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表白

斜陽鋪金灑花, 映得雲彩不停變幻,恰如隱素此時的臉色。一時紅一時燥熱,傍晚送來的西風都不能將這份燥熱驅散。

這位世子爺當時不是心疾發作不省人事嗎?

怎麽還能想起來?

突然她腦子裏“轟”一聲, 一張嫣紅充血的臉好比是刹那間著了火, 麵紅心跳如火光亂竄滾燙生煙。

她記起來了!

自己在給這位世子爺人工呼吸時,好像被對方的舌頭舔了一下。

怪不得。

謝弗之所以能記得起這一幕,肯定是因為那時候已經有了意識。而她那時滿腦子都是夢裏的瘋子, 一心想求證對方身上有沒有疤痕, 這才將此事給忽略了。好好的救急救命的人工呼吸,現在仔細回憶起來又是親又是舔的, 怎麽好像變了味。

“謝世子, 我…以前聽我師父說過,說若是有人暈厥假死閉了氣,以氣度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當時情況緊急,我也是不得已為之,還請世子見諒。”

“傅姑娘為救我不顧自己的名節,我豈會怪罪。隻是如此一來,你我已經有了肌膚之親, 於禮數上我應該對你負責。”

媽呀。

人工呼吸而已,怎麽就能上升到肌膚之親的高度。不至於,不至於。這樣的便宜,她怎麽能占, 雖然她很心動。

“謝世子,真的不用。你不必因此覺得過意不去,更不用覺得必須對我負責, 若是換成其他人,我也會那麽做的。”

如果換成其他人, 她也會那麽做,她怎麽敢!這個女人,她到底知不知道女子的名節矜持為何物?

在她眼裏,難道自己和旁人一樣嗎?

謝弗半垂著眉眼,掩去眸中驟升的戾氣。

“我自幼有心疾,太醫都說我不是長壽之相。傅姑娘不願與我和牽扯,也是人之常情。隻是我到底損了姑娘的名節,心中實在難安。”

隱素的心不知為何像被什麽東西扯了一下,說不出的難受。不管是夢裏的瘋子也好,還是眼前的這位世子爺也好,他們好像都過得不太容易。

元不追被童年陰影籠罩,陷在瘋魔中無法解脫。而謝弗則因為心疾纏身而不能像正常人一樣恣意人生,更不可能像別的世家公子一般鮮衣怒馬。

他們是同人不同命,卻各有各的不容易。

“謝世子,你誤會了,我沒有那個意思。你…可是我們崇學院之光,沒有哪個姑娘不想和你走近。不信你去問問,我們德院有多少姑娘想和你說話。”

“旁人如何,我並不在意。那些人中,包括你嗎?”

“自然是包括的。”

“那你為何拒我於千裏之外,難道你已有意中人?”

隱素傻眼。

他們真的是在對話嗎?

為什麽她有一種黃河九曲十八彎,快要被人帶到溝裏的感覺。一開始他們談論的好像是報不報恩,怎麽現在聽著好像是她拒絕了別人的感情。

這都是哪跟哪!

“我沒有意中人。”

話音一落,她即感覺氣氛不對。

心道這回答情商真是太低,沒有意中人卻拒絕別人,那不是對別人傷害更大。可她若是回答有意中人,好像也不妥當。

然後她聽到冰玉相擊的聲音,“那可真是太好了。”

好嗎?

這話聽起來好像怪怪的。

她還是低著頭,自然沒有看見謝弗眼中的幽光。

真是好極了。

小騙子!

果然心裏沒有他!

口裏喚著他為夫君,為了他流淚,說著那些憐憫安慰的話,原來全是假的!還說喜歡現在的他,卻一開口就是拒絕,竟然也全是騙人的鬼話!

無論是夢裏的他,還是站在這裏的他,這小騙子都不選。

這怎麽可以!

