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後序

誰能想到, 上塘村這兩年好不容易算是安生了,村裏麵最大的害蟲蛀蟲也被清剿了,眼看著接下來的日子肯定越來越舒服, 但今年冷不丁的又出現了意外的狀況。

葉美雲也沒料到自己剛出門就聽到的是這麽個消息,甚至沒忍住稍微拔高了聲音反問了下,“你說什麽?”

“楊月琴把程玉衡他們都打死了!”來人呼哧呼哧急喘,臉上的驚慌失措顯而易見。

葉美雲的表情又瞬間回收,眉心皺著問道:“就程家的人出事了, 你們其他人呢, 沒事兒吧?”

“我們沒事兒, 但是……但是……”來人急呼呼的, 話都說不齊整了。

葉美雲隻要確認他們沒事兒就行了, 也不等他說完又問道:“派人去同誌隊長和支書了嗎?”

“有人去了。”

來人才回答上, 身後就傳來了徐如月的問話聲, “你們剛剛說啥呢, 啥叫楊月琴打死人了?”

仔細聽的話, 徐如月的聲音還帶著驚慌。

葉美雲沒功夫和徐如月解釋, 就扭頭給力程建功一個眼神,“我先過去看看。”

程建功點頭,對著徐如也說:“就是你剛剛聽的那樣,你先呆在家吧, 我也過去看看。”

大過年的聽到這樣的消息,著實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可不管怎麽說,徐如月的前幾十年都和老程家一直糾纏不休, 這時候那裏出事, 她還是想過去看看。

可就留幾個孩子在屋裏,徐如月又有些擔心。

程建功見她這個遲疑不決的樣子, 主動替她做主道:“被槍打死的下場可不好看,你還是別來了,免得再嚇到你,你就留在家裏麵幫忙看著幾個孩子。”

徐如月原本的各種交雜在一起的混亂的心情被程建功的一句話給安順了下來。

她想了下,覺得留在家裏麵也好,也就算了。

很快,村子裏麵的其他地方也逐漸亂了起來。

這個點,村裏麵的大人都還沒睡,聽到動靜後,又不少帶著好奇心往程玉衡他們現在待的茅草屋那邊擠。

葉美雲他們則已經到了。

但是茅草屋這邊卻靜悄悄的。

倒不是那邊沒有人,而是所有的人都在外麵防備地盯著坐在破舊的茅草屋門口的楊月琴。

之前和程玉衡關在一處的那幾個知青則遠遠地躲在另一邊,看著手裏麵還拿著槍的楊月琴瑟瑟發抖。

一直守著這邊的民兵隊的人也沒敢離得太近。

主要是因為村裏麵近來沒什麽大事兒,而且他們這也不是在訓練,所以就沒有帶槍,拿著弩已經是他們最大的防備了。

可是誰能想到大年夜的,楊月琴手中竟然會有槍呢。

大家夥的不害怕才奇怪了。

一直等見到葉美雲來了,守在周邊的民兵們才算是鬆了口氣,然後快步迎了上來。

葉美雲就一邊走一邊聽這些人七嘴八舌,然後拚湊出了事情的經過。

和徐如月一樣,村裏麵有不少人家習慣在守歲之後煮點餃子和湯圓吃,算是一種習慣和期盼。

程玉衡幾個平時都是萬事兒不愁的,如今被看管著,村裏麵其實也沒有太為難,他們的家人平時就可以來送飯,更別說眼下又是年關。

所以,今晚,當楊月琴再一次?往常一樣過來,說是給程玉衡他們鬆跨年吃的餃子和湯圓的時候,他們也沒當回事兒,誰知道楊月琴這麽出其不意,直接掏槍打死了他們幾個,根本就沒有給其他人反應的時間。

等把人殺了,楊月琴也不走,就一個人直愣愣地坐在門口,一直到現在。

哪怕他們去喊人或者做其他的,她也沒什麽別的反應。

葉美雲皺了皺眉,問道:“除了這兒,你們有讓人去老程家那邊看一下其他人的情況嗎?”

