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身世

男人紅衣墨發, 如盛開在暗夜中的食人花。微敞著襟領處隱見縱橫的疤痕,似食人花在伸出長長的舌頭。

極致的恐怖,又極致的豔麗。

他眼中幽火像是映出無數魅影, 讓人不敢與之對視。

“你喚我夫君, 那你就是我娘子。”

這麽說也是。

隱素望著眼前紅衣墨發的男人,這張和謝弗一般無二的臉,此時陰森中又給有人一種詭異的驚豔。

這張臉就是好看。

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張臉太好看, 給她的印象太深, 所以她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著如此荒誕的夢?

怪隻怪她當時嘴欠,她是怎麽想的, 怎麽會腦子抽了想到去撩一個瘋子。傅絲絲說男人都喜歡女人胸大無腦, 因為那些人都是正常人。

而眼前這個,就是一個瘋子!

所以她是自己挖的坑,然後把自己埋了。

要命!

“今日是我們的大喜之日,請娘子更衣。”

更…什麽衣?

一條紅豔豔的吊帶裙在男人的手中被抖開,正是睡裙的樣式。她眼皮抽了抽,這瘋子赤紅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不會是想讓她當場換衣服吧。

謝弗修長的手指挑著吊帶裙的細帶子, 如此怪異大膽的衣著,當真是傷風敗俗,小騙子此前到底是何方人氏。

“我為娘子準備的喜服,娘子喜歡嗎?”

“……”

“娘子不說話, 可是太過驚喜了?”

這瘋子哪隻眼睛看到她高興的,什麽驚喜?驚嚇還差不多。真是瘋人說瘋話,隻管自己瘋言瘋語。

更瘋的是, 這男人見她不動,居然想動手替扒她衣服!

她趕緊說她自己可以, 在男人幽暗的眸光中低頭裝作害羞的樣子。正當她慌亂地接過裙子時,隻聽到男人一聲極輕的“嗤”笑。

“娘子害羞了。”

誰害羞了!

死變態。

脫了寢衣還有小衣,又不是直接坦誠相見,她有什麽好怕的。

謝弗見她真的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換衣服,眸底的幽光暗了暗。

寢衣脫下後,是她自己都為之驚歎的好身材。她鬼使神差地抬了抬眼皮,恰巧看到男人微微別著頭,耳根泛著紅。

這可真是奇了。

瘋子表情似乎有隱忍害羞,還有別扭和倔強,一點也沒有之前的可怕,甚至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可愛。

可愛?

她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趕緊套上換好穿好睡裙。一個喊打喊殺,如瘋如魔的瘋子怎麽可能可愛,她肯定是眼花了。

“娘子真好看。”

算這瘋子眼不瞎。

一隻透骨寒玉般的手將她下巴抬起,她被迫與男人直視。

男人的眼睛是詭異的紅,瞳仁卻是黑得嚇人。紅紅黑黑的交映中,似有幽火在其中。所以說一個男人長得再好看也沒用,如果是一個大瘋批,誰還在乎他是美是醜,膽子小點的早嚇死了。

“娘子想不想看看自己的樣子?”

“……”

謝弗修長大手一揚,原本閉合的紅帳瞬間打開。映入隱素眼簾是一麵巨大的鏡子,還有兩隻正竄著火苗的龍鳳喜燭。

他眸底幽光沉沉,眼前的一切證明自己所料不差。所以入睡之前他的房間裏有什麽,在夢裏也會出現。

看來這夢是屬於他的,他才是夢裏真正的主宰者!

那鏡子極大,清清楚楚地照出他們此時的模樣。紅衣墨發的男子,原本神清骨秀的長相染上了如瘋如魔的邪氣。男子懷中的少女膚白如雪,最是清靈嬌妍的容貌多了幾分冶豔。

隱素腦海中突然冒出幾個字:魔鬼和天使。

“你看我們是不是很般配?”

不。

隻有嚇人。

“日後我們夫唱婦隨,我殺人你遞刀,我挖坑,你埋屍,如何?”

“……”

瘋子!

男人捏著她下頦的手動了動,食指按在她唇上。

鏡子中的男女望著彼此,仿佛有無數紅絲在他們呼吸間交纏。豔麗的紅映著這一室的喜慶,像極染血的夜。

金杯晃動著烈酒,酒香醉人。

“喝下這交杯酒,自此以後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記下了嗎?”

什麽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他是人還是鬼,他自己知道嗎?

隱素心下不滿,這是她的夢。在她的夢裏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包括這個瘋子。所以如果非要說誰是誰的人,那也隻能是瘋子是她的人。

“不喝這杯酒,你也是我的人。”

看來小騙子還沒認清事實的真相。

無妨。

遲早有一天她會明白的!

