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不怕你了

小蔥轉頭, 和宋夫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宋夫人已是淚流滿麵,她緊緊盯著眼前圓臉少女的臉,從眉眼到鼻唇。十幾年了, 一個孩子的變化根本是日新月異, 可是母子連心,有些感覺隻有當母親的人才知道。

她顫抖著手,摸著小蔥的臉。

這張臉變了很多, 但依稀還能找到孩童時的影子。

小蔥一臉茫然, 眼眶卻是微微泛著紅。

“宋夫人,你…”

宋夫人抖著手先是掀開小蔥左邊的發, 當看到那顆小小的紅痣時, 整個人抖得更厲害。她又趕緊擼起小蔥的袖子,那布滿疤痕的手讓她愣了一下。然後她在手肘窩找到一道已經不明顯的疤痕,刹那間讓她激動到無法言語。

“……蠻兒,蠻兒,我的蠻兒!”

這些年不知找到過多少,最後都不是。

宋夫人已經一把抱住小蔥,這就是她的女兒!

她身邊的婆子扶住她, 也跟著激動大哭,“小姐,小姐,我可憐的小姐, 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小姐?

在場的人皆驚,除了隱素。

秦氏喃喃:“這是怎麽回事?”

宋夫人是怎麽回事,方才還想用錢打發他們, 讓他們息事寧人,怎麽這會兒抱著小蔥不放, 還叫著什麽蠻兒。

隱素小聲告訴她,說宋夫人原本有一個親生女兒,四歲不到的頭上丟了。這些年宋家一下在找,看這樣子可能是小蔥。

她眼睛瞬間瞪圓,不敢置信地看著被宋夫人抱住的小蔥。她一直以為小蔥的親生爹娘不是個東西,養不孩子就把孩子就賣了,害得小蔥這些年遭了那老些罪。她哪裏能想得到,這孩子居然會是國公府的嫡小姐。

這…這簡直像做夢一樣。

宋夫人還在抱著小蔥哭,那婆子也跟著哭,隻有小蔥眼中雖有淚,但臉上卻是一片茫然。

“宋夫人,你為什麽哭?”

“蠻兒,我是你娘,我是你娘,你還記不記得娘?”

娘?

小蔥眼裏積蓄的淚水流了下來,“你是我娘,那你為什麽不要我?”

“蠻兒,娘沒有不要你,娘沒有不要你…你是被人給拐走了的,娘這些年一直在找你,娘一直在找你…”

“…我還以為是我太能吃了,你們養不起我,所以才會不要我,把我給賣了。原來不是的…真是太好了。”

別說是宋夫人聽不得這樣的話,就是秦氏聽著都覺得心疼得厲害。做了母親的女人,越是容易心軟。

宋夫人已是心如刀割,“蠻兒,娘怎麽可能會不要你,你是娘生了三個兒子好不容易眼盼來的女兒。你走丟的這些年,娘沒有一日不難受,沒有一日不在煎熬。這些年…你受苦了。”

秦氏擦著眼淚,“小蔥可不就是受了大苦,宋夫人你是不知道,我們救下她的時候,她差點就被人活生生打死了。”

宋夫人大驚,她還以為小蔥一直就在傅家,一聽秦氏這話忙問情由。

秦氏嗓門本來就大,說話又繪聲繪色,一時拍著大腿,一時長籲短歎,將自己一家進京時如何遇到小蔥被追著打,自家女兒又是如何不顧一切將小蔥救下來的事說了一遍。

“你是說…我的蠻兒差點被人打死了?”宋夫人揪著自己的衣襟,心痛到險些透不過氣。她的女兒差點被人打死,就因為偷吃了一點泔水。

那在此之前的這些年,她的蠻兒在哪裏。

“蠻兒,蠻兒,這些年你都在那戶人家嗎?”

“不是,我被賣來賣去,好多事我都不記得了。他們都嫌我吃得多嫌我笨,天天打我罵我,就數那戶人家打得最凶。那天我以為自己快被找死了,幸好小姐救了我。”

宋夫人的心都快碎了。

她的蠻兒,出身國公府,本應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卻不想這些年被人打被人罵,還因為餓極了偷吃泔水差點被打死。

“蠻兒,蠻兒,如果娘沒有弄丟你,如果娘早點找到你就好了…”

“我記性不好,以前很多事我都忘了,其實是我不想記得,因為太疼太餓了,那些事我不想記住。我現在挺好的,夫人老爺和小姐都對我很好。”

宋夫人聽到這些話,碎了的心都化成了渣。

天老爺啊。

她的蠻兒可是國公府的嫡女,他們宋家世代勳貴鍾鳴鼎食,然而她的女兒流落在外竟然遭了這麽我的罪!

