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毒瘤

不過在趙永成的事情突然傳出來之前, 程靜淞還是關注了一下橘子的情況,怕她年紀太輕加上身邊沒有關心她的人而會想太多。

為此,她頭天晚上還專門等了程建功他們回來, 第二天去上學的時候還問程建功要了趙小軍他們幾個寫的認罪書帶上。

當然了,這也是徐建軍他們商量過後的,畢竟讓他們一群大男人和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說那些醃臢的事情,他們不好意思就不說了,別到時候再惹了人家小孩子家家的。

當然了, 他們一開始考慮的人選並不是程靜淞, 而是想讓葉美雲去講, 畢竟葉美雲是個大人, 也是唯一知道的女性大人。

但是後來想想葉美雲現在把民兵隊的那群大男人都能收拾到想哭的本事, 又怕她更嚇唬到橘子, 最終才聽程建功的, 把人選定在了程靜淞的身上。

於是, 程靜淞就這樣揣著認罪書, 趁著還沒有上課的時候給橘子展示了一番。

“你看, 這是昨天我爸媽還有支書和隊長幫你報仇後的成果。”程靜淞悄聲說道。

橘子如今已經認識了不少字,加上趙小軍那幾個小混蛋的學習成績也不咋好,所以通篇下來真的很淺顯易懂,所以並沒有難到橘子。

等橘子看的差不多了, 尤其是程靜淞注意到她格外認真地盯著每張紙下麵的簽名處以及他們不會對外麵說這件事的保證後,又拍了拍橘子的小臂,小聲卻眉飛色舞地把程建功他們昨天夜裏過去後是如何大殺四方, 又是如何揍人的事情說了。

然後, 程靜淞才安慰橘子道:“放心吧,這件事就這麽徹底過去了, 他們以後也絕不敢欺負你了,更不會有其他人再知道這件事,所以你再也不用擔心了。”

頓了頓,程靜淞到底沒有把村裏麵本來還考慮幫她朝那幾戶人家要一份補償的錢但是最終又給放棄了的這件事說給她聽。

按照程靜淞聽來的,就是徐建軍他們商量了一番後覺得若是叫橘子收了那些錢後,先不說橘子要怎麽處理,將來會不會被湘雲發現,會不會引發他們家的大戰等等。

徐建軍他們也主要覺得這個錢要多了要不到,要少了又沒什麽大的幫助不說,將來說不定還會讓那些人因為那一丁點兒他們看不上但是在其他人眼中卻不少的幾塊錢而鬧出更多的幺蛾子出來。

當然了,這其中還夾雜了那麽一點點的橘子是方老三和湘雲的孩子的緣故。

畢竟老話總是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方老三和湘雲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所以作為他們的孩子,橘子雖然現在年紀小,看著還沒什麽大問題,但萬一將來長大了後長歪了怎麽辦?

若是叫她知道了可以用這種事來威脅人算計錢後,又怎麽辦?

更何況他們村子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廠子了,按照程建功的打算,磚窯場不好說,但是養豬場將來注定還會繼續擴大,等橘子真的長大的時候,她要是真的願意努力一把,村裏麵也不是不能給她一份工作安身立命。

所以,綜合考量,他們最終還是放棄了要那麽幾塊錢的賠償的念頭。

程靜淞也不曉得橘子能不能想到賠償這一點,但還是決定聽程建功他們的安排,又對著她說:“還有一件好事要告訴你。”

“什麽?”橘子其實還沒有從震驚以及激動的情緒中回轉,下意識帶著鼻音應了一下。

程靜淞就說:“就是村裏麵其實知道你的情況不是很好,所以隊長還有支書還有包括我爸爸他們都商量好了,說你要是能好好學習,將來等你畢業了,隻要你的成績不是太差,他們其實也可以考慮給你安排一個工作,所以你真的別難過啦,好好學習,這樣再過幾年你就能有工作了,到時候你的日子就能過好了。”

