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青蔥過往

17 歲,沈昱寧人生路上的分界點。

遇見顧逢晟之前,她一直猶如行屍走肉在世間混行。

中考前夕,沈昱寧發現了父母離婚的事實,也因為這場過大的災難使她無法承受,所以中考考得一塌糊塗,成績創造了沈家曆史以來的最低,高中被迫疏通關係,上了個離家近的公立學校。因為這,一起長大的那些人沒少嘲笑她,明裏暗裏,都譏諷過她數次,但她不為所動,成績這東西,也奈何不了她。

為此,沈嶽南把她接回壽泉大院嚴加看管,主要是學習,連著請了許多個老師都束手無策,不是被她氣走就是無能為力。

沈昱寧當時叛逆期,叛逆的有點徹底,甚至跟人學了騎摩托車,最後差點沒出事故,沈謙敘在國外讀書,請假趕最早的一班飛機回來,語重心長的勸說,倒也隻是盡了一點微薄之力。

這大小姐,卻依舊我行我素。

跟顧逢晟重逢,大概也是命運中安排好的冥冥注定。

那天是暑假最後的一個周末,沈昱寧氣走最後一個補習老師後被老爺子押解在側廳寫反思筆記,百無聊賴的時候,聽見前麵的會客廳歡聲笑語,忍不住好奇,悄悄溜過去看,透過雕花花架去看,顧逢晟坐在兩個老人右手邊,身形挺拔,一個背影都看得她著迷。

此後很多年,她都很難形容這一天。

像是宿命般的遇見,滿滿當當的人生書籍上,早已經在注定的頁數上寫滿了愛情。

那一刻,她鬼使神差,自作主張的把那個俊朗的背影認作了她下一個補課老師,越過屏風走上前,倒是一點不覺得自己是打擾。

16 歲的姑娘水汪汪的一雙眼,看他時像在看獵物,小心翼翼又處處考量。

沈嶽南責怪她太過無禮,衝她介紹:“這是小時候跟咱們住在一個院的顧爺爺,你還認識嗎,這位是你顧爺爺的孫子,你該叫哥哥的。”

末了又算算年齡,說起排序,說顧逢晟比沈謙曄還要再小幾個月。

沈昱寧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沒仔細聽方才那兩句話,隻是禮貌的跟長輩打了招呼後就落座一旁,那雙眼,仍是在暗處悄悄打量他。

老爺子又說。

“你們小時候見過的,不記得了嗎?”

她這個人忘性比較大,哪裏還能記得小時候隻有幾麵之緣的人,何況就是記得也沒法在現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從腦海裏翻出來,實在荒謬,也實在太考驗她的腦容量了。

顧逢晟見她這樣,也是怕狀況會尷尬,於是急忙替她解釋。

“小時候的事,想起來也得費些時間,我是顧逢晟,你好!”

他對她伸出手,白皙修長,骨節勻稱的手。

後來的許多年,她都覺得這是淪陷的最開始。

“你好,我是沈昱寧。”

因他這隻手的思緒,完全把她的想法帶偏了,坐下時又拘束又不自在,連說話也不能隨心所欲,全都仔仔細細聽關於他的事了,生怕自己錯過了什麽重要信息。

沈謙敘在一旁看她難得正經,倒也覺得有意思,腦海裏正想著該找什麽人搓搓她的脾氣,也好好治一治這個自由散漫的毛病,現成的人選這不就來了嗎?

所以他臨走之前,特地跟爺爺交代了這件事。

“逢晟的學習成績也很好,而且我聽說他回來是參加保送考試的,他來教昱寧也合適,我也放心。”

“就是一點問題,咱們肯定不能像對待補課老師一樣給人開工資,畢竟咱們兩家的關係在這,要不您給顧爺爺送點禮物,這樣咱們也好讓逢晟常來給昱寧補課,他的話昱寧還是能聽進去幾句的。”

有這個一個人物壓製她,到也好過他遠在天邊還有操不完的心。

沈嶽南猶豫猶豫,最後還是照辦了。

沈謙敘和沈謙曄很早就被送到國外上學,照顧沈昱寧這事,不可避免的落到了他的頭上,她那時候在九中,顧逢晟的學校離她的很近很近。

沈謙敘臨走前千叮萬囑,除了學習,也得在她私人生活這塊看嚴點,別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更不能早戀。

顧逢晟笑他實在荒謬,最後也是答應了。

就這樣,沈昱寧這個累贅被扔到他身邊。似乎是命運的安排,但也不乏人為的創設,總而言之,他們的關係自那之後突飛猛進,不再僅僅局限一個世家好友,而是,一個溫暖如兄長般的好朋友。

沈昱寧的成績倒還真有所上升,因為這,兩人關係也慢慢熟絡起來。

她是個直率的性格,話尤其多,問題更是一個接著一個。

有一次還問及他回京平的原因,還半真半假的開玩笑:“他們都說你是回來爭家產的。”

他當時笑得不行,曲指彈彈她額頭,“你都從哪兒聽來的這些?”