周邊的人微愣,“沒有。”

“讓人去看一下情況。”

才剛說完,葉美雲又抬腳往楊月琴那個方向走。

“隊長!”有人擔心她。

葉美雲擺手沒,徑直走到了楊月琴的麵前,站定。

被擋了光,楊月琴才總算抬頭看了葉美雲一下。

“你來了。”她甚至還和葉美雲打了聲招呼。

葉美雲已經聞到了從屋裏麵傳出來的血腥味。

她皺了皺眉,又垂目看了看葉美雲,嘴角動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幹脆越過她進了屋。

屋裏麵的血腥氣息更重,程玉衡等幾個人的屍體死不瞑目地躺著,一些家居家用還有她們帶過來的飯都打翻在了地上,與鮮紅的血液混亂地混合在一起,讓很久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麵的葉美雲覺得有點惡心。

葉美雲的眉心痕跡忍不住加深,但還是進去把幾個人都檢查了一下,都沒氣息了。

看來是真的死透了。

葉美雲並不在乎程玉衡等人的死活,又幹脆利落地往外走。

路過門口的時候,她又低頭看了楊月琴一眼,楊月琴又恢複了半死不活的樣子。

葉美雲依舊不知道說什麽,就從她身邊饒過了。

葉美雲這一路走的倒是淡定從容,但是卻叫一邊的其他人都擔心壞了,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被楊月琴給拿槍崩了。

一直等到楊月琴安全都走回來,好些人才鬆了口氣。

正好程建功和徐建軍他們也過來了,就趕緊開口問到底什麽情況。

葉美雲便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也確認程玉衡他們確實死了的事實。

程建功倒是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但是徐建軍和盧支書他們臉上的表情一時間複雜的都不好描述。

好一會兒後,徐建軍才狠狠地吸了口氣,“我就說我一直覺得不對勁,還專門叫人把他們分開了,就怕出什麽意外的情況,可偏偏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現在的關鍵是她哪兒來的槍啊?”盧支書還算冷靜問道。

沒有人知道,楊月琴卻在這時候忽然回答說:“我偷偷從山上挖出來的,當年我家裏麵出事前,曾經偷偷藏了兩把槍還有一些子彈,我一直沒動過,前些時候借著上山挖冬筍的機會挖了出來。”

其他的人在位楊月琴說的話震驚,程建功和葉美雲卻沒忍住對視了一下。

又一條消息對上了,看來他們前幾年在山上挖出寶藏和【手】槍的那個地方就是楊家人原來的山寨,那些東西也就是楊家人埋的。

楊月琴這些年不是不知道那些東西,但是卻一直沒動。

程建功和葉美雲一時間都是心情頗為複雜。

他們倒不是在因為楊月琴知道寶藏這件事尷尬,而是想到當時他們挖出來那兩把槍和子彈後又將那玩意兒重新埋了下去。

這若是他們當時把那些東西直接拿走了,也不至於有今天的事兒。

不是覺得程玉衡他們不該死,而是他們的死罪都已經定了,但楊月琴偏生在這個時候做出來這些,多少有些讓人唏噓。

何必賠上自己呢。

可是還不等他們這邊震驚或者唏噓完,之前被葉美雲派去老程家的人又連滾帶爬地跑過來了。

神情比之前還要緊張和害怕,在麵對葉美雲的詢問的眼神的時候,他一邊手腳忍不住地哆嗦,一邊又張嘴磕磕巴巴,但是卻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徐建軍他們還不知道葉美雲派人去老程家的事兒,見他這個樣子,就皺眉問道:“這是咋了,該不會是哪兒又出事兒了吧?”

葉美雲在看見他回來的表現後就差不多了然了,但還是問道:“都死了?”