橘子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麽關心過。

尤其還是被那些不相幹的人關心和保護。

更何況就像別人說的那樣,她爸爸方老三是罪犯,差點害了村裏麵的人,尤其是程靜淞一家,但是卻沒想到他們一點也不介意她是方老三的女兒,還願意這麽幫助她。

現在居然還說給她安排工作。

她就算年紀不是很大但也曉得一份工作的承諾到底又多重,她哪配村裏麵對她這麽好。

橘子忍了好久才沒叫自己當眾嚎啕大哭出來,但是依舊紅著眼眶,非常激動地對著程靜淞說:“三……三寶,謝謝……謝謝你們。”

“真沒事兒。別多想了啊,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程靜淞又安慰地拍了拍橘子,接著又開始動手收起來那些認罪書,並且還很細心地給她解釋說:

“這些東西就暫時先不放在你這兒了,雖然那些人現在被收拾了,但這個東西卻不能隨便丟了或者少了,這個是對他們的一份有力的威脅也是個萬一他們將來想要反口證據,但叫你收著也不好,所以我等下還要帶回家給我爸,然後我爸會再交給村裏麵,到時候由村裏麵收著。”

橘子點點頭,還幫著程靜淞一起把這幾份認罪書整理好。

隻不過等程靜淞準備要走的時候,橘子卻忽然又喊住了她,有些欲言又止。

“怎麽了?”程靜淞又問道。

橘子咬了咬幹幹的唇角,又是遲疑了一會兒後才說:“其實……其實我不用工作的,我知道工作有多重要,我……我畢竟是……是方老三的女兒,村裏麵要是給我安排工作肯定會有人不滿的,我……我現在這樣就很好了,等我長大了,我……我就下地賺工分也一樣的。”

程靜淞就笑說:“等你長大還要好幾年呢,誰知道咱們村的廠子到時候會是什麽前景呢,更何況我剛剛不也說了麽,他們的前提是你要好好學習,到時候成績不能太差,所以你也不用現在就想這麽多,就想著怎麽別浪費時間,好好充實自己就對了。”

橘子連忙點點頭,“我知道了,我肯定會的。”

程靜淞又笑笑,“那你加油。”

橘子也抿著嘴笑了下,想了想,終於把自己心裏麵一直以來的疑問問了出來:“三寶,我爸是方老三,他……他之前還想害你們家,你怎麽……你怎麽一點也不討厭我,還願意幫我啊?”

程靜淞心想當然是因為她已經提前觀察過了,看著你不像壞的樣子。

而且她又不是真的小孩,那麽不理智。

程靜淞就說:“你是你,你的父母是不的父母,你們不是一個整體,所以我們當然不會因為你的出身就討厭你,但你要是將來幹了不好的事情的話,那就不一樣了,不止我會討厭你,就是村子裏也不會再保護你了。”

橘子立馬倉皇搖頭,“我肯定不會的,我不會的,我肯定會當一個好人,我不會變壞的。”

“我知道,我就是那麽一說。”程靜淞見橘子有被嚇到,又安慰了她一下,“總之,你現在好好學習就是了,別的不用多想了。”

橘子連忙點點頭,“我肯定會的。”

程靜淞便又和她扯了兩句,正要再次離開的時候,程靜淞才注意到她的課本居然亂糟糟的一團,上麵有很多也不知道是什麽但是黏糊糊的東西。

“你課本怎麽了?”程靜淞好奇問道。

橘子的表情立馬又低落了下來,好一會兒後才說了她昨天回家後又被湘雲打,然後葡萄還被踩破了的事情。

程靜淞:“……”

程靜淞是真的覺得湘雲可能是個神經病,並且再次懷疑了橘子的身世。

隻是這些話她又不能隨便說,她更不好直接參與橘子和湘雲之間,萬一橘子是個拎不清的呢。

畢竟她以前也不是沒見過那些因為所謂的親人、男朋友等傷害而各種難受、吐槽甚至表示恨死了的人後來又因為這樣或者那樣的原因很快和好,並且轉頭怪起了在他們難過期間理智勸導和安慰他們的朋友。