對上她茫然的眼,心下不忍,又解釋道。

“我是回來參加保送考試的,因為戶口的原因耽擱的有些久了。”

她似乎對這個答案充滿了好奇,陌生之餘,也想聽他講講故事。顧逢晟待她坦誠,像親妹妹一樣,一五一十的跟她說起自己回來的原因,當然,也添油加醋的說了一些有的沒的。

他那時候常常帶著一本法語教材,見她聽得目不轉睛時又感歎:“其實我也沒什麽把握的,這個專業需要大量的文化積累,可能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最後還是要回到家裏才行。”

有點示弱,也帶了些真情。

“你別擔心,從下周開始我不用你給我補課了,你自己抓緊時間好好學習,你的事比較重要!”

末了,又像發誓,“我可以管好我自己。”

顧逢晟笑了笑,最後摸了摸她的頭。

這個人,精明又糊塗,當然,也不乏清澈的可愛。

後來,他帶她去看了自己想上的學校。

沈昱寧受到觸動,尤其是聽了他的故事,竟然有那一瞬間熱血上頭,也想跟隨他一起走這條路。

當然,那隻是最初的構想。

也是一個偉大意識的萌芽階段。隻不過,16 歲的她,完全把這當成了一時興起,至少沒想過,自己此後的很長時間,都將為了這一個瞬間而傾盡心力,甚至是,生命。

第一次月考成績,沈昱寧排在了中上遊,按照沈家的標準差的還很遠,但比照她之前,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沈嶽南得知後滿心歡喜,全然把這歸結到了顧逢晟輔導的功勞,所以叫人備下一桌菜,頗有謝禮的意思。

顧逢晟全身心準備不久後到外交學院的測試,一直清心寡欲,也很少出門,但為了這,到底還是來了趟沈家。

席間沈嶽南誇誇其談,不外乎是說他優秀雲雲,脾氣性格也好,真是有他父親從前的姿態。沈昱寧聽得雲裏霧裏,專心致誌吃離自己最近的一盤櫻桃肉。

吃完飯送顧逢晟出門,看他心情似乎不怎麽好,也是多嘴,多問了他幾句。

“我在猶豫自己的選擇到底對不對。”

他難得,跟一個小姑娘說起這些。

沈昱寧不解,質問他為什麽會這樣想,氣鼓鼓的看著他。

“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我甚至,連我自己喜歡的是什麽都不知道。”

最後她借用了一句電影台詞。

“如果你有喜歡的事物,那你就要去捍衛他!”

末了,顧逢晟笑了笑。

這個人,不知不覺快要成為了她的心靈寄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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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和顧從原是戰友,後來被分到了一個大院裏居住,妻子也都認識。顧逢晟和沈昱寧小時候的淵源在這裏,他們自從父輩甚至是祖父那輩,都有密不可分的緣分在暗中拉扯著兩人。

顧從下海經商後,搬離了大院,兩家走動的不像從前,後來顧從離世,母親帶他回了南淮,這是徹底斷了聯係,自此,也再沒回過京平。

寧茵曾跟沈昱寧說過顧逢晟的母親齊惠。

“逢晟他媽媽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們那個年代,她在南淮名媛圈子裏的賢名數一數二,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更是出眾,結婚前曾經是外交部駐德使館的二等秘書,後來當了顧家的兒媳婦,便辭了職。”

“我當時還沒結婚,聽人說勸她不要為了男人放棄事業,她聽不進去,自認為找到了完美愛情,不過顧從對她是真好,伉儷情深,兩個人恩愛那麽多年,丈夫驟然離世,對她的打擊也是真大,所以才鬱鬱寡歡,不到四十歲就棄了世。”

寧茵是真心疼這個女人,以她的眼光來看,她那麽優秀的人,想過什麽樣的日子沒有?事業也好家庭也罷,她總會有發光的那一天,可偏偏在顧家這個院子裏,消磨了心智和生命。

想到這,倒也心疼顧逢晟那個孩子。

“逢晟這孩子的性子,其實很像他媽媽,看著溫和周到,實際上心裏有一個擰著的勁兒,不肯輕易服輸的。”

齊惠帶著顧逢晟回到南淮後,一直沒忍心告訴家裏,一來是不想父親為自己擔心,二來也是傳出來的話實在難聽。受了委屈自己扛著,帶著顧逢晟住在出租屋裏,南淮多雨,他們住在破舊的家屬樓裏,又陰暗又潮濕,他因為水土不服,連著起了好些日子的濕疹,抹了多少藥膏也不管用。

夢裏夢了很多次顧家的院子,想回京平。

但醒來後,又想到他母親受到的種種委屈,和幾個瞞著他落下淚的瞬間,便再也不想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