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傅時一站在一樓的落地窗前接電話, 目光透過玻璃看向庭院裏,工人正合力將沙發抬到卡車上。
雨後.庭院積了些落葉,傅時一目光隨著離開的車尾向遠處看去, 眼前浮現出方才, 紀瑰夏紅著臉又害羞又可愛的模樣。
想到她落荒而逃時的樣子, 傅時一不禁低笑出聲。
電話另一頭,正匯報調查進展的周啟一愣, 遲疑的問了句:“傅總?是有什麽不妥嗎?”
周啟是技術部的,此次賽事風波出現後,傅時一就派他去調查最先在網絡上發布謠言的源頭。
這種事情對他來講是小試牛刀, 便畢竟是傅總親自交代的,他自然不敢有任何紕漏。
傅時一聞聲回神, 沉了沉嗓音:“繼續。”
周啟請示:“傅總,現在人找到了, 也是在公司附近開咖啡店的老板, 後麵您打算…”
傅時一眯起眼睛。
這件事果然與他之前猜測的一般無二,想來是紀瑰夏新店開業這幾個月生意太好,搶了某些同行的生意, 有人心生嫉妒, 就借WBC賽事醜聞做文章潑髒水。
若能借此逼得紀瑰夏直接關店最好,即便不能,紀瑰夏少說也要避避風頭, 歇業幾個月。
難怪他們又要派人來砸玻璃, 又要潑油漆。
“先讓法務部的人聯係他, 和他講一講造謠的後果。”
傅時一掛斷電話, 壓了壓眼底的冷意, 轉身走向臥室。
紀瑰夏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裏, 她趴在**,拿了枕頭蒙住腦袋,恨不能立刻有個地縫,讓她鑽進去躲躲。
她千算萬算,千防萬防,算不過時運不濟,防不了上帝弄人。
傅時一撞見就撞見了,偏偏工人抬沙發出門時一個不小心,蓋在上麵的毯子掉下來,傅時一彎腰去拾,甚至重新疊好,走到沙發前又蓋了上去。
紀瑰夏趴著,腦門用力磕著桌墊,她正自閉,聽到敲門聲,自然忽略。
傅時一耐心敲了一陣門,見紀瑰夏沒有動靜,他垂下手,抱臂倚著門框,溫和著嗓音,說出來的話卻滿是威脅。
“紀瑰夏,你要是再不開門,家裏就要修門了。”
傅時一話落,靜等片刻,房間內傳來一陣‘嗒嗒嗒’的腳步聲,接著房門開了一道縫,門內的人卻轉身就走。
傅時一抬手推開門,舉步走入房間裏,視線不禁移到陽台,看到他昨日借給她的衣服正掛在陽台的晾衣杆上隨風舞動。
視線移回來,傅時一看著紀瑰夏站在床邊一動不動的背影,透過她碎發間露出的微紅耳廓,他深知道不能再調侃下去,否則她一定會惱。
“國內這邊傳謠的人找到了,你聯係賽方了嗎?”
紀瑰夏聽傅時一談起正事,心裏不禁有些意外,慢慢側身,回頭看向他,見他神色如常正經,抿了抿唇,轉過身:“聯係了,他們說商討之後給我回複。”
紀瑰夏話音剛落,手機響起來,是賽方負責人的越洋電話。
傅時一抱臂站著,目光追隨著在房間陽台裏來回踱步的身影,她說英文很好聽,許是在美洲久了,帶著幾分美式腔調,他靜聽她溫柔的嗓音,從冷靜平和到漸漸聽出不解、嚴肅和氣惱來。
紀瑰夏的聲音戛然而止,聽著耳畔‘嘟嘟’兩聲,電話被那頭掛斷,她未說完的後話堵在腔裏,憋著她上不來氣。
紀瑰夏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垂著手,深深呼出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情緒,轉身見等在房間裏傅時一,朝他走過去。
“他們不肯作證。”紀瑰夏不禁歎氣:“說這件事在國外他們廢了很大的力氣才壓下來,不想再鬧出來。”
傅時一微垂眼簾,輕易察覺身前人眉眼間的低落。
“沒關係,”紀瑰夏聳了聳肩:“本就是造謠,冷靜一段時間,再想辦法吧。”
傅時一聽著紀瑰夏這一段像是自言自語的自我安慰,她甚至還故作輕鬆的朝他笑了笑,若是不知情,他會以為他才是需要被安慰的那個。
傅時一抬手,從紀瑰夏掌心抽掉她的手機,拿在手裏搖了搖:“借我打個電話。”話落,便轉身向屋外走。
紀瑰夏反應過來,追上去,將人截住:“你要給誰打電話?賽方嗎?”