二人皆是一身白衣,又同樣垂眸靜立,遠遠望去,好比是修竹彎腰嬌花羞澀,映在斜陽雲彩中,宛如一幅畫。

戚堂遠遠看到這一幕,不知為何心中越發酸楚。

如今的傅姑娘,已不能同日而語。再也不是那個追著他跑的姑娘,再也不是那個一看到他就笑的女子。是他有眼無珠,是他心存偏見與嫌棄,時至今日所有的後悔自責都是他應該承受的。

他癡癡望著那少女,哪怕是站在謝世子身邊,都不見絲毫的黯然。仿佛是蒙塵的明珠一樣,再也難藏光華。

李茂見他神情悵然,搖頭歎息。

難怪有人說要憐惜眼前人,戚二公子此時後悔已晚,誰讓他以前不懂珍惜。如今的傅姑娘不僅自己才名遠揚,還是柳夫子和趙山長的小師妹,更別提她的姑姑還是正當寵的思妃娘娘。

縱然戚二公子出身侯府亦有才名,在他看來已然配不上傅姑娘了。

“傅姑娘的手裏拿的好像珍瓏齋的桃花糕,雖說珍瓏齋的桃花糕不叫定緣糕,但同為桃花糕,謝世子難道真的不是那個意思嗎?”

“謝世子和傅姑娘到底說了什麽,怎麽傅姑娘的臉那麽紅?”

“男子給姑娘送桃花糕,還能說什麽?”

李茂聽著這些議論,不自覺挺起了胸膛。在他看來也隻有傅姑娘這樣的好姑娘,才配得上謝世子。

如果不是傅姑娘,他根本不敢吃飽飯,如果不是傅姑娘,食堂的菜也不會越來越好吃。不止他感激傅姑娘,所有和他一樣的貧寒學子都感激傅姑娘。

但這些話聽在戚堂的耳中,卻如針紮。

他如何能和謝世子相比?

謝世子是穆國公府的獨子,又是世子,將來必定承襲國公之位。如果換成他是傅姑娘,恐怕也會選擇謝世子。

他慢慢朝學院外走去,每走一步都沉重無比。他拚命告訴自己不要去理會他人,當務之急是抓緊學業,以期來日金榜題名。

可是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心和眼睛,尤其是隱素抱著點心急步過來時,他好像又回到了從前,期待能看到那個跑到滿頭大汗隻為給自己送一塊飴糖的姑娘。

然而並沒有。

隱素直接從他身邊經過,小跑著出了學院。

別人見隱素跑得急,還當她是害羞。沒有人敢去問謝弗說了什麽,但卻有人會八卦問隱素,比如說一直磨蹭著不走的上官荑。

“傅姑娘,謝世子和你說了什麽?”

“昨天我差點被人冤枉,謝世子以為若不是他將我留堂,我也不會被人懷疑,所以他是來向我道歉。”隱素懷疑她剛才和謝弗的對話是因為話趕話,若不然怎麽會歪成那樣。

上官荑“哦”了一聲,有些失望。

轉頭看到同樣還沒走的顧兮瓊,她又高興起來。

這位顧姑娘,她是越發的不喜。

“想不到謝世子會送你桃花糕表示歉意,你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不像有些人,處心積慮想接近謝世子,背地底耍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到頭來什麽好處也沒撈著,這就叫做千般算計反落空。”

“在我們鄉下,這叫偷雞不成反蝕把米。”

“對,這個比喻貼切。

顧兮瓊將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氣得險些咬碎銀牙。

這個傅隱素,她真是小看了!

她才是那個最占先機之人,傅隱素定然不知道自己縱然是和謝世子走得近如何,注定到頭也是一場空。

若是她記得不錯,謝弗隻剩不到兩年的壽命。

一個將死之人而已,不值得她費心。

可是…

她望著那迎著斜陽出塵若神子的男子,心中不甘無人能知。

若是謝世子能對她好一點,興許她還會提醒對方一二。既然謝世子對她無情,那就休怪她無義。

人各有命,各有定數。

怪不了她。

……

隱素還沒到五味巷,遠遠聽到傅小魚的聲音,還有胡三的哭聲。

胡三被傅小魚壓在地上,旁邊還圍著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那些孩子有的勸,有的起哄,不遠處還有幾個大人指指點點。

“欠揍的胡三,幾天不打你,你是皮癢了嗎?還敢罵我爹娘,還敢罵我姐,看我不打得你滿地找牙!”

隱素聽著聲音,腳步加快。

抬頭一看,那邊也有會行色匆匆,是神情略顯憔悴的胡誌安。胡誌安看到她,明顯有些愣神,神色間更是黯然,眼神也有些躲閃。

“哥,哥,你快救我,傅小魚快把我打死了!”胡三哭喊著,手腿亂蹬。

“傅小魚,你給我住手!”

