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哄男人
石娘在正院門口張望著, 等到遠遠看到謝弗和隱素朝這邊走來,急忙將人往裏麵請,然後笑吟吟地進屋回稟謝夫人。
謝夫人命下人上了點心, 然後滿心歡喜地親自沏好茶水。茶水剛剛斟好, 兒子兒媳已經到了眼前。
她抬眼之時,不由得滿心歡喜。
眼前的一對璧人容貌出眾晃人眼,直叫人感慨何為造物者的偏愛。這般郎才女姿的一雙小兒女, 如何不讓人見之心生愉悅。
外麵發生的事她已悉知, 但還是很認真地聽兒子兒媳重又說了一遍,對於謝弗的處理她很是滿意。
林氏之於她, 無異於如蛆附骨如鯁在喉。這些年她不敢動也不能動, 除了視而不見之外毫無辦法。如今能徹底甩掉那一家子,莫說是別說是搭進去一間鋪子,便是兩間三間又如何。
“你父親那裏不用擔心,我去信說。”
兒子媳婦替她出了頭,善後的事她來處理。
“那就有勞母親了。兒子也是為了張家人著想,他們早已是良籍,總不能讓世人一直誤以為他們還是我們謝家的奴才, 影響了張家子孫們的前程。”
“是這個理,你父親定會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謝夫人越發滿意,滿意兒子的行事穩妥。
至於,這件事算是有了一個結果。
石娘已經張羅好飯菜, 一家三口一起用了飯。隱素的好胃口大飯量再一次帶動了謝夫人,謝夫人本就心情好,自然是又多吃了半碗飯。
飯後謝弗和隱素陪著謝夫人說了會話, 然後一起離開。
夜色中的亭台回廊越顯幽靜,假山奇鬆更是默然無言。下人們在前後打著燈籠, 燈籠的光在他們四周暈開,將他們的身影拉成詭異的形態。無論是長直還是折曲,兩道身影始終離得很近。
一路沉默,沉默到讓隱素覺察出些許的不對勁。
這男人怎麽了?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到底又發什麽瘋?
回房後,她屏退下人。
“你怎麽了?”
謝弗垂著眉眼,立在窗前背對著她。
她擰著眉心,看來自己的感覺沒錯,這男人不知哪根神經又不對了,不知是生自己的悶氣,還是在和她鬧別扭。
“我再問一遍,你到底怎麽了?”
“你說我道貌岸然。”
就這?
“我是在誇你。”
“娘子,真的是在誇我?”
“當然。”隱素無比認真道。
謝弗慢慢轉身,緩緩抬眸。原本清如明鏡的眸子像被黑暗籠罩,幽暗到讓人心生恐懼,恐懼與黑暗之中未知的力量。
“那個人姓程,外人都叫他程官人,所有認識他的人都說他是個謙謙君子。他待人親和常行善事,見人三分笑從不與人爭執紅臉。他會在人前誇我懂事孝順,轉眼就將我關在柴房中打得皮開肉綻。我以為這樣的人,才能被稱之為道貌岸然,且深惡痛絕。”
程官人最會做表麵功夫,在世人眼中是不僅是一個好丈夫,還是一個好父親。那個叫元嬗的女人最喜歡程官人道貌岸然的樣子,為此常常忽略柴房裏渾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兒子。
他如何能成為自己最憎惡的那種人!
戾氣四起,隱素的心為之一顫。
夢中那個赤眉紅目如瘋如魔的男人再次出現在她眼前,烽火自眉梢起,烈焰從眼底生,一雙腥紅的眸子晦暗幽深,正她的注視下湧動著深不見底的漩渦。
糟了!
她好像踩了雷,犯了這男人的大忌。
如果有人說她像一個最為討厭的人,她一定也會生氣。而那個程官人對這男人來說絕不上是討厭這麽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痛恨至極。
怎麽辦呢?
她突然撲過去,一把將狀若瘋魔的男人抱住。
“夫君,我錯了,我不應該說你道貌岸然。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你表裏不一,人前人後兩副麵孔的樣子。”
“當年她也很喜歡。”
完了。
事情更糟了。
“夫君,我不是和你說過嘛。人本來就有很多麵,哪怕是看上去差不多的人,實際上也是天差地別。我喜歡的道貌岸然,和她喜歡的道貌岸然也不一樣。就好比天下美人那麽多,我也可以被稱之為美人,那別的美人和我能一樣嗎?”
