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忘年 嗯!我當麵沒有說他老的。

齊觀南雖然之前聽阿蘿說過她對宅子裏麵的歸置,大概知道哪裏該種海棠哪裏該種桃樹哪裏又該種牡丹芍藥——彼時他還覺得阿蘿實在是個孩子。

隻有孩子才恨不得把天下的花花草草都給他搬來放在一個府裏。他當時還想,若是所有的花當真都種出,那王府裏估摸著就“眼花繚亂”了。

但他委實不在意這些,又想拉攏她在身邊,便隨她去了。

可當他今日看見這張圖紙的時候,心裏又升起了一股由衷的詫異。

——不需要其他,僅憑這張圖他就能想象得出往後他的院子該有多麽人間仙境。

她需要種的花很多,但每一片都錯落有致,有些甚至種在了房頂上,標注著“鋪蓋屋簷,垂行風隨”的字樣。

她還考慮到了早間晨霧與花朵兒縈繞相纏,特意在湖泊那裏布置了假山和涼亭,四周種各種扶疏花木,栽藤蘿牡丹。

然後就笑起來,小姑娘還是有點小心思的,她喜歡的紫藤蘿占了府裏藤蔓的一半。

真是聰慧。

齊觀南牽著她的手往回走:“這些花花樹樹全部長大要多久?”

折皦玉:“最少要一兩年吧?有些樹要長十年才能長大呢。”

齊觀南就道:“等院子裏麵的花種完了,你就來這裏常住吧——也可以帶你的姐妹們來。”

折皦玉腳步就停住了,仰起頭看他:“殿下要出遠門嗎?”

齊觀南詫異:“阿蘿這般聰慧啊,我隻說了一句,你就猜到了。”

折皦玉驕傲得很:“我還能猜到殿下想要去打仗對不對?”

齊觀南就點了點頭,“是,我想出去打仗,但是皇兄不同意。但我總要出去的。”

他說完這話,就低頭看阿蘿,卻見她茫然得很,好像想不通他為什麽非要出去。

想來是沒有夢見過。

折皦玉卻已經在肯定他的念頭了:“那殿下就去吧,世道不平,如我這般的人隻能種花,但殿下和我阿兄阿姐卻是能平定天下的。”

她隻是不懂為什麽皇帝陛下不準殿下出去打仗——上輩子不是把他派去蜀州了嗎?

殿下很厲害的,在蜀州可是守城十幾年。

她說到這裏很是直白的羨慕,“要是我像阿姐和殿下這麽厲害就好了。”

齊觀南就拍拍她的小腦袋,“阿蘿也很厲害的。單單這一份圖紙便是多少人不可得的。”

折皦玉鄭重點頭,“阿蘿以後也會是一個有用的人。”

齊觀南總是在她一本正經的時候忍不住笑。小姑娘怎麽可以這般可愛呢?

他輕輕嗯了一句,“阿蘿肯定能成為有用的人。”

而後突然頓了頓,認真道:“我也一直想做個有用的人。我想要做征戰沙場的大將軍。”

是想要做,而不是需要去做。

也許是今日在太陽底下跪太久了,也許是今日太後罵的那些話有一句兩句還是戳中了他的痛處,所以跪在地上,當地板上的灼熱之氣縈繞至全身的時候,他突然更加堅定了要出去行兵打仗的念頭。

他想要騎烈馬,挽彎弓,揮大刀,斬敵寇,而不是一直困在皇室裏被人說天煞孤星,也不是成為夢裏那個藏於陰司地獄裏點人燈埋花屍的瘋子。

十六歲的安王殿下突然就想通了。無論如何,他都要出去。

即便戰死在沙場也比困在曲陵好。

他跪著的時候戾氣其實有些重,當時就想過一件事情——皇兄的病一直不好,但也一直沒有壞下去,總是好好壞壞的,雖說也有可能損害性命,但也許能長命百歲呢?

那他出去打仗就是好的。他可以做皇兄和懷瑾手裏的一把刀,做馳騁疆場的英雄。

可這份念頭升起,又有一股惶恐的念頭出來。

他怕。他怕他執意要走,皇兄肯定也會放他走的,這般一放,一走,若是皇兄一個不好,那懷瑾怎麽辦,齊家的江山怎麽辦?

兩相遲疑,於是遲疑得腳步都挺住了,牽著阿蘿在遊廊之下駐足,他低頭,認真問,“阿蘿,你說皇兄會活著嗎?”

王德貴跟在後頭一聽,差點就害怕得要跪下去了。

王爺怎麽能說這種話呢!這可是大逆不道的。

但好在這位折二姑娘也是個不知道世事的,竟然很快就接上了話,“能的!”

折皦玉堅定的道:“肯定可以的。”

哦!菩薩!她說謊了。

但殿下可能是如今年歲小,可能是實在是太悶了沒有同齡的朋友,所以總問她這種能不能的問題——他好像很信任她,也很期待她的答案,那她隻能說好的了。

良藥苦口,但也可以抹蜂蜜在上麵嘛。做什麽要破壞人家的興致呢?

反正將來的事情誰知道?她死了都能活,何況是沒死的。

而且她發現啦!年少的殿下竟然如此多愁善感,糾結猶豫,又躊躇滿誌。

越是相處得久,她便越覺得如今的殿下跟上輩子完全不一樣。

折皦玉就苦惱起來,道:“殿下,你剛剛不高興是不是因為此事啊?”

