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好學

少女略顯鬆散零亂的單衣之下, 是月中堆雪般的起伏美景。那美景晃來晃去,引人入勝幾欲瘋狂。

“先從哪裏開始呢。”隱素吃吃地笑著,歪著頭想了想, 然後像個找個寶藏的孩子瞬間興奮起來, “我知道了,先脫光光!”

謝弗眸中幽光如火,渾身似在火中煎熬。當那纖細的手碰觸他的衣襟時, 他索性攤開自己的手。

外衣, 中衣,裏衣。

一層又一層, 少女一邊扒一邊哼著脫光光三個字。可能是衣服太難脫, 她漸漸失去了耐心,雙手往兩邊那個一扯,小手像水蛇一樣直往男人的衣服裏麵摸。

“不舒服,一點也不光滑。”她嘟噥著。

滿是疤痕的身體,怎麽可能會光滑。

所有的火焰刹那間全熄滅,謝弗眼中的光慢慢變得黯淡。哪怕他已經從地獄中爬出來,還是洗不去這一身的不堪。

他想將少女從自己身上扶下去, 不想少女突然趴下來,埋首在他胸前。

“夫君,我親親,我親親你就不疼了。”

濕熱的唇, 印在那些疤痕上,瞬間又著了火。這火苗所到之處,灼燒的不止是謝弗的身體, 還有他的心。

黑暗中,一切都是那麽的深不可測。

一如人心。

縱然他的過去是那麽的荊棘滿地, 刺得他體無完膚。縱然他的內心長滿魔藤瘋草,纏得他不見天日。依然有人願意為他斬斷荊棘清除藤蔓,帶著他走出來重見光明。

“好累。”少女嘟噥著,頭一歪窩在他臂彎中。

他僵硬著不敢動,但身體的反應不受控製。

昏昏沉沉中,隱素以為自己還在騎馬遊街,她不滿地拍了拍身下的人,嘟噥道:“馬兒不要亂動,千萬不能把本狀元給摔了。”

可憐謝弗忍得本就辛苦,被這一拍差點破功。偏偏她一無所覺,不多會的工夫,竟然傳來細微而又均勻的呼吸聲。

罪魁禍首睡著了,隻剩被撩撥的人獨自承受著蝕骨的煎熬。

夜還很長,星月齊明。

謝弗從伯府出來時,已近醜時。

夜色中的雍京城分外的詭異,月色朦朧中將一切籠罩的虛影中。他身後的影子也跟著變化,像是不斷幻形的怪物。

怪物如幽靈一般,很快消失暗巷中。

暗巷的那處民宅前,燈籠依舊。

宅子還是尋常的模樣,不論建式還是格局都沒有任何的顯眼之處。到了宅子裏,早已等候多時的姬觴立馬迎了上來。

兩人沒說一句話,一起進屋。

穿過堂屋,再到內室。

姬觴不知動了哪裏的機關,內室的一麵牆忽然出現一道暗門。暗門的後麵,是一間不算小的密室。密室裏此裏堆滿了箱子,每口箱子都有上有銅鎖。

他將其中一個打開,白花花的銀子生出富貴的銀輝。

“大哥,這次賺大了。誰也沒料到大嫂會參加武舉,除了林公子一賠十贏了一萬兩銀子外,攏共賺了九萬兩。”

做為一個小乞丐,哪怕後來成了皇子,姬觴依然是一個窮人。至少比起其餘的皇子來,他一定是最窮的那一個,所以這些銀子在他看來已是極多。

但在謝弗看來,這些銀子隻是尋常。

“可有被人盯上?”他問。

“大哥放心,我按照你的吩咐,讓他們扮成不同的人去兌取,然後又讓他們從四個城門分別離京,轉頭又換人把銀子送回來。”

姬觴對自己手底下的那些人很有信心,他們乞丐幫,最不缺的就是人,最擅長的就是喬裝打扮隱於市。

當他問謝弗這些銀子如何處理時,謝弗說一小半留著給幫裏的人,一大半讓他自己攢起來日後娶媳婦。

一聽娶媳婦三個字,姬觴差點跳起來,老實巴交的臉瞬間紅得滴血。

怎麽大哥也提這事?

