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驗草 鬆花釀酒,春水煎茶。
折皦玉晚間就留在了安王府裏。齊觀南將人留下陪自己的,自然想要照顧仔細。王德貴拎來熱水,他親自擰了手帕給阿蘿淨臉,擦手。
隻他到底是天潢貴胄,這種伺候人的事情做得不太仔細,春草就見自家主子一會兒被擦得抿唇受痛,一會兒早早預見一般閉上眼睛免得被手帕擦到眼睛。
春草就趕緊去看王德貴,卻見這個老狐狸笑吟吟看著,一臉“我家王爺真是寵你家主子”的模樣,她就不敢說話了。
確實,在安王爺眼裏,估摸著他是寵愛主子的——誰會承認自己笨手笨腳呢?
她便深吸一口氣等著,終於等到安王爺忙活完淨臉淨手了,趕緊上前一步道:“王爺,奴婢已經拎了洗腳水來。”
洗腳這種事情可不能讓王爺動手。齊觀南便坐到一邊去笑著問阿蘿,“可還餓?要不要吃些東西?”
折皦玉搖搖頭,“不吃了。”
她今天晚上吃得可多。
春草端來洗腳木盆放在一邊,折皦玉脫了鞋襪一邊泡腳一邊問齊觀南,“殿下,你不泡腳嗎?”
齊觀南本也無事,聞言坐下來:“那就泡泡。”
王德貴早準備好了,洗腳盆和熱水全部伺候著,為他家從不泡腳的主子脫去鞋襪,問了一句:“王爺,可要撒些花?”
齊觀南:“……撒花?”
王德貴笑吟吟的,“是,阿蘿姑娘待會再加熱水的時候會撒些花瓣進去。”
齊觀南不算活得糙,卻也算不得精致,他笑著問:“阿蘿會撒花瓣進水裏?”
折皦玉理所應當的點點頭,“會啊。這兩日買了好多花,花多,掉落的花瓣就也多,那麽多花瓣丟掉可惜了,便要用做別處。”
比如泡澡泡腳洗臉洗頭,把自己洗得香噴噴。比如做指甲,染布料,做書箋,做出些有用的東西來——她上輩子用花瓣給殿下做了不少東西呢。
時人最好雅致,齊觀南之前不在意,但也願意嚐嚐新鮮,便頷首,“我也試試。”
王德貴馬上就捧來了花瓣,生怕王爺後悔。他家王爺每日裏要做的事情很固定——早間起床看書習武,然後去朝堂做事,晚間回來溫書看折子,日日如此,從來不曾改變。
他也不喜歡改變。比如說,家裏的宅子住了這麽久,卻依舊空落落的,庭院裏一點增添也沒有。他的小書房裏隻寥寥一把椅子,一張案桌,一架博古架和無數的書,便再沒有其他的東西。
以前王德貴總覺得他是不願意改變的,便也不敢動王府裏麵的一草一木,誰知這段日子瞧過來,他家王爺興致來了,也是願意讓人來改府裏的草木,願意嚐試一些新的東西,連給小姑娘擦臉和用花瓣泡腳都願意了。
可見王爺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然悄然改變了許多。
齊觀南倒是不知道王德貴在想什麽,他隻覺得家裏多了個小姑娘也不錯,有趣得緊。
等泡完腳,他看看時辰,便從案桌上拿起一卷古籍看。
折皦玉穿好鞋子走過去,好奇的問,“殿下,這是什麽書?”
齊觀南笑了笑,“聖賢之書。”
折皦玉空耳一瞬:“神仙之書啊——那還是殿下看吧。”
她一本正經的道:“殿下跟神仙一樣,應該看得懂吧?”
齊觀南就忍不住悶笑起來。王德貴沒忍住,也笑得肩膀抖,唯有春草有些驕傲:她家的主子很懂拍馬屁嘛。
折皦玉這才發覺自己聽錯了,不過還是認真道:“殿下也是聖賢。”
他守了蜀州十幾年呢。
被誇讚實在是件美妙的事,尤其是被阿蘿如此誇讚。齊觀南笑得歡快,少年的眉頭展開,就有了精神。他將書卷展開,笑著看向阿蘿。
阿蘿本就站在他的身邊,見他這個模樣頓時就有些不好的預感,果然,隻見殿下指著書卷上的一個字問:“阿蘿,還識得這是什麽字嗎?”
折皦玉:“……”
幸而她不是個孩子了。
“宴,宴席的宴。”
齊觀南:“阿蘿真聰慧。”
折皦玉頗為心虛,而後岔開話題,“殿下,今日我瞧陛下的臉色好了許多,他最近身子好了嗎?”
她很關心此事的。
齊觀南摸摸她的頭,“好了……會好的。”
他就沒有心情看書卷了。兩人分而散去,各睡一屋,第二日他起床的時候折皦玉還沒醒,齊觀南也沒有讓人喚醒她,隻跟春草道:“什麽時候醒什麽時候吃早膳吧,不用喚她。”
春草哎了一聲。其實王爺不說她們也是不叫二姑娘的。
在家裏,夫人溺愛二姑娘,總是隨她而去。隻有大姑娘會受不了二姑娘賴床——但二姑娘喜歡念著大姑娘,總是早早爬起來跟她一塊坐在廊下看大姑娘耍大刀。
果然,她家姑娘日上三竿才起來。春草進屋子,一邊給她穿衣裳一邊笑著道:“奴婢還以為您會認床,誰知道您昨晚睡得很好。”
折皦玉想了想,“我好像沒有認床過?”
