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威脅

這個猜想叫程靜淞實在覺得意外, 但是她仔細回想自己曾經寥寥幾次見過的湘雲,又覺得她肯定是猜對了。

最顯眼的還是方老三還沒有被抓起來的時候,那時候的湘雲穿衣打扮都特別的體麵, 有時候從她身邊走過,還能聞到一些比較濃烈的香味兒。

程靜淞那時候還能聽到有人私底下嘀咕說湘雲狐媚子,不過那時候的她也沒多想,頂多就是覺得可能在一群樸素的村民當中忽然出現了湘雲這個異類,所以才讓她格外的被排斥。

但現在再回想, 恐怕還真是她想的太少了。

要不然, 徐如月剛才也不至於對著湘雲的身份問題避而不談。

程靜淞沒忍住“嘖”了一聲, 結果徐如月就看過來了, 擰著眉, 捎帶狐疑地看著她。

程靜淞剛搛了一筷子的肉放嘴裏, 都還沒來得及咀嚼呢, 就被徐如月這種打量的眼神蓋了一腦袋的霧水。

“奶奶, 你這麽盯著我幹什麽?”程靜淞鼓著小嘴兒囫圇道。

徐如月還是在擰眉, 也沒回答, 也依舊上下打量著程靜淞。

饒是程靜淞的臉皮厚的不行,也被徐如月這樣盯的有些不自在了。

“奶奶,你到底在看啥啊?”這話音兒裏麵都帶著非常明顯的口音了。

“我啥也沒看,你吃你自己的吧。”徐如月立馬把嘴一撇, 伸著筷子搛了不少菜放碗裏麵埋頭苦吃,不再搭理程靜淞了。

程靜淞屬實有些莫名其妙,覺得徐如月實在有些怪怪的。

但她卻不曉得徐如月還覺得她很是不對勁呢。

主要是吧, 她覺得程靜淞這麽個年紀的小姑娘屬實有些太聰明了, 感覺好像大人們說什麽她都能聽清楚明白一樣。

就像她剛才在問湘雲和橘子的事情,雖然她也沒覺得自己說了啥, 但是吧,她後來看著程靜淞那種思考的樣子和眼神,就覺得程靜淞好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樣。

害得她總有些擔心和不自在。

畢竟湘雲之前的出生確實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她也是在有些擔心程靜淞萬一你要是知道的太多了,以她的那個聰明勁兒,鬼知道這個丫頭到時候能想些啥東西。

萬一在給她學壞了可咋辦!

徐如月想了想,覺得這件事吧,或許得找程建功和葉美雲說一說。

於是,徐如月就開口了道:“建功,等下吃完飯後,你倆沒啥事兒吧?我有事兒和你們說。”

程建功就說:“有事兒,等下要出去一趟,你剛才不也聽到村裏麵讓民兵隊吃完飯在村口集合麽。”

說起這個,徐如月又想起來了,連忙又問道:“那說起來,村裏麵忽然讓集合是想幹啥啊?”

程建功道:“當然是有事兒了。”

見徐如月正要開口問,程建功又說:“是不能告訴你的事兒。”

徐如月就:“……”

多少被噎的有點喘氣不順了。

不過徐如月也曉得程建功的性子,他不願意說的,反正再怎麽問也沒有用,細如月索性也不再開口了。

專心吃飯。

飯後,程建功就讓徐如月在家裏麵看著程靜淞三個,然後就和葉美雲一起?走了。

徐如月盯著他倆的背影看了會兒,直到人走遠了,她的好奇心讓她沒忍住又嘀咕了一句,“幹啥呢,搞得神神秘秘的。”

一扭頭,又看見程靜淞在,徐如月就問道:“三寶,你知道你爸媽他們出門倒是是想幹啥麽?”

