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顧逢晟要訂婚了。”
顧逢晟自認體質不錯。
也是稀奇,南淮作為他第二個故鄉,他竟然生了病,許是因為水土不服,自從沈昱寧走後沒兩天他便開始難受,起初還能堅持,後來症狀越發嚴重,沒辦法,隻能跑到醫院輸液。
這趟來南淮隻有他自己,林則原本要陪著,但被顧逢晟按在京平總公司掌舵,如今生病倒是麻煩,也幸虧他不是什麽嬌貴的公子哥,非要到有人寸步不離照顧的程度,大多時候自己還能照顧的挺好。
而且從晏時不時來給他送飯,除了工作上不太方便,倒也落個清靜。
唯一的一點不好,大概是因為病中多思,身處江南煙雨中,也總三番五次的想起遠在京平的沈昱寧。
輸完液已經將近深夜,顧逢晟開車回到家已經晚上十點,南淮夏雨連綿,沒一會兒又下起驟雨。
他換好衣服後站在廊下聽雨聲,中途看了手機數十次,都沒得到什麽有效的信息。他表麵上裝著不在意,可聽到沈謙曄說明沈宗撮合徐衍和沈昱寧時,他的心還是不受控製地沉了沉。
所以一直不間斷地給徐衍發去短信,想要弄清楚緣由,可徐衍遲遲不回他的消息,他也說不好自己的心理,不是不放心他,若徐衍早對沈昱寧有這個心思,那他也不用過了這麽多年。
顧逢晟耿耿於懷的點在於,一向眼高於頂的沈宗竟然看中了徐衍,他隻是為自己而擔憂。
雨聲潺潺,從晏在屋內睡不安穩,推開門走到廊前,似乎能看穿了他比夜色還要朦朧的心事。
他聽不見,卻眼明心亮,哪怕是這麽一個毛頭小子,也能看出顧逢晟和那天來的那位女子之間糾葛頗深,兩人眼中藏匿了許多故事,往前往後都很難。
“睡不著嗎?”
顧逢晟見他穿著拖鞋跑出來,以為他是輾轉難眠。
從晏輕輕對他擺手否定,然後伸出手從外衣口袋裏掏出助聽器,戴上後對他指了指,示意他再說一次。
顧逢晟覺得他這個動作很可愛,於是笑著看他,不厭其煩地繼續問道。
“睡不著嗎?”
從晏也笑了笑,目光向上看了看屋簷上不間斷落下的雨,輕聲開口:“雨聲太大了,我被吵醒的。”
末了又很快看向他,“你呢?也是被吵醒的嗎?”
從晏的聲音很好聽,且口齒清晰,每個字都很有韻律,顧逢晟從沒問過他失聰的情況,但也能或多或少從他為數不多的開口中察覺到應該是後天原因導致的。
所以說話才會這麽流利且清楚。
他聽了問題,認真思索後搖了搖頭。
夜色朦朧,兩人僅靠著廊內微弱的小地燈看向對方,從晏覺得,顧逢晟的心事寫在臉上。
“你應該回去!”
雨聲淋漓,他很用力地說了這句話。
顧逢晟回頭望他,雙眉上挑,有些疑問地看著他。
“我說!你應該回京平,到你愛的人身邊去!”
在少年清澈幹淨的雙眸中,他仿佛看到一團火焰,也正是這一刻,他堅定了自己內心原本決定好的下一步。
是啊,他隱忍這麽多年,不是為了到如今要看著沈昱寧會淪為政治婚姻的棋子,盡管京平風雨未明,盡管他依舊掣肘難捱,可無論如何,他也要陪在沈昱寧身邊,哪怕是用她最厭倦的方式,哪怕是要放棄多年苦苦經營這一切,他也得去沈家爭一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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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後第二天,沈昱寧帶了些小禮物繼續去見傅醫生。
上次一別已經是一月前了,她迫不及待想找人聊一聊這短短一個月內發生的事情,其實最重要的還是聽聽別人怎麽說。
正式問診前依舊是按部就班的各項檢查,她做完檢查後已經將近中午,傅顏問她要不要一起吃個午飯,就在醫院外的餐廳,她忙了一個上午實在是累到極點,這會兒再不吃飯恐怕就要暈倒在辦公室了。
沈昱寧欣然接受,拿上包跟著她一起出了門。
“這一個月怎麽樣,按照我上次說的做了嗎,感覺如何?”
進了餐廳,選好座位坐下後,傅顏開口問了今天的第一個問題。作為醫生她幾乎理性的有些苛刻,可麵對這位病人,她心裏總多了點別的感情,尤其是聽完沈昱寧的那些事,她有幾分共情,也有幾分惺惺相惜,優秀的人總是會互相感觸。
“一開始的時候還好,確實按照你說的跟他多接觸了幾次,他甚至住到了我家隔壁,不過後來我沒控製住情緒,吵了一架,估計是又發病了吧。”
沈昱寧穿了條灰色的褶皺連衣裙,未施粉黛,素著一張臉,稍長的頭發散在身側,將她襯托的更加清冷。
就連說這話時的語氣,也落寞幾分。
“方便跟我說說嗎?”
