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張良朋進來的時候, 餐桌上的餃子剛撤下，辛天意照例拿起掃帚準備打掃一下，就聽見張良朋朗聲笑道：“師傅師娘過年好！”
裴娟娟跟在後麵, 也拱手拜年。王玉俢笑著問他們怎麽還沒回老家去？
張良朋父母都已經不在了, 每年過年都是大年初一回老家，給叔叔伯伯磕頭拜年。
張良朋回：“今年不去了，老家來人通知說，今年過年都來城裏孩子家過年了，我們就不回去了。”
“那中午就在這裏吃！”王玉俢立刻道：“正好湊一起熱鬧一天。”
謝梅也跟著道：“對對！就在家裏吃。”
裴娟娟立刻接了話：“師傅師母，我們來就是請大家去我家過年的。昨晚良朋就把菜都準備好了，魚也炸了, 雞也燉上了。說今年過年難得不回老家，一定請您二老去我家過年。”
裴娟娟沒有坐, 站在沙發旁邊，笑著對謝梅和王玉俢說。
辛天意在幾個人說話間，把地掃幹淨了, 拿著掃帚和簸箕往門口走。
張揚杵在門口, 一動不動地聽裏麵人說笑。他低著頭，看著腳尖, 懶洋洋的, 一看就是沒睡醒，就被叫起來了。
辛天意走到張揚麵前, 抬頭看他。
張揚看見有人過來, 連忙抬起頭, 就見辛天意對他抬了下下巴。
張揚沒明白, 眼睛一瞬間有了精神, 探究似的看向辛天意。
辛天意翻了個白眼, 指指自己手裏的掃帚。
張揚恍然大悟，趕緊站直了，往旁邊側了側。
辛天意要放回掃帚。
掃帚是放在門後麵的。
辛天意放好掃帚，就站在一邊。
大人們說話，這個時候小孩子隻能聽著。
“過年呢。”王剛十分不滿意道，“過年都在自己家裏過，怎麽能去你家呢。”
他說著又皺著眉，埋怨道：“沒聽說過，自己兒子在，跑人家家過年的。”
張良朋立刻笑了：“不，我的意思是一起過年。咱們都去。一起一起。”
“一起？”王剛看向張良朋，“我們也去？”
“對，一起一起。”裴娟娟收回了剛剛隻邀請王玉俢和謝梅兩人的話，改了口，一起去。
“我不去。”王剛立刻說，“過年呢，怎麽能去你家呢。”
“咱們還分什麽你家我家的。”張良朋說，“我沒成家前，年年都在師傅家吃。我父母也不在了，師傅師娘就是我爹我娘。而且我也準備好了，就中午一頓飯。行不行？”
張良朋笑容一直掛在臉上，看著王剛問。
王剛拉了一個椅子坐著，翹著二郎腿，低頭看了好一會兒腳尖，才說：“我是不去。你師傅師娘去不去，我就不管了。”
“這……”張良朋隻能把目光轉移到謝梅和王玉俢身上。
兩位老人還沒說話，王芳卻率先開了口。
“我去！”王芳對裴娟娟說，“嫂子，我去。天天在家吃，都吃夠了，今天得去試試你的手藝。”
裴娟娟立刻笑道：“行啊，芳也去。對了，天意也一起。”
張良朋有了話題轉移，立刻對王芳說：“你家天意成績好啊。”
王芳微微一滯，她這個當媽的，還沒來得及看辛天意的成績單，便問：“是嗎？”
“你不知道？”裴娟娟立刻看向辛天意，然後說：“天意語文英語都是全班第一。以前都是魏燃的，沒想到，剛轉來學，第一次大考，就給把第一搶回來了！”
意外之喜，王芳笑道：“是嗎？那我還真的不知道呢。這孩子，成績單也沒拿給我看。”
謝梅聞言，白了王芳一眼，心裏腹誹你也得在家，才能拿給你看啊。
孩子的成績和生活，王芳一點都不關心，一門心思想去賣鞋。
想到這裏，便覺得應該讓張良朋勸勸。畢竟人家是廠長，覺悟和眼光都高，都長遠。
“一會兒到我家去，天意好好傳授一下學習方法。我家張揚的成績，別提。”張良朋立刻說，“對了，張茂也回來了，在家呢。”
“是嗎，張茂也回來了？”王玉俢開口道，“那中午得去你那裏喝兩杯，很久不見張茂了。”
“本來說要來給師傅拜年的。”裴娟娟立刻解釋道：“昨晚睡的晚了，早晨我看他還睡著，就沒叫醒他。”