齊觀南點了點頭。折皦玉就拉著他的手坐到一邊的廊凳上麵去,小小的手試探一般拍在他的肩膀上,“那殿下細細說與我聽聽吧,說出來總比憋著好。”

齊觀南:“……”

他又忍不住笑了。但這般笑很是不尊重如此認真小人裝大人寬慰他的阿蘿,便憋笑憋得很辛苦。

突然就不悲傷了。

但阿蘿如此主動,他也有意想從她的話裏“窺視天機”,便頷首,“好啊,那我說與你聽聽。”

說起來,他對跟阿蘿的相處其實一直帶有別扭感。比如,他心裏明白她是個孩子,但因她也有奇遇,所以總是情不自禁的把她當做自己的一個“知己”。

當然,肯定也是有利用的。但他從一開始就秉承著“施恩”之心,君子之舉,利用愛護和拉攏來利用,他也不敢直接問阿蘿是不是夢見了將來,因為他不願意阿蘿在這麽小的年紀裏,就明白太多,覺得自己是個特殊的人。

她還小呢,小姑娘就該有小姑娘的樣子,種種花,養養貓,按照她正常的成長去,而不是被他逼問將來和夢境,被拔苗助長。

這樣反而不美了。

——所以說,他這般的君子之風到底為什麽會成為夢裏那樣的人呢?

他歎息一聲,道:“皇兄喜歡花,但我喜歡馬。”

“皇兄身子病著,我就不敢出去,不然,懷瑾該怎麽辦呢?”

折皦玉聽得認真,連連點頭,“是啊是啊。”

齊觀南:“我也不願意成親——畢竟跟太後發過誓——”

他說到這裏,又去看阿蘿,想要看出點什麽來,卻見她依舊其實點頭如搗蒜,“是啊是啊。”

齊觀南:“……”

他就悶笑了一聲,而後突然大笑起來。

折皦玉有些懵——殿下笑什麽啊?

他現在好愛笑哦!

齊觀南倒是找到了樂趣,“阿蘿,將來大黎是不是會收複失地?”

這下子,折皦玉馬上反應過來了,知道他想要什麽,馬上點頭,“是啊是啊。”

於是兩個人就開始一個問一個是啊是啊的點頭了。

這看起來十分怪異,王德貴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仔細想想,碰見折二姑娘以來王爺做出的事情也不隻是這麽一件怪異,便又安下心去,靜靜的等在遊廊之外的青石板路上。

天下怪事諸多,皆由人心多變,王爺估摸著是之前太悶了,很多事情跟陛下和太子殿下都不能說,如今找到一個懵懂的孩子,還如此乖巧,聽話,軟軟糯糯,可可愛愛——就是王德貴也忍不住想要對著她說說心裏話。

何況折二姑娘的嘴巴還那麽甜。

王德貴這般一想,心裏就想通了。

——原來王爺要的是一個聽不懂世事的傻子解語花。

很好,很特別的喜好,他王德貴聰明了一輩子,這份喜好是不能滿足王爺了,不然爭得這一份恩寵,也不用怕年老恩少。

而後等了一會,端了瓜果點心過去,聽見王爺道:“你覺得我以後能做將軍嗎?”

王德貴手一抖,差點沒忍住笑起來:果然,再是裝得像穩重之人,也還是個少年人呢。

而後就聽見折二姑娘鄭重的道:“會的!殿下一定會的!”

……

折二姑娘很心累。她頭點得暈暈乎乎,終於有些生氣了,覺得殿下一個問題來來回回問好幾遍真是好過分哦。

她抿唇,殿下再問的時候就不說話了,也不點頭了,隻一雙眼睛瞪著他,齊觀南一瞧,馬上道:“吃夜宵嗎?”

吃的。

兩人站起來往回走,王德貴趕緊跟上,提著燈籠走在前麵引路。

吃完飯,齊觀南又拉著她讀簡單的文章,被“天資聰穎”的她用一刻鍾就背完了,而後痛痛快快放她去睡覺。

第二天起來,折皦玉就迫不及待要回去了。兩天不著家她好想的。

一回去,小阿姐今天果然沒有去郊外練兵而是在家裏等著她,於是馬上道:“我就知道阿姐今天會等我,所以我吃了早膳就回來了!”

折寰玉可不會被這點花言巧語蒙蔽,拎著她去凳子上坐下,細細問她在安王府做了什麽。

她把能說的說了,大概是種花泡種子,哦,昨天晚上還跟殿下說了一會話。

折寰玉也不問她說了什麽,隻問她說的時候覺得心情怎麽樣。

折皦玉:“很好呀,就是吧……”

她小聲道:“我覺得殿下把我當成朋友了。”

“忘年之交!”

折寰玉:“……不至於,王爺也沒有那麽老。你可千萬別對他這麽說,男人還是很在乎年歲的。”

她倒是覺得因為阿蘿不怎麽說話,所以王爺在逗她。

王爺辛苦了,如此看來是個好人,

折皦玉完全不知道小阿姐心裏怎麽想的,隻聽話的點點頭,“嗯!我當麵沒有說他老的。”

作者有話說:

我又有存稿了,可以未來一周裏定在中午十二點整過來看。感謝在2023-07-14 10:25:48~2023-07-15 11:57: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子虛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