所以程靜淞幹脆閉口不談湘雲打她的事情,隻是說:“隻是一串葡萄而已,沒事兒,等下午來上課的時候,我再給你帶一串啊。”

橘子想說不用,但是程靜淞卻擺擺手。

他們家的水果多,雖然她不舍得都送出去,但隻是給個一個兩個的話,她是不心疼的。

中午的時候,程靜淞把那幾份認罪書重新塞給了程建功,然後又如約帶了一串又大又甜的葡萄給橘子。

之後,這件讓橘子害怕的事情就這麽過去了。

村裏麵再也沒有人好奇程建功他們那晚上到底帶著民兵隊出去幹啥了,因為村裏麵宣布的修路的事情。

所以新的熱點代替了舊的熱搜。

村裏麵現在有錢了,加上修路確實對養豬場有利,也就是對大家夥有利,所以村裏麵沒有人反對,很快就熱情高漲地動了起來。

現在不可能奢侈到用水泥或是柏油鋪路,但是為了讓村裏麵的路更?加平整走車且還不會被壓塌,村裏麵不僅用大樁一點點夯實泥巴路,還打算用了很多的碎磚頭以及石頭鋪路並再夯實,並且最後還決定用磚頭鋪路。

這樣一套下來,且不說需要的勞力有多多,就是哪怕他們自己村有磚窯場也覺得這樣下來消耗的有點大。

索性的是現在外麵都在鬧運動,這個當口的時候也沒有人敢買磚建房子,所以他們的磚現在也不太好賣,用來鋪路也不是不可以。

也就是在上塘村的人熱情高漲地打路樁的時候,公社那邊忽然就傳來了過去批,鬥趙永軍的事情。

程靜淞雖然覺得這次公社居然讓他們這麽多小屁孩參加屬實有些離譜,畢竟年紀太小的孩子還沒有形成自己的善惡觀和是非觀,參與這種瘋狂的運動實在是影響他們將來性格的形成,但程靜淞又不能安排公社的事情,所以也隻能跟著去了。

不過幸好這次鬥的是趙永成這個畜生玩意兒,要不然,程靜淞還真不一定能受得了眼下的場麵。

但是程靜淞也隻是作為一個觀眾旁觀了這場運動,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義憤填膺地上前對著趙永成又打又罵又吐口水。

不過程靜淞注意到橘子上去了,並且主要的動手對象並不是趙永成,而是他後麵作為附帶的趙小軍。

程靜淞有些嘖嘖稱奇道:“沒想到橘子還是個有氣性的。”

程建功也沒有參與動手,他主要還是抱著程靜淞湊熱鬧,聞聲就說:“有點脾氣也挺好,太軟和的性子,就算別人幫了也沒用。”

“那倒也是。”程靜淞點點頭,又想著剛剛的大會上念到的好多趙永成的罪證,但是卻沒有提到趙小軍他們,多少又有些生氣道:“要不是為了橘子的名聲,真該把那幾個小混蛋也拉出來好好鬥一番,這樣才能叫他們真的長記性。現在真是便宜那幾個小混蛋了,雖然趙小軍這次也被拉出來鬥了,但到底罪名不在他身上,他隻能算是被趙永成這個爹波及了,算他們走了狗屎運。”

程建功就說:“這也值得你生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趙永成倒了就代表趙小軍他們以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不用我們找他麻煩,就他們村子裏麵的那幾個原來跟在他身後的幾個小崽子的家裏的大人都不能放過他們,他們以後的日子難過著呢。”

程靜淞知道是知道,但還是沒忍住撇嘴。

叫她說,這些總是喜歡搞性,騷擾的,還有一些喜歡嫖的甚至為了下麵那點玩意兒去強,奸的,就算不能死刑也應該給這些人帶上一個標簽,叫人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個“強,奸犯、嫖,娼犯或者是性,騷擾犯人”才最好。

可惜的是這種情況也不是她說了算。

程靜淞就大大地歎了口氣。

程建功好奇道:“你又歎氣幹什麽?”