來人狠狠點頭,漆黃的火把將他的眼眶照的紅紅的,他也終是沒忍住,幾次張口後猛地扭頭朝著另一邊吐了。

徐建軍幾個覺得這個場麵有點不對勁,加緊追問道:“什麽都死了,誰又都死了?”

葉美雲的唇角壓成了一條平線,好一會兒後才開口說:“應該是老程家的其他人。”

“什麽?”

“你說啥?”

周圍的人齊刷刷地衝著葉美雲叫了起來。

葉美雲也沒搭理他們,扭頭看了楊月琴一眼後,又抬腳往老程家去趕。

徐建軍他們下意識跟上。

老程家裏一片亮堂,他們才剛剛到門口也聞到了空氣中翻湧著的血腥的氣息。

徐建軍幾個原本還對這邊抱有那麽一點點的希冀也破滅了。

他們沉著臉跟在葉美雲的身後走進了屋,然後就看見了讓自己畢生都難忘的一幕。

尤其是徐建軍,更是受不了。

他昨天甚至還親自過來了一趟,還看著他們這一家子是如何的鬧騰,結果今天,人說沒就沒了。

徐建軍雖然不喜歡這一家,但那也隻是因為程玉衡他們這些大人衍生的,可是這裏麵還有好幾個還沒成年的孩子啊!

徐建軍捂著胸口,隻覺得喘不過來氣。

“楊月琴瘋了嗎?”徐建軍實在受不了了。

葉美雲他們一行也沒人接茬,其他一些好奇跟過來看的也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第一時間就跑到外麵吐了。

在這裏檢查了一番後,幾個人又匆匆忙忙折返回去。

楊月琴還是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態度。

徐建軍卻氣的不行,見狀衝她吼道:“楊月琴,你瘋了是吧,你殺了程玉衡他們還不算,你竟然連你自己的兒子,還有幾個侄子也沒放過,你還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啊!”

楊月琴倏然抬頭,笑了。

“我當然知道啊,我要是不知道,我殺他們幹什麽。”

徐建軍被她這樣直白的回答給噎了一下,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楊月琴卻還是笑,繼續說:“程玉衡他們的命是命,我們家的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我的父母,我的兩個哥哥,三個弟弟的家庭,他們的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嗎?我們家二十幾口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楊月琴說著說著又忽然嘶吼了起來,“殺人償命,程家欠我楊家二十幾口人的命,我才要了他們一半都不到,算多嗎?”

“這麽多年了,他們害死了我的家人不說,還故意留著我給他們一家當牛做馬,生兒育女,為的不就是拿我當笑話看嗎?我到底是有多下賤才會不恨他們!我早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恨不能親手殺了他們,親手!”

說到這兒,楊月琴忽然又笑了,聲調又重新變得輕柔起來,飄忽道:“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麽沒有動手,而是一直等到現在,等到今天嗎?”

“因為今天過年,可是這麽多年了,我卻從來沒有在逢年過節甚至是清明的時候祭拜過我的爹娘,所以我專門留著他們的命在今天祭拜我爹娘他們。”

“而且我這麽的不孝順,我還是害死一家二十幾口人的元凶,我怕等我死了,下了陰曹地府,我爹娘他們不認我,所以我得拉著老程家的人一起下陰曹地府,我拉著他們一起去和我爹娘,和我的兄弟們賠罪。”

“可那裏麵還有你的兒子,他們可是你親生的!”徐建軍怒火高漲,都沒顧及楊月琴嘴裏說了好些封建迷信的話。

楊月琴卻說:“他們是我親生的,所以我特別了解他們兄弟,他們就和程玉衡還有程知仁一樣,都不是什麽好東西,活在這個世上也是個禍害,將來哪家女孩子要是倒黴被他們看上,也是一輩子受苦受罪的命,更有可能半路就被他們折磨死了,我不想他們禍害別人,也不想老程家的種繼續傳下去,所以我殺了他們。”

“那胡小文呢,你的那幾個侄子呢?”