如果不是傅家,如果不是傅姑娘,她可能這輩子再也見不到蠻兒了。還有這一次,若不是傅姑娘豁出一切傾力相救,隻怕她的女兒又被人賣去京外。

一想到剛才女兒手臂上的那些傷疤,她流著淚和秦氏隱素對了一下眼神後將女兒拉到屏風後。

不到一會兒,屏風後傳來悲憤痛苦又壓抑的哭聲。

秦氏和隱素皆是默然,小蔥那一身的傷疤外人看到了都難受,何況是親娘,宋夫人肯定受不了。

隱素心道這才是一個母親該有的反應,不像元不追的那個生母,竟然會成為別人殘害自己親生兒子的幫凶。

宋夫人哭得幾近暈厥過去,她身邊的那個婆子也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小蔥還有些懵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們,一個勁地說自己被打習慣,早就不疼了。小蔥的話,讓宋夫人越發心痛到目眥盡裂,心裏已有一千種讓那些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足有半個時辰之久,宋夫人才平複了一些心情。

秦氏也是哭得唏裏嘩啦,“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我們小蔥吃了很多的苦,如今她找到了爹娘,你們以後可要好好對她,別讓她再受苦了。”

“小蔥?”宋夫人喃喃著,“這名字…”

秦氏怕宋夫人不高興,忙解釋道:“夫人莫怪,我們鄉下人不會取名字。我們家是做豆腐的,我兒子的名字叫小魚,因為我們常吃小魚燉豆腐。我就想著再來一個小蔥拌豆腐,所以才給小蔥叫了這麽個名。”

小蔥是不聰明,但她心裏有傅家人。以前聽人家說貴人們脾氣大,她親娘可是國公夫人,萬一不喜歡夫人給自己取的名字怎麽辦?她忙說:“我喜歡小蔥這個名字,以前那些人叫我醜奴,罵我蠢豬,隻有老爺夫人和小姐把我當一家人。”

宋夫人好不容易平緩一些的情緒又崩塌,心痛到說不出話來。

“那些黑心肝的,他們難道就沒有兒女嗎?能吃怎麽了,能吃才是福啊。夫人哪,你可是不知道,我家素素小時候又傻又能吃,那時候我就想著她可千萬別被人拐走了,要不然指定餓死在外邊。”秦氏咬牙切齒道。

隱素:“……”

親娘啊,這個時候幹嘛扯上她。

“我……這些年擔驚受怕夜夜都做噩夢,怕她在外麵受苦受餓。”這些年宋夫人也是不敢深想,她何嚐不是怕女兒太能吃餓死在外麵。

都是當母親的人,這樣的話題不僅有共鳴,且在此時更能感同身受。

兩人哭了一會兒,宋夫人讓小蔥給秦氏磕頭,“這孩子得虧是遇到你們,你們待她如親女,她叫你們一聲幹娘也不為過。”

秦氏一愣,聽到小蔥聽話地叫自己幹娘,她都不敢應。

這可是國公府的姑娘,真的要認她當幹娘?

“娘,你和爹一直把小蔥當女兒看待,她叫你們一聲幹爹幹娘也是應當的。”

宋夫人用帕子按著眼角,慈愛地看向隱素。這孩子不僅是個有情有義的,如果不是這孩子,她的蠻兒恐怕就被那些人打死了。如果不是這孩子盡力奔走四處求人,她的蠻兒此時又被拐出京外。

難得的是,這孩子還很聰明。

她的蠻兒是國公府的嫡女,她怕有心之人會用蠻兒曾經為奴的事說嘴,害得蠻兒在世家之中再難抬頭。若是蠻兒在傅家一直是義女的存在,那麽以後說出去也就好聽多了。

“我一看這孩子我就喜歡,我們兩家如此有緣,何不互認幹親?”

“幹娘。”隱素叫得十分幹脆。

如此一來,秦氏也應了小蔥的稱呼。

宋夫人找回了女兒,自然是迫不及待要帶女兒回國公府。小蔥明顯有些怯怕和不舍,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隱素。

隱素拉著她的手,小聲道:“我聽人說國公府又大又好看,還有很多好吃的。”

“可是…那個欺負你的宋姑娘也在。”

“你是國公府的嫡小姐,你爹是國公,你娘是國公夫人,她一個庶女不敢對你怎麽樣。”

小蔥眼睛一亮,“對哦,我現在厲害了,我就能幫小姐你對付她了。”

隱素笑了,“那些人心思手段太多,你還不是她們的對手。我和你娘回去後吃好睡好,好好盡孝。隻要你好好的,哪怕是什麽都不做她們也會顧忌你而不敢欺負我。”

“隻要我好好的,她們就不敢欺負小姐了嗎?”

