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還惦記著他呢?”

二樓書房,沈昱寧不得不硬著頭皮跟沈宗獨處。

書桌前放了盆文竹,估計是許久沒有修剪所以枝條彎了下來,看起來十分顯眼。沈昱寧站在沈宗對麵,趁著他背過身這會兒盯著那盆歪了枝條的文竹發呆。

她覺得,在沈宗眼裏,自己也是株不受控製便會旁逸斜出的花草,總是需要時時糾正,時時提點,稍微有點錯處便要痛徹心扉的修剪。

“你現在倒是本事很大,不聲不響就回了國,家裏半點風聲也沒聽見,怎麽,還因為當年的事記恨我們?”

沈宗轉過身看她,眼鏡下的目光冷似冰霜,仿佛不是在見女兒,而是在跟下級交代工作。

沈昱寧垂眸,“沒有,調回國是機緣巧合,我還沒來得及跟家裏說。”她本不打算回答,但想了想,還是說了。

她也能想到,剛才在飯桌上沈宗定然也有許多話要說,隻是徐衍在側不好開口,所以才叫她到了書房。

從小到大,沈昱寧在這個書房裏聽過的教訓數不可數,如今見到滿屋書架上堆得高高的各色書籍,她便下意識緊張,反應過來後,又覺得自己早已經過了那樣的年紀了。

反正忤逆的事也沒少做,如今再怎麽說,她也不會像從前那般難過了。

“你就準備一直在非洲司幹下去了,不打算再往前走走?”

“我現在挺好,用不著您操心。”

她冷冷開口,反駁了沈宗對她的關心。

沈宗看著眼前的女兒,內心感慨萬千,他們父女倆數年未見,按說見麵應當溫情敘舊,至少,也得心平氣和的交談聊天,可在他們兩個麵前,做到平心靜氣似乎都是一件很難的事。

屋內靜了靜,沈宗放緩語氣再度開口。

“好,那我們不談工作,來說說你生活。”

“你已經快三十歲了,可到現在還沒個著落,女孩子總是要成家的,立業那都是男人的事,部裏放你回來肯定也是因為你一直未婚的身份,要不然怎麽都這麽久了還是個副的,你好好想想我說的對不對?”

見她不開口,沈宗又說。

“我看徐衍就很合適,雖然他的出身不算好,但結婚也未必要門當戶對,你們兩個認識多年有共同話題,他也足夠優秀,盡管家庭差強人意,那我也認了,這樣的女婿,帶出去總是長臉些。”

這番話說完,沈昱寧突然笑出了聲。

她聽著這一片長篇大論,確實感覺到沈宗觀察了好一陣子,甚至連什麽時候做的背景調查都不知道,把人家家裏查了個底兒朝天,她有點心煩,直接懟了回去。

“您還用別人給您長臉?”

沈昱寧往前走了兩步,靠近書桌桌麵,神色認真決絕。

“徐師兄和我不合適,我對他沒有一點意思,他對我更是沒有,您一回來為什麽對我的婚事這麽著急呢?難道是眼看著我二哥的婚事您做不了主,所以到我這來找存在感,以此彰顯您作為父親的威嚴嗎?”

沈謙曄商業聯姻的事板上釘釘,這是寧茵為他選擇最合適的一門婚事,他是個合格的商人,這麽多年完全跟寧茵趨於相同,沒有什麽能夠舍棄,婚姻對他也不過就是合作書上日益增多的籌碼,沒什麽反對的理由。

可沈昱寧不是,即使過了這麽多年,可讓她順從的事是難上加難,更何況是婚姻這樣重大的事,在她心中,可以單身一輩子,但是絕對不能為了委曲求全而放棄自己喜歡的人。

家裏再怎麽折騰,她不同意的事沒人能做主。

沈宗也很清楚,這個女兒一直倔強,小時候尚且不撞南牆不回頭,可他不明白的事,既然已經撞了這麽多年,為何不迷途知返,再創新生。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不是還惦著顧家那個?逢晟並非良配,雖然他是個長進的,可他太過紮眼,你如今的身份和他天差地別,他的婚姻給不了你任何助益,反而還會成為別人攻擊的把柄!”

