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毛絨絨的兔耳朵想要蹦蹦跳跳, 病懨懨的小娃娃跳不起來,隻能軟綿綿地垂在小帽子上。

驚喜帶給了小娃娃爆發力,發燙的小臉蛋驟然燦爛, 病弱無力的小腿都踢掉了被子, 踉踉蹌蹌地從車廂裏跑出來, 奶嘰嘰地大聲喊哥哥。

三步。

隻三步。

她用完了所有的力氣, 軟趴趴地摔在地上,暈過去了。

穆月眉眼間的歡喜刹那驚恐, 情緒的巨變讓他臉色慘白, 四肢顫抖。

柳娘迅速彎腰抱起嬋嬋, 虎皮裹緊, 送入車廂。

嬋嬋昏睡著, 哥哥喂藥時, 她也乖乖的喝。

喝了藥, 通紅的小臉蛋慢慢粉嫩, 柳娘烤在火上的心焦緩緩落下,媚豔的笑重歸眉眼間。

柳娘整理穆月的亂發, “你們兩個以後可別再分開了,兩個人都遭罪。嬋嬋這幾天書都看不下去了,催著她大伯趕路。”

柳娘側身拿出嬋嬋稀罕的縣誌,“呐,就是這本, 一個字一個字地讀, 小手指還一個字一個字地挪, 可把我給可愛死了。”

穆月接過縣誌, 柳娘繼續說嬋嬋的病由,“大家慢吞吞地趕車還不是為了她這個小不點。她倒好, 飯都不好好吃了,賴在她爹和她大伯懷裏撒嬌。他們本就慣著她,這一撒嬌,可得了,腦子被甜水泡發了,一天走三天的路,當天晚上就開始發熱。”

狂躁的毒瘴寧靜,化形成魔,靜靜地看著小白兔,舍不得眨眼。

穆月的心神初初落定,眉眼還殘留著慌亂和恐懼。

柳娘沒有看他的眼睛,每次看懂後都是遲遲不散的疼澀。她看著她的小心尖,吞咽下所有的灰暗,明豔道:“第二天醒過來還逞強說她身體結實了不怕趕路,平時乖到心尖癢的小不點,這個時候鬧的厲害,非要早點回來見哥哥。這下嚇到哥哥了,看她以後還敢不敢!”

柳娘慢慢地抱起嬋嬋,塞到穆月懷裏,“想抱就抱,抱不壞。”

嬋嬋心裏惦記著哥哥,睡不安穩,身體稍稍舒服了,就在夢裏吩咐自己睜眼看哥哥。

柳娘輕輕地拍嬋嬋的背,“哥哥在,哥哥沒有害怕,嬋嬋可以好好地睡覺了。”

小娃娃急促的小呼吸聲平緩下來,駕車的金奴舒了一口氣,揚鞭,卷走鮮綠的柳條。

隻加快了一些速度,他的小主子就生病了,養生得從娃娃抓起了。他先用柳條纏個小鞭子給小主子,每天甩幾下。

不知從哪兒來的殺手在汴都城門口暗殺長公主,長公主的侍衛與殺手纏鬥。

長公主和小太子的侍衛都是武皇從十多年前開始訓練挑選出來的,輪不到暗衛和金奴出手。

金奴分一點神去看殺手的功法,若有所思地在木片上寫寫畫畫。

穆大林護在嬋嬋的車窗外,想要傷到他家的娃先從他的屍體上踏過去,這一路他都是這般謹慎小心地保護著。這一次嬋嬋生病,他懊悔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柳娘罵了他半宿。

柳娘給嬋嬋讀史書時他聽了一耳朵,許多的明君晚年昏聵,許多的清官為子嗣爭名奪利晚節不保,他現在有些許的感同身受了。他年少走鏢時扛得住多方的**,現在看透了人間事,看淡了悲歡離合,竟抗不住嬋嬋的撒嬌。

不丟人。

以後嬋嬋撒嬌,想要什麽,他還是給什麽!

柳娘罵他當著嬋嬋的麵打自己,幸虧她轉身快,沒讓嬋嬋看見,嬋嬋本就生病不舒服,要是再看見了心裏難受,這病還怎麽好轉!

柳娘罵的好,他長記性了,以後他不能在嬋嬋麵前傷害自己,也不能讓別人傷害到他。

他們放在心尖上的小娃娃,也把他們放在了心尖上。

這日子,他品出了個甜滋味。

木片上的小人甩出了一個漂亮的虎躍,金奴滿足收筆,腦子裏模擬小主子拿著柳條甩鞭子的動作,應該……絆不倒吧。

不行,還得改一改,想一想小主子早晨摔在地上時他的心跳,不利養生。

木片上細條條小人慎重地變成了小娃娃,金奴看著等比縮小的小主子,眉頭越皺越緊,抬頭看一眼不知為何一直傻笑的穆大林,歎一口長氣,換方向去找兮娘。小主人家的男人,除了小主人哥哥,都憨兮兮的。

金奴遞給兮娘一張藥方,“比武贏的。”

齊衛兩家出武將,鼎盛時期四國聞風喪膽,如今隻剩大將軍和將軍妻兩人,底蘊還在。這張藥方便是齊衛兩家孩子從小泡的。

金奴:“能給嬋嬋用嗎?”

兮娘搖頭:“嬋嬋和其他孩子有些不一樣,盡量少用藥,慢慢的養。”

金奴比武就是為了拿到這張藥方給嬋嬋用,他的小主人不能用,這就是一張廢紙了。

金奴不懂家傳秘方的寶貴,柳娘知曉這些家傳秘方是許多商人千金難求的,問金奴:“這張秘方由著你處理?”