辛天意聽了，默默看了張揚一眼。
張揚的眼睛都是紅的。
他也沒睡醒。
可是跟著來了。
張揚杵在門前，一句話沒有說過。
沒有來的人，大家都惦念著。
來的人，卻像一個影子似的。
好像沒有人發現他就在這裏。
辛天意看著張揚，心疼地對他笑了笑。
張揚抬眼掠過辛天意的目光，不明白這人為什麽會用那種看什麽東西的目光看自己。
他微微皺了皺眉，又想了好一會兒。
那是看什麽的眼神來著？
“那得去了。”王玉俢立刻說，“好久不見張茂了。小時候還天天來家裏吃飯，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
王玉俢說著衝王剛擺一下手道：“中午你們一家在家吃吧，我和你媽還有你姐、天意，一起去良朋家。”
“爸！”王剛脫口製止。
可他說了不算，這個家的話語權並不在他身上，製止也沒有用，因為王玉俢已經和張良朋聊了起來。
王剛已經在客廳坐不下去了，斜眼看向正聊得熱絡的張良朋和王玉俢，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往自己房間去。
劉美蘭也撇撇嘴追了進去，進去看見王剛氣呼呼躺在**，劉美蘭不知死活地添油加醋：“張良朋才是咱爸的兒子吧，你是不是撿來的？”
王剛呼地坐了起來，瞪著劉美蘭罵出一個字：“滾！”
……
張良朋和裴娟娟又陪著說了幾句話，便告辭要回家準備。
和王玉俢約好的，飯點的時候再去，王芳就在一旁道：“嫂子，一會兒我就過去幫你。”
裴娟娟點頭，“行。”
三人要走，王芳就送了出來。
她跟在最後麵，前麵就是張揚。
這孩子自從進了屋叫了人後，就沒再說一句話。
頭發睡得亂七八糟，看著很不像樣子。
可是王芳喜歡張揚，因為不管怎麽樣，他來了。
王芳在後麵看著張揚，個頭已經超過了自己，便笑道：“張揚出生的時候，就這麽一點。沒想到啊，竟然這麽高了。”
張揚轉頭看向王芳，抓抓腦袋笑了。
“什麽都不長，就隻長個子。”裴娟娟停了一下，等王芳趕上來，和王芳並排走，道：“天意太優秀了，你怎麽養的，語文英語這麽好！”
“我從來不管她的學習。”王芳笑了笑，看向裴娟娟：“我這個媽很不靠譜。”
裴娟娟微微一滯，眼睛裏流露出一絲絲同情，先歎了氣，才說：“你也是難，還要賺錢工作，就你自己……”
“娟兒！”張良朋聞言，轉頭喝止。
“沒事。”王芳笑了，“都是事實，還不讓說了？我沒那麽小心眼。”
裴娟娟尷尬笑了笑，“都是我不好。這個嘴啊，沒把門。”
“行，一會兒多做好吃的補償我吧。”王芳笑著說，正好走到胡同口，要拐彎了，也就不再送了，道：“我不送了啊，一會兒就去你家了。”
“別送了。”裴娟娟連忙說，“也不用來幫忙，我和良朋兩個人就成。你多休息休息。”
“我去和你說說話。”王芳看著裴娟娟，眼睛裏有說不清的東西。最後隻能眨了下眼睛，看著裴娟娟道：“回去吧。”
張揚站在一旁，聽到這裏，對王芳道：“阿姨再見。”
“好，再見。”王芳看著張揚，見他眼睛還紅著，想起來他小小年紀，每年過年都會跟著張良朋和裴娟娟來家裏拜年，不管昨晚幾點睡的，大年初一的拜年從來沒有落下過。
這孩子不愛說話，不彰顯自己，沒有存在感似的，卻從來沒有缺席過一次。
可裴娟娟眼睛裏從來都留不住他的影子。
王芳決定一會兒去家裏時，要和裴娟娟好好說說。
她和裴娟娟相識多年，在裴娟娟和張良朋互相看對眼的時候，還是自己在中間幫忙，成全這件美事的。
想到這裏，王芳看著他們的背影，長長舒了一口氣。
時間總是過得那麽快，又好像那麽慢。
慢的多少年之前的事，就在眼前，放電影一樣，一個畫麵一個畫麵的過。
快的，又太快了，輕輕一個哈氣，瞬間就消失在這天寒地凍的冬天。