程靜淞就解釋了一番。

程建功:“……”

“既然明知道不可能,還想那麽多幹什麽。”程建功非常不走心地安慰了程靜淞一句後就繼續盯著台上的鬧劇了。

趙永成的這件事可不算小事,畢竟他是幹部,又做的是利用運動排除異己,占他人便宜的事情,所以這種事情也不可能是公社隨便處置的。

因此,就在公社這邊連續今天批,鬥趙永成的時候,公社的領導們也趕緊把這件事給上報了。

雖然如今像趙永成這樣的人也不少,但是他畢竟是被掀開的第一例,縣城那邊自然不能馬虎大意,不然這件事傳出去了後,別人會怎麽看他們這裏的領導,又叫下麵的社員們如何再信任領導幹部們。

所以很快,公社這邊就有縣城專門過來調查的專案組。

趙永成是前進村的大隊長,他所有犯的事情也都僅限於在前進村那個地方,所以誰也沒想到這把火居然最後燒到了上塘村這裏。

這時候,已經是九月初了,又到了給省城第二機械廠送肉醬的時候。

程建功再一次押車走了。

而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徐建軍和盧支書卻忽然被叫到了公社。

如今村子裏還在忙著修路的事情,兩人也就沒太關注趙永成的事情了,所以也沒有想到這次被叫過來居然和調查組有關,甚至在過來的時候還在疑惑公社這時候忽然叫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麽。

但是他們沒想到剛一走進公社就遭到了一個下馬威。

一個他們並不認識的,大概在二三十歲的男人先是不善地打量了他們好一會兒,才意味深長地問道:“你們就是那個什麽上塘村的大隊長徐建軍和村支書盧超群?”

徐建軍和盧支書被著突如其來的一幕蓋了一腦袋的霧水,下意識看向他們最熟悉的領導楊主任。

楊主任的臉色有些奇怪,但還是很快衝著那個男人陪笑道:“對,他們就是。”

說完了後,楊主任又趕緊扭頭衝著徐建軍和盧支書擠擠眼睛,介紹道:“這位是縣城來的調查組的組長沈鵬程沈組長,你們兩個還不快點打招呼。”

徐建軍和盧支書雖然年輕但是不傻,更別說他們成天跟著程建功,也多少從程建功那裏學了點東西。

他們從這個場麵裏麵察覺到了怪異以及這位所謂的調查組的組長沈鵬程對他們的滿滿惡意。

但是徐建軍和盧支書還是順著楊主任的話開口說:“沈組長好。”

這個沈鵬程就倏然冷笑開口說:“我可不敢擔你們這一句問好,畢竟你們上塘村可是敢和整個國家的政策對著幹的地方,我一個小小的縣城調查組的組長可是怕死了,擔不起,我也不好!”

這話說的可一點都沒有當幹部的樣子,但是在場的卻沒有人吭聲。

徐建軍和盧支書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沒接沈鵬程的話,而是下意識看向了楊主任。

“主任,這是什麽意思?”

楊主任的臉瞬間神經質地**了幾下,但是徐建軍和盧支書到底是他們公社下的幹部,而且他最近一年多的政績幾乎都來自上塘村,他也不能真不管,就又衝他們擠了擠臉色,輕咳了下說:“這個……調查組的同誌在處理前進村趙永軍的案子的時候順便也查了下咱們井沿鎮公社的運動情況,發現你們上塘村這段時間一直沒有什麽動靜,所以就想問一下具體的情況,沒別的什麽事兒。”

說完了,楊主任又衝著那個沈鵬程賠笑道:“沈組長,上塘村真的是我們井沿鎮公社最好的村子,不僅依靠自己建立了磚窯場和養豬場,還弄出來了沼氣發電機,之前還上過省城的日報呢,也是因為他們村子,我們公社周邊的其他村子才集體受益,現在大家夥的生活水平都比起去年都上升了不少,所以他們村子是絕對沒問題的,沒運動也是因為他們村子沒有人搞那些四舊。”