最近十一老是陰陽怪氣,三句不提他要議親的事。不是說雲妃正在幫他相看姑娘,就是拐著彎問他有沒有中意的女子。

他都說沒有了,也說自己不想成親,可是十一像是著了魔似的,非要揪著這事不放。他心裏不得勁,因為他看得出來十一明明很別扭。

太醫說了,十一怕是…過不了今年。

思及此,他臉上的興奮之色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悲傷。

最近幾日十一吃得更少,一天也進不了多少水米,整個人瘦得厲害,眼窩都陷進去好多。他記得以前在學院時,他們和大嫂一起吃飯,十一還能多吃兩口。

“大哥,能不能…讓大嫂去看看十一?”

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做好挨打的準備。

好半天,預想中的風暴並沒有來臨。他試探著掀開一條眼縫,在看到表情沒有任何變化的謝弗時,他心中有些詫異。

大哥好像不一樣了。

哪裏不一樣呢?

他想了想,然後恍然大悟。

大哥多了人情味!

肯定是因為大嫂。

大嫂可真厲害,竟然是大酈建朝以來的第一個武狀元。十一都說也隻有大嫂那樣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大哥。

“大哥,我向你保證,十一他絕對沒有那樣的心思,他就是喜歡看大嫂吃飯…”

“她若願意,我不攔著。”

姬觴又高興起來,說話都開始手舞足蹈。若是那些以為他老實沉默的人見到他此時的樣子,必是會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謝弗嫌他吵,一個眼神過去,他立馬閉嘴。

兩人出了密室,外麵的人一見他們出來,趕緊上前行禮。

那人身材魁梧,形如黑塔。

竟然是吳勝。

……

一夜無夢,隱素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她是被自己親娘咋呼的聲音給吵醒的,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眼就看到秦氏焦急又恨鐵不成鋼的臉。

“娘,我還要睡。”

說著她往裏翻了一個身,意識又開始渙散。

秦氏急得都快火燒眉毛了,隻好再次把她搖醒。

“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見嗎?謝家剛才有人來報信了,說是等會謝國公和謝夫人要親自登門來提親。”

提親!

隱素忽地坐起來。

“提親?”

“對啊。”秦氏趕緊把衣服往她懷裏塞,“你快快穿衣梳洗,總不等你未來的公婆都上門了,你還在這裏睡。我可告訴你,你若是敢把親事給老娘弄黃了,老娘就讓你當一輩子的老姑娘。”

連老娘都出來了,看來老娘是真的急了。

隱素心想著不能夠,手上的動作卻是在加快。一番梳洗妝扮好,穆國公府的馬車已到了伯府外。

傅榮和秦氏親自出去迎接,看到來的果然是穆國公和謝夫人,夫妻倆別提有多滿意。未來公婆一起登門提親,可見有多麽重視這麽親事,又是多麽看重自己的女兒。

雖說傅榮沒有跟母親學過武,但也跟別人學了一些上山打獵的野路子。加上這些年靠力氣吃飯,經年累月的做著體力活,他看上去就是那種身強體壯的人,自然是讓穆國公一見之下心生好感。

相互見禮寒暄後,四人落座。

依照慣例,隱素這個當事人要出來露個麵。

她甫一露麵,謝夫人和臉上就堆滿了笑意。

這孩子今日一打扮,瞧著還真是又嬌又美,花紅柳綠的豔煞人,半點也看不出是個力大無比又精通武功的武狀元。

行禮請安之後,隱素告退。

“我一見這孩子就喜歡,可見我們娘倆有緣分。”謝夫人感慨道。

“這孩子就是討長輩喜歡,以前她祖母最疼她。”秦氏一說完,立馬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當下趕緊找補,“不是我自誇,我家素素真是沒得挑。長得好又有才,還會武。莫說是我自己的閨女,就是這樣的孩子生在別人家,我看了也很是喜歡。”

謝氏夫妻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多問什麽。認不認親是傅家人的事,但傅家人是魏氏嫡係嫡支也是事實。