程靜淞又開始裝傻充愣了說:“不知道哎。”

如今的徐如月已經不是之前的徐如月了,有了工作也每天學習思考的她已經開始學會從程靜淞的話音以及小表情裏麵辨別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她一看程靜淞這種表情就乜著她道:“又在和我說瞎話,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程靜淞:“……”

程靜淞自然不能承認了,“奶奶,你怎麽能這麽想我,我哪兒說瞎話了。”

徐如月就衝著程靜淞翻白眼,“就你的德行,你爸媽要出門你不可能不問,但是你今天就啥也沒問。”

程靜淞:“……”

咦……老徐同誌這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了啊!

這可真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賀的事情,程靜淞絲毫沒有徐如月正在吐槽自己的感覺,反而還特別鼓勵地看著徐如月道:“那還有呢?”

徐如月:“……”

咋感覺程靜淞的表情多少有些不對勁呢!

徐如月有些摸不著頭腦,可想了想又沒有頭緒,幹脆又繼續道:“還有的多著呢!你一天天的啥事兒都好奇,啥事兒都想知道,你爸又不管啥都和你們幾個小屁孩說……”

她說著又想到程建功經常不瞞著幾個小屁孩卻瞞著自己的事情,又沒忍住翻著白眼“哼”了一聲,才繼續道:“反正你爸肯定不可能不和你們說。”

“更何況你剛才那種雙手一攤,腦袋一歪,裝著小屁孩的口氣說話的樣子就不對。就你那個聰明勁兒,你啥時候裝小孩屁孩了,也隻有想要糊弄別人說瞎話的時候。”徐如月又一臉得意地冷笑看著程靜淞。

程靜淞:“……”

愣怔兩秒後,程靜淞“啪啪啪”給徐如月鼓掌,“哇哦,奶奶,恭喜你一下子發現了這麽多不對勁的地方,你現在真是越來越棒啦!”

徐如月:“……”

不是,她得意洋洋說了這麽多,怎麽三寶這小丫頭一點都不帶著急和害怕的,咋還誇她起來了呢!

還在成長中的徐如月可領會不了程靜淞的那種想法。

但是吧,從封建亂世走過來的徐如月的內心本能還是非常含蓄的,冷不丁被一個小屁孩誇著,她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了。

徐如月就故意虎著臉,粗著嗓子說:“幹啥呢幹啥呢,你一個小姑娘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哪兒學來的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也不知道害臊,別說了,丟人!”

程靜淞就特別理直氣壯地開始口說:“哪兒丟人了,奶奶,我這是在誇你啊,你現在實在是太棒啦,看來每天的讀書學習還有工作是非常有用的,所以我們也快點開始今天的學習吧。”

程靜淞拍了拍桌子。

徐如月剛剛好也不想被程靜淞那樣鼓掌誇獎,那是真的讓她覺得難為情。

所以她立馬點頭,打算用學習這件事把剛才的尷尬給掃走。

至於程建功和葉美雲他們出門到底是幹啥去,說實話,她其實也沒有那麽好奇。

不告訴她就不告訴她唄,反正瞧著也和家裏麵沒關係,是村子裏麵的事,那整個村子裏也不會隻有她一個人不知道。

徐如月這麽一比較,就覺得內心很平穩了。

徐如月正在程靜淞邊上當乖乖聽講的小學生的時候,程建功他們這些人也在村口聚集了。

民兵隊的人也來了不少,正在互相嘀咕著為啥這麽晚了還要讓他們過來,是不是村裏麵又發生了啥事兒了?

尤其還有人聯想到了過年那回村裏進小偷的時候。

這群男男女女的就立馬緊張了起來,開始七嘴八舌地問徐建軍他們。

葉美雲覺得吵,幹脆道:“哪兒那麽多廢話,立正,站好,舉好火把,跑步走!”