等菜間隙,傅顏倒了杯檸檬水推到她麵前。
“謝謝。”沈昱寧下意識伸手摩挲杯壁,感受冰塊帶來的寒意,輕聲道:“他知道了我生病的事,而且也沒問我的意見就找了個醫生來,還借口是帶我散心離開京平,甚至拍下了九位數的珠寶討好我,我有點惱羞成怒,當時就發作了。”
“我一直都是個很驕傲的人,自尊心也很強,不願意看到別人用特別憐惜的目光看著我,這個人要是換成是自己愛的人,就更難冷靜,其實我就是在跟自己較勁罷了。”
她迫切地想要跟人傾訴,盡管麵前的傅顏是未知全貌的局外人,她也想說說憋在心裏的這些話。
沈宗昨天的相親局還是刺激到了她,有那麽一瞬間沈昱寧竟然真的在想,如果她拒絕無果要被迫聯姻怎麽辦?就像沈謙曄那樣,要聽命於寧茵,跟一個自己連麵都沒見過一次的人訂婚。
徐師兄很好很好,可她內心裏覺得,自己從沒想過能真正步入婚姻,她從小到大看到的那些,都是虛與表象的虛偽關係,外人眼裏她眾星捧月,可隻有顧逢晟知道,她在親密關係中得到的溫情和感動少之又少。
若真要她結婚,這麽多年她在心裏想過的人選,便也隻有顧逢晟一個。
傅顏看她想得出神,連桌上不知不覺上了菜都不知曉,於是開口轉了個話題。
“最近睡得怎麽樣,還做噩夢嗎?”
“還好,這幾天在忙工作所以睡眠比較少,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沈昱寧對上傅顏溫和的目光回答。
她拿起筷子,給沈昱寧碗裏夾了菜。
“這都是我應該的,畢竟我收了您的谘詢費。”
“不過我還是建議你,不要太疲勞,免得身體負荷過大,對恢複不利。”
傅顏看了她的檢查單和心理問卷,雖然表象上看是在逐漸好轉的趨勢,但戰爭後遺症帶來的刺激還是深深根治在她內心,她甚至會對周圍的一切聲音都產生很強烈的反應,工作強度太大人也會產生幻覺,長此以往,就算是心理幹預也沒用了。
沈昱寧吃了幾口西藍花,沒什麽胃口,聽到她的建議後認真地點了點頭。
“我確實打算換個方式生活,讓自己不那麽緊迫。”
隻是她當下還沒有辦法做到完全離開,也離不開一個奮鬥了這麽多年的地方,要不是身體原因,她還真沒有勇氣寫下那封辭職申請書。
一餐飯接近尾聲,沈昱寧借口跟傅顏上洗手間時走到前台結了賬,她站在櫃台下等待店員現金找零時,一道身影漸漸靠近身旁。
“又見麵了。”
她循著聲音轉過頭,看見喬望軒突然站在她旁邊,正笑容可掬,滿麵春風地看向她的臉。
沈昱寧被這突如其來的身影嚇了一跳,幾乎是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
“是你啊,喬副總不忙嗎?就連工作日也跑到醫院看望病人啊。”她緩了緩後很快站定,露出個虛假的笑容對上喬望軒。
他卻笑容越發明朗,仿佛不理會她話中的諷刺,甚至跟她講起自己來這的真實原因。
“原本是忙的,不過外公突然想吃這家餐廳的排骨湯,所以我隻好從南淮趕回來伺候。”
沈昱寧聽起南淮,隱約覺得他這話意有所指,這人一直敵對顧逢晟,想來碰見她也不過要是再踩踏他幾句。
她懶得再多搭理,離開時卻突然聽到身後的人再度開口。
“你還不知道吧,顧逢晟很快要訂婚了。”
兩句簡短的話,卻仿佛在平地裏投了個驚雷,她的心被撥動,下一秒就急忙轉過身來看著他。
“這是外公親自定下來的婚事,就和那個做核電的宋家,聽說那個宋小姐傾慕他多年,當年還追著一起去上了商學院,如今也是公司裏的一把手,這門婚事依我之見倒是合適。”
喬望軒迎著她的目光,繼續裝作若無其事地同她繼續交談。
“那位宋小姐你二哥也見過的,他當時還很賞識她的才幹呢,你不知道我哥在公司的難處,他現在啊,處處都被挑錯,一個人在華清撐著,要是能得一門有力的婚事做依仗,那也可以不用像現在這麽累了,你說是吧?”
沈昱寧努力保持鎮靜,對上麵前挑釁的目光,笑了笑。
“他在華清這樣,不也是因為你嗎?”
喬望軒當麵一套背後一套,沈昱寧尚且不去辨別這番話的真偽是不是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也懶得再同他這樣的人再多交談,開口諷刺兩句後,徑直轉身離開。
出了餐廳,外麵陽光大的刺眼。
沈昱寧後知後覺把傅顏忘記了,心裏正懊悔自己這該死的記性,剛要轉身走回來,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就倒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