“不一樣。”
“那就不是了。美人不一樣,道貌岸然也不一樣。我不會因為別人是美人,就覺得自己和別人一樣,所以你也不能因為你表裏不一,就覺得天下表裏不一的人都和你一樣。你要相信你隻是你,任何人都不可能是你,你也不可能是任何人。而我喜歡的人是你,在我眼裏你就是世間的獨一份,誰也不能代替你。我這麽說,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媽呀。
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繞暈了。
但願這樣的能糊弄過去。
“你是說無論我是什麽樣的人,你都喜歡。”
“對。”
可不就是這樣。
須臾間,陰戾的氣氛漸散。
她小心翼翼抬頭望去時,對上的是一雙重回明鏡的眼睛。那眼睛太過通透清明,倒映出她的樣子。
太好了,總算是把這男人給哄好了。
“夫君,你可夫妻之間最忌諱的是什麽?”
“是什麽?”
“是你猜我猜,彼此都不明說。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因為一方不問另一方也不說,久而久之就會變成一個解不開的死結。所以夫妻之間貴在溝通,身體要溝通,心事也要溝通,才能恩恩愛愛兩不疑,快快樂樂到白頭。”
夫妻之間溝通為王,如果不及溝通,再好的感情也會在猜忌中慢慢變味,最後走到傷心情淡的地步。
“娘子說的極是,為夫以後一定遵循。”
隱素眉眼一彎,重又窩在男人的懷中。心道看來這男人還挺好哄的,且還是一個有錯就改,聽話受教的乖學生。
她沒看到的是,謝弗眼底深處的幽火。
身體溝通,心事也要溝通。
娘子所言深得他心。
甚好。
……
張家那事還有後續,隻是後續之事卻是和穆國公府無關。
大酈開國之初重武,太寧帝最是倚重武將與兵士。因著國庫吃緊,曾號召世族大戶自願捐物捐資。當時響應者眾多,令太寧帝龍顏大悅,便將此慣例延續至今。
隻不過捐物捐資打的是自願的名頭,除了讓捐贈者博得些許美名之外再無其它的好處,所以後來行此事的人越來越少,捐贈的東西也越來越不顯眼。或是自家的舊衣物,或是陳年的舊糧。這些東西先由戶部統計,然後送至兵部庫司,再發到將士們的手中。
然而世間的很多事,總會被人鑽空子加以利用,到後來完全變了性質。這些白來的東西積少成多,有人看到了它的生財之道。
所以原來張家人捐到軍中的那些布,和許多人捐出去的東西一樣,壓根就沒有送到將士們的手中,而是經了戶部的手之後,直接變成軍需物資,省下來的銀子也全進了當權者的口袋。
這事一被捅出,戶部再次受到震**。
之前方大人被徹查時,倒台的都是方大人一派的員,並未牽連戶部尚書蘇大人。而此次再起波瀾,蘇大人沒能幸免。
蘇家一出事,連累的是宮中的端妃。
端妃姓蘇,正是蘇大人嫡親的姐姐。
自古以來帝王最忌諱的事有二,一是臣子們有不臣之人,妄圖謀逆篡位。二是臣子們貪贓枉法,損害皇族利益。
皇帝下旨查抄蘇家,最後扯出的不僅是蘇大人以捐物充軍需的事,還有他這麽多年克扣軍餉的事。其數額之巨令人咂舌,光是藏銀子的地庫都有三個,一個在京中兩個在京外。
初時端妃還為自己的喊冤,到證據確鑿時徹底傻眼。
蘇家膽子之大,讓皇帝龍顏大怒,一氣之下砍了蘇大人和其子的腦袋。一道流放的聖旨下去,蘇家老小哭哭啼啼地被押解出京。
端妃表麵上看未到影響,妃位沒有任何的變化,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應該已經失了勢。她這一失勢,最為高興的人就是淑妃。
原本淑妃出身就低,若不是因著自己是皇帝身邊的老人,又生了一個最像皇帝的兒子,怎麽著也坐不上四妃之一的位置。