現在的民兵訓練也是很軍事化的,所以大家夥立馬下意識按照葉美雲的要求站定,跑步向前。

葉美雲朝程建功看了一眼,就趕緊跟著大隊人馬先跑走了。

徐建軍和盧支書來的時候,把村裏麵唯二的自行車都推了出來。

程建功就自己打著手電筒騎了一輛,徐建軍帶著盧支書騎了一輛。

說起來村裏麵的自行車,這其中一輛還是盧支書下鄉後從家裏麵帶過來的,剩下那一輛是早些年還沒有搞票的時候,徐學林家裏買的。

後來票證興起,即便村子裏麵有些人家或許有那麽點藏款,但也搞不到自行車票和工業券,也自然買不了自行車了。

而盧支書帶下來的這輛自行車據說也很多年了,和徐學林家的那輛一樣都有些破破爛爛的了。

程建功又想著他手裏還沒有花出去的自行車票,加上現在秋收結束,村裏麵也該修路了,程建功便道:“等村裏麵的路修好後,我們想辦法弄幾輛自行車吧。”

徐建軍就道:“你不說修路的事情我都差點忘了咱們之前確實說過等秋收後要修路來著,都怪現在外麵亂糟糟的這個風氣,公社那邊又經常叫人過去搞那個啥批,鬥大會,哪怕咱們村裏麵已經這麽管著了,還是受了很大的影響,想想就是頭疼。”

“那還能咋辦呢!”盧支書也跟著歎氣,“外麵到處都這樣,咱們能管好自己村子別出亂子就不錯了。所以還是別想那麽多了,不如想一想建功說的修路和弄自行車的事情吧。”

“修路容易啊,到時候讓村裏麵動起來就是了,但是自行車這玩意兒我也饞,可怎麽弄票啊?”徐建軍歎氣,“自行車、縫紉機、收音機還有手表這三轉一響,不管買哪個都不光是專用票的事兒,還要配上幾張到十幾二十張的工業券,就咱們鄉下,到哪兒去弄。”

程建功就道:“總會有辦法的,我們村連拖拉機和電燈電話都有了,還會怕這小小的三轉一響麽。”

徐建軍和盧支書又紛紛想到程建功的能耐,頓時也跟著不著急了。

“也對,反正你肯定有辦法。”

程建功搖頭失笑,也不反駁他們兩個。

夜色之下,先程建功幾個一步的葉美雲一行舉著火把在山林中拉出了一條長長的火龍。

程建功三個就跟著這條長龍騎著自行車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

葉美雲他們也早到了。

等見到程建功他們後,葉美雲把隊伍交給童飛鵬帶著,然後就跳上了程建功自行車的後座。

童飛鵬撓著頭皮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實在沒辦法回答其他人的好奇,隻能按照葉美雲之前的要求,讓他們在這邊來來回回地走著或者跑步訓練。

程建功一行很快在徐建軍的帶領下找到了前進村的村支書的家。

這位支書姓陶,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的年紀,光是年紀上就比程建功他們高了一個輩分。

現在天熱,這位陶支書以及家裏人還沒有休息,但是這麽大半夜的突然有人造訪,而且還是如今這麽一個情形緊張的時候,這家人的神情也本能地防備了起來。

直到陶支書認清楚徐建軍他們來。

“怎麽是你們啊?這麽大半夜的,你們過來幹啥啊?”陶支書讓開位置讓程建功他們一行進院子,但是卻沒有開口請他們進屋。

得益於上塘村的沼氣發電的事情,雖然前進村現在還沒有買沼氣發電機,但是也因為公社的爭取而拉了電。

現在,這位陶支書的家裏正屋中就亮著電燈,其他地方卻黑黢黢的,有幾個年輕人站在門口的廊簷下麵防備地看著程建功他們問道:“爸,他們是誰啊?”

“上塘村的隊長和支書,還有就是弄出來沼氣發電機的那個。”陶支書道。

“哦哦。”門口的那幾個原本有些防備的人裏麽鬆緩了下來,“原來是他們啊,不過你們大晚上的過來我家幹啥?”

“有點事兒。”徐建軍則看著陶支書開口道:“出去說吧。”

這位陶支書就更緊張了,門口那幾個也很是奇怪,“咋了,出啥事兒了麽?有啥事兒不能在屋麵說而非要出去。”

程建功就說:“我們這麽大張旗鼓的過來,總不至於動手害人。更何況這是你們前進村的地盤,我們要是真做了什麽,你們喊一嗓子,我們就是有八條腿也跑不了,你們怕什麽。”

那倒也是。

陶支書琢磨了下,點頭道:“行。”

又轉頭安排家裏人說:“你們該幹啥幹啥,別管我了。”

等到了外麵,徐建軍用手電筒照了照,特意找了個空曠的地方,才看著陶支書道:“我記得你們村的大隊長叫趙永成對吧?”