說完了,又衝著徐建軍他們擠眼睛,示意徐建軍他們也趕緊開口解釋。

徐建軍和盧支書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了。

但是他們年輕歸年輕,還是本能地覺得這件事不能是這麽簡單。

已知他們村子剛剛被省報表揚了不久,縣城那邊還為了這事兒向他們公社傾斜了不少資源,沒道理現在忽然在調查趙永成這件事的時候朝他們發難才對。

徐建軍和盧支書兩個下意識對視了一眼,不僅都從對方的眼中看見了對方的擔憂,並且還看到了一些彼此都能想到的猜測。

前進村按理說不應該再在這個時候攪和起來惹他們村子,趙永成就算為了他兒子應該也不敢鬧。

而就像楊主任剛剛說的那樣,因為他們村子的存在,其他村子包括公社這邊都比之前好過了不少,所以這個時候對他們村出手有什麽用。

至於公社這裏的話,就算這些領導們之前想要統管養豬場,想要爭取更多的利益,但他們公社現在都出了趙永軍這個大雷了,再要鬧出來他們村子不服管教,公開和國家政策做對的事情,那楊主任幾個公社領導恐怕也算是做到頭了。

況且看楊主任剛剛緊張和焦急的表現,應該也不是公社這邊忽然搞出來的。

那就隻能是他們村子唯一得罪過的西川鎮那邊了。

很早之前,他們就知道這件事肯定沒玩,現在看來,他們這是終於找到機會了啊!

所以這次是縣城的宋學林出手了是麽?

畢竟宋長森也隻是西川鎮公社的主任,還不至於能直接安排縣城來的調查組吧。

徐建軍和盧支書瞬間心裏繃緊了。

雖然他們之前一直擔心西川鎮那邊,但因為自打運動以來,那邊一直沒動靜,而且他們屬實也沒想到他們會用調查組這件事突然發難,所以真的有些打懵了他們。

尤其是在他們想到程建功現在這時候不在村子裏麵後。

這些調查組的人也不是剛來一天兩天了,但偏生卻挑程建功走了後才發難,該不會除了想對他們村子做什麽之外還想要對程建功一家做什麽吧?

畢竟不管是磚窯場還是養豬場都是程建功拉起來的,並且直接導致西川鎮的磚窯場被關停了,那邊肯定恨死程建功了。

徐建軍和盧支書心焦。

可這個時候,他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交流,隻能暗自在心裏著急的同時也在快速轉動自己的腦袋,想解決的辦法。

並且,他們還本能地想要是程建功在,並且遇上了這種兜頭過來的算計的時候,會怎麽做?

可他們兩個到底不是程建功,加上現在確實處於一種劣勢,第一件做的就是開口反駁說:“我們不明白沈組長的意思,但我們村子確實沒有人搞那些四舊,大家夥都在忙著修路、開荒、種田,隻想多多努力幹活,將來好多收點糧食為國家交稅的同時也能讓村裏的社員們填飽肚子,確實沒有人有心思搞四舊。”

徐建軍他們說完,那為坐上首的沈組長卻像是忽然從他們的話語當中找到了什麽漏洞一樣,猛地一拍桌子,衝著徐建軍和盧支書吼道:“這就是你們公然和國家政策做對的借口嗎?別的地方都在響應國家的號召,清除藏匿在我們廣大群眾當中的毒瘤,你們上塘村卻一點作為都沒有,居然還敢口口聲聲稱自己村子沒人搞四舊,你們都不調查,不運動起來,怎麽能知道沒有人偷偷搞!”

“我看你們就是存心故意和國家做對,你們怕不是隱藏在我們國家的反,動分子吧!”沈鵬程雙手撐著桌麵,眼神陰狠地盯著徐建軍和盧支書他們倆。

這是他搞運動以來發現的特別好用的動作,很多人一見他這樣就嚇怕了,再加上一些話術和大旗,就沒有他拿不下的人。

因此,沈鵬程這一次也一樣既陰狠又得意地衝著徐建軍他們說:“沒想到在我們人民群眾當中居然還隱藏著你們這麽大的毒瘤,這一次,我勢必要為國家鏟出你們這些禍害,肅清這裏的不正之風,還廣大群眾一片朗朗晴天!”