傅時一不置可否。
“別和他們浪費口舌了,他們不會答應的,傑拉德之前和我說過,作弊的選手身上有些背景,賽方不可能為了我去得罪人。”
傅時一靜聽完紀瑰夏的話,故作沉吟的點了點頭。
“我想,你現在還有一件更要緊的事需要去關心一下。”
紀瑰夏疑惑:“什麽事?”
“比如,”傅時一停頓了下,看著紀瑰夏認真的眼睛,一本正經開口:“叮囑一下清洗公司,讓他們搬運沙發的時候小心磕碰。”
傅時一話落,看著臉紅起來的紀瑰夏,低笑了笑,趁她惱羞成怒之前,轉身上了二樓。
紀瑰夏心裏又羞又惱,瞪著傅時一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
不到二十分鍾,傅時一從二樓下來,紀瑰夏正拿玻璃杯給他家裏的綠植澆水。
傅時一走到她身邊,將手機遞過去。
紀瑰夏放下水杯,接過手機,眼神裏帶了一點點期待。
“他們願意作證嗎?”
傅時一單手插在口袋裏,姿態輕鬆悠閑。
“他們說,會公布出作弊的選手。”
“什麽?”
紀瑰夏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你說他們願意公布作弊的人?”
“最遲在明天下午,他們就會發布官方公告。”傅時一語氣平靜,隨手拿起玻璃杯,繼續給植物澆水:“到時候我會聯係國內相熟的媒體,將報道轉載,澄清,同時起訴在國內造謠的人。”
短時間裏,紀瑰夏還在暈乎乎的狀態裏,驚喜來得太突然,她有點不敢相信。
剛剛在電話裏,她是軟話硬話,情理道理,都通通和負責人說了一遍,費盡口舌隻是讓他們幫忙做個證,對方不僅不答應,甚至還直接掛斷她的電話。
怎麽連二十分鍾都不到,傅時一就讓那美國佬回心轉意了?還肯公布出作弊選手?
紀瑰夏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傅時一,好奇問道:“你都和他說什麽了?他們就答應了?明明剛才他還一副冷酷無情的嘴臉。”
傅時一聞聲側眸,看著身邊紀瑰夏眼裏藏不住的驚喜雀躍,下意識勾了勾唇角,他放下水杯,轉身正對她。
“我想,”傅時一對著紀瑰夏期待的目光:“有些時候,溝通能力也是一樣學問。”
他話落,果見她興奮的眉眼耷拉下來,不由低笑出聲,轉身之前,想起什麽。
“對了,那個負責人讓我轉告你,他為他剛才無禮的舉動向你道歉。”
紀瑰夏聞言輕哼一聲,就知道從傅時一嘴裏聽不到正經話,雖然他調侃她,但其實她心裏還是忍不住高興的,甚至有點難題被輕易解決的雀躍和不真實的興奮。
“換身衣服,我們出去吃飯。”
傅時一向前走了幾步,見紀瑰夏還站在綠植前發呆,出聲提醒。
紀瑰夏聞聲反應了一會,隨後‘哦’了一聲,她突然想到什麽:“那過了明天,我是不是就可以開業了?”