傅小魚聽到他姐的聲音,揮了揮拳頭嚇唬胡三後,不太情願地爬了起來。扯破的衣服,滿臉的泥,一看就知道剛才的戰況激烈。

胡三哭著爬起來,躲在胡誌安身後哭喊,“哥,哥,傅小魚也太欺負人了!虧我最近還把他當好兄弟,他竟然又打我!我又沒有說錯,他們家就是嫌貧愛富,他姐就是想攀高枝…”

“閉嘴!”胡誌安臉色脹紅,更不敢看隱素。

隱素冷了臉,道:“胡公子,我有一事不明,還請你為我解惑。”

胡誌安聽到她的聲音,心中酸楚更甚。

“傅姑娘想知道什麽?”

兩家已經鬧成這樣,他不知道該怪誰。父親的升遷之事聽說出了岔子,怕是無望。他生平第一次心悅一個姑娘,到頭來卻是徒自傷心一場。

“今日我在學院被人質問,為何悔婚?我竟是不知,你我兩家未過明路,亦未換庚帖,這悔婚一說從何而來?”

胡誌安驀地抬頭,一接觸到她清靈的目光之後又低下。

“我…我不知是何人造謠。”

“胡公子,我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其實你已經猜到了。你看那些人黑的都能說成白的,沒的也能說成有的,擺明了是處處想害我。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的處境,希望你能理解。”

“傅姑娘,你說有人為難你,為什麽你還要迎難而上?我不說能給你榮華富貴,但我敢說可保你一生無憂。你寧願繼續被人為難,也不願意嫁我,難道不正是因為你想攀高枝嗎?”

隱素沒料到胡誌安會說這樣的話,但她心裏也沒有多失望,本來就是僅有過幾麵之緣的人而已。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若是胡公子沒有一顆向上之心,又何必寒窗苦讀?就算我想攀高枝,又何錯之有?”

“我是男子,女子如何能與男子相提並論。”

“確實,在世人看來女子應當依附男子。既然都是依附,我為什麽不能依附一個更強大的男子。縱使我想過平淡普通的生活,我也不會往別人給我挖好的坑裏跳。”

“你哪知道是坑?我說過我會保你一生無憂…”

隱素突然不想再多說了。

這個胡誌安,怕是已鑽了牛角尖。

她牽起傅小魚的手,道:“我與胡公子不過幾麵之緣,委實談不上信任二字。在我眼裏,你們胡家是幫著那些人害我的幫凶,我不可能將自己托付給這樣的人家。我不知胡公子為何有怨,但我不希望再聽到一些有關你我的流言蜚語,否則我不介意與你們胡家對簿公堂!”

胡誌安聞言,臉色白了白。

他…隻是喜歡傅姑娘,隻是心有不甘,為什麽傅姑娘如此絕情?

傅姑娘難道忘了自己以前那些名聲嗎?最初傳出兩家議親之時,巷子裏不少人都為他惋惜,說他前程無量,委實不應該過早定親,更不應該娶傅姑娘。他當時隻是笑笑,不敢讓旁人看出自己對傅姑娘的心悅之情。

他以為這門親事十拿九穩,不想傅姑娘卻不同意。傅姑娘將嫁他視之為坑,可見為人之絕情。既然如此,為何當初要那麽對他笑?害他誤會,害他陷進去,害他茶不思飯不想又無情翻臉。

“傅姑娘,如果沒有那些人處心積慮,你會願意嗎?”

“胡公子,這世上沒有如果,如果有,那我也不可能和你認識。”

胡誌安聽到她的回答,挺直的前瞬間塌了下去。

她牽著傅小魚一步步往自家走,剛進家門就覺得氣氛古怪。

爹娘都不在,當下心緊了緊。

老門房兩眼泛紅,一句就讓姐弟倆變了臉色。

小蔥不見了!

