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裴行昭和陳氏爭吵
徐衝這句話說完便沒管裴行昭和其餘人的反應,徑直帶著陳集策馬離開了,留下的一群人卻一個個目瞪口呆,尤其是裴行昭,他目光呆滯地看著徐衝離開的方向。
眼裏的那點陰暗都被茫然取代了。
他知道退親的事。
這事原本就是他的主意,早前從馮大伴的口中探查到陛下對徐衝這次違抗軍令十分不滿之後,他便立刻通知陳氏讓她把這事處理了,裴家走到今天這一步不容易,他不能也不會讓任何人影響裴家在燕京的地位,更不想被龍椅上的那位忌憚。
今早出門的時候,他還特地叮囑陳氏盡早把這事解決了,可徐衝這話是什麽意思?
徐家跟他家退親?
怎麽會是徐家跟他家退親?不是他家跟徐家退親嗎?
其實這事誰提出都一樣,他要的隻是那個結果,可徐衝這個囂張的態度卻莫名讓人有些不安,尤其想到徐衝剛從皇宮的方向過來,不免讓人猜想是不是陛下和他說了什麽。
裴行昭是這個想法,其餘人自然也是。
徐衝是走了,可在場眾人卻私語不斷,誰不知道裴家要跟徐家退親的事?也正是因為如此,最近彈劾徐衝的折子才會那麽多,大家都以為徐衝這次是逃不了了,所以新仇舊恨一起算,誰都想在這個時候去踩徐衝一腳。
可看徐衝剛才那個態度,眾人不由都心生緊張起來,他們詢問起裴行昭:“裴大人,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對啊對啊,我怎麽看這位誠國公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難不成……”有人想他剛才過來的方向,壓低嗓音,“難不成是陛下與他說了什麽?要不然他怎麽敢如此囂張?”
裴行昭能知道什麽?
他現在自己都摸不著頭腦,按理說馮大伴的消息不可能出錯,難道是……
今天徐衝做了什麽讓宮裏那位改變心意了?
可這可能嗎?
徐衝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莽夫,要不然憑他跟今上那個關係,怎麽會走到如今這種地步?除非有人在他身後提點……
是了!
如果有人提點徐衝呢?
裴行昭的瞳孔猛地緊縮了一下,心髒也像是驟然縮緊了一下,未知讓人心生恐慌,裴行昭現在心慌意亂,偏偏身邊還有一堆人在一個勁地追問,生怕徐衝沒事,那出事的就是他們了。
最近他們可沒少在折子上說徐衝不好。
要是徐衝這樣都沒事,依照徐衝的脾氣和往日的作風,他們以後還能有什麽好果子吃?想到這個情況,一眾官員都紛紛變了臉。
裴行昭被他們吵得頭疼。
他本來身上就有傷,又被徐衝氣到,現在還要麵對這幾十張喋喋不休的嘴巴,此刻圍在他身邊說的最多的就是禦史台的那些人,他們天生一張利嘴,裴行昭以前還不覺得,現在聽他們一個個說個不停,隻覺頭疼欲裂。
不能拉下臉麵,他隻能說:“陛下如何決斷,豈是我等能議論的?各位大人還是放寬心,靜等陛下裁決就是。”
旁人卻不聽他這話。
有個禦史台的大人更是直接表示:“裴大人,你這話就說的有些沒意思了,我們當初可都是因為你才會彈劾誠國公的!”
裴行昭臉色微變,聲音也驟然沉了下去:“王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他眼裏的眸光暗沉沉的,那姓王的禦史被他看得有些發怵,到底也是自己理虧,他囁嚅著兩片嘴唇沒再說話,不過臉色也不大好看。
其餘人看到這個情形,紛紛打起圓場。
都是官場上的同僚,平時抬頭不見低頭見,大家也不想弄得太難看,很快一夥人就又恢複如初了,姓王的禦史跟裴行昭拱了拱手,裴行昭也回了禮。
不過大家心裏到底是存了芥蒂。
其實王禦史那話也沒錯,如果不是裴行昭急著要跟徐家退親,他們又豈會跟風彈劾徐衝?說到底這事還是裴家做得不地道,隻不過這事也的確不好說,一群人便各懷心思走了。
倒是也有跟裴行昭交好的官員問裴行昭要不要搭乘他們的馬車。
裴行昭拒絕了。
他那馬車畢竟是重金打造,沒那麽容易壞,很快裴行昭的隨從和車夫便合力把馬車修好了。
他們修車那檔子功夫,裴行昭腦子裏一直在想關於徐衝的事。
等馬車修好。
隨從過來:“二爺,馬車好了。”
修了這麽久,天都有些暗下來了。
裴行昭嗯一聲,他抬腳向馬車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停步跟隨從交待道:“你去東麵那個宮牆讓那邊的侍衛找一個叫小瑞子的公公,問問他今天徐長猛進宮都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再看看能不能讓他跟那位馮大伴搭上話。”