傅時一不知道該說紀瑰夏心裏強大還是說她心大,遭受了這麽大的風波,她不哭不鬧不委屈,甚至都不需要休息幾天平複下心情。
傅時一皺起眉頭來,他想到什麽,雖然心裏不願意承認,但確實讓他有點受挫。
是啊,紀瑰夏何止是心大呢,說她沒有心肝都可以。
要不然她怎麽能那麽決絕,拋下他出國一走就是五年,她比法律還無情,律法至少會告訴他犯了什麽錯,為什麽判他死刑,她卻連敷衍他一個原因都不肯。
果然,這個沒心肝的女人進屋換了身衣服,開門出來,第一句就問他。
“等下吃完飯,你就送我回家吧?”
她說完笑了笑,似乎也覺出自己的無情,補充了一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話:“總住在傅總家裏,實在是太打擾了。”
傅時一細細品味著紀瑰夏這聲‘傅總’,暗咬了咬牙,隨即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說道。
“紀小姐客氣了,我想還是等傅某家裏的沙發送回來,驗收之後,您再回家吧。”
紀瑰夏嘴角的笑一僵。
她幹笑兩聲,轉移話題:“我們中午吃什麽呀?”
*
傅時一帶紀瑰夏去了京大臨街的一家麵館。
進門前紀瑰夏還沒有察覺,等手裏拿到菜單,看到上麵熟悉的招牌,眨了眨眼睛。
“這是…之前校門口的那家?”
傅時一手拿菜單,聞言撩了下眼皮。
“難得紀小姐還記得。”
紀瑰夏一噎,提起往事,她總是占下風,紀瑰夏決定閉嘴,埋頭看菜單。
“誒呦,你來了。”
老板龔師傅從後廚走出來,看到傅時一過來打招呼。
龔師傅有些詫異,傅時一是店裏的老顧客了,隻是這麽多年他都是一個人來,還從來沒見他身邊跟著姑娘。
“這位是…”龔師傅看著紀瑰夏,心裏驚豔了一下,俊男配美女,般配般配。
“龔老板不記得她了,我們上學時經常一起來你這吃麵,那時候還是在校門口的攤子。”
“哦哦哦,”龔師傅點點頭,記起點印象:“傅老弟這就是你不對了,總自己來我這裏吃獨食,怎麽不帶上女朋友?”
紀瑰夏聞言,捏著菜單的指尖下意識用力,她想解釋,可是對麵傅時一先開了口。
“她之前…忙。”
傅時一的目光隔著餐桌望來,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尤其是最後一個‘忙’字被咬的很重。
紀瑰夏在龔師傅恍然的笑聲中低下頭。
她知道了,傅時一這哪裏是請她吃午飯,這分明是請她吃鴻門宴。
龔師傅問:“你倆都點什麽了?這兩碗我親自來抻麵。”
“兩碗招牌,”傅時一看著紀瑰夏低下的腦袋,說完又補充一句:“她從前就愛吃。”
“好好好,”龔師傅樂嗬嗬對紀瑰夏說:“那等下你來嚐嚐,我手藝變了沒有。”
龔師傅走後,餐桌周圍的空氣有些安靜。
紀瑰夏恨不能把頭埋進碟子裏,她低著腦袋不說話,對麵的傅時一也沒有動靜。
安靜太久了,紀瑰夏忍不住抬眼掃了下對麵,傅時一竟然若無其事看起了手機。
龔師傅很快親自端了兩碗麵上來。
“快嚐嚐。”
龔師傅熱情的將麵端給紀瑰夏,他顯然興趣很足,上了麵也不走,就站在餐桌邊聊天:“我剛才在後麵抻麵的時候就想,我這店開了四五年了,你們也談了好些年,應該都已經結婚了吧?”