……
“你怎麽回事。”
張良朋原本走在前麵，忽然停下來，等著裴娟娟跟上自己的腳步後，才小聲道。
裴娟娟臉一紅，“我這嘴，一時間沒了把門。”
“什麽話都說。這大過年的，提那些做什麽。王芳的命已經夠苦了，你不提，她自己也知道。非得說出口，你才高興。”張良朋道。
“我高興什麽！”裴娟娟立刻反駁，“你別忘了，我和王芳比認識你還早呢。我倆同一批進廠的！她沒了男人，我高興什麽？”
“行了！”張良朋立刻製止，“一會兒人家來了，別再說了。”
“我知道，我又不傻！”裴娟娟氣呼呼往家裏衝。
張揚在後麵走著，聽到兩人的交談。
他本來就有些奇怪，辛天意怎麽跟著媽媽來姥姥家住了。
而且今天在家裏見她，也沒見到她爸。
再聽到張良朋和裴娟娟的對話，張揚才徹底明白了。
“張揚。”
張良朋停下腳步，喊了一聲。
張揚也跟著停下來，就聽到他爸囑咐：“你也聽見了，天意她爸爸去世了。你可能不知道。不過這事也瞞不住，你在學校要好好對她，不要讓別人欺負她。你是男子漢，不能因為這件事就小看她。”
“爸，我知道。”張揚說。
“那就好。”張良朋歎了口氣，“她爸爸人很好，以前我們還在一起喝過酒，沒想到，走的太突然了。”
張良朋拍了一下張揚的肩膀，後麵的話好像是在對張揚說，又好像是在對自己說：“世事無常，要好好珍惜啊。”
……
王芳說到做到，剛過十點，就帶著辛天意去了張揚家。
主要還因為在家裏沒人理她，因為她要去賣鞋這件事，王玉俢和謝梅兩人都拉著一張臉，誰也不肯看她一眼。
王芳就帶著辛天意風風火火先去了。
裴娟娟還在看電視，見王芳已經來了，不好再坐著，趕緊起來：“不是說不用你來嘛。”
“我不是說有話要和你說？”王芳站在門口笑著看裴娟娟，“我不進去了，咱倆去廚房？”
張良朋從臥室出來，知道兩人要說體己話，便道：“你們先去，我一會兒給你們泡好茶送去。”
“還得是良朋哥！”王芳笑眯眯道。
辛天意自然就被派到客廳和張揚一起看電視。
張茂也從臥室裏出來了，看見辛天意後，笑著說：“你很小的時候我見過你一次。”
辛天意也瞧著他。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笑容。
“是嗎。”辛天意道，“我是不是沒變樣子。”
“沒變。”張茂走到沙發旁邊，站在那裏問：“你和張揚是同班同學？”
“是。”辛天意點頭，“我和袁大寶同桌。”
“啊，大寶。”張茂道：“你們班主任劉老師，以前還教過我呢。她挺負責任，是個好老師。”
辛天意點點頭，“嗯。”
“你們看電視吧。”張茂出來說了幾句就要進去了，“我還有點事。”
張茂回了房，辛天意就轉頭問同樣坐在沙發上的張揚，“你哥是不是進去學習了？”
張揚眼睛好像黏在了電視機上，一眨都不眨地，聽到辛天意的問話，隻是點了一下頭。
長長一個沙發，辛天意坐在一頭，張揚坐在另一頭。
中間好像隔了一條江。
說話是聽不見的，要打手勢才可以。
辛天意撇撇嘴，不再看他。
電視機裏正在放封神榜，辛天意掃了一眼，忍不住驚呼：“伯邑考？”
電視機裏，文王姬昌的長子伯邑考正在說：“看來我們要大禍臨頭了，我得罪了妲己那妖精……”
辛天意對封神榜記憶猶新，上一世她還特意找出來又補看過一遍。因為這部劇播的時候，她正在姥姥家借住，跟著姥姥看過幾眼，但從來沒有自己坐在電視機前認真看過。以至於後來自己住了，又在網上搜索這部劇，裏麵的伯邑考讓她印象深刻。實在是太帥了。
誰知道剛看了一眼，張揚便站起來，走到電視機前，擰了一下旋鈕。
換台了？！
辛天意呆呆瞧著張揚，見他換到一台，正在重播昨晚的春節聯歡晚會。
“昨天你沒看春節聯歡晚會？”辛天意問。
“看了。”張揚淡淡回了一句，然後又坐到了江那邊。