倘若是旁人這麽誇自家的姑娘,謝夫人必是不會相信。同樣的話從秦氏嘴裏說出來,顯得樸實而不做作,讓人絲毫不懷疑其中的真假。

一方誠心求娶,一方則是對未來的親家和姑爺都無比的滿意,雙方在言談之時氣氛融洽,親事順理成章地定下。

兩家定親的消息一經傳出,闔京上下又是一片嘩然。

早前那些暗地底嘲笑隱素癡心妄想做白日夢的人,皆是被事實打了臉。誰能想到當初那個癡纏著戚堂的鄉野姑娘,居然成為穆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傅家的事,一出又一出,一出比一出精彩。大街小巷都有人在議論傅家的事,一時之間竟然成了雍京城不少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以前我聽人說傅姑娘看上了謝世子時,我還想著她那是在做白日夢。現如今她竟然真的和謝世子定親了,我卻又覺得他們很是般配。”

“還真是。傅姑娘能文能武,又長得好看。除了她,我還真想不出京中還有哪位姑娘能配得上謝世子。”

“傅家現在可不得了,又是縣主又是武狀元的,指不定以後還會出一個國公爺。我看那伯爺豆腐的招牌,很快就要換成公爺豆腐了。”

“走,買豆腐去,咱們也是有福氣的人,還能吃得上公爺親手磨的豆腐。”

隱素聽著這些聲音,有些哭笑不得。

她真想告訴這些人,這門親事還真是她做夢做來的。那個夢中的瘋子啊,從一開始就注定了要和她糾纏在一起。

走著走著,她忽然慢了下來。

無人處,她停下。

“出來吧。”

話音一落,一個蒙著麵紗的女子現身。

正是魏明如。

魏明如不再是一身紅衣,反倒換了一身如雪的白。白色的麵紗之下,隱約還能看到臉上的劃傷。

四目相對,已是毫不掩飾的敵對。

“魏姑娘是來給我道喜的嗎?”

“傅姑娘是不是很得意?”

“我記得魏姑娘上回跟我說,讓我睜大眼睛好好看著。還說等你成為盛國公府嫡係嫡女和穆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時,讓我別傻眼。如今我還是那句話,魏姑娘真是多慮了。至於我是否得意,相信不用說魏姑娘也能看得見。”

魏明如大恨。

沒人知道這幾天她是怎麽過來的,多年的努力一朝之間化為烏有。祖父和父親對她不聞不問,她還聽到下人說父親埋怨她不爭氣。

若不是眼前這個賤人,她怎麽會落到如此地步。更可氣的是,這賤人的父親居然是當年葉氏帶走的那個兒子。

難怪賤人克她,原來她們天生就是敵對。

祖父自那日回去後就一直關門不出,半句不提和傅家認親的事,應是對葉氏一事十分介懷。葉氏已經另嫁他人,不僅讓兒子隨了繼父的姓,還和別人生了孩子。驕傲如祖父,怎麽可能再懷念那樣不守婦道的女子。

“傅姑娘,你別忘了,你姓傅。”

隱素微微一笑,“沒錯,我姓傅。我說過,我和魏姑娘不可能做姐妹,無論是哪一種,這輩子都絕無可能。”

“傅姑娘可要記得自己說過的,莫要出爾反爾!”

魏明如說完,轉身就走,像是生怕隱素會反悔。

隻是她沒走幾步,心中的恨意又湧上來。前後無人,對方手中並無兵器,縱然天生神力,又怎能抵得住她出其不意的全力一擊。

她的手放在腰上,忽然一抽。

軟劍如蛇,飛著就朝隱素刺了過來。隱素早有防備,在她刺過來的瞬間,一手製住她,一手奪了她手中的劍。

和小人打交道,再小心都不為。

魏明如沒料到會失手,驚愕之下很快有了對策。

“傅姑娘,這不是擂台比試,萬一你真傷了我,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

“一看魏姑娘就是讀書少,大酈律法肯定沒有讀完。律法一百三十六條,凡無故入室、盜竊搶劫者,殺之無罪。”

魏明如大驚,難道這個賤人要殺她?

“你不能殺我!”

“我不殺你,因為我怕麻煩。”

雖說律法有明文規定,但辯解呈證的過程並不簡單。隱素是一個怕麻煩的人,萬不會給自己招惹那樣的是非,何況她以前所受的教育也不允許她殺人。

然而不殺人,並不代表她會心慈手軟。

她手起劍落,鋒利的劍沒入魏明如的手臂中。

一下,兩下,三下…

魏明如感覺不到痛,卻能感覺到一陣麻。她被製住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鋒利的劍一下下地劃破她的衣服和皮肉。

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她感覺製住自己的力道一鬆,當即捂著手臂跑起來喊救命。

“傅姑娘要殺我,救命啊,傅姑娘要殺人了!”

