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紀瑰夏盤腿坐在一樓沙發前的地毯上, 雙手捧著發燙的臉,若是身前有麵鏡子,她便能瞧見自己現下滿臉緋紅的模樣。

經了這幾次事, 紀瑰夏發現傅時一和大學時比起, 整個人變壞了很多, 她氣惱自己總不爭氣,更氣惱傅時一每每遊刃有餘的輕易占據上風。

紀瑰夏氣惱了一會, 有個嚴重的現實問題擺在麵前,讓她不得不著急解決,打開手機查了一下, 她果然沒記錯,客廳這件沙發, 是意大利手工定製品牌,公價折算成人民幣要六十多萬。

賠是賠不起了, 紀瑰夏下意識咬住手指, 又搜了下沙發麵料,果然又是她沒聽過的金貴材質。原本還想趁傅時一出門,清洗掉沙發上的血跡, 可是看著介紹上不能普通水洗幾個字樣, 紀瑰夏忍不住頭疼。

手機‘嗡嗡’震動,是薛彤打來的電話。

“你沒事吧?快急死我了,給你打了一天電話, 不是關機, 就是打不通。”

“我沒事。”紀瑰夏正在發愁沙發, 聲音蔫蔫的。

薛彤聽見, 以為紀瑰夏是受了打擊, 一邊安慰她, 一邊氣憤道:“他們實在是太過分,法治社會,竟然還有人敢幹這種事,我今天去你店裏看到了,保安說已經報警了,你別急,肯定能抓到人。”

“報警?什麽報警?”紀瑰夏疑惑。

“你不知道嗎?”薛彤的聲音有些遲疑:“有人用磚頭砸了咖啡店的玻璃,還…有人往牌匾上潑紅漆。”

紀瑰夏聞言怔住,聽到薛彤說給她發照片,才回神切到微信,點開圖片的瞬間,紀瑰夏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向頭頂衝,四肢頓時變得冰涼涼的,指尖僵硬的滑動著屏幕。

照片裏,咖啡店外拉了一圈黃線,每隔一段便站一位保安,一副戒備森嚴的架勢,而她隻是一天沒去的咖啡店,玻璃碎了,門框歪了,一桶紅漆像血一樣淋在上麵。

電話那頭,薛彤許久聽不見紀瑰夏的聲音,不由擔心起來。

“夏夏,你在家嗎?我去陪你吧。”

紀瑰夏回神,關了圖片,遲疑了一下。

“我…我正在朋友家。”

“你有人陪著我就放心了,現在事情正在風口上,等過幾天冷下來就好了。”薛彤安慰道:“我也認識一些媒體朋友,後麵你要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紀瑰夏和薛彤道了謝,聽到玄關處傳來的動靜,匆忙掛了電話,又將堆在沙發上的毯子板板正正的疊好,蓋在血跡汙了的地方。

傅時一提著兩個塑料袋走進來,便見紀瑰夏背著手站在沙發前,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你回來了。”

紀瑰夏率先開口,又迎上前幾步,接過傅時一手裏塑料袋。

將袋子放在茶幾上,紀瑰夏低頭翻了翻,一個袋子裏是各種零食,餅幹,薯片,巧克力,還有牛奶,紅糖。另一個袋子裏就是各種牌子的衛生巾,卻唯獨沒有ABC。

紀瑰夏感覺自己的耳朵又燙起來,抬起頭對上傅時一的視線,咬著嘴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店員告訴我沒有ABC,她給我推薦了其他的牌子。”

傅時一在對麵的沙發上落座,很平靜的開口,唇畔似乎還帶著一絲不冷不熱的笑。

紀瑰夏不敢去想象店員熱心給傅時一推薦各個牌子衛生巾時的場麵,與他四目相對,愈發覺得他在冷笑,連忙提起塑料袋,轉身就跑向臥室。

紀瑰夏在衛生間裏磨蹭了一會,出來前換了一套衣服,是從傅時一晚上帶回來的幾個紙袋裏找出的女款睡裙,雪白色的吊帶裙做出胸線的弧度,上身的布料少得可憐,若非外麵配了件長袖外搭,紀瑰夏根本不敢穿出去。

客廳的燈稀疏亮了幾盞,朦朧的光影與窗下銀銀月色相交相織。

傅時一還在客廳,隻是走到窗邊,開了半扇小窗,倚在那低頭吸煙,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去,視線一凝。