楊月琴的語氣依舊很平,“程知仁那個壞種的延續能出什麽好筍子,程玉衡不是東西,程玉銘和胡小文夫妻更是滿肚子心眼,生的小孩兒也不會成器,殺了就殺了。”

“更何況我連我自己兒子都殺了,又怎麽會在乎他們的一條命。”楊月琴又笑了。

“可是我昨天已經和你說過了,公社那邊得到了消息,等將來調查組審查過後,他們會有相應的下場?”

徐建軍覺得楊月琴瘋了,人命好像在她的眼裏一點都沒有價值一樣。

楊月琴輕輕搖頭,“不會的,我問過程知仁了,程知仁說就算把所有的證據都擺在他們的麵前,他們還是會找出一千一萬種借口和理由來說他們是無辜的,他們是沒辦法,他們是被逼的,他們永遠都不會承認他們的錯誤,而也不會有任何人有證據證明當初我那兩個小侄子的死和他們有關,他還說他就算是死,也要我爹娘他們一直背著造反的土匪的名頭。”

“既然這樣,那不如我們一起死好了,其他的那些,我不在乎。”楊月琴倏然又將一直握在手裏麵的槍調轉,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心髒,

“更何況我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這麽多年,我都要死了,老程家的人憑什麽還能繼續瀟灑活在在這世上。”

“你又幹什麽?”徐建軍再一次被她刺激到,緊張了起來。

楊月琴卻不理他了,而是將目光留在了程建功和葉美雲的身上。

“老三,三弟妹,我知道你們是好人,你們也有本事有能耐,我不求別的,能不能求你們日後在村裏麵多照看我那個倒黴的侄女一下?就看在……就看在你們家那兩個S……就當時你們在積德行善了,成嗎?”

程建功在聽到楊月琴說槍是從山裏麵挖的時候,就已經聯想到楊月琴可能會知道另一邊的寶藏是他們挖走的了。

畢竟程靜淞前幾年可是和程知仁鬧過一場手表的事情。

雖然那時候這件事被程靜淞自己忽悠過去了,也不會有人聯想到什麽。

但楊月琴不一樣。

她能知道槍就能知道另一顆石榴樹下有什麽,再一發現另一邊埋著的東西都變成了石頭以及程靜淞和程知仁曾經鬧出來的事,肯定能猜到一些。

但是程建功沒想到的是楊月琴最後居然用這個請他們照顧楊朝昕,而且她的話都還沒完全說透。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擔心真的挑破以後會讓他們因為那點東西對付楊朝昕。

程建功點點頭,“這是自然,當初楊家的事村裏麵也很遺憾,大家都會照顧她。但既然你提到了她,那應該對她是有感情的,為什麽不自己照顧她?”

楊月琴搖頭,“我是害死全家的罪人,沒資格出現在她麵前,更沒資格說照顧她。況且她已經長大了,都要成年了,可她也畢竟是楊家剩下的最後一點血脈了,我不擔心別的,我就怕她將來和我一眼眼瞎心瞎,看上一個麵善心黑的男人,將來一生淒苦,所以我隻求你們等將來她結婚嫁人的時候,幫她把把關,其他的也不用做什麽,畢竟她也可以自食其力了。”

程建功點點頭,“這個你放心吧。”

“那我就提前先謝謝你了。”

這麽久了,楊月琴的臉上總算露出了一個還算真心的笑,。

徐建軍見狀,以為楊月琴要自殺,正要開口說話,誰知道楊月琴又說起了別的。

“我第一回見程玉衡的時候是好多好多年前了,那時候我才五六歲,跟著爹娘他們下山玩兒。你們也知道,我們這邊地方偏,特別的窮,即便我從小日子過的不錯,但是也從來沒有見過那樣一個金尊玉貴的人,他渾身白白淨淨的,穿著小西裝,還打著領結,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那種小少爺。”