辛天意便說：“那讓我看一回兒封神榜唄。”
張揚木著一張臉，沒回話。
“好吧。”辛天意小聲自言自語。
張揚盯著電視，又看了一會兒，才微微轉頭看向辛天意。
她垂著眼睛，百無聊賴地坐在那裏。
“你去換台吧。”張揚站了起來。
“你不看了？”辛天意立刻問。
“不看了。”張揚說完，便往外走。
“一起看吧。”辛天意叫他。
辛天意去換台，誰知道一轉過來，就看到裏麵的妲己問伯邑考：“我問你，我美不美？”
辛天意的手指瞬間僵在電視機的旋鈕上。
怪不得張揚突然就換了電視台。
辛天意又默默換回到重播的春節聯歡晚會。
張揚從家裏跑出去，大院裏轉了一圈，就被袁大寶叫住了。
袁大寶剛睡醒，從家裏出來，本來就是去找魏燃的，沒想到卻看見了張揚。
“你怎麽沒回老家？”袁大寶吃驚跑近了問，“我說去找魏燃玩呢，想著你應該回老家了。”
“今年沒回去。”張揚說。
“正好，我媽還說等你們回來再去你家呢，你等等，我喊我媽去。”袁大寶說著，轉頭就往家裏跑，不一會兒，就和他媽一起出來了。
王慶華問張揚：“你們都沒回老家？”
“沒有。”張揚說。
“正好，我找你媽有事。”王慶華說著就往張揚家走，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了，問：“沒別人吧家裏。”
“辛天意和她媽也在。”張揚說。
“那太好了。”王慶華高興壞了，“正好也要找她呢。”
王慶華一走，張揚便問：“你媽找我媽做什麽？”
“想讓咱們一起學習呢。”袁大寶歎了口氣，“想讓魏燃和辛天意帶著咱們倆共同進步，利用一個寒假的時間，把成績補上去。”
袁大寶搖搖頭，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你覺得一個寒假，就能把成績補上去？”
張揚：“你是不行。”
袁大寶瞪大了眼睛：“那你行？”
張揚挑挑眉：“反正比你行。”
兩人正在比誰行誰不行的時候，三個媽媽也在廚房裏聊了個熱火朝天。
辛天意被袁大寶的媽媽吹上了天，絲毫不提辛天意的數學成績，單單拿出來語文和英語，對王芳說，魏燃已經年年考試全科第一了，沒想到這次，竟然被辛天意搶走了第一名。你這閨女養得太好了。
王慶華和裴娟娟兩人一唱一和，一開口沒說幾句呢，裴娟娟就明白王慶華是什麽意思了。正好張揚的成績也夠她發愁的，且張揚寒假在家，不是看電視就是在院子裏撲通通打籃球，裴娟娟也著實怕他耽誤了張茂學習，便趕緊湊著王慶華的話說，“對對對，讓他們一起學習吧，又是一個班的同學，一起學習，共同進步，多好。”
“我家天意沒事。”王芳道，“就是魏燃，人家成績那麽好，能同意不？畢竟天意偏科太嚴重了。”
“我去說我去說。”王慶華立刻道：“我和綠蕊關係挺好的，我一說，她就得答應。”
“是是，魏家一家都很好說話。”裴娟娟也道。
這件事就這麽促成了，大年初一是孩子們唯一可以徹底放鬆的一天。第二天起，也就是大年初二，四個人聚在了袁大寶家。
因為在這些家庭中，隻有袁大寶家人最少，一家三口，沒有老人跟著住，袁大寶也沒有兄弟姐妹。而且王慶華是最容人的，她喜歡孩子，一點都不煩。也十分願意給他們做飯倒水，當然更是為了自己兒子能在自己眼皮底下，便承擔起了這個責任。四個孩子在他們家裏學習，中午可以在她家吃飯，也可以回家吃，反正完全按照在學校上課的時間學習。
四個人就在袁大寶的房間學習，一張長桌，兩兩麵對麵坐，剛剛好坐得開。
不過在安排座位的時候，王慶華使了一點小心思。
她讓袁大寶和辛天意坐同桌，讓魏燃坐在袁大寶的對麵。總之就是兩個成績好的把袁大寶包圍起來，再把他和張揚分開。
王慶華安排四個人坐下，又強調一遍不要再換座位了，就像在學校上課那樣，要有紀律性。