小蔥是上午和秦氏一起出去買菜時不見的,當時秦氏正在挑菜,轉眼的工夫就沒看到小蔥。初時秦氏不以為意,找了幾圈沒找到之後以為小蔥自己回了伯府。

等秦氏回了伯府一問,才知道小蔥根本沒回來。大半天過去了,她和傅榮將周圍都找了個遍,也沒找到小蔥。有人說看到像小蔥的人被人抱上了一輛馬車,那人還說看上去小蔥好像病了,眼睛都是閉著的。

隱素臉色發白,她知道小蔥定是遇到了拐子。

這年頭信息不通交通不便,一旦被拐很難尋回。僅憑他們一家人之力,要想找到小蔥根本不可能,唯有尋求幫助。

她剛要出去,秦氏回來了。

秦氏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拍著大腿哭,“哪個天殺的黑心肝,不得好死啊。我可憐的小蔥本來就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到底是哪個缺了大德的人害她,我咒他全家死光光…素素,素素,你去哪裏?你爹已經去報官…”

“娘,我去找人幫忙。”

隱素去找的人是柳夫子和趙熹,她先去的是離得比學院更近一點的柳府。幸運的是,趙山長也在柳府。

如此一來,省得她再往學院一趟。

除了他們,還有謝弗。

她去的時候,柳夫子和謝弗正在對弈,趙熹觀戰。棋盤上黑白兩子廝殺已至緊要關頭,相互咬得極死。

聽到她的求助,柳夫子和趙熹二話不說,都說自己還有點人脈,說著就要派人去衙門和城門的守衛打招呼,不想被謝弗攔下。

“皇帝近年疑心頗重,夫子已退出朝堂多年,山長你又不在朝堂。若是你們此時動用關係,怕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隱素一聽這話,心都涼了。

隨著一大群皇子陸續長大,皇帝卻遲遲未立太子。他自詡龍精虎猛且風流,以為還能活個百八十年,最是害怕底下的兒子們覬覦他的皇位。

所以近幾年皇帝的疑心病確實越來越重,這也是他一直獨寵傅絲絲的原因之一。一是傅絲絲年輕又不爭不搶,二是因為傅絲絲沒有孩子。

隱素不怪謝弗阻攔,各人有各人的苦衷。如果因為幫她而累及兩個師兄被皇帝猜忌,也不是她願意看到的結果。

這時她聽到謝弗又道:“所以這事還是我來辦最好。”

謝世子,你說話要不要這麽大喘氣!

“我已退出朝堂,便是被陛下猜忌也無妨。國公爺手握重兵,更是容易招忌,此事你還是不要插手的好。”柳夫子對謝弗道。

他和趙熹還是執意要動用自己的人。

謝弗正色,道:“正是因為夫子已退出朝堂多年,山長又不在朝中,有些事情反倒不知從哪裏下手。我父親雖大權在握,但他多年來一直忠心耿耿,想來陛下心中也是有數。這事由我去辦,便是失了些許分寸也好轉寰,到時候夫子和山長再出麵豈不更好。”

“大師兄,二師兄,就依謝世子說的辦。”隱素朝謝弗行了一個重禮,“此事就有勞謝世子了。”

大酈開國的三公,皆是以武起家。隻是後來經曆多年更迭,盛國公府子嗣不繁無人為繼,梁國公府的子孫則是早早棄武從文。唯穆國公府依舊執掌兵權,穆國公多年來一直鎮守在邊關。

穆家在軍中極有勢力和威望,謝弗哪怕沒有一官半職在身,也可借由穆家的關係疏通城門守將與京中巡防衛。由他們幫著盤查出城的人馬,以及在京中搜查,自然不止是事半功倍。隱素正是因為想到這點,才會厚著臉皮自作主張。