“我打小就受寵,要星星我爹娘就不給我摘月亮,我第一次見到那麽好看的小少爺,就想和他一塊兒玩兒,但是他不願意搭理我,所以我就生氣了,還告訴了我爹娘,然後爹娘就派人把他還有程知仁他們給綁了過來,讓他必須陪我玩兒。”

“可惜小時候的我是個三分鍾熱度的人,幾天後,我就不耐煩了,覺得程玉衡態度冷冰冰的一點也不好,就不願意和他玩兒了,但是爹娘卻因此把程知仁教訓了好一通,還將他一直帶在身邊的路費給搶了,害得程知仁不得不帶著兩個兒子留在了我們這裏……”

這些事情是村裏麵的人不知道的,所以大家忽然聽楊月琴提起來,就聽的特別的認真。

但是程建功和葉美雲卻是不斷地用她的話和自己以前的一些猜測來一一驗證。

至少目前看來,除了一些特別私密的事情,大多是的都和他們猜測的相符合。

而楊月琴這邊又繼續在說:“……這些事情其實我都記不大得了,是村裏麵說出來朝昕的身世後,我找機會問的程知仁,程知仁說就是因為我小時候的不要臉癡纏害得我的父母對他們動手,讓他們差點沒了命,。”

“也正是因為我,他們才出事,才會被徐如月救了,然後被迫娶徐如月,被迫留在這裏,被迫當一個泥腿子,甚至在我們都長大後,我又再一次看上了長相出眾的程玉衡,讓他們再一次被迫和我們家成為了親家,所以他們一直以來都特別的恨我,恨我們全家,恨不得我們全家都死光光,所以他們也才會故意把我的兩個小侄子按在水裏麵淹死,一切都是因為我哈哈哈哈哈……一切都是因為我造成的!”

楊月琴倏然拔高了聲音,“可是他們可以直接衝我下手啊,為什麽要害我全家,為什麽!”

“那時候我爹娘他們都答應下山當一個普通人了,而且因為身份的問題,他們的後半輩子肯定要活的小心翼翼,已經不會再威脅到任何人了,他們完全可以等我爹娘他們下山後和我離婚,休了我,或者將我趕出家門,或者和當時的政府說一下這些年的事,政府又不是不會給他們做主,可是他們偏偏就是要殺人,就是要我全家的命!”

“不過程知仁說的也不算沒道理,誰讓這一切確實都是我惹出來的呢,所以我就負責收場,大家一起死了,一了百了,有什麽賬,到了陰曹地府再重新找閻王爺理論。”

說到這裏,楊月琴的目光又重新聚焦,仔細看了一圈周遭的其他人,又輕聲到:“至於和你們說這些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們以我為鑒,當個好人。”

剛說完,楊月琴那緊貼著板機的食指輕輕一動。

“砰!”

一聲刺耳的響動後,楊月琴微笑著倒在了地上。

即便周圍的人聽出來了她要自殺的意思,可還是被這樣的場麵給嚇的三魂走了七魄。

現在又是後半夜了,即便很多人都舉著火把將周圍照的亮堂堂的,但夜裏的風,一些不知名的小動物經過時弄出來的聲響,或者其他一些動靜總免不了讓人腦袋自動聯想一些有的沒的。

之前,很多人沒有看到屋裏麵橫屍的場麵,所以心態都很穩。

可直到現在看著楊月琴的屍體,他們才真正聯想到村子今天一晚上死了好多人,那這不得有不少鬼魂出來啊。

膽子大的想到這些都忍不住寒毛直豎,就別說一些膽子小的更是開始疑神疑鬼,總覺得自己背後可能有鬼貼著,可又害怕自己轉頭的話就會被鬼吹滅肩膀上的燈,隻能僵硬地站著,但是眼珠子卻不停地左右亂竄。

場麵一下子就混亂了起來,好多人都盡力地擠在一起。

徐建軍他們本來就心情不好,看著忽然又亂起來的現場,沒忍住皺眉吼道:“你們又幹什麽呢?”

