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紀瑰夏重新開業是周一, 工作日線上訂單很多,不尋常的是堂食的客人更多。
紀瑰夏自然知道,大家同處CBD, 出事時消息早傳遍了各家公司, 如今事態反轉, 近水樓台,大家自然也想親到現場來看一看熱鬧。
前天WBC官方公布出作弊選手, 國內外的媒體再次熱鬧起來,隨著外媒消息被國內幾家大媒轉載後,紀瑰夏“喜提”了今年的第四次熱搜。
網上風評逆轉, 她從人人喊打再到大家替她鳴不平,紀瑰夏感覺自己已經被磨煉出來了, 盡力保持著平心靜氣,照常營業賣咖啡。
她還欠著舅舅一大筆錢, 隻有早日將錢還清, 她才算真正找回了媽媽的房子。
紀瑰夏將做好的特調咖啡放在吧台上,環視幹淨整潔的咖啡店,要不是之前看到了薛彤拍的照片, 她都不敢相信咖啡店之前有過那種慘狀。
紀瑰夏看著被擦的鋥亮的新玻璃, 心裏不得不感慨一句。
傅時一,中國好房東。
*
時代頂層總裁辦公室,梁秘書將沏好的兩杯清茶送入, 隨後轉身離開關上大門。
辦公桌前, 法務部經理王潔將整理好的文件遞上。
“傅總, 這是我們草擬的賠償的協議, 請您過目。”
王潔坐在辦公桌前, 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腿上:“還有對方當事人提出, 請求我們不要起訴,他們想要私下和解,願意賠償這件事給紀小姐帶來的一切損失。”
此次借WBC賽事醜聞往紀瑰夏身上髒水的不止一家咖啡店店主,而是三家聯合起來搗的鬼。
紀瑰夏開店以後,因為有冠軍店的影響加持,有不少網紅前來打卡,在網上火熱了一陣,搶了他們不少顧客,後麵又出了爆款特調,對他們的生意衝擊更大。
前陣子紀瑰夏因事歇業了半個月,那時間他們生意重新好起來,結果紀瑰夏一開業,顧客又跑了大半,他們就覺得紀瑰夏是個絆腳石,後來WBC出了醜聞,又含糊著沒公布作弊選手,幾家一合計,就想出這麽個壞主意。
“私下和解?”
傅時一翻閱著賠償協議,聞言不禁冷笑。
“是,”王潔連忙點頭:“他們說隻要不起訴,不吃官司,他們願意賠償任何損失。”
“是麽。”傅時一眯了眯眼。
王潔小心察言觀色:“傅總您對這個賠償協議還有什麽要求嗎?”
傅時一將協議扔到桌麵上,冷冷開口:“要求他們在CBD消失。”
*
紀瑰夏是在漏掉兩個未接後才接起傅時一的電話。
“上來,”他的嗓音偏低,不生氣時像月色下緩緩低吟的小提琴,稱得上溫柔:“有事找你。”
“什麽事啊?”紀瑰夏聲音有些遲緩,手指忍不住去摳咖啡機水盤上的網格,借口道:“我現在有點忙。”
電話那頭停頓兩秒。
“那我下去找你。”
紀瑰夏聞言連忙打斷:“別…別了,還是我去找你吧。”
紀瑰夏掛斷電話,站在吧台裏歎了口氣,自那天傅時一提起複合的事,她心裏就有點害怕見他,她根本不知道要怎麽回答他。
何曉曉說的很對,她就是個縮頭烏龜。
紀瑰夏乘電梯上樓,一路上心裏都是忐忑的,走進辦公室看到沙發上坐著的傅時一,更擔心他再提起複合。
那日蒙混過去了,要是今天蒙混不過去了該怎麽辦。
紀瑰夏懷著心事,走得慢吞吞的。
她剛過去,便被傅時一拽住胳膊,拉著她坐在他身邊。
紀瑰夏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她與傅時一離得很近,他襯衫的麵料摩擦著她身上的圍裙,她輕易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質香。
紀瑰夏小聲問:“你找我有什麽事?”
傅時一架腿坐在沙發上,一隻手臂搭在沙發靠背上,幾乎以一個環抱的姿勢擁著紀瑰夏。
傅時一微垂眼簾,視線從紀瑰夏低下的小臉上掃過,輕易覺察出她躊躇的情緒,他將手邊的賠償協議遞過去。
“法務剛擬出來的,你看有哪裏不滿意,我再讓他們改。”
紀瑰夏看著遞到眼下的合同微微意外,抬手接過來,一頁一頁翻看。
“想起訴他們嗎?”