陶支書雖然還是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點點頭道:“對,不過你們好端端的問這個幹啥,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麽?”

“那他是不是有個小兒子,今年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叫趙小軍,如今正在我們村的學校讀書?”徐建軍又問道。

他雖然知道前進村的領導們都是誰,但也不至於關注他們的家裏麵都有哪些人。

這個信息還是他從齊東升那個小混子嘴裏麵問到的。

齊東升以前總是吊兒郎當、招貓逗狗,他本來還挺嫌棄他的,沒想到他認識的人倒是廣泛。

要不是從齊東升那兒知道了這麽個消息,他們肯定第一時間找的是離前進村村口更近的趙永成的家裏。

陶支書雖然還是奇怪徐建軍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麽,但依舊點點頭說:“對,算是他的老來子,又是獨一份的根苗苗,所以平時還看的跟眼珠子似的。不過你們問這些到底想幹啥?”

“那何大富、張高金、張高銀……這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孩兒呢?”徐建軍又問道。

“也是我們村的,不過你們到底想幹啥,先說清楚。”陶支書有些不耐煩了。

徐建軍就說:“那麻煩您先派人把我剛才念到名字的幾個小畜生還有他們家能當家作主的叫過來,咱們一起去你們村的大隊長家裏,到時候我們再和你們細說。”

“小……小畜生?”陶支書懵了,“不是,這到底啥意思,咋就小畜生了,你們過來找茬的是吧?”

徐建軍按照之前就和程建功他們商量過的說:“我們要是真找茬,就直接去公社舉報這幾個小混蛋了,而不是私下找過來了,這幾個小畜生在學校裏麵欺負我們村的小姑娘,要不是為了小姑娘的名聲,我們還真不過來廢話了,您還是趕緊叫人過來吧,咱們私下解決。”

“不過如果你們前進村願意鬧到公社也可以,到時候你們村的幹部自己立身不正,是不是其他的幹部也是一樣,你們村會受什麽影響,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徐建軍威脅道。

陶支書被徐建軍的話嚇了一跳,尤其是那句“你們村的其他幹部是不是也一樣”讓他忍不住起了雞皮疙瘩。

這會兒運動鬧的轟轟烈烈的,又是趙永成家的小子犯事兒的,說不定還真能影響到他。

陶支書這會兒總算不煩躁了,也不問了,沉默了下就轉身走回院子,安排家裏的人去叫人了。

他家裏的其他人就好奇道:“這麽晚了,找他們幹啥啊?”

陶支書就沒好氣道:“讓你們去找你們就去,問那麽多幹啥!還不趕緊去!”

陶支書在家裏麵的威信還挺高,立馬就沒人敢問了,趕緊掉頭走人。

徐建軍見狀就說:“那咱們就先去你們村大隊長家裏等著吧。”