“來人,先把他們這兩個反動分子給我拿下!”上一句汙蔑才剛剛說完,沈鵬程甚至都沒有再給徐建軍和盧支書的反應時間,竟然說動手就動手了。

而那些跟著沈鵬程過來的一些紅小兵們也立馬圍了上來。

這群人早就幹習慣了抄家和□□這些活,因此甚至都不給徐建軍和盧支書反應的機會,先動手往他們兩個的肚子上搗了好幾拳,然後一擁而上,直接將他們兩個給綁了起來。

這期間,徐建軍和盧支書的嘴不止被堵住了,甚至身上也挨了不少腳,顯得十分的淒慘。

就連楊主任也沒想到沈鵬程他們說動手就動手了,嚇得肝膽俱裂。

“你……你們……”楊主任想說話,但是卻因為沈鵬程一個冷笑過來以及一句,“不想死就閉嘴”而重新被堵了回去。

徐建軍和盧支書也沒想到隻是一個瞬間,他們就被綁了,甚至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他們兩個隻能奮力掙紮,但是換來的卻是被更加粗暴的毆打。

這還不算,以沈鵬程為首的那群調查小組還騎著自行車在前麵走,但是卻將徐建軍和盧支書綁在後麵拖著戲耍。

沒多久,這兩個在上塘村很受大家夥信任和喜歡的幹部就成了被痛打的落水狗,形容淒慘。

可那群調查組的人卻在一遍罵罵咧咧以及嘻嘻哈哈,仿佛他們對待的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生命。

以楊主任等為首的公社的幹部們看著這一幕,即便有些人心裏麵有自己的算計,不是那麽正派的,也有些受不了也不敢看。

同時,他們的心裏麵也升起了巨大的恐慌。

說起來他們是公社的領導,但是在縣城的那些幹部眼中,他們和徐建軍和盧支書又有什麽區別呢。

今天這些人能這麽對待徐建軍他們,明天會不會就是他們這些公社的幹部了。

畢竟西川鎮當初倒黴也不全是上塘村的功勞,如果沒有公社這邊出力,那件事哪能鬧到縣城裏麵,他們完全可以和西川鎮那邊私下和解的啊。

好些人甚至被這個可怕的猜想給嚇的生生定住了腳步,但卻在下一瞬又被那些過來要搞運動的紅小兵們催著趕緊走。

對了。

他們又想起來了,很早之前他們這裏來過紅小兵,但是那些人被雷劈。

會不會這件事也會被算在他們公社的頭上,也成了他們的罪過。

可是根本沒有人膽敢和調查組的人作對,隻能一邊強忍著心裏的恐懼,一邊仿佛被趕著的羊群,跟著他們身後跑著往上塘村趕。

可在同時,這些人又有些期盼上塘村那邊能做些什麽。

畢竟那邊可是有徐學林這一根定海神針呢。

從上塘村到公社這一路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變得格外的漫長,除了調查組那些人還有心情說說笑笑,其他人的表情越來越沉重。

快要到上塘村村口的時候,那些人騎自行車的速度就更快了,徐建軍和盧支書的速度再也跟著不上,完成成了被迫拖行。

顯然,他們的意思就是故意想在上塘村的人的麵前羞辱徐建軍他們,好先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

也是巧了,上塘村最近在修路,加上自從運動掀起後,民兵隊一直在四處巡邏,因此第一時間就看見了這群過來的人。

一開始他們還沒發現被拖在後麵的徐建軍他們,但是因為村子裏麵的命令,立馬有人上前將他們攔了下來。

“你們是誰,幹什麽的?”

這些調查組的人並沒有把攔著他們的兩個巡邏隊員當一回事兒,反而神情倨傲地盯著他們問道:“這就是上塘村。”

“是,不過你們是誰,來我們村幹啥?”