傅時一看到紀瑰夏落在他腕上的頭發,手指不老實的纏著她的發絲,他語氣淡淡,隨意的就像是在詢問天氣。
紀瑰夏想了想:“不起訴了,浪費精力,就按照合同上寫的,公開道歉,賠償損失就可以了。”
“嗯。”傅時一應了聲,嗓音有幾分慵懶:“那我們現在再聊點別的事情。”
他傾身擁過來,抽走她手裏的文件,丟到前麵的茶幾上。
紀瑰夏感受到傅時一裹挾來的氣息,不由緊張起來,手心扣在膝蓋上,規規矩矩僵坐著,像是個老實的學生。
傅時一沒什麽過分的舉動,隻是更貼近些,他的氣息灑在她的耳朵上。
“我那天的話,你考慮的怎麽樣了?”
果然。
紀瑰夏呼吸一滯,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蜷起來,攥成拳頭。
“沒想好?”
傅時一等了等,見紀瑰夏不說話,便又問。
紀瑰夏聞言抬起頭去看他,四目近距離相對,彼此眼底的情緒清晰可查。
傅時一的眼底沒有急色,亦不見惱怒,他很有耐心的等著她,似乎若她說不出來什麽,他也同樣不會生氣。
紀瑰夏習慣的抿了抿嘴唇。
她該怎麽告訴傅時一,她還和五年前一樣膽小。
五年前的她沒有勇氣和他繼續走下去,五年後的她又哪裏來勇氣和他重新開始呢?
傅時一看著紀瑰夏的反應便明白了,其實從她剛剛走進辦公室的刹那,他便知道,她還在猶豫,還在遲疑。
傅時一笑了笑,指尖鬆開纏繞的發絲。
“我晚上就要出差去荷蘭,之前與韓國的訴訟案贏了,公司SI12芯片的項目還得繼續談下去,可能要去很長一段時間。”
紀瑰夏見傅時一主動轉了話題,眼睛瞧著他,像是懵懂的小鹿。
“那…那祝你順利。”
“不錯,很官方的祝福。”傅時一點點頭。
紀瑰夏知道他是在說反話,隻是她心裏亂糟糟的,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我先下去了。”
紀瑰夏話落,傅時一沒有說話,空氣安靜了一會,她便當他是默認,站起身打算逃走,卻還沒來得及邁步子就又被他拽了回去。
紀瑰夏重新跌坐回去,隻是這次她坐到了傅時一腿上,他的手臂環在她的腰上,很用力的抱著她。
紀瑰夏心跳加快,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臉頰開始變燙,她掙紮著想站起來,結果被傅時一抱得更緊。
“你做什麽!”
她錘了下他的手臂,著急起來。
“不做什麽,就是想再看看你這個小沒良心的。”
紀瑰夏臉更紅了,她確實承了傅時一很多恩惠。
“我…我想好了,我也沒有別的本事報答你,就請你公司所有員工喝咖啡吧。”
“你知道我公司員工有多少人麽?”傅時一嗤笑了聲:“而且你報答我,為什麽要請他們喝咖啡?於我…有什麽好處麽?”