接下來的這一路,幾個人走的格外的沉默,除了讓人煩躁的蚊子和此起彼伏的蟬鳴與蛙叫聲外,什麽動靜都沒有。

趙永成他們一家似乎也挺意外程建功一行過來的事情,不過見有陶支書跟著,倒也沒多說什麽,直接將人迎進了屋裏麵不說,還趕緊指揮家裏麵的女性給程建功他們搬凳子坐。

程建功幾個也沒客氣,好整以暇地坐了下來,就隻有陶支書擰著眉,滿臉的沉重,

“支書這是咋了,臉拉這麽長,外麵有人欠你錢啊?”趙永成先和陶支書開了句玩笑。

陶支書“哼”了一聲,但是沒接他的茬。

趙永成被陶支書這個當著外人的麵前下他麵子的行為搞了心態,也幹脆不看陶支書了。

和徐建軍與盧支書這對互幫互助的幹部不一樣,其實很多村裏麵的幹部之間都有些齷齪。

畢竟資源就那麽多,每個人心裏麵都有貪欲,手中握有權利的人總會多想占更多。

趙永成和陶支書這對前進村的首席幹部搭檔就是這樣。

表麵上看著和諧,其實私底下爭的也嚴重,都想往自己家或給自己人扒拉東西。

今天,要不是還沒搞清楚到底什麽情況以及徐建軍的那句威脅,他怎麽著也不能過來,而是捏著徐建軍剛剛說的把柄,趁著現在把趙永成給搞下去。

趙永成不曉得陶支書的這些想法,但是既然陶支書不想和他在外人麵前裝麵子情,他也不搭理他。

趙永成轉而看著徐建軍他們說:“什麽風把你們給現在這個時候吹來了,該不會因為白天你們村的那些孩子護著那個壞分子的事情吧?”

果然和程靜淞之前猜的一樣,那群小混蛋回家後還真說了。

程建功幾個人紛紛因為那個“壞分子”變得臉色難看。

但是趙永成卻以為他這是把徐建軍他們嚇到了。

他心中得意起來。

白天從孩子口中知道那件事後,他就一直在琢磨著怎麽把這件事利用起來,然後得到更大的利益。

畢竟小孩子之間的摩擦還沒有嚴重到能搞掉上塘村的那些領導的程度,況且他也不可能搞得掉,搞掉了後也不可能讓他一個外村的人占便宜,所以捏著這件事從中狠狠撈一筆大的才是正理。

可是還沒等到他想清楚呢,沒想到上塘村的這幾個明顯能說上話的人居然就這麽急急忙忙地過來了,恐怕是知道他們村那群小屁孩做的不對了吧。

尤其是程建功家的那個小屁孩還是帶頭的,怕是心裏更著急了吧。

畢竟現在運動鬧的多緊啊,隻要這件事搞出去,程建功肯定就要倒黴了。

不過趙永成倒是不希望程建功倒黴。

畢竟程建功多有能耐啊,而且手裏麵肯定有錢。

他一個外村的人就是搞了程建功也享受不到勝利的果實,所以何必呢。

於是,趙永成就帶著得意的說:“嗐……小孩子麽,打架吵嘴都是正常的事情,其實你們也很是不必親自過來一趟的。”

“不過嘛……”說著,趙永成就開始狀似沉吟起來,擺出了一副“我有事情想說但是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的樣子。

也就在趙永成的表演才剛剛開始的時候,聽他獨白了這麽久的陶支書則皺眉疑惑地看向徐建軍道:“什麽壞分子?什麽小孩子打架?你們剛才不是說是我們村的孩子欺負你們村的小姑娘麽?”

“什麽小姑娘?那明明就是一個壞分子!”趙永成的敏感度居然還挺高,第一時間就開口反駁了說:“那可是方老三的女兒,實實在在的壞分子!”

說著,趙永成也意識到了他剛剛想的那麽一大堆有些不對,徐建軍一夥怕不是過來賠小心的,而是過來問罪的。

趙永成的態度立馬就變樣了,臉上原本掛著的笑容也收了起來,帶著趾高氣昂地教訓人的架勢對著程建功他們幾個說:

“要我說你們上塘村也實在太不像話了,現在公社那邊天天都要求鬧運動,要肅清那些存在我們這些普通人民群眾當中的壞分子,要切除這些毒瘤,免得害人害己,我們別的村子都在緊跟著政策走,就你們村明明都知道方老三不是個好東西,他現在還在坐牢呢,你們居然都不開會批,鬥他們,我看你們這就是明顯想要和領導們對著幹,故意包庇壞分子!”

鬧運動這麽久了,趙永成喊話的套路倒是很順滑。

可惜程建功幾個卻沒有任何一個怕的,反而看著趙永成的麵色微冷。

徐建軍還冷笑道:“大清都亡國這麽久了,我倒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的新社會居然也有了連坐這個罪名了!”