沈宗為她分析利弊,話裏話外都是算計,沈昱寧聽得厭煩,抬頭看看頂上的吊燈,深深歎一口氣。

“爸,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成為您的政治資源。”

她覺得憋屈,偌大的書房此刻卻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寧茵眼中,一切都是金錢,沈宗眼中,全部都是資源,人站在高處太久,也會為權勢所迷失,沈宗正值力年,離休前還能再往前走一步,對他而言,若是徐衍成了女婿,犯不上衝突,他也能多提攜。

他們眼中,真心都是最不要緊的東西。

這場談話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沈昱寧態度堅決,自始至終都不希望家裏插手自己的事,沈宗勸說無果,在她即將推門離開前提醒了最後一句話。

她那日上微博熱搜的事他也看到了,最後還是讓寧茵花錢撤了熱搜,沈家一直謹慎低調行事,沈宗說人受到的關注越高越不利,外人關注這個人太多,很容易讓他們忽略這個人背後的才學,久而久之,會限製發展。

沈昱寧聽著沈宗讓她低調謹慎的話,離開時用力將門關上。

今天這一遭,她全是自己受虐,怨不得旁人。

原本想著回家會開心,過節也重在團圓氣氛,不曾想會是這樣。

院內燈火通明,屋簷下琉璃燈籠隨風微動,夜色中,沈昱寧拎著包,踩著高跟鞋緩緩走到曲廊中間。

沈謙曄敗局已定,隻差最後一顆棋子便定了輸贏,聽到聲音後抬頭,看到她孤寂的身影。

想來書房內的對弈,她也是輸了的。

“我們走吧。”

沈昱寧走到徐衍跟前,輕聲提醒道。

“好。”徐衍應一聲後起身,看向對麵的沈謙曄,“這局我贏得勝之不武,下次有機會再來領教。”

沈謙曄垂眸,自顧自整理棋盤,也沒回應。待兩人走出院子時,他才突然回過神。

看著棋盤上僅剩下的白子,感慨自己一向落子無悔。

棋局如命局,每一步路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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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出大院時,沈昱寧跟徐衍說想散散步。今天是她開車來的,她的牌照沒有登記,所以停在了大院外麵的公共停車場,離門口要有一段距離。

“好。”

徐衍沒多猶豫,立刻就跟她說可以。他看得出來,沈昱寧陰沉著臉,已經能大概猜測出父女兩人的談話不太順利。

但她不說,他也沒理由問她。

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她換個位置,讓沈昱寧走在靠裏的甬道上。

“今天的事給你添麻煩了,早知道我爸居心不良,我就不讓你來這一趟了。”

沈昱寧放慢腳步,同他開口。

院裏有人種了茉莉花,經風吹過幽香陣陣,徐衍心情舒暢,倒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麽麻煩。

“這算不得什麽事,沈叔能有這樣的想法說明是看得起我。”

他笑了笑,試圖寬慰她。

“你也別多想,若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就全推到我身上,我幫你解決這個麻煩,不讓你有一點顧慮。”

沈昱寧看了眼路燈下的身側的徐衍,今天來得急他還沒時間換衣服,下了記者會就跟著她匆匆忙忙地上了車。

穿的是部裏特別為記者會置辦的服裝,私人訂製的整套西裝,偏藏藍色的西服,白襯衫上係了條與之相稱的藍色領帶,襯得人如遠山,溫和平靜,連帶著望向她的目光,也格外溫柔。

“徐師兄,你怎麽這麽好?”沈昱寧鼻尖一酸,停了下來,“你這樣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了。”

徐衍也停下,站在她對麵,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真想謝我就好好治病,爭取早點痊愈。”

她心下觸動,認真地點點頭。

生活裏有很多值得的事,她應該不留餘力的配合醫生,徹底痊愈。

“逢晟前兩天給我打電話,特地問起了你的近況,你們兩個最近怎麽了?”

徐衍看她漸漸緩解,眸光一閃,問向她另一個問題。盡管他已經知道答案,甚至從顧逢晟那聽到了一知半解,可她想聽聽沈昱寧的回答。

他受人之托,當年跟著去了法國也有顧逢晟的原因,他一直讓他好好照顧她,如今,卻又不得不來麻煩他了。

徐衍不愛多管閑事,可偏偏這個人是顧逢晟,大學時他沒少受顧逢晟恩惠,後來成功過了遴選也有他的功勞,怎麽說,這個人的事他都沒理由不幫。

沈昱寧聽到徐衍說顧逢晟,下意識有些抵觸情緒。

“師兄,我和他沒什麽。”

急忙開口撇清關係,可怎麽看都是欲蓋彌彰。

“他現在在南淮,那天跟我打電話的時候人在醫院吊水,旁人都說他優柔寡斷,我覺得,他是沒辦法。”

“昱寧,我知道我說這些話很不應該,但你若設身處地想一下,如果今時今日你們兩個身份互換,他生了病,那你的所作所為又該如何?”

“他是關心則亂,在工作上尚且能快刀斬亂麻,可到了你這,總是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