“…叫夫君。”

“夫君。”

隱素接過酒杯,兩人交杯而飲。

詭異的氣氛中,她清楚地看到男人不僅紅了耳根,甚至連整個脖子都跟著紅透。

瘋子真的在害羞!

一邊邪魅狂狷,一邊麵紅耳赤。明明讓人害怕,卻又莫名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純情,這樣的瘋子好像也沒那麽可怕了。

……

天還未亮,伯府的後院已經亮起了燈。寂靜的夜裏,推磨的聲音厚重而緩慢。隨著石磨轉著圈推動,乳白的豆漿從圓盤四周流出。

地上擺放著好幾隻大木桶,有的裏麵是泡好的豆子,有的盛放的是磨好的豆漿。豆子特有的清香飄散在空中,不時傳來幾聲低低的說話聲。

“當家的,我這心裏怎麽老覺得不踏實。有時候我覺得我們一家人還不如一直待在陲城,安安分分地過著咱們的小日子,總好過現在成天提心吊膽的,沒睡過一天好覺。”

傅榮:天天睡得叫都叫不醒,呼嚕打得震天響的那個人是誰?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來都來了,那我們就想辦法在京城站穩腳。”

“這樣真的能行嗎?你不怕別人說三道四,萬一傳出去我怕丟了思娘的臉。”秦氏說著,看向那堆大大小小的木桶。

原本搬到京城後,因著家裏也有爵位,再磨豆腐賣不太好。是以這些日子以來傅榮每天一般隻磨一桶豆子,當作是閑來打發時間。誰知昨天他忽然變了主意,泡了足足六桶豆子,說是要準備在京城重操舊業。

“行與不行,試過才知道。我算是看明白了,在京城裏討生活,要麽是有權要麽是有錢。咱們家這樣的人家,沒權沒勢的,真要有個什麽事隻能使銀錢。正是因為思娘和素素,我才要賺更多的錢,否則一旦有個什麽事我們求人都張不了嘴。”

秦氏愣了。

她呆呆地看著自家男人,好半天才跺了跺腳。

“當家的,我聽你的。你說的對,沒銀子什麽也幹不成,有錢能使鬼推磨,以後真有個什麽事有錢總比沒錢好。素素不是喜歡那個謝世子嗎?如果以後我們家有錢了,給她攢著厚厚的嫁妝,就算嫁不進國公府,那也能尋個不錯的人家。”

夫妻搭配幹著活,在豆漿的清香中熱火朝天。京城不比他們以前生活的小地方,莫說是偌大的雍京,便是將他們居住的城東走個來回也夠嗆。

秦氏盤算著手裏的銀錢,準備租賃一個鋪子。如果有了鋪子,也就不用傅榮一個人挑著擔子走街串巷。傅榮想了想,也覺得既有穩定的鋪子,同時又走街叫賣,生意肯定更好一些。

他們定了主意,討論著在哪裏租賃鋪子合適。

“爹,娘,若是隻租鋪子,做好的豆腐拉過去也是兩頭跑,還不如買一處帶鋪子的宅子。”

“素素,你怎麽這麽早就起了?”秦氏心疼道:“家裏的事情你別操心,我和你爹自有主意。生意不是那麽好做的,先租鋪子更穩妥一些。”

其實就是沒銀子。

“娘,我有銀子。”

隱素說著,轉身就回到自己的房間,不到半刻鍾再回來,手裏拿著好幾張一百兩麵額的銀票。

傅氏夫婦皆驚。

“素素,你哪裏來的錢?”秦氏驚問。

隱素湊到她耳邊低語幾句,隻見她的臉色由驚到喜,然後又皺起眉頭,“這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麽不好的,東西送了我,那就是我的。”

“正是這個理。”秦氏樂嗬嗬地笑起來。

原本家裏有傅絲絲給的那些賞賜,若是換了銀子也能用。隻是秦氏一心想把那些好東西留給女兒做嫁妝,也就舍不得拿出來當賣。

一家人商議之後,傅榮和隱素父女倆出去牙行詢問。

牙紀帶著他們看了幾處,要麽是後院沒有水井,要麽是水井枯了。豆腐坊第一重要的就是水,水的問題得不到解決,宅子的位置再好也白搭。

一天下來一家也沒看中,父女二人準備明日再換個街市尋找。不想他們又碰到了昨天的牙紀,牙紀歡喜地告訴他們有人要賣宅子,那宅子不僅位置不錯,最緊要的是後宅還有一口甜水井。

父女倆也很高興,跟著去看那宅子。還真如牙紀所說位置極為不錯,因著一些有人居住保持得也不錯。屋裏屋外收拾得很幹淨,院子裏還種了一棵石榴樹,樹上此時正結滿了果子,瞧著好不讓人喜愛。

