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等閑
子時末,宮裏戲台子才散。這是羯族使臣在宮的最後一晚了,明日天一亮就要起程回羯,魏塱高舉了酒杯:“永修安和”。石恒也回敬道:“陛下萬歲。”
眾人散罷,石恒急匆匆的回到住處看石亓傷勢,好在沒傷及要害,就是右手口子深的很,這要是在胸膛,人都要沒了,一時也心疼的很。
石亓從薛淩那回來,就覺得自己怎麽都不對,看著自家大哥這般,還是打起精神道:“大哥莫要掛念了,不打緊,回去不要與父王說起。”
他還是沒說起薛淩,回來之時還恨得牙癢癢,不能告訴梁朝皇帝,總能跟自家人說說,可等石恒一回來,又真怕大哥去做點啥,思慮再三,決定吃個啞巴虧,以後不與那雜種打交道。就當是看在那幾百石糧的份上饒她一條狗命,大家扯平了。
石恒很是欣慰,自己的弟弟也長大了,他以為石亓是怕父王為著這事兒找那拓跋銑的麻煩,把眼看著要太平點的日子又搞砸。畢竟現在羯和鮮卑還沒有一爭之力,打起來,結果難說。贏了還好,要是輸了,更沒資格和梁朝做生意了。
拍了拍石亓肩膀道:“你也懂事了。父王知道了,也會有顧慮的,不用這般遮掩著,咱明兒就回了,不在這受窩囊氣。”
齊府的人也陸陸續續的回了,綠梔看薛淩房裏還亮著,蹦蹦跳跳的走了進來。如今她富的流油,把府裏一眾丫鬟都比了下去,今晚更是大出風頭,還惦記著給薛淩帶了盞荷花燈。回來卻見自家小姐靠著軟枕半躺著,不知道想些啥。
薛淩手裏拿的,可不就是蘇府來的信,這信來的晚了些,終究也還是來了,薛淩看的好氣又好笑。合著她剛剛給人背黑鍋了?這蘇夫人是不是給的銀子太少了,有人幫忙不知道趁此機會要了石亓命,居然還能讓人給跑了。還有臉寫這麽洋洋灑灑一大篇來解釋。
看完一頁,底下還有一頁扯出來一看,卻不是說今晚的事兒了,隻有幾個字:落兒聰慧。
她自然聰慧,看見這幾個字就知道蘇夫人又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明兒少不得要去一趟。
蘇夫人到底想到了什麽要突然停手?薛淩不是個等人解釋的人。又去瞧第一張紙想瞧出個所以然來。
綠梔道:“小姐,我留了一盞荷花燈給您”。她本是好多話要說,瞧著薛淩臉色不太好,就憋出這一句。
“找個地兒掛著,早些睡吧”。
綠梔轉身沒了影。
禦林軍來的甚快,無一活口。無一活口。薛淩在這四個字上來回讀了幾遍。天子貴客被人大街上行刺,居然無一活口?大多死士被人抓住都會自盡,但這事兒有攻就有防,當場就沒了活口,那更多的是來的人不想留了。
將信放到燭火上,青煙繚繞,薛淩想起石亓那雙眼睛來,在一片梅樹下閃閃發光,對她說:“阿落,以後就不打仗了。”
她突然很煩蘇夫人這會才把信送過來,這信能早幾刻,她就能跟石亓說,不是她,是鮮卑。鮮卑不會允許羯族與梁私下通商的。不然,不出幾年,胡族就不會是鮮卑說了算。
可好像不說也沒什麽大礙,那幾個人是鮮卑人跑不掉,石亓就算覺得是她,肯定也是覺得她和鮮卑連手。懷疑的種子已經羯族人心裏紮根了。快則一年,多則三四年,這倆必定有什麽事打起來。不是鮮卑明麵上扼製羯族勢頭,就是羯族跟梁已經動了鮮卑的根本利益。
就不知道石亓想到沒,不止是鮮卑,還有魏塱。若魏塱當真一心扶羯,就會拚死留下兩活口供石恒審問真相。來的禦林衛下了死手,是因為魏塱知道有人行刺石亓,順手推舟把這根刺紮在羯族心裏,就等著胡人內亂好坐收漁利。若不是怕石亓死在自己地頭,羯族反而和鮮卑連手要說法,估計禦林衛昨晚隻是去給石亓收屍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魏塱這個人,行事陰險又十分謹慎,一點風險都不肯冒,寧肯隻挑撥人心,真是可怕至極。
蘇夫人大概也看到這一層,所以並沒下第二次手殺了石亓。殺他做什麽?不殺他,才亂的更徹底啊。何況石亓活著回去,西北那帶馬上就能掉銀子了,與蘇家而言,兩全其美,隻怕此刻在**滾來滾去樂開了花。
瞧瞧,瞧瞧,人人表麵都是剔透朝露,實際心頭全是惡臭淤泥,自己又是個什麽東西呢?
城中吵鬧已經一點點退卻,千家萬戶開始入睡,薛淩也扯了被子。想的明白了,就決定暫不去蘇家了,明兒齊世言送完一行人離開,應該回來的早。這齊府裏怕是有場好戲,不如睡的飽些,才有精神頭看。
不知道自己醒了,石亓已經走到了哪?她不是不舍,隻是想起石亓那句“人人有飯吃,就不用打仗了”就難過的很。
有人隻是想有口飯吃,有人卻一天到晚想著如何才能讓別人吃不上飯。
天平盛世,朗朗乾坤。長恨人心不如水啊,等閑平地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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