“我聽沈漾說,你們公司過節,不是會發飲品券麽,今年不用發了,飲品這項我來負責。”
“紀小姐真大方,”傅時一誇讚了一句:“可是我不是已經告訴你,要是真想報答我,你就…”
“好了!”紀瑰夏急忙打斷傅時一,臉頰滾燙的厲害,若是傅時一再將那句話在她耳邊說一遍,她真的會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不是要趕飛機嗎?店裏忙我要回去了。”
傅時一聞言,抱著紀瑰夏的手臂更收緊了些,他傾身靠近,薄唇輕擦著她的耳骨,氣息如鉤鑽進她的耳朵裏。
“我不在的日子,你記得要好好想,等我回來,要聽到你的答案。”
*
紀瑰夏幾乎是從傅時一辦公室逃走的,出了時代科技大樓才發現外麵又下雨了。
京市秋來多雨,節氣如此,一到這月份總要下幾場大雨,將夏熱澆得無影無蹤,等雨季過了,天氣也就徹底冷了下來。
紀瑰夏從側門回了咖啡店,走到吧台,見正門外有大人帶著孩子站在門口的短簷下躲雨。
紀瑰夏走過去,拉開店門:“進來躲雨吧,屋裏還有很多空位置。”
門外的母親有些遲疑,朝店內望了望:“不進了,不好意思,我們馬上就走了。”
紀瑰夏看出中年母親的窘迫,低頭瞧她牽著的小女孩,生的白白淨淨,身上衣服顏色雖不鮮豔了,卻整潔幹淨。
“沒關係,我們店裏提供免費的熱水,進來坐吧,別讓孩子著涼了。”
母親低頭看了看孩子,還是遲疑了一會,才連連道謝進了店門。
紀瑰夏先將母女倆請到窗邊的圓桌坐下,又回到吧台接了兩杯熱水端過去。
孫果從二樓跑下來,說樓上有人要找咖啡師。
紀瑰夏將托盤放到吧台台麵上,順路上了二樓,客人是位做自媒體的博主,想詢問些有關咖啡方麵的知識。
紀瑰夏和客人聊了將近一個小時,簡單講解了傳統的意式咖啡、手衝咖啡,再到這些年的新興玩法,比如AeroPress愛樂壓和D特壓。
“我覺得咖啡作為一種品飲,就像中國的茶葉傳承千年,曆朝曆代的做茶方式都有不同。其實咖啡無論使用什麽樣的器具,萃取手段,它最終的呈現都是為了服務於人的。”
“所以我一直認為,想要成為一名好的咖啡師,除了要做到穩定的出品,還應該尊重消費者個性化的需求,不要局限在死板的菜單上。”
“做咖啡的意義,應該是讓品嚐它的人感到幸福和滿足。”
紀瑰夏從二樓下來時,屋外的雨已經停了,窗邊的那對母女也離開了。
她走進吧台,打開櫃門想要拿豆罐,看到裏麵放著的牛皮紙袋,一下子想了起來,傅時一的外套沒有還回去。
紀瑰夏握著手機,踟躕了一會,還是給傅時一發去了消息。
【登機了嗎?】
她消息發過去,傅時一很快回複。
【還在路上。】
【我突然想起來外套又忘了還你。】
【等我回來。】
紀瑰夏看著這似曾相識的幾個字,一時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滋味,她害怕他的追問,可是知道他突然間要離開很久,她又有些不適應,心情也跟著低落起來。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紀瑰夏被自己此刻的心思嚇到了,以至於在消息發出的瞬間便後悔了,她想要撤回,可是對話框上方已經出現‘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等待的須臾間,她心裏又多了些忐忑。
果然,傅時一的消息回過來,紀瑰夏便深感悔不當初。
【怎麽?這麽快就想我了?】
屏幕上短短的一行字,卻好像是傅時一親口在耳邊說起,字裏行間充斥著他的調侃。
紀瑰夏不爭氣的臉紅起來,立馬翻轉手機,扣在台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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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在荷蘭南部埃因霍溫機場降落。
此次隨行傅時一出差的共八人,下了飛機,傅時一帶著兩名項目經理,直接前往A**L公司總部。
訴韓國公司的案子雖然贏了,但A**L公司這邊的態度仍然含糊,雙方談了兩天,也沒談出任何實際效果,連負責文書的賈經理都看出來對方公司是在壓價。
受製於人,這都是意料中的事。
華燈初上,夜幕悄至。
傅時一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手機屏幕暗下來又被他重新觸亮,他正在看與紀瑰夏的聊天記錄。
時間還停在三天前,他的消息回過去,她便再沒了動靜。
傅時一甚至能想象到紀瑰夏收到消息時的表情。
他忽然想到什麽,兀自低笑了笑,指尖快速打字。
對話框上,紀瑰夏的微信備注被改成了‘小烏龜’。
傅時一退出聊天框,且讓這個“小烏龜”躲一躲吧,等他回國再將她從殼裏揪出來。
沈漾突然打來電話,傅時一接聽,對方卻沒有動靜。
“怎麽了?”傅時一先開口詢問。
“時一,”沈漾過了好一會才開口:“我有個事得和你說一下。”
“我和你說完,你一定別著急。”
傅時一聽著沈漾小心的鋪墊,頓時警覺起來。
“紀瑰夏出事了?”
“沒有,不是,不是紀瑰夏。”
沈漾深深呼了口氣:“是、是何紹仁,我剛剛聽到消息,何紹仁車禍過世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