金奴點頭。

“那賣了吧。”

“賣給東岩,人傻錢多。”小皇女已經思考賣給哪個傻蛋了,“姨改一改,不同年齡段用不同的藥方,咱們賣一筆大的。”

兮娘忍俊不禁,“好,聽咱們湘湘的。”

咱們湘湘?

小皇女軟飄飄。

金奴疑惑:“賣錢?”

柳娘:“給嬋嬋攢錢置辦縣衙。”北疆什麽都沒有,她家嬋嬋的縣衙更是什麽都沒有了。

金奴飛快拿來他畫的一堆木片,活學活用,“武功秘籍,賣了吧。”

軟飄飄的小皇女再接再厲:“開宗立派廣收學徒更掙錢,我讓哥哥給你介紹肥羊學徒,你來教,不用教太深,有個花架勢嚇唬人就行,爭取三年。”三年似乎有點長,“爭取三個月出師。”

小皇女在金奴自己編的武功秘籍裏翻找,全看上了,但不成,都需要功底,那群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學不到一天就會喊累喊苦地退學,那些能吃苦的人也不至於被她哥哥騙到這裏。

“你編的武功秘籍比我哥用陰謀詭計得來的秘籍更好。”小皇女感慨金奴武學上的悟性和天賦,斬釘截鐵,“你會成為一代宗師。”

金奴依依不舍地從懷裏拿出他給小主人編的百獸鞭,“這個呢?”

虎躍威猛,熊撲凶悍,雀跳靈俏,鶴飛瀟逸,百獸鞭,百種獸態。

小皇女一眼相中,“就這個!看起來夠厲害,練幾天就能撲棱出個樣子,想要正兒八經學武功的多練幾年也能成事。以後咱們就用這一套鞭法招攬學徒!”

小雪雪帶著小皇女的信飛去南沙。

項良盼信盼紅了眼睛,雙手捧信,激動不已。

妹妹竟然給他寫信了!

難道遠香近臭?妹妹想他了?

隻要妹妹說一句想,他立馬回去!

想著嬋嬋給她哥哥寫信的親昵黏糊,幸福顫抖的心怦怦跳,紅光滿麵打開信。

學嬋嬋,一個字一個字地讀,一句話一句話地念。淺淺地看,深深地琢磨,明白了兩件事。

妹妹不想他。

妹妹隻想讓他走上坑蒙拐騙不歸路。

“沒有人愛我這朵可憐小蘑菇。”

信撒手,小雪雪立刻飛天,不多給一個眼神。

雨後森林,蘑菇朵朵。

婉娉撿蘑菇,一個個的小蘑菇,掐根,撕傘,掃一眼項良。

渾身的皮瞬間繃緊,心裏是天大的委屈。以前他演的是殺人不眨眼的木訥死士,算無遺策的高深謀士,殘忍無情的貴族遺子。從什麽時候起呢,他演的角色就成了奸猾狡詐的商人,騙財騙羊的神棍,謹小慎微的奴仆。

新的角色確實新鮮有趣,他看著羊毛一車車的增加,一些奇怪的滿足和一些奇異的快樂油然而生。

但是,這些對他的大業沒有一點用!他親自孵蛋養大的巨雪雕不理他,妹妹對他的銀票虎視眈眈,婉娉還惡狠狠地盯著他。他擺下的棋盤很久沒動了,棋子都長著腿,他擔心他們跑掉。

兩個月沒有收到活動資金和下一步指令,守在公主府的乞丐歎息主子猝死,天下大業中道崩殂,剛剛起勢的丐幫又要解散各自乞討了。

乞丐從破碗裏拿出老門房給的銅板,還回去,“長公主府有口飯吃嗎?”

老門房懶洋洋的掀開一個眼皮,“長公主和武皇是死一塊的人。 ”

乞丐:“能供幾口飯?”

老門房:“來多少那便供多少,飯噎死人是常事,你們再想想。”

小太子悄悄地蹲到了兩人中間,仰頭看著兩人,告訴兩人一個沉重的事實,“姑姑窮啊。”父皇的窮沾到姑姑身上了。

乞丐:“那些糧車……”

小太子:“嬋嬋哥哥的。”

汴都的乞丐換主了,還是個兩歲小主子,當七長老知道長公主府的稀貴大靈芝是嬋嬋給長公主的哥哥借住費時,他所有的遊移不定都沒有,他跟定嬋嬋了,一輩子不換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即使小主子不發銅錢,他們也能等到小主子飛升。

痛失了雕崽崽,又痛失了消息渠道的項良還什麽都不知道,他一副高深莫測的世外高人模樣,給一個自帶嫁妝(口誤)自帶家產的小公子一張地圖。當羊毛(口誤)當骨骼清奇的學武小天才(善意謊言)通過了長途跋涉的考驗,就能拜入百獸宗。當小天才通過了身外之物(金錢)的考驗,就能成為內門弟子,學習武林至上秘籍——百獸鞭!

嬋嬋昏昏沉沉醒來,有些燙的眼皮讓她睜不開眼睛,抱著哥哥涼絲絲的手,安安靜靜地聽金奴和湘湘商議如何不動聲色地給肥羊羊拔毛毛。

書裏,武求全為主角培養死士,收的都是忠貞的武學奇才,訓練過程極其殘酷。

金奴開宗立派,收的都是白白甜甜肥羊羊,肥羊羊不需要吃苦,開開心心地學習,華華麗麗地畢業。

武求全一定不是金奴!

她就說嘛,她還是個讓哥哥抱著睡覺覺的兩歲小娃娃,怎麽可能改變十幾年後的主角劇情。

最後的一點點小忐忑消失了,頭又有一點點痛,找哥哥撒嬌。

“哥哥~”

“頭痛痛~”

“兩個小甜餅就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