“方老三是犯了罪,但是她女兒才十三歲,她怎麽就成了壞分子了!”徐建軍“嗬”了一聲,“你少拿現在鬧運動的事情來給我們戴高帽子,現在的運動是在反封建,反資產階級,而連坐恰恰就是封建社會才有的,而我們新社會的法律可從來沒有這一條,我看是你想搞封建複辟了吧,怎麽,一個大隊長滿足不了你了,你這是想當皇帝了。”

趙永成最近打著運動的幌子無往不利,還是第一回被人這樣撅回來,尤其還是用他的話術給撅回來。

他十分了解這樣的說法將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頓時氣急敗壞道:“你少胡說八道,偷換概念。”

徐建軍就好整以暇地說:“那好,那你和我說說橘子這個十三歲的小孩到底哪兒成了壞分子了,現在是要破四舊,但那是舊思想、舊文化、舊風俗和舊習慣,你和我說一說,橘子一個生在建國後,學的是新知識的小女孩有什麽四舊好破的,她到底壞在了哪兒?”

“我看是壞在了你們自己心裏肮髒齷齪,自己思想不幹淨,想要欺負人家小姑娘,所以故意往人家身上戴高帽子吧!”徐建軍又嗤笑。

剛剛好那幾家被叫的人也過來了,徐建軍站起來主動請陶支書家裏的幾個人出去,然後環視了一圈,說:“剛好,人來齊了,我們就來說道說道白天的事情。”

這其他幾家人倒隻是前進村的普通村民,也沒趙永成那麽深的算計,白天還要忙著上工,自然也不知道家裏的孩子都幹了什麽,倒是有大晚上忽然被叫過來見自己村和外麵村子的幹部的一種擔憂。

“咋……咋了啊?”有個稍微膽大的開口說:“叫我們過來是出啥事兒了麽?”

徐建軍正要開口,但是卻被程建功抬手按住了肩膀。

他不緊不慢地說:“接下來,我說吧。”

徐建軍更放心了,直接一屁股坐回了原地,等著程建功發揮。

盧支書的目光也比之前精神了許多。

在這兩個小夥子的眼裏,程建功的能耐自然不用多說,他們很期待程建功接下來到底是如何大殺四方,震撼人心的。

但是他們等到的卻是程建功先表情和緩地著重看了那幾個小混蛋一眼,然後開始點名了,“趙小軍、何大富……對吧?”

一屋子的人被程建功這個樣子弄的有些不明不白的,但是那幾個小崽子卻紛紛點頭應了下。

徐建軍和盧支書都覺得神奇,然後就聽見程建功又繼續慢條斯理地把事情的經過給敘述了一遍,然後又問道:“所以,你們幾個確實故意摸她了,對吧?”

程建功想快點高效地解決這件事,所以動用了點精神力。

幾個十來歲的小崽子根本毫無抵抗力地點頭應聲了。

其他的大人還從震驚中沒有反應過來,但趙永成就開口了,吼道:“胡說八道,他們這明明就是在□□你們村的壞分子,動手的時候不小心磕磕碰碰的,不是很正常麽,你少給我們村的孩子安這種髒名聲,我看你就是故意想害他們,包庇你們村的壞分子!”

“我看你才是那個真正的壞分子吧!”葉美雲嫌棄趙永成聒噪,一腳上去將他踹倒,然後又拽著他起來,按在了他們家還沒有來得及收拾的桌子上。

趙永成頭先生了三個女兒也早就出嫁了,他年紀也不小了,長輩早幾年就走了,如今家裏就隻有他們兩口子和一個寶貝兒子趙小軍。

他家那口子也被葉美雲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想過來幫忙但是卻被葉美雲一個冷厲的眼神定在了當場。

屋裏麵的其他人也跟著嚇一跳,但是見到葉美雲的凶相,加上又有剛才的事情的擔憂,竟然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幫趙永成。

至於陶支書,則更是看笑話了。

葉美雲卻對著程建功道:“你快點。”