早在有朝臣請立皇後時,她和端妃雲妃就是熱門人選。如今端妃失了競爭的資格,雲妃又是個不喜歡摻和的,她自然以為自己最有可能被冊立為後。
京中的風,從來都是自宮中而出。後宮的風向,指引的往往是國運的方向。不少人都在猜,淑妃母子怕是要出頭了。
六皇子姬言正妃之位一直空置,以前惦記的人不多,如此一來卻儼然成了香餑餑,於是淑妃也順勢舉辦了一場賞花宴。
此次賞花宴,賞的是**。
各種名品**堆砌出宴會的場地,姑娘們姹紫嫣紅地穿梭其中。有的吟詩有的作對,言笑晏晏如一隻隻翩然的蝴蝶。
德院的學生一大半都在邀請之列,隱素這個已婚之人也被捎帶。她本不是想湊這樣的熱鬧,若不是因為傅絲絲私下捎話,說是想見她一麵,她還真不願意來。
宴會開始不久之後,她向淑妃求了一個恩典。淑妃本就想拉攏傅絲絲,更想拉攏穆國公府,當然樂得給她這個麵子。
她去的時候,傅絲絲不在殿中。籠子裏的鳥兒可能有些靈性,見到她之後突然活潑了一些,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宮人認得她,對她極為恭敬。告訴她自家娘娘剛剛出門,說是要去淑妃娘娘的賞花宴上湊個熱鬧。
傅絲絲肯定是去找她了。
宮中路很多,走岔了也是常有的事。
她這般想著,趕緊折回。
路上遇到的宮女太監很少,走到略為清靜處時,有一個宮女從她身邊經過時,因著對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步伐也和其他的宮女略有不同,她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還未到賞花宴,遠遠聽到悠揚的琴聲,心知花宴上有人表演琴藝,遠見淑妃娘娘正聽得認真,身邊並沒有坐著什麽人。再往兩邊看去,也不見傅絲絲的身影。
難道是傅絲絲走得慢,人還沒有到?
她沒有進去,索性在外麵等著。
一刻鍾後,傅絲絲還沒有到。
她心緊了緊,不知為何突突直跳。
上次雲妃娘娘設宴時,雲秀和姬觴是露過麵的。那麽這次淑妃娘娘也是意在選妃,姬言應該也會出現。
如果姬言今日也會進宮,現在在哪裏?書中的情節跳進她腦海中,一個聲音告訴她,事情有些不對勁。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她立馬重新倒回去。
她步伐極快,看著和小跑差不多。一路不停地跑到遇到那宮女的地方,循著隱約的印象走進一條岔道。
岔道通幽,盡頭是一座宮殿的後門。門從外麵上著鎖,看上去應是無主之宮。宮牆極高,華麗的飛簷翹角與藍天白雲相互輝映。
左右四下都無人,她借著力翻過了牆。牆內一片安靜,毫無人氣。地上倒是打掃得極其幹淨,雕窗上也看不到半點灰塵。
這確實是一處無人居住的空殿。
皇帝好女色,又常從民間帶女子進宮,據她的所知宮中還真沒幾個空置的宮殿。如此華麗大氣的宮殿,更不可能無緣無故空著。
那麽隻有一個可能:這是已故先皇後生前居住的安樂宮。
安樂宮的正門朝南,若是從正門而入,誰都會知道進的是什麽地方。然而她所處的位置是後門所在之地,如果不是從空中俯瞰外人還真不知道這是哪裏。
皇後住的地方,自然是不小。
正殿偏殿次殿房間不知多少,如果一一去找根本不現實。她望了望頭頂的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看向正殿所在的位置。
此處無人,她也不用偽裝自己,以最快的速度朝正殿而去。一眼看到正殿門上的鎖是虛帶著的,她心裏懸著的那把刀終於落下。
推門進去,直奔內寢。
富貴之氣撲麵而來,她顧不得欣賞。一把掀開繡著龍鳳戲珠的華麗幔帳,沉睡不知的傅絲絲映入眼簾。
果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