隻一眼隱素就看中了。

後院的那口井果真是甜水井,喝在口中有回甘,最是上等的水質。用這樣的水做出來的豆腐,會更嫩更好吃。

聽牙紀說這屋主是京外人士,以前因為行商落腳買下這處宅子。如今準備歸家養老,所以才準備賣掉。

一問價格,還很適中。

屋主給的價格是七百兩,還到六百六十兩成交。

牙紀跑前跑後十分殷勤,談成之後趕緊帶他們去衙門過戶辦契,拿到地契房契時,一家人都很激動。

秦氏更是抹起了眼淚,因為這是他們在京城真正意義上的房子。伯府是他們住著,但是所有權歸朝廷所有。若是他們傅家被收回爵位,那麽隻能從伯府搬出去。如今有了這宅子,哪怕是這爵位沒了,一家人也有落腳的地方。

隱素感慨無論在哪個時代,房子才是百姓們的底氣。六百四十兩銀子,普通人舉全家之力一輩子不吃不喝也買不起。

收拾好鋪子之後,便是取名字。

傅榮說叫傅家豆腐,秦氏說叫美人豆腐,夫妻二人爭來爭去,還是隱素一錘定音,就叫伯爺豆腐。

“會不會不太妥當?”傅榮問。哪怕是今時今日,他對自己伯爺的身份還沒有完全適應。

“這是噱頭。”隱素說:“別人一聽這名字肯定會問,為什麽叫伯爺豆腐?然後他們就會知道豆腐鋪子的東家是一位伯爺。你們想想看,普通老百姓若是知道他們吃的豆腐是伯爺親手磨出來的,你說那豆腐是不是和別的豆腐不一樣?”

秦氏一拍大腿,“還真是這個理。”

人都有好奇之心,開店除了產品過關,噱頭也能錦上添花。

如此名字便定下,就叫伯爺豆腐。

傅家在京中沒有親朋,開張時也沒人可以知會,不想卻是有人上門賀喜。

林清橋和上官荑兩人能來隱素不意外,她意外的是柳夫子和趙山長。雖說他們有師兄妹的名頭,但內心深處她壓根沒有把這兩位長者當成自己的同輩人,更沒想過會和他們平常往來。

傅榮和秦氏緊張到話都不會講,他們是聽說過女兒有兩個師兄弟,可是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想會和柳夫子和趙山長這樣的人物打交道。

柳夫子看出他們的拘謹,直說是師兄妹之間的往來,讓他們不要客氣。

趙山長撫著短須,望著鋪子牆上的菜譜。菜譜上都是一些家常豆腐菜的做法,有麻婆豆腐、豆腐羹、小蔥拌豆腐、魚頭燒豆腐和涼拌豆皮絲等。

他凝視著那菜譜的字,其形飄逸如風,極為靈動。

“小師妹,這是你的字?”

隱素點頭。

柳夫子也看過去,一看之下驚歎連連。“小師妹這手字既有老師的風骨,又有自己的靈氣,可謂是自成一派。極好,極好!”

所以小師妹入學當日故意用花符體寫字,恐怕就是不想出風頭。如果不是有人再三相迫,或許他們根本不自己知道還有一個小師妹。

傅榮和秦氏聽到他們誇自己的女兒,自是一臉的與有榮焉。若非女兒清明,他們竟是不知女兒不僅彈琴彈得好,還寫得這麽一手好字。

如果不是佛祖保佑,如果不是他們傅家的祖墳冒了青煙,哪裏會有這樣的造化。他日回到陲城,不僅要去寺裏添香油還願,更要好好祭拜祖墳。

看完鋪子,一行人又參觀了後院。

柳夫子連連說宅子賣得好,是難得布局風水都上等之地。他這麽一說,喜得傅榮和秦氏都合不攏嘴。

小小的豆腐鋪子開張,來賀喜的竟是好幾個的大人物,附近的百姓爭相奔告,不少人都想嚐嚐這伯爺親手磨的豆腐是什麽味道。

“看來外麵傳的都是真的,我親眼看到柳太傅和趙山長去賀喜了。”

“我也看到了,還有那個林家的公子和安遠侯府的姑娘。這傅家也不知祖墳是冒了什麽青煙,怎麽好事一樁接著一樁。”

“那我可得趕緊去賣塊豆腐嚐嚐,說不定還能沾沾他們家的好運氣。我這輩子還沒和貴人說過話,想不到還能吃到伯爺親手磨的豆腐。”

買豆腐的人漸多,鋪子外被擠得水泄不通。

柳夫子和趙山長不便待太久。隱素給他們的的回禮除了新鮮豆腐,還有一些豆製品幹貨,並一一附上一份菜譜。

他們一走,上官荑的話才多起來。

林清橋趁著空當,小聲問隱素,“益之沒來,你是不是很失望?”