程建功剛剛根本沒怎麽用力,所以葉美雲的動靜一傳出來,那些小崽子們也回神了。

可就在他們的恐慌剛剛生起的那瞬間,程建功又開口暗示道:“我們這次過來就是因為涉及女孩子的名聲,所以才沒有鬧的人盡皆知。也同樣的,因為你們年紀還小,或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所以我們這次隻找首惡,到底是誰教你們,誰領著你們故意欺負我們村的小姑娘,往人家身上動手動腳的。”

葉美雲和程建功一文一武之下,這群年紀不大的小崽子很快就指出了趙小軍幹的好事兒。

程建功接下來又將目光對準趙小軍,問他到底從哪兒學的這些醃臢的事情。

也不出程建功之前從所料,果然和趙永軍這個玩意兒有關係。

接下來程建功他們還從趙小軍的嘴裏麵得到了好多趙永成利用眼下的運動故意害人和欺負人的事情。

程建功倒是還好,但是其他人多少就有些繃不住了。

尤其是葉美雲在聽到有女性被侮辱的時候,更是直接掐住了趙永成的脖子,恨不能直接弄死他。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

饒是陶支書也不算太正派,但也被趙永成這段時間來幹的事嚇了一跳。

程建功卻並不關心他們。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就按照之前的打算,叫這些人開始寫認罪書。

這可是能直接當書麵證據的,和開口承認不一樣,幾個小崽子還沒有反應過來,倒是他們邊上的大人頓時開口拒絕了。

就連陶支書也皺眉說:“這樣不好吧,你們剛剛不也說了不追究了嗎?況且他們也就是碰了下,啥也沒幹呢,你們村的那個小姑娘也沒事啊!”

程建功就朝徐建軍看了一眼,徐建軍立馬開口嘲諷道:“那是我們發現的早,不然按照他們剛剛說的,到時候還有人家小姑娘的活路麽!而且他們的作風還是故意往人家小姑娘頭上戴帽子,這種情況還叫不嚴重!”

“更何況我們說了不追究,但是不代表不給這幾個小混蛋一個教訓,不然讓他們以為自己幹了這種害人的事情還不會受罰後,那他們以後豈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錯誤!”

徐建軍用從程建功那聽到的話大聲反駁他們,不屑地說:“你們前進村的人思想有問題,不把女孩子當回事兒,但是我們上塘村可不這樣。我們上塘村的女孩子都精貴著呢,這次要是不叫他們受個教訓,誰知道他們將來會不會還欺負我們上塘村的其他姑娘!”

“老話不是說過麽,小時偷針,長大偷金,你們也不怕他們現在就敢為了欺負女孩子而給人家戴高帽子,將來成大人後會變成殺人犯和強,奸犯,到時候直接被拉出去槍,斃!”

“所以這份認罪書你們必須寫,要是不寫,那咱們就把這件事直接捅到公社,到時候公社那邊還能不能放過你們這些小崽子,你們這些真正的壞分子還能不能看見明天的太陽,我們就不知道了。”

那幾個回過神的小混蛋們頓時想起來這些日子跟著趙小軍身後幹的壞事兒以及見識到的公社如今運動的瘋狂場麵。

他們齊刷刷地打了個寒顫,臉色也統一刷白。

這些小崽子身邊的大人們也一樣臉色難看起來。

徐建軍威脅完那幾個小崽子和他們的家人後,又對著陶支書說:“您也幹了幾十年的幹部工作了,你們前進村發生的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不用我們再說什麽了吧。”

“陶支書,我們村隻想要他們幾個的認罪書當個以後的保障,絕對不管你們之後怎麽處理這件事,但要是……”徐建軍忽然笑了起來,卻也不說後麵的話了。

陶支書的麵色一瞬間就變的很難看。

程建功又在這個時候害他雪上加霜。

因為他帶了個自己弄的錄音機過來,早就錄下了之前發生的一切,此刻正在放給所有人聽。

還特別溫和地威脅說:“沒關係,我們還有其他的證據,誰也跑不掉。”