這事要是不問清楚,他今天怕是別想睡著了。
隨從也知道這事的關鍵,他忙應聲離開。裴行昭也乘著修好的馬車回府,他一路讓車夫趕快些,就是想去問問陳氏,徐家今天來家裏都說了什麽、做了什麽。
他尚且還不知道府裏今日鬧出來的那些事。
等到家裏,他便徑直去找陳氏,裴行昭心裏著急,來不及收拾一番就過去了。
途中碰到的下人家仆看他這樣都驚得瞪大了眼睛,可他們連聲問候都來不及就眼睜睜看著裴行昭從他們的麵前疾步走過。
跟陣風似的。
……
陳氏還不知道裴行昭出事了。
她才醒來,頭疼了一下午,後麵總算靠著新的香囊才終於睡了一場,隻是不知道是新的香囊味道太新和她平日用的還是不大對還是今天被徐家鬧了那麽一場,陳氏這一覺睡得並不算踏實,甚至還連著做了好幾個夢魘。
夢裏她跟有卿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鬧掰了,有卿辭官遠走他鄉。
裴家還出了事,她甚至看到自己跟裴行昭跪在地上,麵前坐著一個臉上有傷疤的年輕男人,他冷冷地看著他們,任由那些鞭子一鞭一鞭抽到他們的身上……太模糊,看不清他的模樣,隻能感覺出他臉上的傷疤像是被火灼燒出來的。
她幾次想醒來都無法,隻能在這樣驚恐的在夢魘之中沉沉浮浮。
終於醒來的時候,外麵天色已經趨於昏暗了,陳氏幾乎是大口喘著氣醒來的,夢境太過真實,真實到讓人害怕,她緩了好一會才啞著嗓子出聲喊人:“梓蘭。”
有人打了簾子,進來的卻是春曉:“夫人,您醒了。”
春曉說著撩起羅帳。
陳氏一看到她那張嫵媚的臉還有身上的香氣就麵露不喜,本就隱隱作痛的頭立刻疼得更加厲害了,她揉著太陽穴問:“怎麽是你?梓蘭呢?”
春曉正在給人倒茶,聽到這話,一股子委屈立刻直上心頭:“梓蘭在房裏歇息呢。”她說著先扶陳氏坐起,又把手裏的茶盞遞給陳氏,臉上的表情比起剛才顯得有些委屈巴巴的。
陳氏這才想起自己今天打了梓蘭一巴掌。
她原先是不後悔的,說到底下人就是下人,跟她以前養得京巴差不多,心情好的時候給塊肉吃,心情不好就扔到一旁。
當初那條京巴她也是很喜歡的。
可畜生不懂事,有次咬破了她挺喜歡的一件衣裳,她就喊人拿下去處理了。
今日對梓蘭也是。
她再寵愛梓蘭,她對她而言也隻是一個下人。
主子不高興的時候拿下人撒火泄氣,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不過現在看著身邊妖妖嬈嬈的春曉還有那動不動擺出來的委屈可憐模樣,陳氏就心生不耐,要不是她老子、娘還有幾個兄弟還算能替她做事,陳氏怎會留這樣的人在身邊?她沉著臉,捧著茶盞喝了一口才問:“二爺呢,回來沒?”
春曉答:“還沒有。”
有丫鬟進來點起燭火,陳氏看著外麵的天色皺了眉,往常這個時候,二爺早就到家了,正想派人去外麵看看,就聽到外間傳來下人的聲音:“二爺。”
——裴行昭回來了。
“夫人呢?”
“在裏麵歇息呢。”
陳氏聽到外麵傳來這兩句,很快,簾子被人挑了起來,裴行昭走了進來。
剛點起燭火的屋內亮如白晝,陳氏立刻就看到了裴行昭身上的傷口,她神色微變,驚道:“您這是怎麽了?”
裴行昭懶得說這些事。
他不答反問:“徐家跟我們退婚了?”
陳氏正想掀開被子起來喊人去請大夫,聽到這話,不由一頓,她沒想到自己的丈夫已經知道了,臉色不由難看起來:“您怎麽知道?”
她今日睡前特地囑咐底下的人讓他們閉嘴。
目光不自覺朝春曉等人看去。
裴行昭跟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看陳氏這個反應就知道今日徐家跟他們家退婚不簡單,恐怕還鬧出了不少事,他沉聲:“到底發生了什麽?”
陳氏並不想說。
今日之事丟盡她的臉麵,她自然不想讓裴行昭知道。
但被裴行昭這樣看著,她自知此事已然瞞不住,便打**曉等人下去,而後沉著一張臉開口:“退了。”她簡單把今日午間發生的那些事和人說了一遭,眼見裴行昭臉色越來越難看,她自己心情也不好,甚至有些責怪裴行昭,她今天神色懨懨的那麽明顯,裴行昭一句不問,回來就是一頓質問。
勉強按捺著心裏的情緒。
她語氣淡淡說道:“退了就退了,省得我們整日提心吊膽的。”
她雖然今日被徐家一頓羞辱,但也總算放下心,有卿那邊總算可以有個交待了,原本她還擔心退親一事會讓有卿與她心生嫌隙,現在既然有徐家開了頭,她倒是不必擔心了,也正好讓她那個傻兒子看清楚他這想娶的人究竟是個什麽麵目。
至於日後怎麽對付徐家?