袁大寶不喜歡這個安排，他不想和辛天意坐同桌，想攛掇著張揚和他換換位置，可剛想張嘴，就發現張揚和辛天意就是頭對頭、臉對臉的，還不如現在的位置好。
趕緊閉了嘴。
辛天意把數理化三科的課本放在桌子上，準備這個寒假逐個攻破。
其他人都是一摞書，袁大寶看了一眼辛天意桌上的課本，十分不解，問：“你就學這三門？”
“嗯。”辛天意十分誠實道：“別說這三門，就把數學一門吃透了，都是好的。”
袁大寶又道：“那我媽還說讓我和你學語文和英語呢。感情你都沒帶課本啊。”
“你不會的問我吧。”辛天意支起下巴，“你該學什麽就學什麽，不會的，你就問我。寒假時間有限，語文英語我不準備再多用時間了，不如專心攻克數學。”
“那倒是。”魏燃托了一下眼鏡，“你專心補數學吧。你的偏科太嚴重了，這樣拉分拉的太多。”
辛天意點頭，“那我不會的題可以問你吧。”
魏燃笑了，“隨便問。”
辛天意也對魏燃笑了笑，轉回頭，就碰上了張揚的目光。
目光相接，張揚立刻低下了頭。
辛天意以為張揚和袁大寶想的一樣，以為自己不帶課本就是不想幫助他們一起進步了，便敲了一下桌子，對張揚說：“你也是。”
張揚正在看英語書，抬頭看了辛天意一眼，淡淡問：“是什麽？”
“有不懂的就問我。”辛天意連忙道。
張揚沒說話，半天點了一下頭，繼續翻起了書。
四個人第一次聚在一起學習，坐得又近，一開始還有些不適應，裝作慌忙學習的樣子，可沒幾分鍾的工夫，就破了功，在袁大寶一聲哄笑中，大家都笑了起來。
這一笑，才算真正都放鬆下來，再翻書，才算是讀下去了。
辛天意看著自己的數學課本，就覺得她好像帶的太少了。
她應該把初一初二的數學課本一起帶來。
基礎太薄弱，解題時很多初一初二的數學公式，她都不太熟。
啃了一道題，看著答案勉強能捋順了，但是依然迷迷糊糊地，最後隻能問袁大寶：“大寶，你有沒有初二的數學課本？”
袁大寶吃驚看向辛天意：“你初二的數學也不會？”
辛天意無奈點頭：“好像是。”
“嘖嘖。”袁大寶站起身，往書櫃那邊走，最後在最上麵一層拿出來兩本數學課本，直接放在辛天意麵前，“同誌，你這補習的路程艱難險阻啊，都要從初二開始補了。”
“欸，給我也拿一下初二的英語課本。”張揚道。
袁大寶：……
“你倆要不要考慮一下留級？”袁大寶終於忍不住吐槽，“或許我把初一的課本也給你們找出來吧，省的一會兒看完初二的，又叫我找初一的。”
“滾！”張揚罵道，“拿不拿？”
“拿拿！”袁大寶去拿初二的英語課本，拿好了上下冊，又十分手欠地拿了初一課本的上冊。
三本一齊扔給張揚。
張揚拿過書，一看，第一本就是英語第一冊 。
打開之後，ABC……
張揚拿起書，直接扔給了袁大寶。
袁大寶笑嘻嘻把書拿起來，問：“怎麽，初一的不用補啊？”
張揚被他都樂了，“還是你先補補吧。”
張揚一笑，眼睛就彎了起來，嘴角也上翹。
辛天意很少見到張揚笑，他平時不是麵無表情就是趴在桌上睡覺。
辛天意就在想，張揚一定不知道他笑起來多好看。
像春風。
張揚勾著嘴角，收回目光的時候，看到辛天意正托著下巴看自己。
她也在笑著。
張揚收回笑容，學著辛天意的動作，在桌上敲了一下，“同學，你要不要補一下初一的數學？”
辛天意：“還真的有這個可能。”
四個人不似在學校，換了一個環境，除了一開始三個人之間的鬥嘴，但很快就都沉浸在學習中。王慶華中間來了兩次，在門口站著偷聽，聽了好一會兒，隻能聽見裏麵翻書的聲音，也沒有打擾，十分欣慰地悄悄離開了。
一直到要吃午飯了，袁大寶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他們才從課本裏抬起頭，看了一眼時間，直叫媽呀怎麽這麽晚了。