“你以後叫我姐姐,別再叫小姐了。”

小蔥麵有羞赧,小聲叫了一聲姐姐。

隱素又道:“我是你姐姐,若是有人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這麽會打架,還有你幹娘也會打架,我們幫你打回去。”

好半天,小蔥紅著眼眶點頭。

宋夫人在旁邊聽著,看向隱素的眼神越發慈愛。雖說是認的幹女兒,此時在她心裏已經等同於親女。日後再有人欺負她的女兒們,她第一個不放過。

還有那個庶女。

她更不會放過!

宋華濃此時正和自己的生母葉姨娘在說話,葉姨娘是個得寵的,在梁國公麵前有幾分臉麵。母女二人都在等宋夫人的消息,篤定宋夫人一定會替她們出這口惡氣。

聽下人來報說是宋夫人回了府,還帶回了傅家的丫頭,她因為此前在學院外被隱素羞辱之後一直扭曲的臉,終於有了得意之色。

傅隱素再是張狂又如何,還是乖乖交出自己的丫頭。

一瞬間的工夫,她已想到了千百種折磨那丫頭的法子。

葉姨娘在旁邊添著火,眉眼間也很得意。

母女二人等啊等,沒等到宋夫人把人送過來,卻是等到一群人衝進院子裏將所有人都綁了,包括她們。

她們被押至正院,一眼就看到坐在上座的宋夫人和梁國公。

而那個她們以為要交給她們處置的傅家丫頭,就坐在宋夫人的旁邊,下首還站著宋夫人的三個嫡子。

當宋夫人說出小蔥的真正身份時,宋華濃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下賤的丫頭居然是宋蠻兒,這怎麽可能!

如果宋蠻兒找到了,那她怎麽辦!

“母親,她不是蠻兒妹妹,你別中了傅隱素的詭計!”她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不能讓人威脅到她國公府嫡女的身份,何況這個人還是傅隱素的丫頭。

宋夫人滿心都是恨,她的女兒險些在她的眼皮底下又就被人害了,如果她不能讓害她女兒的人得到嚴懲,那她就是枉為人母。

“看來你早就知道她是蠻兒,你怕蠻兒回來,你的嫡女身份不保,所以你才會使出這樣的下作手段。”

宋夫人過來,一個用盡全身力氣的巴掌把宋華濃被扇得東倒西歪。

“你住手!”梁國公青著一張老臉。“事情不是已經清楚了嗎?都是那葉婆子自作主張,和華濃沒有關係。”

宋夫人怒極反笑,當年她的蠻兒不見了,國公爺也是這麽的無所謂。因為對於國公爺來說,女兒有的是,哪個庶女都比她的蠻兒聰明伶俐。

“國公爺,葉婆子一個下人,她為什麽要這麽做?分明是華濃一早知道了蠻兒的身世,害怕蠻兒被找回來後威脅她的地位,所以才會生出這樣的惡毒心思。這樣心思惡毒之人,你還要護著嗎?難道在你心中,一個庶女比我的蠻兒還重要嗎?”

梁國公的心思其實很簡單,那就是維護國公府的臉麵。若是傳出他們宋家庶女害嫡女的事,那他這張老臉往哪裏擱。

如此他眉頭緊皺,極其惱怒宋夫人此時的不顧大局。

宋夫人滿心的悲切,一心隻想給自己的女兒出口氣。她就是要咬死這個庶女知道蠻兒的身份,一舉將對方趕出國公府。

小蔥有些害怕,坐立不安。宋家的三個兒子齊齊護在她身邊,她知道這是她的三個親哥哥,心裏也就沒那麽害怕了。

“父親,父親,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蠻兒。是葉婆子她自作主張,你一定要相信我。”宋華濃知道,眼下除了求父親之外再無他法。隻有父親會護著她,嫡母怕是恨不得她去死。

她好恨哪,葉婆子那個不中用的,平日裏瞧著還挺機靈,又是姨娘的本家親戚,沒想到這麽一件小事都辦不好。若是早早把人送出了京,傅隱素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找不到。

嫡母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找到宋蠻兒,偏偏人就在傅家,還是傅隱素的丫頭。這個傅隱素,天生就是來克她的!