很早之前,村子裏麵就開會說過,這段時間外麵亂,所以要防著任何一個外麵的人,現在來了一大群,他們自然就更加不能放過了。

但是這兩個巡邏隊員卻沒想到這些人沒有回答他們,反而拽著牛羊豬狗一樣地把徐建軍他們拽了過來,繼續保持著高傲的態度說:“我們是縣城來的調查組,你們上塘村的人居然膽敢在這兩個反,動分子的組織下公然和國家政策叫板作對,無視國家運動的規定,你們上塘村是想造反嗎?”

“現在這兩個壞分子已經被我們拿下了,我們現在要去你們村裏麵調查,你們必須配合我們,告訴我們一切他們的反動行為,否則你們就是他們的同謀,就等著被□□吧!”說著,他們話鋒一轉,又態度稍微溫和了些說:“不過如果你們願意配合,說出來他們的罪行,我們調查組也不是不能既往不咎,畢竟你們都是普通的村民,不了解外麵的情況,不知道國家的政策,被這兩個反動分子騙了也正常。”

這種說法一直以來都是這群搞運動的人的慣用話術了,每每說出口後就會立馬威懾到所有人,即便有人心裏不服氣也不敢多說什麽,之後就會任由他們捏扁搓圓。

但是他們沒想到的是這倆巡邏隊員的第一反應卻和他們在外麵見到的那些不一樣。

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害怕,而是震驚和生氣。

“隊長,支書,你們……你們咋搞成這樣了?”他們急急忙忙道:“是這群狗東西動你們了!”

徐建軍和盧支書被綁著手堵著嘴,加上又被拖行羞辱了一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隻能一個勁兒的朝著他們使眼色。

但這倆人根本沒看懂,或者說看成了“快救他們”這個意思,立馬朝著那些按著徐建軍和盧支書的人吼道:“你們幹什麽,快放了我們村的隊長和支書。”

甚至他們還要動手去搶。

之前一直無往不利的調查組的人沒料到遇上兩個根本不搭理他們的,並且還要反抗他們。

他們瞬間勃然大怒。

“放肆,你們想要造反嗎?”沈鵬程吼道:“看來你們上塘村果然是蛇鼠一窩,恐怕你們整個村子恐怕都是反,動分子了。”

這倆巡邏的人雖然一開始因為太震驚沒反應過來,但這會兒總算是聽清楚了調查組的話,也明白了這些人是來找茬的。

而且看起來還是找他們整個村子的茬。

什麽調查組的他們不明白,但是他們明白了,這些人想要欺負他們上塘村。

那怎麽可能。

他們更是想起來的葉美雲之前的安排。

他們倆也不吵了,齊刷刷地抓起脖子上掛著的細細長長的竹哨,用力吹了起來。

這樣的竹哨是葉美雲做的,比普通的哨子吹出來的聲音更加尖利,傳播的範圍也更廣,特別適合用來大範圍示警。

村子裏麵也知道這個哨聲的意思,很快,一群在距離村口有些距離的地方打樁鋪路的人帶著好奇和緊張地跑了過來。

“咋啦?咋啦?咋忽然吹哨子了?”

“對啊,出啥事兒了?”

“該不會是民兵隊的在試哨子吧?”

嘰嘰喳喳的聲音帶著些許的擔憂,但總體的情況還好。

可是很快,他們就聊不起來了。

因為他們聽見那倆巡邏的人吼道:“都別聊了,隊長和支書被這群啥調查組的給抓了還被打了,他們還說我們村的人是反動分子,要搞我們,你們快過來幫忙,另外再趕緊進村子叫人啊!”

臥槽!

聊天的聲音瞬間消失,原本還有些散漫的人群瞬間緊張起來,目光如炬地盯住了對麵的人群。

當真的看見他們手中的徐建軍和盧支書後,這些人的眼睛也都齊刷刷地冒火:

“你們幹啥呢,放了我們村的隊長和支書!”

