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暗流湧動
梓蘭待在倒座房,自己的房間裏。
正是吃晚膳的時間,她今日頂著這樣一張臉不好去廚房那邊吃飯,可她人緣好,早早的,就有人給她跑腿送了吃的過來。
小丫鬟過來送吃的時候,前院的那些爭吵聲正好傳過來,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並不能聽得太真切,但是誰在吵架還是聽得分明的。
“還是第一次見夫人和二爺吵架。”小丫鬟縮著脖子小聲囁嚅道。
“唉,現在在夫人手底下幹活是越來越難了,也不知道世子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也就世子在的時候,夫人的脾氣才好一些。不過這次夫人趁著世子不在跟徐姑娘退婚,隻怕世子回來也還有一頓吵。”小丫鬟嘀嘀咕咕的,眉眼都愁得耷拉了下來,她就是國公府裏最普通也最常見的那類丫鬟,沒什麽太高的誌向,就想著安安分分拿點月錢過活。
可按照陳氏這幾天的脾氣,想安安分分的還真不太容易。
小丫鬟愁得又唉聲歎了口氣,說完沒聽到梓蘭的聲音,低頭一看發現梓蘭正在出神,小丫鬟覺得奇怪,不由喊了她一聲:“梓蘭姐姐?”
“嗯?”
這次梓蘭聽到了。
她仰頭,還是從前那副溫柔的笑臉:“怎麽了?”
小丫鬟問她:“姐姐剛在想什麽?”
梓蘭眼也不眨地說:“在想明日怎麽哄夫人高興。”
小丫鬟聽她這樣說,一點懷疑都沒有,平日夫人心情不好的時候也都是梓蘭和李媽媽哄夫人的,她們可沒這樣大的膽子,但看梓蘭那半邊臉,雖然過去一下午,臉已經沒最開始那麽腫了,可上麵的五指印還在,她看得都覺得疼,也替梓蘭抱屈:“夫人也太過分了,姐姐對夫人這麽好,夫人還……”
梓蘭在奴仆堆裏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好說話,尤其是陳氏院子裏的這些丫鬟,更是沒少受她的恩待,以前陳氏每次發脾氣或者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是梓蘭替她們擔著,也因此今日梓蘭被這樣對待,她們才會這樣心寒,也才會這樣替她抱不平。
“噓。”
梓蘭看了一眼外麵,忙打斷她的話,“不許再說這樣的話,若讓旁人聽到告到夫人那邊,仔細夫人收拾你。”
小丫鬟聽到這話,臉霎時就變白了。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手捂住嘴巴,搖著頭不敢再說。
梓蘭遂又柔聲安撫了一句,又給了小丫鬟一把外麵買來的糖果,讓她先去忙。等小丫鬟走後,梓蘭又恢複成剛才沉吟想事的模樣,她側耳傾聽著前院的動靜,爭吵聲剛停,她沉靜的眸光在燭火下微微閃爍,手指觸碰到臉上的巴掌印,已經沒那麽疼了,但午後的羞辱還印在她的腦海中。
她閉著眼睛在屋中坐了很長時間。
腦中也閃過許多片段,過往記憶就跟走馬觀花似的在她腦海一幀幀閃過,睜開眼睛的那一刹那,她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沉默地站了起來。
別人靠不住,能靠得隻有她自己。
外麵天色已經趨近深黑,隻有很遠的一塊地方還有一點點亮麗的晚霞,但也逐漸被黑夜吞噬了,梓蘭就在這樣的天色中,提著牆角一盞燈籠走了出去。
……
而此時,陳氏房中。
裴行昭已經頭也不回地走掉了,陳氏還在裏麵發火,那劈裏啪啦的破碎聲讓外麵一眾人都提心吊膽。
往常這種時候,隻要有李媽媽和梓蘭其中任何一個人在,都用不著她們做什麽,可今日梓蘭和李媽媽都不在,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該怎麽辦。
春曉可不敢在這個時候進去,她向來知道怎麽躲懶偷閑,以前陳氏發火,她都是能躲則躲,讓梓蘭進去。
今天梓蘭不在。
她掃了一眼屋子裏的人,最後指了其中一個人壓著嗓音吩咐道:“你進去看看夫人有什麽需要。”
那丫鬟名叫秋月,跟涼月一樣,都是陳氏身邊的二等丫鬟。她性子最為怯懦,被春曉這麽一指,臉霎時就白了:“我、我……”
她不想進去,但又不敢違抗春曉的命令,張口結舌說不清話,急得眼睛都紅了一圈。
“你什麽你?夫人養著你們做什麽用的,還不快進去!”生怕耽擱太久惹得陳氏發火,她說著就想伸手把她拽過去,可手剛伸出去就被涼月握住了。
春曉微怔。
待看到涼月的臉,她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區區一個二等丫鬟也敢碰她?!
