得這件事從頭到尾就像是一個笑話,他多年的好友無情翻臉他可以接受,但他絕對不會容忍他坐在自己太太身邊的位置上,冷寂的麵貌已經變得毫無人性,說話的口吻也失去了一個做生意人的基本素養,“也許一開始我根本就不該把那棟樓劃在她的名下,至少她就不會遇到如你一流的家夥了。”
“沈光耀,我的的確確是個爛人,你呢?”
同樣是底層出身,沈光耀拿著的劇本比他好上太多,黎柯文出身在三教九流混亂的街道上,在掃黑以前,這裏的街頭每天充斥著暴力、黃色新聞以及各路欺詐的影子。
他父母死去,嬸嬸扣押了他們家的房子,轉手變賣,直接套現,卻分毛不給年少的他,根本沒有考慮過他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他連個念書的機會也沒有。
這種可笑的對比之下,沈光耀比他幸運太多,可就是這樣的幸運,也不得不承認他某種程度上必定怠慢了顏暮,不然像顏暮一樣的女人絕對不可能輕易離開。
“黎柯文,我當初搶占那一棟樓的目的很簡單,並不是想要和你站在對立麵,隻不過是覺得那棟樓望向大海的視角不錯,她或許會喜歡的。”
沈光耀用接近最後的耐心講。
”如果你是為了報複我才去接近她的話──”
黎柯文不在顏暮的視線範圍內,也就不再忍受沈光耀這爛脾氣,他當機立斷地打斷道,“和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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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暮從博鼇會場出來,天色向晚。
她單獨和醫療機構的CEO談判過程算不上圓滿,有些磕磕絆絆,壓低成本的事情哪個創業的人都想幹,但實際上供應商未必這麽好說話。
上市公司的大老板很明顯有一套,竭盡全力按照他本人的思路來,“現在要轉型做養老服務產業的可不是您一家,之前我們給的價格都是這個……”
對方在便利貼上寫下了一串數字,而這串數字顯然比顏暮的預想當中多了個0。
顏暮笑容得體,說話的口氣倒是異常冷靜,她直言,“這就有些超過我的預算了。”
養老的這個項目也一直是顏暮規劃的項目之一,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畢竟是如今的熱門趨勢。而“養老”這一塊在海南可以算得上一直在運營且比較賺錢的產業。
每年來過冬的老人就不在少數,尤其是來自於東北地區。
兩人又相互寒暄了一陣,各自起身,顏暮道了聲,“慢走。”
對方正欲張口說些什麽,而顏暮立馬扭頭就走,不過她心中早有判斷,這老板說到底也是看欺負一個外行人行不通,估摸著下一次見麵的時候報價會少上許多。
至於具體是否選擇這一家,看到時的行情來說也不遲。
……
她有幾分疲勞了,就想著回自己的酒店休息,雖說沈玨父子的到來對她有所影響,但目前他們的影響可控,到底也沒有直接幹涉到她的生活。
沈光耀的自作多情差不多也該告一段落了。
至於沈玨,她想著要不找個中醫再給他配上兩副健脾開胃的中藥,也算是成全她為數不多的母愛吧。
路過燈火璀璨的廳堂時,卻聽見前台的服務生手忙腳亂,一直在重複解釋著同一件事,“抱歉,客人。我們這裏沒有身份信息登記的話,實在是不允許進入的,我了解你們的工作性質,也明白你們的特殊需求,但是為了保證酒店的秩序和安全,我們沒有辦法特殊處理。”
男人側著臉,抽身而退,脫離了櫃台,也沒有繼續為難年輕的前台,隻是道了聲,“無妨。”
旁邊的另一個小弟似的人物這會兒功夫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顧隊,你說該咋整啊,我覺得今天未免會有酒店收我們的,也沒有當地警局的指令下來啊……”
“你說要不就算了吧,反正這也不是我們執行的公務啊。”矮瘦一點的男人跟在他的另一邊提議道。
“再找下一家附近肯配合的。”
男人話音一落,縱使身邊的小弟百般嘀咕,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了。
另外一名同行的女警也終於忍不住抱怨道,“顧隊,咱們本來是來度假的,怎麽又變成來破案了?啊啊啊啊我的美容覺還沒來得及睡夠呢,你說這裏整個海岸線邊上都是度假酒店,哪一家會允許我們埋伏在這裏,我想那家酒店的老板多半也是瘋了,不想做生意了吧。”
顏暮似乎知道那一位是誰了,而那兩天前見過的模糊不清的身影又重新熟悉起來。
“這裏是埋伏和觀望的最佳地點麽?”她置若尋常地問。
顏暮隻身朝他們走去,笑容款款,“聽你們幾位的口音,也是江城人了。”
“這位是……”
前台唯恐之前是她處理得不好,緊張兮兮地解釋道,“這是我們的顏總,這家酒店就是在她的名下。你們有什麽特殊的要求,可以和她當麵說清楚。”
前台的姑娘說完抿緊了唇。
直至顏暮給了一個寬慰的眼神示意,前台也終於放下過分擔憂的心來。
“顧隊,上次托您的福,我才得以趕在午夜之前到家,”顏暮背倚靠在白色大理石製成的流水型前台上,朝著這幾位或是喪氣或是不滿的警察道,“不如,您這次和我商量一下,從哪個房間的視角能夠為你們的探案提供服務,我就開哪一間房給你們。”
這位被稱為“顧隊” 的警察卻沒有接受她的優待,拒絕道,“多謝,但用不著。”
時隔多日,他以同樣的“多謝”回以她。
這卻招致了他的小夥伴們的不滿。
他小弟無語問天,差點就直接癱坐在地上,百無聊賴道,“不是吧,顧隊,咱們找不到酒店又隻能坐在車裏風餐露宿了嗎?”
女警察也十分抗拒顧隊做出的決定,“我不要,我就要呆在這裏,外麵的海風會吹爛我的臉的。”
這位“顧隊”轉身對顏暮逐字逐句道,“在此之前,我並不知道這家是你的酒店。”
警察犀利審問的眼神卻在發言時沒有完全落在她的身上,而是竭力地避開了,飄忽不定地落在大堂的某處,又警告般環視著他的那幾位隊友。
“所以呢,”顏暮聽出了一絲“知趣”的意味,她追問,“不想要影響我的生意?”
顏暮佩服他們這種深處異地仍然不忘乎自己指責和使命的人,這會兒她於是又補充道,“我隻不過想要還你一個人情罷了,而且我想以顧隊追捕犯人的水準,還不至於要拉我們一整個酒店下水。”
男人終於無法抵觸,而是交代了他自己的姓名,“顧寅。”
“顏暮。”
“房費的事情我到時候會支付的,這點你不用擔心。”顧寅看上去仍然不是很想用這個人情,立即將他們所想要的房間號告知前台,又提及了酒店房費的事情。
顏暮也沒有多餘的話,言簡意賅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