如果她早知道……

她根本就不可能讓這丫頭活著!

宋夫人又是一個巴掌過去,葉姨娘失聲尖叫起來。

“你…你是不是瘋了?”梁國公大怒,壓著氣道:“夫人,你消消氣。你且仔細想想,華濃若是名聲壞了,蠻兒能落到好嗎?”

“國公爺,你讓我放過害我女兒的凶手,我辦不到!你若顧及宋家的名聲,那我們和離吧!”

梁國公大驚。

如果這時和離,那他成什麽人了?

寵庶滅嫡,那不就是和寵妾滅妻一樣!

“你…你不要無理取鬧!”

宋夫人冷笑,她無理取鬧?

這些年國公爺不盡心找她的蠻兒,非讓她認一個嫡女養著,她的心早就寒了。這國公府有她的蠻兒,就不能有這個庶女!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個兒子,宋家三子皆是異口同聲要嚴懲宋華濃。

老大宋懷瑾是世子,如今是殿前侍筆。老二宋懷瑜從武,眼下也憑自己的本事進了禦前衛。老三宋懷書雖然差了些,但在打理府中生意一事上極有天分,近些年為國公府賺了不少銀子。

這些年正是因為她有三個嫡子在手,所以哪怕是多年不過問府中之事也沒有人能撼動她的地位。“一個庶女,膽敢殘害嫡女,這種人留不得。若不能送入刑部定罪,我們母女隻好離開國公府,免得日後擔驚受怕。”

宋華濃聽到這話,整個人如墜冰窟。

“母親,母親,真的不是我做的,是傅隱素,一切都是傅隱素的陰謀!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父親,你快救我!姨娘,姨娘,你們快救我!我不能被送走,我不能進刑部,那樣我就全完了!”

葉姨娘剛要開口,宋家三子中脾氣最為暴躁的宋懷瑜一腳過去,道:“禍家的玩意兒,好好的宋家姑娘被你教得一肚子歪門邪道,你最該死!”

梁國公氣極,眼前陣陣發黑。

“你們…”

“父親,是要這害人的妾室庶女,還是顧全我們國公府的大體,你可要三思。”

宋懷瑾的話,讓梁國公徹底明白,如果今天他留下妾室庶女,那麽不僅是夫妻離德,父子之間更是離心。

最後他一咬牙,不管了。

很快宋華濃和葉姨娘淒利的叫聲劃破了梁國公府的上空。

哭叫聲中,還能聽到宋華濃對隱素的詛咒。

小蔥突然從宋夫人身後衝出去,將宋華濃推倒在地,“你不許罵我姐姐!我告訴你,我現在是國公府的嫡女,你要是再敢欺負我姐姐,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宋華濃氣得一口血險些吐出來,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都是因為那個傅隱素!

這個時傅家人還在消化今天發生的事,傅榮和秦氏猶在夢裏一般,不停感慨世事難料,說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小蔥會是國公府的嫡小姐。

秦氏說到最後,又將所有的一切歸功於隱素。誇自家女兒心地善良有福報,隨手救下的人都能有這麽大的福氣。

隱素不作聲,這是原主積的福,她要做的就是替原主守護住這一家。

這一天發生的事太多,她突然又想見到瘋子了。也隻有那個瘋子,才能讓她沒有顧忌地暢所欲言。

照常入夢,帳中卻隻有她一人。

咦?

人呢?

**沒有,房間裏也沒有。

她把能藏人的地方都找過了,還是不見人。

元不追居然不在!

她怔怔地坐在桌前,桌上的茶水還在冒著熱氣,那青銅馬麵的燭台之個燭火也在跳躍,巨大的鏡子照出她的模樣。

嬌容黯然,美目迷茫,竟是一副失落的神情。

是了。

這隻是一個夢,誰說夢裏的人會永遠存在的。一個夢裏才存在的人,說不見就真的可能再也見不到,無處可尋無處可找,消失得徹徹底底幹幹淨淨。所以那個在她夢境中誕生的瘋子,終將有一天會消息得無影無蹤,連告別都來不及說。

“元不追,你真的消失了嗎?”她對著空氣自言自語。

沒有人回答她。

夢境之中一片寂靜。

如果那個人就這麽消失,她還能不能再夢到?

她忽然起身在房間裏翻找,企圖找出一些關於這個夢境的關鍵信息。正當她準備打開書桌下麵的抽屜時,一道陰森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娘子,你在找什麽?”