紀瑰夏抱著一側手臂從臥室裏走出來,路過一道道水滴狀的屏風隔斷,走入客廳的昏弱光影裏。

貼膚的麵料一寸寸緊鎖在窈窕的身段上,微光透過薄紗的麵料,照亮一片藏不住的玉雪肌膚。

紀瑰夏停住腳步,抬頭看窗畔的傅時一。

他穿著再簡單不過的襯衫,麵料是肉眼可見的舒適,合身的剪裁輕易修飾出他頎長的身材,月光從窗外落進室內,照亮他半側麵龐,鋒利的眉宇在月色變得有幾分柔和。

傅時一的目光定定看來,紀瑰夏有些不自在的低下頭,抬手攏了攏耳畔的碎發。

窗口吹進的風微冷,傅時一喉結上下動了動,滅了指尖的煙,關上窗戶,朝紀瑰夏走過去。

傅時一徑直走到紀瑰夏身前,隔著半步之距,他低眸望著她臉頰微染的緋紅,沉聲開口。

“我想有件事,我們得聊聊。”

紀瑰夏微低著頭,鼻息間能隱隱嗅到清淡的煙草味,她抬頭快速看了眼傅時一。

“我其實也有事和你說。”

“那你先說。”傅時一挑了挑眉。

紀瑰夏眼睛朝沙發上快速掃了一下,心裏羞赧的厲害,咬了咬牙,終究是沒好意思說出口:“你…還是你先說吧。”

傅時一聞言沉默看了紀瑰夏片刻,轉身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身體向後靠在沙發椅背上,架腿而坐,雙手交疊壓在膝上,一副長談的架勢。

紀瑰夏見狀,也轉身慢慢坐在沙發上,她坐下來,幾根手指不由自主的壓在毯子邊緣上。

傅時一開口詢問關於此次賽事醜聞的消息,紀瑰夏便將自己從傑拉德那裏知道的一些情況如實講出來。

說到最後,紀瑰夏將自己心裏的打算也講了出來。

“我是想聯係一下賽方,看看他們是否可以出麵作證此事與我無關,畢竟他們既是官方也是源頭。”

傅時一聞言先是低低的‘嗯’了一聲,接著抬了抬眉:“原來你還知道光躲起來是沒用的。”

紀瑰夏語塞,傾身去翻茶幾上的塑料袋,翻出一盒巧克力。

睡裙的領口本就低,隨著她的動作向下滑落,本藏在薄紗下的玉潤肌膚毫無遮擋的一寸寸展露。

從傅時一的角度,漏泄春光一覽無遺。

傅時一下意識蹙眉,移開目光,喉嚨添了幾分幹澀,待紀瑰夏坐正,冷冷問了句:“你隻穿這些不冷嗎?”

紀瑰夏剝開一顆巧克力,聽著這突然的詢問愣了愣。

“不冷。”

“把毯子蓋上。”

紀瑰夏眉心一跳,連忙開口。

“我真的不冷。”

傅時一眯起眼睛,盯著紀瑰夏半晌。

“那你覺得你在前男友家裏穿這身合適嗎?”

紀瑰夏聞言,這才漸漸意識到傅時一非要讓她披毯子的原因,可她也不想穿這身啊,但是要她怎麽開口告訴傅時一,她換衣服是因為來例假弄髒了他的褲子。

“…這衣服難道不是你買的嗎?”

紀瑰夏小聲反問,心裏嘀咕沒見過像他這樣賊喊捉賊的。

傅時一聞言一頓,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

“如果你聯係賽方,我的建議是,與其讓他們證明你的無辜,不如讓他們直接公布作弊的人。你的無辜,本來就無需他們證明。”

紀瑰夏見傅時一如此反應,心裏不禁有些想笑,也覺得解氣,但她不能表現出來,若無其事的吃了一顆巧克力球,隨著他的話點頭。

傅時一的建議紀瑰夏明白,這樣的事她經曆過,深知道有時候再多的解釋也是無用的,隻有那些強有力的證據才能堵住悠悠眾口,否則說不準後麵還會有人跳出來,說賽方是故意包庇她,在國外的報道包庇一次,在國內的報道再包庇一次。

而且,隻要那個真正作弊的人不公布出來,不止是她,所有獲得名次的選手,都要被迫承擔著猜忌和懷疑。

“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和賽方負責人溝通。”

紀瑰夏又剝一顆巧克力,漂亮的糖紙在光下金燦燦的,她嘴裏嚼著甜甜的巧克力,抬起頭與對麵沙發上的傅時一視線相對。

他坐在暗淡光影裏,深沉而篤定,與她分析利弊、商議方案,雖然總免不了冷嘲熱諷兩句,可他這個人,就像是她看到薛彤發來的照片裏,那些把守在咖啡店外的保安一樣,讓她莫名就安心下來。

心底好似有什麽東西劃過,暖暖的又像巧克力帶著一點點的甜蜜,卻同時也讓她克製不住的心慌。

紀瑰夏低下頭,又輕聲補上一句:“謝謝。”

傅時一聞言,不禁挑了挑眉,若無其事的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現在輪到你了,想和我說什麽?”

