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驚變
遍地殘骸,血肉橫飛,在泥濘的土地上暈出一大片暗紅色。
天空仍是沉重的灰色,淅淅瀝瀝的小雨就沒有斷過,和鮮血混雜在一起,蜿蜒成一條細細的水痕潺潺流動著。
祁宥握著失而複得的佛珠,騎著馬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麵。
全身奔流的血液都在此刻凝固住了,渾身止不住的發冷,踉蹌著下了馬,顫抖地在一堆屍骸中翻找那抹潔淨無暇的月白。
祁宥一腳踩上那被血水泡得鬆軟的泥地,微微留下一個凹陷。
臨走前向令和帝調來的禁衛已經全部胡**錯地橫倒在四周,甚至素日裏嚴肅精明的兩位都禦史,一個被剁去了手臂,一個頭頂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瞪大雙眼地慘死在茶棚下。
還有他為崔錦之留下的暗衛,全都身中數刀,斷肢碎肉四濺。
沒有她……
禁軍、禦史、暗衛,每個人的屍首都擺在這裏,除了她。
冷雨早就打濕了祁宥的衣袍,濕漉冰冷地緊貼著他的後背,不知道自己是慶幸多一點,還是害怕多一點。
祁宥顫抖地握上左臂的佛珠,強迫自己定下心神,認真觀察起地麵。
他的暗衛全是薩仁留下來的蠻族死士,各個殺戮嗜血,此次出行匆忙,隻帶了五個死士,但也絕不容小覷。
可他們全都冰冷地躺在了灰沉的天空之下。
說明這些前來刺殺的人訓練有素,絕非一般的山匪,不僅將他們帶來的人全部殺害後,還能留有餘力拖走自己同伴的屍首。
雨水還在孜孜不倦地衝刷著地麵,祁宥漠然地抬手拭去遮住視線的雨滴,又用手摸了摸快被衝刷得看不見的馬蹄印。
他順著方向抬起頭,眉宇間一片冰渣似的徹骨寒意,眼眸深處是沉沉如水的晦暗。
祁宥麵色詭異的蒼白,瞳孔中一絲金芒閃過,他按了按左臂的佛珠,強壓下心中翻湧的血海,翻身上馬朝著那個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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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錦之被人橫放於馬臀上,一路顛簸的快要吐出來了。
清冽俊秀的臉龐上全是斑斑血跡,冷風細雨狠狠地刮過,讓崔錦之很快冷靜了下來。
半個時辰前,這些人突然殺了出來,先是硬生生地將她麵前的一個禁衛從頭劈成了兩半,崔錦之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紅白之物噴濺了一臉。
其餘的禁衛迅速動了,和那群來者不善的人廝殺在了一起,一隻手破空而來,穩穩地抓住了崔錦之,她被人扯出一大截,剛想掙紮,就見這人麵罩黑布,用蹩腳的漢語說道:“我護送你離開!”
崔錦之立刻明白他必定是祁宥安排的人,可沒跑出幾步,又被七八個從天而降的死士團團圍住。
帶著鐵鏽味的大刀直直地刺了過來,毫不留情地捅穿了那人的身體,又狠狠地抽出,留下一個血洞,他艱難地嗡動了一下嘴唇,從喉嚨間擠出一個“跑”字。
可崔錦之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四麵八方都是那些死士,她血液叫囂著衝往頭頂,心髒跳的飛快。
她盡力試圖和他們溝通,“你們……”
話甚至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其中一個死士精準地擊在她的後頸處,往下軟倒,變什麽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來時,已被人放在了馬背上。
她此時已經全然冷靜下來了,那些人多半跟閩州有關,怕是朝廷早就有人走漏了風聲,鄧翰墨早就埋伏好了死士,就等著截殺他們呢。
不殺她,說明她還有別的用途。
身下的馬突然嘶鳴一聲,被死士向後勒住,馬蹄高高揚起。
由於慣性,崔錦之狠狠地從馬背後甩了下來,她全身疼得要命,臉上全是血跡和雨水,看起來狼狽不堪。
那死士亦翻身下馬,毫不留情地提著她的後領往前拖去,很快眼前就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山寨。
由於下雨,山寨外原本高高燃起的火盆全都熄滅了,隻留下幾個高壯的山匪懶懶散散地躲在垛口後打牌喝酒。
透過瞭望口看見了那死士,他們先是眼睛一眯,仔細辨認了一番,急急忙忙地開了寨門,點頭哈腰道:“是那位大人有什麽吩咐嗎?”
又將視線落在他手上提著的崔錦之:“這是?”
死士將奄奄一息的崔錦之向前一丟,冷聲道:“先把這人關起來,別讓他死了。”
說完便轉身去牽馬,很快消失不見了。
隻留下幾個人麵麵相覷。
“這是什麽意思?”
“他看起來都快死了,要不要給他找個醫士看看?”
“蠢貨!你看那位爺是拖著他過來的,咱們這麽精細地照顧他幹嘛!”
“那先……把他關進地牢吧。”
說著也學著那死士的動作,拖拽著崔錦之往山寨裏去。
她現在已經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思考了,此刻崔錦之麵色潮紅,呼吸滾燙急促,全身卻不自主地發冷顫抖。
濕冷的泥地已經完全將她的外衫打濕了,連綿的雨水打在她的臉上,讓崔錦之睜開眼睛都變得困難起來。
一路行至寨中,空地上搭建一個巨大的外棚,下麵坐著二十來個凶神惡煞,麵目猙獰的山匪,他們高高舉著酒盞碰撞,又站到桌上劃拳,快意極了。
其中一個刀疤臉瞧見了他們,喊道:“老五,你拖著個什麽玩意回來?”
一邊說著,一邊醉醺醺地靠近,他努力瞪大眼睛,用手捏住崔錦之的下顎,“喲!還是個小白臉!看看這細皮嫩肉的!”
被稱作“老五”的男人連忙攔住他:“這是‘那邊’送過來的,隻讓我們負責看管他,怕是不能讓他出什麽事。”
刀疤臉明白了,不耐煩地一把甩開崔錦之:“知道了知道了。”
崔錦之本就全身無力,又被人重重地扔在地上,前襟散開,微微露出束胸的一角。
本來昏沉的大腦一瞬間清明幾分,她假意痛得弓起腰,想要遮住不小心露出的白色束胸。
“老五,你過來喝酒!讓榮娘去將這人關押到地牢。”
一個怯生生的身影從一旁走了出來,她眼窩深陷,麵容憔悴,身上的衣袍極其不合體。
她緩緩走到崔錦之的麵前,蹲下來想要將人拽起來。
崔錦之卻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一下,不行,如果被她看到,那自己一定沒有活路了。
可榮娘的手卻比崔錦之更快,她一把抓住崔錦之的前襟,將她提了起來,動作看似粗暴,實則手上已經將崔錦之的衣衫整理好,甚至嚴嚴實實地遮住了束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