不見日光的巷子裏,來人如同神子臨世。

紅衣墨發,極冷又極豔。

溫其如玉的男子,在那一身的紅衣映襯下似神又似妖。那雙鏡湖一般的眸子無波無瀾,看魏明如的目光如看死人。

魏明如大驚。

她還是第一次見謝弗穿紅衣,還來不及驚喜和驚豔,在觸及對方的眼神之後仿佛瞬間落入了萬丈深淵。

“謝世子,你…你看到了嗎?傅姑娘根本就不是你以為的良善之人,她剛才想殺我!她是真的想殺我!”

“是嗎?”冰玉相擊的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

魏明如以為謝弗信了自己,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手上的傷都是她做的。”

那劍太薄太利,初時感覺不到痛,這會兒開始痛入筋骨。偏偏沒多少血滲出來,看著不過是受了一些皮外傷。

謝弗睨了過去,聲音越發的如清泉擊石。

“那她可真是手下留情了。”

魏明如大駭,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他不是被那個賤人的外表迷惑了嗎?

為什麽聽起來像是…

這時隱素已經過來,在魏明如震驚的目光走到謝弗身邊。

“要不是殺人太麻煩,我才懶得手下留情。”這話聽著居然像是在撒嬌。

“娘子若是嫌麻煩,為夫替你殺。”

魏明如感覺耳朵不是自己的,謝世子在說什麽?她摸著自己的臉,當時還以為謝世子是誤傷了她,如今看來分明是故意的。

虧她以前還想著嫁進穆國公府後如何照料謝世子的身體,替謝世子扛起國公府的一切重任,卻沒想到對方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謝世子…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他從前如何,現在如何,與魏姑娘何幹。”隱素手一拋,軟劍便扔到魏明如腳邊。“還不快滾!”

“你呀,就是心軟。”

謝弗的話讓魏明如再次驚愕,顧不得多想趕緊把劍撿起來,然後扶著自己受傷的右手倉惶而去。

隱素望著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我可不是什麽心慈手軟的人,她不是喜歡傷人嗎?我剛才廢了她傷人的手,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這麽猖狂。”

幾次三番想暗傷自己的人,隱素不可能一直姑息。殺人的事她做不來,但廢對方一隻胳膊什麽的,她還是可以的。

突然她“咦”了一下,早上被自家老娘催得急,她一時沒顧上多想。但她分明記得,被褥和床帳內有熟悉的氣息。

“你昨晚是不是找我了?”

“嗯。”

“那你怎麽不叫醒我?”

謝弗眸色瞬間幽深,這女人又不記得了。

“我在的時候,你是醒著的。”

隱素望天,怎麽也想不起來。

既然她是醒的,那她是不是發酒瘋了?

“我…我沒做什麽吧?”

“你輕薄我,還說要教我洞房。”

啥?

隱素頓時像一隻煮熟的蝦,從頭到腳都在充血。

不愧是她!

起床的時候她的身體無任何的不適,想來昨天晚上並沒有成事。不知道是她經驗不足,還是這男人抵死不從?

她捂著自己的臉,小聲問:“你是不是為保清白,拚命掙紮了?”

若非如此,她應該已經得手。

“沒有。”

“那怎麽沒事?”

“娘子,好像很失望?”

“有點。”

這話才一說完,立馬感覺氣氛不對。

她可真是怕這男人再發瘋了,連忙出聲安撫,“畢竟我什麽都不記得,如果真成事了,我可能會覺得遺憾,遺憾自己不能記住我們的第一次。”

男人清冽的氣息將她包圍,在前後無人的巷子裏,她紅著臉被人抱進懷中。兩邊牆上的青磚無言,腳下的石板也默然,唯有他們的心跳在相互吟唱。

良久,謝弗在她耳邊低沉道:“娘子,我想學。你送我一本自己親手畫的冊子,好不好?”

什麽冊子?

隱素腦子裏空白了一下,隨後就明白了。

這男人…

還挺好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