有離得近的就和徐建軍他們小聲說:“我們……怕鬼,隊長,你們說老程家的這些人都才死,是不是鬼魂就在邊上站著呢?”

徐建軍:“……”

其他人:“……”

因為之前的天打雷劈,村裏麵的人本來就挺迷信的,會想到這些也很正常。

甚至徐建軍他們也經其他人這麽一說而感覺不對勁了。

也就隻有程建功和葉美雲是正常的。

可現在本來就一直在禁止封建迷信,徐建軍他們又是幹部,怎麽可能和村裏麵的人說這些。

徐建軍和盧支書立馬就開口訓斥了其他人一番,然後大聲強調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鬼,讓他們別搞封建迷信。

周圍的人就來了一句,“那世界上要是沒有鬼的話,之前為啥會有天打雷劈?”

“都皮癢了是吧,我說世界上沒有鬼就是沒有鬼,一個個的就知道添亂,你們要是沒事兒就給我回家。”

這大半夜的,誰趕一個人回去啊,所有人都搖頭,堅決不回家。

萬一路上就被老程家的鬼魂給勾了呢,他們還是聚集在一起好,聚在一起陽氣也更充足,鬼魂不敢靠近。

徐建軍他們這時候也沒心情關心村裏麵的人是怎麽想的,也顧不得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而是和盧支書還有程建功他們皺眉商量道:“現在怎麽辦?人一下子死了這麽多,先不說到時候好不好和上麵交代,我們村也總不能就任他們這麽躺著不管吧。”

“但他們畢竟屬於有問題的人,他們這一死,上麵肯定要派人來查,這現場我們不好動吧。”盧支書也皺眉道。

程建功想了下,沒回答,而是問道:“你們有誰見到林素媛那一家人了嗎?”

這茫茫黑夜的,大家夥的心神之前一直被老程家和楊月琴給牽引著,誰沒事兒注意他們啊。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擔心林素媛他們一家也會遭殃吧?”徐建軍的聲音忽然拔高。

程建功搖頭,“不一定,畢竟林素媛他們和楊月琴應該沒仇,但為了保險,還是要去看一下。”

“你說的對。”徐建軍連忙就安排人道:“來幾個人,去一趟林素媛家看看情況。”

完了又忽然和程建功說:“那算起來你也是程知仁的兒子,你們家……”

程建功就道:“你忘了楊月琴之前還拜托我們照顧楊朝昕的事兒了,我們家沒事兒。”

“也對。”徐建軍鬆了口氣,“是我想岔了。”

話才剛說完,徐建軍就看到了忽然出現的林素媛一行。

“你們……”驚訝一頓,徐建軍就立刻明了了,“你們剛才也在這兒?”

昏黃的火光照耀下的林素媛幾個的臉色都不是很好,尤其是之前一直和老程家的人各種置氣的程玉溪的臉色就更是奇怪。

誰能想到啊,之前一直不聲不響的,看似誰都能欺負的楊月琴居然是最狠的那一個,而且還是土匪窩出身,和程玉衡他們有那麽多的糾葛。

可現在人死事也了,程玉溪心情複雜,最關注的還是林素媛的情況。

畢竟那是她的兒子和孫子。

以往總是暴脾氣甚至是毛毛躁躁的程玉溪今晚倒是很理智,小心攙扶著林素媛的胳膊回答徐建軍說:“我們是聽到村裏麵有動靜,然後就好奇過來看了看,沒想到……竟然出來這種事兒。”

因為是程玉溪回答的,徐建軍還特意多看來她一眼,又問道:“那你們家沒事兒吧?”