“誰給你的膽子碰我的?”她說著便想抽回自己的手,卻發現一時竟然沒有**,胳膊還被涼月牢牢握在手中。
這可讓春曉變了臉。
涼月早看她不順眼了,此刻厭惡得一皺眉,然後用力甩開春曉的胳膊,看春曉趔趄,她壓著嗓音說道:“柳春曉,你別太過分!大家都是伺候夫人的人,輪不到你跟我們耍威風。”
“你——”
春曉氣得眼睛都瞪大了。
她自打到了夫人這邊,還從來沒人敢這樣違背她的意思,更不用說這樣訓斥她了。
她知道涼月跟梓蘭交好,又想到今日夫人因為那香囊一事對她多有誇讚,心裏既惱梓蘭也惱涼月,她沉著臉罵道:“你別以為今日得了夫人幾句誇讚就可以爬到我的頭上了,我告訴你——”話還沒說完就被涼月冷著嗓子打斷了,“爬不爬到你頭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這會要是再不進去,回頭少不了被夫人責罰。”
涼月說完又道:“到飯點了,我們要去給夫人準備晚膳了,就勞煩春曉姑娘好好進去服侍夫人吧!”
她說完直接拽著秋月就往外走,走前還冷眼看著春曉譏嘲一句:“當大丫鬟就得有當大丫鬟的樣子,好事都是你的,挨罵都是我們的,天底下哪有這麽便宜的事?你跟梓蘭姐姐比還差得遠呢!”
丟下最後這麽一句,涼月打了簾子離開了,其餘留在屋子裏的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紛紛跑到了外麵。
“你、你們——”
春曉看到這個場景,氣得胸脯一上一下,她想把她們拉回來,再狠狠責罰她們一頓,但陳氏還在屋中,她要是就這樣走了,免不得一頓責罰。春曉心裏叫苦,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大丫鬟不好當,耳聽著裏麵的動靜小了一些,她猶豫再三還是硬著頭皮打簾進去了。
屋內的燭火被陳氏打滅了幾盞。
不比外麵燈火如晝,此刻屋內顯得有些昏暗,春曉找了一圈才找到坐在腳踏上低著頭的陳氏,她還是睡醒時那套衣裳,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春曉心裏更加擔心了,她躊躇著一小步一小步往她身邊移,快走到身邊才喊人:“夫、夫人,您沒事吧?”
陳氏沒說話,她抬起頭,在屋內昏暗的光線下,她明顯看到春曉臉上的緊張和害怕,陳氏目光驀地一沉,她神色冰冷,沉著嗓音問道:“你怕我?”
她現在的情緒看起來並沒有剛才的暴怒。
反而很平靜。
可這樣的平靜卻讓春曉更加害怕了:“怎、怎麽會,奴婢怎麽會怕夫人?”她努力想揚起一抹笑,可在陳氏這樣的注視下,她臉上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不敢跟陳氏對視,春曉戰戰兢兢低頭,“夫人,奴婢先扶您起來。”
她說完朝陳氏伸手。
陳氏卻沒把手放到春曉的手上,而是伸手捏住了春曉的下巴。
這一瞬間,春曉隻覺得自己的脊背都竄起一股子涼寒之意,尤其被陳氏那雙漆黑的眼珠看著,她的身子都忍不住打起擺子:“夫、夫人……”
她不知不覺紅了眼眶。
尤其想到梓蘭那高腫的半邊臉,生怕自己也會落到跟梓蘭一樣的田地。
她平日最緊張的就是這張臉了。
“剛才跟二爺說話的是不是你?”陳氏突然質問。
春曉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臉上就挨了重重一記耳光。
“賤人!”
“你以為你每天打扮得這麽妖妖嬈嬈,二爺就會看上你是不是?”陳氏這一巴掌用勁極大,春曉被打得摔倒在地,她那素來精細養著的臉立刻就紅腫了起來。
春曉被打得一懵。
但後知後覺的疼讓她立刻哭出聲來:“我的臉……”
她下意識還想護住自己的臉。
可陳氏看她這樣卻更惱了,她把今日在裴行昭還有徐家那邊受到的屈辱全都報複到了春曉的身上,一記耳光不夠,她拉扯著春曉的衣襟,一看她裏麵那一身衣裳是桃紅色,用的還是上好的錦緞,靠近的時候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這樣一副勾引人的模樣讓陳氏臉色愈黑。
“賤人!”