上塘村是周遭村子裏土匪落戶最多的一個地方,人口更是有六七百,屬實是個大村子。

即便刨除上學的孩子,年紀大的老人,一些工人和民兵隊的,剩下的壯勞力也有一百多,而這些人又有一半都在這邊修路,如今聽見哨音後都跑了過來。

而以沈鵬程為首的調查組雖然也帶了人過來,但他們來的隻有二十幾個人,即便加上一些公社帶過來的,也將將和上塘村這忽然出現的一群光著膀子或者敞著衣裳的漢子們齊平。

一直以來光是靠著運動的名頭就無往不利的沈鵬程一行瞬間被比了下去。

他們也是人,自然也會害怕。

更何況他們那群人裏麵還有一半是公社的,根本就不和他們是一條心。

也就是沈鵬程這些人這段時間在縣城太順利了,所以從來沒想過越是下麵的村子,可能越不好搞。

畢竟這些村子常常都是聚族而居,更別說他們這邊山匪那麽多,其實這些表麵是淳樸村民的人真要搞起來可是真敢動手噶人的。

甚至他們竟然還在衝著上塘村的這些壯勞力們利用言語威脅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們可是縣城過來的調查組,專門過來調查你們上塘村反,動的事情,現在我們已經抓住了這兩個帶頭的,我們剛才也說了,對於不知道的或者被這倆人欺騙的,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你們膽敢繼續和我們調查組最對的話,我勸你們最好給我想清楚,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可惜的是他們的這番威脅就像是偏向瞎子拋的媚眼,根本就沒有人搭理他們。

他們直接說:“你們說的啥狗屁我們聽不懂,你們快點放了我們隊長和支書,不然等我們村的人都過來後,弄死你們!”

“對,放了我們村的隊長和支書!”

“放了我們村的隊長和支書!”

“放了我們隊長和支書!”

這群人還越喊越齊聲,氣勢也越來越震人。

沈鵬程終於開始正視眼前這個被他視為螻蟻的村子了。

但他不想就這沒被嚇走,便看向楊主任開口道:“這就是你管理的村子,果然真是一群反,動暴徒,該不會你們整個公社都想造反吧?”

楊主任當然聽出來這是在威脅自己。

但他來的路上就一直在細想這裏麵的事情,總覺得這行人在報複完上塘村後也不一定放過他,他也確實沒可能和縣城的人掰手腕,如果想要躲開算計,恐怕還是要靠上塘村。

上塘村裏能耐的人不少,所以隻要他們沒事的話,他才能安穩。

於是,楊主任就說:“沈組長,不是他們想造反,是你們調查組一上來就把人家隊長和支書給綁了,甚至連個說話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他們,他們村的人肯定急了。”

“所以,現在我也沒辦法啊,我看你們要不還是放了人家吧,畢竟人家也不會聽我的,隻會聽他們隊長和支書的。”楊主任雖然是權衡利弊後的站隊,但說完這些後,還是心裏緊張,又下意識朝著沈鵬程笑了下。

圍過來的人聽到楊主任的話後就更生氣了!

他們就說為啥隊長和支書忽然就被綁了呢,原來是這些王八羔子搞的突襲,還不給說話的機會!

哼!

看他們把隊長和支書弄的樣子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

一群壯勞力舉了舉手中各式各樣的農具,繼續暴脾氣大吼道:“放了我們隊長和支書,不然打死你們!”

“你們……”高傲的沈鵬程一行終於碰上了硬茬子,因為實力懸殊,第一次嚐到了害怕的滋味。

更何況他又遠遠看到村子裏好似還有人往這邊跑,沈鵬程忍了忍,隻好讓人放了徐建軍和盧支書。

但是在走的時候,他還是沒忍住威脅道:“今天的事我記住了,你們給我等著!”

可惜依舊沒人搭理他,倒是楊主任見沈鵬程他們要走的時候急了起來。

但很快他又笑了。

因為被眾人七手八腳接住並且解開的徐建軍和盧支書幾乎同時大吼道:

“攔住他們!”

“別讓他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