最終,柳夫子和趙熹點頭同意。

既然是找人,最重要的是畫像。

隱素幾乎是第一時間想到這一點,借了筆墨就開始作畫。隨著她下筆神速,宣紙上很快呈現出一個圓臉少女的模樣,可謂是唯妙唯肖。

柳夫子和趙熹對視一眼,眼中皆是欣慰。小師妹這手丹青,還真是出神入化,一看就是承襲了師父的畫風。

若不是時機不對,他們必是要好好欣賞切磋一番。

隨著隱素畫完一幅畫像,謝弗也加入作畫。

謝弗臨摹的是隱素的畫,等他畫完一幅放在一起,竟是分毫不差。若不是柳夫子和趙熹親眼所見,還當是一人的手筆。

這兩個孩子,果真是極配。

可惜益之的身體,否則他們老哥倆腆著這張老臉也要促成一樁好事。

天色已漸黑,四方城門皆已緊閉。

畫像依舊被分發下去,除去城中巡防衛,還有城門衛。雖說現在城門已關,但可以便於他們明日一早盤查。

事到如今,隱素隻希望小蔥還在京中。

她和謝弗一起出了柳府,且沒有拒絕對方送她回家的好意。

這時天已黑透,闔京上下華燈初上。萬家燈火點綴在盛世繁華之中,所有的喧囂熱鬧都透著極致的昌盛。

一切如幻,亦如夢。

但隱素卻從中體會到什麽叫真實。

真實的殘酷,真實的無助。夢裏她救不了那個瘋子,現實中她也找不到小蔥。眼下除了寄希望於謝弗,她發現自己可以說是毫無辦法。

她一路都在說著感謝的話,卻不敢去看坐在對麵的人。可能是夜色給了她錯覺,她怕她將眼前的人當成了夢中的瘋子。所以她不敢看這張和瘋子一模一樣的臉,因為她怕她更能體會到自己的無能。

“傅姑娘不用和我客氣,就當是我在報答姑娘昨日的救命之恩。”

也好。

隱素想著,口中卻道:“我知道世子是怕我有負擔,我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

夜色在謝弗眸中漸起變化,從明轉暗,由淺至深。

這個小騙子,剛才那是什麽表情?不會真以為他報了所謂的救命之恩後就兩清了吧?

做夢!

膽敢闖入他的夢中,攪亂他的心魔,就應該承受他所有的一切。包括那不堪的過往,以及刀光血影的以後。

“你不要多想,回去好好睡一覺。”

玉骨般的大手,覆住隱素置於膝上的手。肌膚相觸的刹那間,她像是被燙了一下,莫名生了一種古怪的感覺。

這個世子爺,不會是真的喜歡她吧?

為什麽?

她垂著眸,視線之中是自己高聳的胸。難道真如傅絲絲所說,男人都一樣,這位世子爺也好這一口。

這時馬車停了,她如蒙大赦般將自己的手抽離,然後道謝下馬車。

謝弗望著她進了伯府,雙手交疊在一起摩挲著掌心的餘溫。小騙子還敢躲他,今夜入夢之後他再好好算賬。

他對車夫說了幾個字,再抬眸時眼中是無盡的深淵。

入夜之後的雍京城一半是繁華一半是永夜,遠離熱鬧的城區分外陰森,長長的街巷像極通往地獄的黃泉路,不時有孤仃仃的燈籠星星點點,一如幽冥鬼火。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在一處民宅前,很快便有瘦小的老仆將門打開。

“世子爺,十爺在屋裏等您。”

他微微頷首,行至光亮處露出真容,那溫其如玉的氣質,皎若明月的容貌,如同一道天光驚現人間。

屋子裏人聽到動靜,急切地迎了出來。

“大哥,你來了。”

“人呢。”

“人沒事,就是中了藥一直還沒醒。幸虧亮子他們幾人眼尖,瞧出宋家有個婆子鬼鬼祟祟的。我竟是有些糊塗了,鬧半天那些人就擄走傅家的一個丫頭,這也沒什麽用啊。”

“誰說沒用。”

“誰會在意一個丫頭,丟了也就丟了。就算是伯府再有人情味,最多也不過是略盡人事找一找,找不到也就算了。”

謝弗跟著這人進了屋,坐於上位。

“好好照看,切記不能有任何閃失。”

“大哥,那就是一個丫頭,真的有用?”

“有用。”

“大哥有用就好。”

謝弗看著這人,突然來了一句,“你最近有沒有感覺自己被人盯上了。”

“誰?”那人震驚,“我一個一無所有的廢物,誰會盯上我?”

爾後又像是想起什麽,道:“是不是那個顧姑娘?我就覺得她不太對,行為古怪莫名其妙對我示好,前些天還挑了我們安排在學院附近的樁子。”

這人語氣中帶著幾分惱怒,麵相卻是普通老實的那種。

他略一轉然,憨厚的五官在燈火下清楚可見。

赫然是十皇子姬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