又是一記耳光打了過去。
慘叫聲一路從屋內傳到外麵,守在外頭的涼月等人都聽得心驚膽戰、神色蒼白,秋月白著臉小聲跟涼月說道:“姐姐,春曉她會不會出事……”
又是一道慘叫聲。
秋月嚇得身子都抖了起來。
涼月的臉色也不大好看,她雖然不喜歡春曉,但也沒想她死,不過這種時候,她可不敢進去。她繃著一張臉守在外麵,聲音都打了顫:“不關我們的事,夫人念在範媽媽和柳管事的份上也不會真的對春曉下狠手。”
她這樣安慰著自己。
秋月本來就怯懦,雖然有些緊張春曉,但要她這會進去,她也不敢,忍不住說:“要是梓蘭姐姐在就好了,她一定有辦法。”
涼月沒說話。
心裏卻也是這麽想的。
就是這當口,她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梓蘭?”她小聲呢喃。
“什麽?”秋月問,她沒聽清。
涼月抻著脖子往外看,卻已經看不到梓蘭的身影了,她擰眉,覺得自己應該是眼花了。
梓蘭這會應該在房裏吃飯才是,怎麽可能會出來?
“沒什麽。”
她搖了搖頭,沒提這事。
……
裴行昭走出陳氏的院子便徑直朝書房走去。他一路臉色難看,碰到下人跟他請安也沒理會,沒想到走著走著竟跟人撞在了一起,他今日本就心煩意燥,沒想到還有這麽不長眼的,也不管是誰,當即一腳踹了過去,黑著一張臉罵道:“沒長眼的東西,沒看到爺在路上走?”
“唔。”
等聽到熟悉的女聲發出痛苦的低呼聲,裴行昭皺眉低頭。
國公府裏向來不缺那幾根蠟燭,隨處可見的燈籠把這一條路照得通亮極了,認出是陳氏身邊那位叫梓蘭的丫鬟,再一看梓蘭捂著心口,半邊臉還有明顯的巴掌印。
裴行昭神色一頓。
還未開口說話,梓蘭就已經膝行到裴行昭的身邊認起錯:“是奴婢衝撞了二爺,請二爺責罰。”
她的柔順在很大程度上讓裴行昭舒了口氣,今日在徐衝和陳氏身上受了一肚子氣,此刻見腳邊柔順清麗的女人,裴行昭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沒有去問他那一腳,而是盯著梓蘭那半邊臉問:“你的臉是怎麽回事?”
梓蘭似乎猶豫了下才小聲說道:“是奴婢蠢笨,惹夫人不開心了。”
裴行昭皺眉,下意識又想到剛才陳氏往他身上砸茶盞的畫麵,他摸著臉上的傷口,低聲罵道:“這個毒婦——”
但也僅此而已。
他並未多說什麽。
陳氏到底是他的原配正妻,他不至於為了一個丫鬟而做什麽,此刻這一句毒婦也不過是在替自己說。
梓蘭也沒多說。
她依舊乖順地跪在一邊。
裴行昭沒叫起,她便沒敢起來,晚上有一點小風,飄過來一些本不該存在的血腥味,梓蘭蹙眉,鼻子也跟著輕輕動了一下,她猶豫著抬頭,在看到裴行昭此刻的模樣,她清秀的小臉立刻大變:“二爺,您這是怎麽了?怎麽流了這麽多血?”
裴行昭的身上都是傷口。
手肘和膝蓋都破了,臉上還有被瓷盞劃過的血yin'zi。
梓蘭急急忙忙伸手想用帕子去擦拭,又怕弄疼他,手足無措,急得眼睛都紅了。
裴行昭看她神色緊張關切,不由心裏一暖,再見她慌得什麽都不敢做,隻知道紅著眼睛看著他,裴行昭這顆心都變得柔和了不少。
“好了,爺沒事。”
他伸手握住梓蘭的手,聲音都變得柔和了許多:“就一點傷口,看把你急的。”
話是這麽說。
但裴行昭的臉上明顯是高興的。
梓蘭依舊紅著眼睛看著他。
女子柔軟的手在掌心之中,也讓裴行昭一時有些失神。
再一看四周燈火通明,她腳邊還有一盞燈籠,那暖黃色的燈光暈把她籠罩其中,都說燈下看美人,此刻梓蘭那張原本隻稱得上清麗的臉龐在燈火的照映下都變得柔美了許多,眼中的依賴更是讓他心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