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對於舊房子來說,停電跳閘都算不上怪事。其他的感覺退散,身體被失重感侵占了。仲正義試圖踩到地麵,但無奈不是平地,周圍黑漆漆的,視野等同於沒有。運動神經再好,她又不是超人。

就要翻跟頭了,驚慌失措中,手抓住了什麽。

但這沒能阻止她往下摔倒。因為還是想尋找扶手,握緊欄杆,阻止下滑,所以另一隻手撞到了什麽,痛得要命。

樓梯上有人在喊叫。路滿卓說“我靠,誰打我”,季司駿喊的是“正義,你在哪”,葉莎爾在說“正義,你沒事吧”。

與想象中不同,樓梯硬邦邦的感覺倒沒連續襲來。她感到混亂。摔得這麽狠,仲正義想確認自己在哪,準備支撐著起身。可是,她雙手摸到的東西不對勁。

仲正義兩隻手來回摸索,手指碰得濕漉漉的,然後是一顆硬硬的東西,接著被咬了。她還沒驚呼出聲,薑揚治已經含糊地說:“停!停!別弄了!”她捧住薑揚治的臉,到處亂戳亂捏,手還直伸進他嘴裏,又不是擼小貓小狗。

隻聽電器發出細微的聲響,緊接著,燈也亮了起來。

又來電了。

仲正義總算明白了,為什麽疼痛沒有預想中那麽強烈。薑揚治被她壓在身下,正掙紮著叫“救命”。他們跟演《貓和老鼠》似的,他給她當了墊子。她連忙爬下去,動彈時又踩到他手臂。他呼喊,她跟著大叫,兩個人二重唱。

燈都亮了,樓梯上一行人立刻衝下來。

季司駿一蹦六七節台階,直接跳到樓梯下,上看看仲正義,下看看薑揚治,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靠了!正義,藍人,你們怎麽回事?!”

這還用問怎麽回事,不就摔了嘛!仲正義真心不想理他。

葉莎爾看仲正義沒事,薑揚治躺在地上,於是先趴下去問:“你沒事吧?能起來嗎?”

路滿卓也跟著葉莎爾俯下身,說的都是些晦氣話:“山大王,你可不能死啊!”

薑揚治坐起身,盤著腿,表情很複雜。左手臂正隱隱傳來疼痛感。作為手臂的主人,他隱約能覺察到,這和拉傷、擦傷一類的疼痛不一樣。雖然暫時還不清楚情況,但是,提前說一句,他是左撇子。百科裏寫了的。小時候矯正了,吃飯能用右手,可沒矯正完他媽就收稻子去了。

他們幾個年紀大,個子也高,身強體健,下來得快。滕窈想個頭瘦小,比不過他們,現在才姍姍來遲,從葉莎爾和季司駿中間的縫隙擠進去。她低下頭,輕輕捏薑揚治的手臂,直到他呼痛,然後又抬起頭,詢問仲正義有沒有哪裏受傷。仲正義本來沒覺得,她這麽一說,才一下子,右手小指已經通紅。

好疼。

滕窈想撥通電話。

對麵響了好幾聲,她正心急如焚,陰沉著臉要啃指甲,門就被打開了。

進來的不是從直升飛機爬軟梯下來的安保雇傭兵,而是身材強壯、戴著眼鏡的成熟男子。他正拿著手機,剛接通來自妹妹的電話。

“哥哥!”滕窈想喜出望外。

這就是滕窈想的哥哥,鄰居家的大兒子,也是平時薑揚治不在家時這間房子的管理員,滕信暉。滕信暉滿臉惘然,看起來不懂他們為什麽聚集在樓下,圍成一團:“哦,想想,我正要來找你,你治哥哥——”

然後,他也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

之後就是手忙腳亂送醫院。

滕信暉有自己的車,還是比較寬敞的吉普車,立刻回家開了來。大家全體出動,通通塞進車裏。薑揚治沒準傷得還挺嚴重,痛得都開始冷戰了,可到了要上車的時候,突然垂死病中驚坐起,強撐著非要坐副駕駛座。其他人都沒搞懂,正著急,也就一個個上車。

滕窈想是貓著腰上去的,後麵是季司駿。他一上去,就被一個什麽東西迎麵撞到臉上,直呼痛。一抬眼,是車頂天窗扣上掛了一個掛件。剛剛被他碰過,現在正像秋千似的,不斷搖晃著。

他揉著鼻子進去坐了,下一個是葉莎爾,接著是路滿卓,再加上一個負傷的仲正義,全都被砸了鼻梁。

“這是什麽?”仲正義捏住那枚掛件,仔細端詳。

駕駛座上,滕信暉回過頭來,表情溫柔,聲音沉靜:“是《龍與地下城》裏的梟熊!”

薑揚治實在忍不住:“快開車,救命吧聖騎士!”

他們一路殺到醫院。開車顛簸中,那枚掛件一直晃來晃去,來回打到後座眾人。由此可見,某人為何一開始執著於坐前麵。

進到醫院,他們分頭給兩個傷者做檢查。折騰下來,薑揚治的疼痛不是無緣無故,骨折了當然痛了,雖然沒有發生移位,但之後,這條手臂肯定要用吊帶吊起來了。

仲正義也受傷了。她稍微好點,是手指。

知道了情況,確定都是能解決的問題後,幾個人都送了一口氣。還要治療,屋子裏人太多,他們都先出去了。

仲正義包紮了手指,拿起來看怪怪的,有點像是那些砍小手指的□□。

夜間急診,偏遠小鎮,醫院裏原本就冷清。她走出去,走廊上竟然沒有人。虧她受了傷,心裏有點脆弱呢。仲正義嘟囔,不由得打了個嗬欠。

忽然間,背後傳來小跑的腳步聲。

仲正義張大著嘴巴,回過頭,隻見一雙憂心忡忡的眼睛。滕信暉快步過來,問她說:“你沒事吧?仲……正義?”

她一時間走神了,頓了頓才回答:“啊……哦!沒事。”救命,她看起來肯定很傻。

他壓低了聲音,好像不加太多鹽或糖的食物,沒有刺激性味道,溫和得柔軟。滕信暉說:“揚治那邊還有的忙,醫院有我的朋友。今晚會要到很晚。”

他絮絮叨叨說著話,仲正義聽完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滕信暉還要去看薑揚治,急急忙忙來,又急急忙忙走。仲正義看他走遠了,於是走出去,想著找點水喝。

門是毛玻璃。她才走到跟前,就看到霧蒙蒙的影子。仲正義沒多心,推開了,發現居然是葉莎爾和路滿卓。他們正麵對麵站著,中間隔了好寬的距離。水房空間小,他們倆一聲不吭地待在裏麵。

仲正義覺得好奇怪:“你們在幹嘛?”

葉莎爾和路滿卓麵麵相覷。

“……祈禱?”葉莎爾貓嘴笑。

路滿卓眼睛一亮,就去捉她的手:“你治好了?”

“包紮!包紮好了而已!哪有那麽快,”仲正義甩開他,盡管受了傷,可這點程度,去參加個學生運動會也綽綽有餘,“又不是‘大天使的祝福’。”

他們三個人一起,邊說話邊去薑揚治的診室外麵。滕窈想和季司駿都在那裏。一看到仲正義來了,季司駿立刻站起身。

“正義,你沒事吧?”季司駿說。

“嗯。”仲正義想往裏張望,“他還沒好?”

“還要等會兒吧。”季司駿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同時說,“你今天怎麽了,居然沒站穩——”

他話音未落,她卻覺得肩膀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