房梁上,坐著熟悉的黑衣男子。

不是元不追還能是誰。

隱素仰望著他,他瞧著和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差不多,依舊是赤眉紅目的瘋魔狀,卻好像多了一絲人情味。

“你這麽看著我幹什麽?”謝弗眼中幽光隱現,這女人雙眼發癡,不會是想透過他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吧?

“夫君,原來你還在這裏。”隱素眼睛有些酸澀,沒人知道她在看到這個男人時心裏有多開心。

“怎麽?希望我不在?”

男人身影如落葉,飄然落在她麵前。恰如神光臨世,皎月下了凡塵。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將眼前的人當成了現實中的那位世子爺。

她搖頭,眼眶一熱,“我是怕你不在。”

這小騙子不是是騙他的吧。

“若是我不在,你該如何?”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一定會難過。”

做夢這種事誰能掌握,如果這瘋子真不在了,她又能如何,然而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一定會傷心。

難過麽?

謝弗看著她,試圖想從她的表情中找出撒謊的痕跡。她眼眶紅著,隱有淡淡的淚光,目光中除了憂傷之外,還有歡喜。

為何憂,又為何歡?

難道一切真的都是因為自己嗎?

“你能去那麽多地方,不是有個書裏的人和我找得一樣,你在那裏還認識很多人,你怎麽可能會為我難過?”

“我是認識很多人,但他們都不是你,你是唯一一個讓我可以無所顧忌分享秘密的人。”

“那個和我找得一模一樣的人呢?”

“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如果不是他幫忙,我就找不到要找的人。”

“是不是覺得他比我好?”男人的聲音陰森森的,“你是我的娘子,卻在我麵前時時提起別的男人,信不信我出去殺了他?”

三心二意,朝三暮四的小騙子!

他就知道這小騙子長了一張騙人的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可是卻不知道人也是他,鬼也是他。

隱素忽然笑了,一把抱住他。

“夫君你可能不知道,我之所以能和你相見,還得全靠那個和你長得一樣的人。若非我白天和他說過話,晚上我就不可能夢到你。這一切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一樣,所以你以後別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我現在都不怕了,你嚇唬不到我的。”

“你不怕我了?”

小騙子真的不怕這樣的他吧?

“不怕。”隱素將他抱得更緊,清楚感覺到他身體的僵硬。“哪怕這隻是一個夢,我們以後也要好好的,好不好?”

夢中能相遇是多麽奇妙的一種緣分,這樣的緣分說不定哪天就會消失不見。既然在一起的日子不可預估,更應該珍惜每一次相見。

“如何好好的?”

這樣的他,怎麽可能會好?

“我給你念佛經吧。”

隱素說著,過去找佛經。

書架上一排排的佛經擺放整齊,讓她有點無從下手,正好有一處稍點零亂,她順手就在那裏抽出一本。

誰知抽出佛經帶出一本小冊子,上麵寫著《秘戲春圖卷》五個字。翻開一看,十八折的圖畫盡收眼底,全是一男一女極盡扭曲的姿態。她心下咂了一聲,佛經底下藏春圖,也隻有瘋子才能幹得出這樣離經叛道的事。

不等她再看仔細些,一隻透骨寒玉的手將她手上的冊子搶走,一把用燭火給點了。

瘋子這是惱羞成怒了。

“燒了也好,畫工粗活沒有美感,看得我眼睛疼。”

火光在謝弗的眼底匯聚,如暗夜烈焰。

這小騙子救人用的法子是嘴對嘴度氣,不僅敢摸男人的襠,看到春圖也是臉不紅心不跳。到底是什麽樣的民風大膽之地才會養出這樣的姑娘?

隱素還在那裏嫌棄不已,“這種春圖看多了,別說是有益處了,恐怕都讓人沒有興致,對男女之事避之不及。不如我給夫君畫一幅,保管夫君看了之後受益良多。”

她取下筆架上的一支狼毫,看了男人一眼之後開始作畫。那行雲流水的動作,以及閑適隨意的姿勢,落在別人眼中已是一幅畫。

白色的宣紙上很快勾勒出兩個人的輪廓,隨著細節的添置呈現出一男一女的模樣。男人未著上衣,身上的疤痕清楚可見。女人墨發散亂,僅著一件古怪大膽的裙子,露出大半的肌膚媚態橫生眼神迷離。

謝弗眸中幽光大盛,他驚訝的不是畫中人是他們自己的模樣,也不是他們的姿勢親密。

而是這小騙子居然騎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