中間沒有休息，四個人竟然學到了十二點。
一向總是沉浸在學習中的魏燃也覺得時間過得很快，沒想到四個人這麽學習，竟真的頗有效果。
“媽，做飯了嗎，我快餓死了。”
袁大寶坐在那裏就開始喊。
王慶華中午燉了排骨，熱乎乎一大鍋，聽到袁大寶的喊聲，趕緊從廚房小跑過來，走到門口後，才收住腳步：“今天你們都在這裏吃，我燉了排骨。”
四個人立刻站起來，袁大寶衝得最快，第一個進了廚房，眼明手快地選了最大、排骨最多的那一碗。
魏燃行動最慢，走進廚房的時候，辛天意正招呼他：“你快點啊，再不來，大寶一碗都吃完了。”
張揚已經拿起了筷子，等著魏燃坐下後，就把筷子遞給他，“你這麽慢，幹什麽都撈不著。現在還好，以後怎麽辦？工作了怎麽辦？那食堂裏的飯都被搶完了，你還沒到呢。”
魏燃笑著拿起筷子：“下次我快點。”
“你很應該快一點。”張揚說，“咱們三個……”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習慣了，總是說咱們三個，現在多了一個辛天意，猶豫著要不要把她也加進來，想了想，還是繼續剛剛的話往下說：“咱們在一起，我和大寶總能幫你搶一份，給你占一份。但是我們總是要分開的。那時候你怎麽辦？”
“就是就是。”袁大寶一嘴的排骨，“沒有我們，你怎麽辦？”
魏燃隻能道：“那我下次快一點。”
辛天意吃著飯，抬頭看著這三位，突然開口說：“我們也不能一直學習。體育也要練的。你們說呢？”
袁大寶是不愛動，但是愛玩，所以他不反對。
張揚自然舉雙手雙腳同意。
隻是魏燃，他從小就不愛動，體育每次考試，都是班級倒數第一。
可是魏燃沒有發言權，因為辛天意已經號召投票了。
“舉手吧，少數服從多數。”辛天意說著，就先舉了手。
她舉起手後便看張揚，張揚也把手舉了起來。
然後就是袁大寶。
“好，就這麽說定了。咱們每天下午學習到五點。五點到七點，咱們出去鍛煉身體。”辛天意道。
“兩個小時？”袁大寶連忙問。
“體育這一塊誰負責？”辛天意自問自答，“我覺得就張揚吧。”
張揚不樂意了，聽到這句話，抬眼看向辛天意，“什麽就張揚吧。除了我，還能有誰？”
“好好，就你。”辛天意說，“那你做個計劃唄，每天都練什麽，怎麽練。”
“好。”張揚十分配合，也特別讚同進行體育鍛煉，說：“明天一早我就把計劃拿出來。”
“那今天做什麽？”魏燃問。
下午的事情下午再說，第一天沒有準備體育項目，四個人從袁大寶家出來的時候，站在大院，正在考慮是打籃球還是踢足球，或者直接練長跑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四個人中袁大寶的眼睛最尖，他最先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人離得挺遠，隻有一個背影，可是袁大寶還是像裝了雷達一樣，就那麽發現了。
他指著遠處一個背影，問：“你們看，那是誰？”
大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誰啊？”
“你們再看看啊。”袁大寶有些著急，最後把目光落到張揚身上，問：“你再看看，那不是你同桌？”
“我同桌？”張揚微微一滯，一時間竟沒想起自己的同桌是誰。
直到再次辨認，他才恍然，“好像是。”
“什麽好像是，肯定就是。”袁大寶立刻對著遠處喊起來：“白雪，白雪！”
白雪聽到有人叫她，一回頭，就看見四個並排站著的人。
她笑著朝他們揮手，然後跑了過來。
“真的是白雪！”辛天意連忙走了過去，兩人見麵，雙手握在了一起，“你怎麽來了？”
“我說了，我會來找你們的。”白雪道：“我問了幾個人，辛天意家住哪裏，他們都說不知道。”