屋子裏瞬間格外的安靜。

直到程建功關掉錄音機後,場麵才倏然亂了起來。

和陶支書之前說的那樣,其他人其實根本沒有真正意識到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其實更多的還是在震驚趙永成幹下的那些醃臢事。

隻是礙於程建功他們的厲害,以及家裏的孩子確實有錯,他們才勉強沒吭聲。

但是現在被程建功等人的態度震撼到,這群原本還不以為然的大人們才忽然開始動手打起孩子來。

“我叫你不幹好事兒,我叫你在外麵給我不學好……”

一時間,大人們的罵聲和小崽子們的求饒哭鬧聲將整個屋裏麵亂成了一團。

葉美雲也不著急了,反倒是開始欣賞起打孩子這件喜事來。

程建功他們也是一樣。

倒是陶支書嫌棄有些丟人,忙攔了一會兒後才讓場麵重新安靜下來。

徐建軍就抱著胳膊,抬著下巴看著他們說:“寫吧,認罪書,別以為這樣就算了。”

程建功一行堅決的態度讓他們知道事情不能善了,隻能一邊罵著家裏麵的孩子不爭氣,一邊盯著他們寫認罪書。

期間,程建功他們還將認罪書返場了兩回,讓他們把所有的前後經過以及對自己錯誤都仔仔細細地描繪出來,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直到拿到最終的認罪書後,徐建軍又齜牙威脅說:“隻要你們以後別再幹這種髒事兒,今天這件事就算了,我們不會說出去,但是同樣的,我們也不希望在外麵聽到任何關於我們村那個小姑娘的任何隻言片語。”

“我是知道的,有些人啊,自己幹了不要臉的壞事兒但卻喜歡把罪名往人家女性的頭上一推二四五,什麽是她勾引我的了,什麽是她自己發賤發,騷了,總之什麽都是人家女的的錯,他一個男人是一點錯都沒有,他這個害人的才是個受害者。”

“我呸!”徐建軍一臉嫌惡地冷笑道:“我可太清楚這些德行了!所以過了今天這個時間,出了現在的這個門後,但凡要是讓我們聽到了什麽不好的,我們一定把事情鬧的更大,到時候你們誰也跑不了。”

在場好多大人其實還真就像徐建軍描述的那樣想了,覺得錯的不是自家孩子,是趙小軍和趙永成害的,是橘子勾引的,但沒料到竟然被徐建軍這麽明晃晃地指出來了。

他們一時間寒毛都豎起來了,心裏虛的不行。

徐建軍見狀又“哼”了一下,挨個點了點他們,又道:“都給我記住了,但凡我聽到任何不對勁的,我都會算在你們頭上。”

再之後,徐建軍就不去管其他人了,看向程建功說:“那咱們走?”

程建功點頭,看向葉美雲,“走了。”

葉美雲這才嫌惡地甩開趙永成。

陶支書很有客氣的跟著說:“我送你們。”

到了外麵,又是一片黑暗。

程建功和盧支書打開手電筒,徐建軍則又給陶支書留了句,“趙永成的事情我們不管你怎麽辦,但還是那句話,我們不想聽到和我們村小姑娘相關的風言風語。”

陶支書現在也怕了徐建軍他們了,但還是沒好氣的說:“你放心,這點數我還是有的。”

徐建軍也不在乎陶支書嘴裏麵的怨氣,高高興興地騎著自行車和程建功他們一起往回趕。

等到了村口後,他們又看見了火把。

葉美雲跳下程建功的自行車後座,領著依舊一頭霧水的民兵隊又開始往回走。

可惜他們注定不知道今晚到底來這邊是幹什麽了。

隻有第二天從挨著村口這邊的人的嘴裏知道了這邊還留著上塘村民兵隊的陶支書沒忍住啐了一口,暗罵程建功幾個年紀輕輕但心眼子都比蜂窩還多。

但他也隻能私底下罵罵了,可是萬萬不敢招惹上塘村的人了。

又過了幾天,經過陶支書的一番操作,公社這邊忽然就開始鬥起了趙永成。

並且這一次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嚴重,程靜淞他們這般小屁孩都必須參加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