機會多的是,等徐家徹底倒台,揉圓搓扁不還是他們說了算?
“至於外麵那些人,您就更加不用擔心了,不過都是些牆頭草,現在幫著徐家,可等徐家真的倒了,他們難不成還真能幫徐家不成?捧高踩低,人之常情,等今年有卿考取功名,日後封侯拜相,多的是人來恭維你我。”
她睡了一覺,想通了,倒是完全不擔心了。
“要是徐家不倒呢?”裴行昭忽然說。
“什麽?”
陳氏愣了下,等反應過來,立刻皺眉:“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裴行昭不語。
他現在也還不清楚宮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沉著臉不說話,陳氏卻變得著急起來,臉色難看追問道:“徐家怎麽可能不倒,您不是說宮裏那位馮大伴親口說的徐衝這次肯定逃不了了嗎?”
她所做所設想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徐家倒台的情況下,如果徐家不倒台,那她這幾日到底是在忙活什麽?
“我如何得知!”裴行昭今日本就煩心不已,又被陳氏幾番追問,煩得太陽穴都突突直跳起來,直接責怪起陳氏,“我讓你跟徐家退婚,但也沒讓你如此咄咄逼人,你看看現在都鬧成了什麽樣!”
裴家的名聲。
還有他無故被徐衝當眾針對。
不都是因為陳氏沒把這件事情辦好?倘若她辦得妥帖,又豈會發生這些事?
陳氏聽到這話,愣了下,半晌,她近乎不敢置信地質問道:“你現在是在怪我?”
她在短暫地怔忡之後也怒上心頭。
她自幼養尊處優,今日也是第一次丟盡臉麵,自己的丈夫不安慰她也就算了,居然還把所有的過錯推到了她的頭上。
她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
陳家就她一個嫡女,爹娘寵著,進了裴家,上無婆婆需要孝敬,兩個妯娌,一個難產早死了,一個嫁了個庶出的,平日裏老實本分、唯她馬首是瞻……可以說,陳氏在裴家稱得上說一不二。
沒想到今日卻屢次被人下不來臉麵。
陳氏今日本就煩心,此時更是怒火攻心,看著裴行昭站在那,也顧不上夫妻情分了,當即冷著一張臉駁道:“裴行昭,你現在倒是怪起我來了?前幾天是誰急著讓我去跟徐家退親的?”
裴行昭其實也知道自己這話沒道理。
他也是一時氣急攻心才會口不擇言,要是陳氏軟和幾句,這事也就過去了,可偏偏陳氏的脾性向來是吃軟不吃硬,他若心情好的時候還能哄上幾句,現在……他心情不好又下不來台,自然也不肯說好聽的話,便依舊冷著一張臉斥道:“我讓你退親,可我沒讓你這樣退親!”
陳氏氣笑了:“你既然覺得我做得不好,就別讓我做!”
她越想越氣,尤其想到那個夢裏那個年輕男人不知道說了什麽,裴行昭便一味把過錯都推到了她的身上,甚至還親自拿著一根鞭子狠狠抽她!
雖然隻是一個夢,做不得數,但看著裴行昭此刻的所作所為,她不由一陣心寒,說不上是憤怒更多還是悲涼更多,她紅著一雙眼睛罵道:“好事好名聲都是你的,出了事就全都怪到我頭上,裴行昭,我怎麽嫁了你這種人!”
夫妻倆相敬如賓了二十年。
今日卻撕破臉麵,什麽難聽說什麽。
最後還是裴行昭恢複理智,想到外麵還有一堆奴仆,閉了嘴。
“我懶得跟你多說!”他拂袖離開。
陳氏看他離開更為惱火,抄起手裏的茶盞就往裴行昭的方向砸去:“裴行昭,你敢走就別回來!”
茶盞沒砸到裴行昭的身上,但砸到了離他不遠的櫃子上,茶水和瓷片四濺,其中有一塊直接劃破了裴行昭的臉,他當即疼得嘶了一聲。
陳氏也沒想到會這麽嚴重,她神色微怔,心生後悔,剛想起來問問他有沒有事,就見裴行昭轉過臉指著她罵道:“你這個不可理喻的潑婦!”
然後不等陳氏再說,他就氣衝衝甩了簾子出去了。
陳氏眼睜睜看著裴行昭離開,看他腳步不停,她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起來,她跟裴行昭當了二十年的夫妻,雖然談不上濃情蜜意,但裴行昭對她向來是尊敬的,就連後院也清清白白,除了早年開過臉的兩個丫鬟,裴行昭的後院是一個人都沒有。
早些年她拿由頭把那兩個丫鬟先後趕出府去,裴行昭也沒說什麽。
可現在裴行昭居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讓她下不來台,甚至還罵她潑婦,這比外麵那些人的有色目光還要讓陳氏難以接受!
“裴行昭,你混蛋!”
她紅了眼,聲音也變得哽咽起來,把身邊能摔的東西都給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