春草:“好像確實沒有過。”
這是好事。
兩人今日也是不回折府的。折皦玉一個人吃了早飯,一個人吃了午膳,而後才開始布置院子。
她今日是要做一件大事的。她準備在王府小角落裏弄一塊驗草。
古籍上對驗草有一個小故事。說是皇帝問師曠:“我想知曉當年的年景是苦還是樂,是好還是壞,要如何才能得知呢?”
師曠就說:“若是豐收,先長薺菜,若是歉收,先長葶藶,若是不好,先長水藻,若是幹旱,先長蒺藜,若是洪水,先長藕,若是疫病,先長艾草,若是流離失所,先長蓬草。”
再者,取了蘆葦的芯是甜的,便會發生水災,若是味道酸臭,便會發生旱災。
當年殿下跟她說這個典故的時候,她就為殿下做出過一塊驗草地。
雖然後麵從沒靈驗過,但她還是私心裏想再做一個。
畢竟她活了兩輩子呢,誰知道舉頭三尺之上有沒有神明呢?
她就忙活起來。先叫人去買種子,而後拿出筆墨紙硯在紙上寫寫畫畫,努力將這空空****的院子變成花鳥人間。
等大概畫完圖紙之後,她就有些想家了,猶豫著要不要回去。
春草勸道:“左不過一日就回去了,姑娘再待一日吧,不然王爺怪罪。”
折皦玉倒是不怕殿下會怪罪她,而是她尋了一處涼亭坐下來的時候,看著尚且還空**的院子突然有了些感慨,“殿下一個人住在這裏不寂寞嗎?”
然後頓了頓,好奇問:“王爺來曲陵後就一直住在安王府嗎?”
養狗的小太監小樹聞言立馬接話,“是的。”
折皦玉:“那他當時才十三歲吧?”
小樹:“是……其實在京都的時候,我們王爺也是一個人住在宮外的。他十歲那年就出宮開府了。”
折皦玉本來想走的,這時候也不好意思邁開腿了。
她現在還離不開阿娘阿姐呢,殿下小小年歲就開始自己住了。
然後怔怔出神,呆呆的想:若是殿下願意的話,她也是願意時不時過來住住的。
她就又有了活力,吭哧吭哧的開始泡花種子——若是她不能過來,就讓花朵兒陪他吧。
推開窗,便有萬萬朵花朝著他張揚,風過之處,盡是花香,他應當會高興吧?
她這般一忙活,就忙活到了黃昏。但黃昏一刻,殿下也沒有回來。
她伸長了脖子,“殿下是有事情耽擱了嗎?”
春草就去問了,回來道,“我去問了,正好碰見王爺差小太監來報信,說朝中事多,他晚點回。”
好叭。
折皦玉就自己吃了晚膳。
飯後,她抱著菖蒲到大門口等人,可天都黑了,人還沒有回,她就不由得感慨:這就跟之前在蜀州一般了。
殿下外出不定歸期的時候,她也是如此等他回家的。
於是等齊觀南回去的時候,便見著小姑娘團成一團,抱著隻貓崽子坐在石階上伸長了脖子瞧門口。
見著他回,她貓也不要了,咚咚咚跑過來扯著他的袖子抱怨,“殿下,你好晚回哦!”
齊觀南眼睛柔和起來,“阿蘿,以後我不在你就早點睡,不用等我。”
折皦玉:“你昨日還病著,今日怎麽就去上朝了?”
齊觀南:“病好了。”
折皦玉就覺得他吹牛。她說,“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啊。”
“而且好像不太高興。”
王德貴就稀奇的看了一眼折二姑娘,覺得她人小,但看得卻細微。
王爺今日確實受了罪,心情很不好。
他想起今日的事情就有些生氣——今日王爺去宮裏看陛下,卻碰見了皇太後。
太後娘娘看見王爺還是會露出那般厭惡的神情,而後又罰了王爺跪一個時辰。
緣由便是他昨日病了,惹得陛下擔憂,以至於陛下昨晚回宮之後咳嗽了幾聲。
王德貴當時眼淚都快下來了。但他也不敢出聲,出聲的後果便是王爺跪得越久。
他們被管束著,也請不了陛下,好在宮裏自有人會去跟陛下說,但陛下來了,王爺不起,氣得陛下又咳嗽了幾聲。
太後娘娘就開始罵人了,什麽天煞孤星,什麽狼子野心,將王爺罵得神色越來越沉。
跪足了時辰一群人往府裏回,誰也不敢提剛剛的事情,誰知道折二姑娘竟然這般直接說了出來。
王德貴就有些不安,但還沒有開口岔開話題呢,就見折二姑娘從袖子裏麵掏出了一張畫紙。
她顯寶一般展開,“殿下,既然如此,你就看看你以後的家高興高興吧。”
齊觀南就低頭看去,隻見上麵花是花,水是水,宅子被花水相繞,她還提了一句歪歪扭扭的詩。
鬆花釀酒,春水煎茶。
一聽,就讓人的心安寧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算今天的QAQ
以後都上午更新完吧,不然拖更到晚上會錯過好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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