紀瑰夏掰開筷子的動作僵了僵,害怕傅時一再冒出什麽驚人的言論,引起誤會,急忙搶著回答:“沒有。”
龔師傅聞言有點意外,尤其這話還是女方說出口的,龔師傅不由轉頭看向傅時一,甚至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傅老弟,這就不怪哥多句嘴,都談了這麽多年了,找個時間就該把證領了,這麽好的姑娘,你可不要辜負人家啊。”
“咳咳——”
紀瑰夏剛吃了口麵便嗆了,連忙撂下筷子,抽了張餐巾紙捂住嘴猛咳起來。
紀瑰夏嗆的厲害,憋得臉通紅,險些沒咳出眼淚來。
這哪裏是吃飯啊。
這分明是。
時一設宴,龔師傅舞麵,意在瑰夏。
樊噲呢?她的樊噲在哪裏?要是再不出現,紀瑰夏懷疑自己今天要走不出這家麵館。
傅時一看著紀瑰夏嗆紅的臉,先倒了杯水送到她手邊,隨後抬頭看龔師傅。
“我最近正在和她商量呢,也要她願意才行。”
龔師傅嗬嗬一樂:“那你們慢用,慢用。”
*
走出麵館的時候天飄起了毛毛細雨,還好龔師傅店裏備了雨傘。
傅時一提議在附近走走,散步消食。
紀瑰夏感覺這頓午飯吃的猶如曆劫,身心俱疲,她隻想趕快躲回家裏,可是沙發要下午四點才能送回別墅。
兩個人撐著一把傘,沿著街邊的人行道散步。
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學校東牆外,牆內的參天大樹伸出牆外來,留下一道長長的林蔭。
突然有輛自行車失控的衝上人行道,紀瑰夏還未反應,手腕上一重,她被傅時一瞬間拉到身後。
自行車擦著兩人身邊過去,騎車的男生背著書包,應該是京大的學生,在兩米外好容易控住車停下來,扭頭道了聲歉,又重新騎車急急地走了。
驚魂定下,紀瑰夏鬆了口氣,卻發現了什麽不對。
傅時一握來的手沒有鬆開,反而順勢牽起了她的手,他撐傘在她身側,比她高出一大截,他的目光沉沉看來,卻一語未發,繼續向前走。
一股不屬於她的體溫,從掌心一路傳至心尖,紀瑰夏的心跳漸漸快了起來,她試著動了動,下一秒傅時一手掌的力度便加重,更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紀瑰夏隨著傅時一漫無目的的沿著校東牆向前走,毛毛細雨漸漸變大,紀瑰夏停住腳步,他們牽著手,傅時一也跟著停了下來。
“我們回去吧。”
黑色的雨傘下,紀瑰夏仰頭看傅時一,昏弱光線下他的五官愈發深邃立體。
“好。”傅時一回答。
可話落,兩人都沒有動作。
雨滴落入低窪的水坑裏,泛起一圈小小的漣漪。
紀瑰夏感覺心裏滋味怪怪的,就像這淅淅瀝瀝的雨天,迷茫又朦朧。
“傅時一。”
她低下頭,叫他的名字。
傅時一撐著傘,聞聲靜靜等待紀瑰夏的後話。
“謝謝你。”
紀瑰夏感覺耳朵又燙起來了,她被傅時一握住的手心也出了汗。
傅時一注視身前害羞了的人,唇畔的笑填了幾分溫柔。
“怎麽謝?”
他話落見她一愣,不禁不滿意的挑眉。
“難道就隻是說說?”
紀瑰夏也沒想好要怎麽感謝傅時一,被他追問的窘迫。
“那你想…”
她詢問話剛出口,便被打斷。
傅時一突然俯身,親了下紀瑰夏的唇,淺嚐輒止。
紀瑰夏登時僵住,身體像是崩上根線,一動不動的愣在原地。
傅時一看著紀瑰夏漸漸紅起的臉頰,他距離她很近,聲音循循善誘的在她耳邊響起。
“若真想感謝我,就把你的心打開。”
“讓我進去瞧瞧,這裏究竟藏了什麽。”
紀瑰夏腦海‘轟’的炸開,怔怔看著眼前的傅時一,便是再遲鈍,她也能聽出他話語間想要複合的意思。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