隱素望天,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林清橋總把她和謝弗扯在一起。謝弗就是天上的月亮,哪怕是掉進水裏了,也不是她這樣的野猴子能夠撈得著的。

她剛要回答,便聽到穆國公府來人了。

來人是受謝弗之托,特地來送賀禮的。

這下林清橋更有話說了,“你看,我說得沒錯吧,益之果然對你不一樣。”

“就是,我也看出來了。”上官荑讚同道:“你看那個顧兮瓊平日沒少貼上去,謝世子愣是同她避諱得緊。我還是第一次見謝世子主動和一個姑娘走近,他肯定對你不一般。”

他們倆都這麽說,隱素還能說什麽。

她讓那送禮之人也帶去一份回禮。

那人回去複命時,謝弗正和穆國公夫人一起吃茶。

穆國公夫人對傅家的回禮極有興趣,拿著那菜譜看了好幾遍,“傅姑娘這手字寫得真不錯,瞧著靈動飄逸。也不知先前那些傳言是怎麽回事,竟是將她傳得又蠢又傻,當真是傳言誤人。”

謝弗也看到了那字,字確實不錯。

傳言並沒有誤人,誰也不知道有人會生生換化成另一個人。

正如他一樣。

“這菜譜不錯,晚上就讓廚子做一桌豆腐宴。”穆國公夫人又道。

“母親安排就好。”

穆國公府常年鎮守邊關,府裏也就母子二人。謝弗是佛門俗家弟子,初一十五都要茹素。穆國公夫人曾陪兒子在寺裏住過好些年,早已是常年吃素。

一桌豆腐宴,皆是用隱素的菜譜製作而成。這份菜譜是隱素單獨寫的,除了豆腐菜外,還有幾道以形亂真的素齋。

府裏的廚子本就精通做素齋,有了這份菜譜如虎添翼。放眼望去,一道道素齋形同葷菜,讓人食指大動。

穆國公夫人吃得極為開心,席間試探過自家兒子幾句,見謝弗並未表現出對隱素的愛慕之情,心中又有些許疑惑。

難道是她猜錯了?

有心再問什麽,但見自家兒子麵有倦色,想著這孩子陪了自己一整天,又是念佛又是吃齋,便緊著讓他回去歇息。

等謝弗離開後,她重重一聲歎息。

“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了。”

她這話是對身邊的心腹婆子說的。

那婆子叫石娘,聞言低喃,“世子爺小時候吃了那麽多的苦,心思重些也難免。”

“是啊。”穆國公夫人望著外麵的夜色,神情似悲似慟,眼眶中已有淚水。“這孩子極為出色,溫和有禮,允文允武,國公爺都誇他有出將入相之才。若是我的長生還在…應該也沒有他這般出類拔萃。”

“夫人,世子爺是小主子送到你身邊的盡孝的,他越是出眾,就越是說明咱小主子有孝心。這是他的福報,也是您的福氣啊。”

“你說的對,這是我的福氣。如果沒有這孩子,我這些年可怎麽活。”

她的長生自一出生就有心疾,太醫都說是早夭之相。她不信邪,帶著兒子住到寺廟,寄希望給上蒼佛祖,保佑她的長生能活下去。

但是所有的心血都是徒勞,她的長生最終還是走了。她不願接受那個事實,發瘋似的點了上千盞長明燈,給佛祖供奉上無數祭品。

那一夜下著大雪,雪色在黑暗中映著光。她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慢靠近,那身影和她的長生很像。當時她激動得心都快跳出來,衝過去一把將那孩子抱住。

不是她的長生,是一個和長生年齡相仿,眉宇間有些相似的孩子。她篤定那孩子是長生送到她身邊的,也就是她的兒子!

“世子爺是個好的,夫人你該放寬心才是。”石娘勸道。

“我…知道他是個好的,放眼整個雍京城,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孩子。誰不說我有福氣,能有如此出色的兒子。”穆國公夫人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我隻是怕他憂思傷身,慧極傷心,誒。”

歎息聲中,謝弗已回到自己的院子。

青銅馬麵的燈台上,燭光照得一室如白晝。寸寸光亮從巨大的鏡麵折射出各異的影子,如同光怪陸離的異世。

他用手指勾著那件紅色的吊帶裙,幽光在他眸中跳躍,映著詭異的紅色,像極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不知過了多久,他似乎聞到淡淡的香,香氣好像從手中散發。他湊近聞了聞紅色的裙子,將其揉成一團塞進懷中。

那雙幽異的眼睛慢慢清澈,不多會的工夫已如鏡湖。

紫檀木桌上,平鋪著一幅畫。

正是他此前送出去的那幅竹林美人圖。

小騙子竟然將畫給賣了!

當真是好極了。

他凝視著畫中的美人,忽然拿筆開始在畫上動作。約摸是不到半個時辰,畫卷上多了一個人。那人蹲在紅衣美人的腳邊,手裏握著一條鐵鏈。

赫然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