“……”

紀瑰夏突然覺得嘴裏的巧克力不甜了,抬手輕輕撓了撓眉梢。

“呃…其實…其實也沒什麽事。”

傅時一早就對紀瑰夏有“做賊心虛”的懷疑,見她還是躲閃著不想說,追問也並非他的習慣,聞言隻靜靜盯視了紀瑰夏幾秒,他站起身,朝臥室方向遞了個眼神。

“時間不早了,一樓的臥室給你用。”

紀瑰夏聞言點了點頭,卻坐在沙發上沒動。

傅時一見了,停頓片刻,先舉步向樓梯處走,隻走了兩步,又轉過身問:“肚子疼嗎?”

紀瑰夏正在思考怎麽清洗沙發,聞言就點了頭,待反應過來,又緊接著搖頭:“不疼。”

傅時一卻折返回來,紀瑰夏下意識抬手護住毯子,傅時一隻是路過她,在茶幾上的塑料袋裏找出紅糖,轉身去了廚房。

傅時一煮了杯紅糖水回來,紀瑰夏還一動不動坐在沙發上,他走到她身前,將杯子遞過去。

紀瑰夏正要抬手去接,可指尖還沒摸到杯子,傅時一突然又撤手,將杯子收了回去。

紀瑰夏不解的抬頭看去,就聽見傅時一詢問。

“你是很喜歡這個沙發嗎?”

紀瑰夏心裏‘咯噔’一下,急忙否認:“沒有。”

“那你為什麽還坐在這?”

紀瑰夏立即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回房間,這就回房間。”

傅時一將裝滿紅糖水的杯子遞過去:“趁熱喝。”

紀瑰夏雙手接過杯子,向臥室走,轉頭也見傅時一向樓梯走,暗暗鬆了口氣。

視線忽然隔空相遇,紀瑰夏正要移開眼睛,就聽見傅時一低沉卻悅耳的嗓音。

“晚安。”

“…晚安。”

紀瑰夏嘴裏說著晚安,卻不能真的安心。

她這一夜睡的都不踏實,也許是因為換了環境,更多的其實是害怕傅時一發現沙發上的“端倪”。

紀瑰夏淩晨時才睡著,醒來時間自然晚了,走出房間,便見門上貼了個便簽,是傅時一的字跡。

我去公司了。

紀瑰夏看完便簽,又順手貼回門上,她心裏念著事情,快步走到客廳沙發前,見那個毯子還和昨晚上一樣,板板正正的蓋在那,沒有移動的痕跡。

紀瑰夏下意識鬆了口氣,她必須要趁傅時一下班前把沙發清理幹淨,若是真讓傅時一發現,“社死中國”年度十大人物必然有她的提名。

紀瑰夏在網上找了幾家專業清洗高端家具的工作室,挑了評分最高的,打了電話過去。

談好價格,報個地址,對方很快派了人來。

進門的是位短發女士,四十歲左右的樣子,先查看了一下汙漬,接著很專業的介紹了這種麵料需要用的清洗方法。

“您要是覺得沒什麽問題的話,在這個單子上簽個字,我就讓同事進來把沙發抬走。”

“那多久能清理好?”

“我們的工期一般三天左右。”

紀瑰夏簽字的手一停:“不能快點嗎?今天不可以清理好嗎?”

短發女士麵帶職業微笑:“您要是著急的話,可以辦理一個加急單,隻是要貴一點。”

貴就貴吧。

紀瑰夏咬了咬牙:“加急。”

“好,我看一下時間,差不多下午四點可以給您送回家裏。”

短發女士收了錢,叫了等在門外的兩個同事進來搬沙發。

紀瑰夏送他們走到玄關,兩個工人正要抬著沙發出門,見有人從外走進來,兩人忙停下腳步。

傅時一走進家門,瞧見眼前的場麵,視線掃過幾位陌生麵孔,隨後慢慢落到幾步之外,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的人身上。

“紀瑰夏,我是不是應該報警了?”

傅時一的語氣聽不出喜怒,威嚴不足,調侃有餘。

“你是打算偷家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