程玉溪搖頭,“沒事兒。”

“那就好。”雖然早就猜到來,但徐建軍還是鬆了口氣,然後又看了林素媛一眼,說:“你媽……太晚來,你還是先扶著你媽回去休息吧。”

程玉溪點點頭,想扶著林素媛往回走,誰知道之前一直沒什麽反應的林素媛忽然見眼淚就掉了下來,並且按住了程玉溪的手。

林素媛之前一直很生氣程玉衡和程玉銘這兩個兒子,甚至一直覺得和他們真的沒什麽感情了。

但是現在他們真的沒了,她還是一樣會很難受。

可這件事誰也沒料到,楊月琴是凶手也是受害者,更何況她也自殺了,林素媛也不可能不理智地朝其他人發瘋,所以她隻能盡快讓自己冷靜下來。

深吸了一口夜裏冷颼颼的空氣,林素媛抬手粗魯地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然後才盡量穩著聲音和徐建軍他們問道:“隊長,支書,你們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

“我說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他們的後事肯定要處理,我畢竟還是他們的血親,也隻能由我這裏來處理了。”林素媛又說。

徐建軍看著林素媛的樣子就歎氣,說:“我們剛剛也在商量這件事,現在天這麽晚了,你們一時肯定也辦不起來,要不然先回去休息吧,具體的情況要怎麽做,還是要等上麵給消息才能定。”

林素媛也知道這些,很理智地點點頭,也不催,而是又道:“我們剛來這邊沒幾年,家裏麵也沒準備辦後事用的東西,但我知道村裏麵的很多人家裏都備的有老人用的棺材和壽衣,我也知道這些東西一般不能隨便給外人用,定了是誰的就的用到誰的身上,要不然會有一定的忌諱,但是能不能請村裏麵出麵幫忙說說,不管是什麽要求,我們一定滿足。”

這件事確實算是個麻煩事兒。

就像林素媛說的,那些將來老人用的東西確實有一定的講究,即便現在喊著不能封建迷信,但到底沒走進人的心裏麵,說白了還是沒用。

徐建軍皺著眉說:“這事兒我來安排,我會和村裏麵的人商量的。”

林素媛:“謝謝隊長,讓你操心了。”

徐建軍擺手,又勸了林素媛回去休息,畢竟她都那麽大的歲數了。

可是林素媛就是不願意走,徐建軍最終也隻能不管她了。

看著還躺在滿口的楊月琴,徐建軍又說:“再過幾個小時就天亮了,明天又是初一,也不能因為這件事就不讓村裏過初一,尤其是小孩子還要出門拜年,不能讓楊月琴這樣一直留在外麵,還是先把她弄進去吧。”

盧支書點頭,但嘴上卻說:“可你看大家夥,還在那兒疑神疑鬼呢,而且楊月琴現在畢竟都……,除了專門幹這個的,一般人誰敢碰啊!”

“那倒也是。”徐建軍頭疼,可下一瞬,他就聽見葉美雲說:“我去。”

徐建軍&盧支書:“……”

還不等徐建軍他們的下句話出來,他們就看著葉美雲輕飄飄彎腰將楊月琴抱到了屋裏麵,然後把門關上,重新往這邊走過來。

葉美雲的一套動作太過於行雲流水了,以至於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但是等葉美雲快要走到的時候,很多人又急忙往邊上撤,看她的眼神像是看見了什麽洪水猛獸一樣,特別的敬畏。

在這邊,敢擺弄屍體的都是一些男人,而且還是一些生肖特殊並且有祖傳手藝的,一般人絕對不能碰。

可偏生葉美雲一個女人竟然這麽大膽。

也幸虧葉美雲不在乎這些有的沒的的規矩,不然肯定要被這些人給盯的氣不順。

倒是程建功第一時間拉著葉美雲的手上下檢查了一下,惹得葉美雲皺眉,“你幹什麽?”

程建功說:“看你身上有沒有沾上血。”

“沒有。”葉美雲是膽子大,但是該注意的還是會注意。

她抽回手,對著徐建軍和盧支書說:“其他的你們安排,我先讓民兵隊的守在這兩處房子的外麵,不會讓人進去的。”

徐建軍和盧支是連忙點頭,葉美雲也不和他們多說廢話,說完就轉身安排了。

沒了躺在外麵的楊月琴的屍體,門也關上了,空氣裏的血腥味似乎一下子就消散了許多,加上這邊的人又多,大家夥的心理上就沒有那麽多的壓力了,現場的氛圍也輕鬆了一些。

葉美雲先是把小部分的人留在這邊,自己則帶著大部分的人親自去老程家那邊。

畢竟民兵隊這邊也都是小年輕,心裏肯定也會想東想西,這邊人多,那邊人少,所以她親自坐鎮比較好。

程建功見狀,就道:“我等下給你送件外套過來?”

葉美雲搖頭,“不用,我不冷”

葉美雲帶人走後,這邊看上去也空了一些。

徐建軍又讓圍觀的人趕緊散了,然後和盧支書商量了一下,又問了程建功的意思,還是決定連夜往鎮上去報信。

沒辦法,雖然他們村有電話,但是這大半夜的,電話打到公社辦公室也不能有人接。

雖然這樣並不會讓公社那邊立馬把消息連夜傳到縣城,但是至少不會讓公社那邊對他們村的微詞少一些。

徐建軍的體能比盧支書好,徐建軍就說他去。

盧支書的心裏麵一直毛毛的,就讓徐建軍帶著一個民兵,兩個人好歹有個伴兒。

走之前,徐建軍還讓盧支書去找一下徐學林,讓他幫們出麵問一下村裏麵有誰家的棺材和壽衣的事情。

盧支書表示自己會立刻辦,程建功想著徐如月的性子肯定也睡不著,指不定現在一直在家裏等著,所以也回了趟家。

到家後的畫麵果然和他猜的差不多,徐如月就坐在堂屋裏麵打瞌睡,她腳邊的火盆都沒什麽火星了。

程建功的動作輕,進門也沒吵醒她。

見狀隻好喊了一嗓子,“老徐同誌。”

徐如月嚇了一跳,立馬原地蹦了起來。

等見到是程建功後,她才勉強定了定神,拍著胸口說:“哎呀媽呀,嚇我一跳,你咋走路沒聲音呢。”

程建功沒回她,說:“你困了就回屋去睡,別在這兒坐著,回頭再被凍壞了。”

徐如月打了個哈欠,嘴硬道:“我沒事兒,外麵到底是啥情況啊?”

程建功就簡單說了下,然後道:“反正也和你沒關係,你去睡吧,不能我們家的大人一個都沒休息好,明天可是初一,你難道不管事兒了。”

徐如月聽完後唏噓了一會兒,但也明白程建功說的對,所以還是順從地回自己屋理躺著了。

程建功則倒了一壺水,然後把葉美雲的外套拿上了。

之前家裏暖和,所以他們就穿的薄,出門的時候也沒有加衣裳。

雖然他和葉美雲都特殊,但也不是真的一點冷熱都感覺不到,也是有生病的可能的。

等找到葉美雲後,程建功就把這些東西交給了她。

葉美雲乜他一眼,“你別呆在這兒了,現在才四點,至少還能休息三四個小時,你也回去睡吧。”

程建功沒強求,點點頭,應了。

處於睡夢中的人的時間總是過的很快,所以等到一覺睡醒,發現外麵居然天翻地覆後,很多人都是一臉的懵逼。

可是初一還是要過,村裏麵隻能一邊糾結著這件事,一邊等著外麵的結果。

也是在天剛剛亮的時候,楊主任幾個騎著自行車跟著徐建軍他們進村了。

天知道他昨天半夜被徐建軍給拍門叫醒後的感覺,當時他差點都以為是自己在做夢了。

甚至在來的路上,他還一直祈禱自己做夢還沒醒呢。

可是等看到了現場,楊主任頓時就覺得天旋地轉。

他立馬扭頭不敢在看眼前的慘狀,但是卻沒忍住點了點徐建軍,“你啊你,我是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說你們村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