“哦。”辛天意道：“我也剛搬來，大家都不認識我。你應該問張揚或者袁大寶他們。”
“那我一個女孩子，也沒辦法找他們啊。”白雪小聲說，“不過幸好，你們叫我了。否則我就回家了。”
白雪沒有食言，像她在放假前說的那樣，她會來找他們一起學習的。所以，寒假補習小分隊就又多了一個人。
對此，王慶華十分歡迎，還告訴白雪，家裏離的遠，中午就不用回去，在這裏吃飯就好。
可是白雪連忙拒絕了，說自己住的挺近，還是要回家的。
隻是學習的時候會來。
第二天張揚也帶來了他的體育課計劃表，每天的運動都安排地十分合理。
就這樣，這一個寒假期間，五個人一天不落地從早學到晚，再加上體育運動，開學後的第一次摸底考試，大家都進步了。
其中進步最明顯的便是張揚。
他由原本的六十一名和六十二名，一口氣趕到了班級四十名上下。
這讓班主任劉老師和同學們都十分驚訝。尤其是袁大寶，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像張揚那樣從初二開始補起。
辛天意的數學也進步了，破天荒地考了及格分。但是語文和英語依然霸占著全班第一。
魏燃的收獲也頗豐，他整整一個假期沒有生病，沒有感冒，更沒有頭疼。
平時一頓飯隻能吃半個饅頭的，自從跟著張揚鍛煉後，每頓都要一個饅頭起步。
肉眼可見的，魏燃長肉肉了，也好像長高了。
放學的時候，四個人拿著自己的成績單，都準備回家給家長們一個完美的交代。
雖然革命還沒有成功，但是也算是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天意，走啊。”
魏燃站在學校門口，叫了在後麵跟著的辛天意。
四個人整個寒假都在一起，可是開始上學了，一切又回到了原來的狀態。
早上三個男孩和以前一樣一起上學，放學的時候，三個人依然在一起。
誰也沒提辛天意，可是三個人都不約而同放慢了腳步。
魏燃看看身邊的兩位，見他們誰也不肯開口，便笑著回頭招呼：“天意，走啊，一起回家。”
辛天意在後麵走著，就等著這句話了，連忙小跑跟上。
“白雪呢？”袁大寶看見辛天意後，十分自然問了一句。
“不知道。”辛天意說，“一放學就沒影了，不知道去哪裏了。”
袁大寶哦了一聲，繼而搭上張揚的肩膀：“你哥今天走嗎？”
“後天走。”張揚說。
“一個寒假都沒怎麽見他。”袁大寶問張揚：“你哥在家天天做什麽啊。”
“學習。”張揚說，“看書。”
“大學生還需要學習？”袁大寶不解，“那也太苦了吧，我以為考上大學就萬事大吉了呢。”
“對了，大寶，昨天我聽我媽說，你是要考鐵路學校的。”魏燃突然問：“是不是？你以後要接你爸的班了？”
“我爸我媽是這個意思。”袁大寶說。
“那你怎麽想？”張揚問。
“我沒啥想法。”袁大寶小聲道：“既然他們覺得好，我就考唄。”
“你呢，魏燃？”袁大寶問。
“我還是考師範。”魏燃說，“我們家裏想讓我做老師。我自己也想。”
“那就考師範吧。”袁大寶道：“你成績這麽好，老師也會推薦你考師範的。”
“張揚呢？”袁大寶問。
張揚沒回答，隻是看向辛天意，“你呢？”
“我要讀高中。”辛天意笑著說，“然後去讀大學。”
“讀高中？”袁大寶覺得不可思議，“讀那個做什麽，直接去上技校、中專什麽的，畢業後分配工作不好嗎？還要讀高中，再讀大學，要好多好多年呢。你說是不是啊張揚？”
張揚不置可否，隻是看了辛天意一眼。
辛天意說：“我想讀大學。不想那麽早工作。你呢張揚，就剩下你了，你還沒說呢。”
張揚被袁大寶胖胖的手臂壓著肩膀，他往旁邊一側身子，袁大寶的手臂就滑了下來。
“我還沒想好。”張揚聲音不高，又低低說了什麽，可是因為他那麽一動，大家都沒聽見他說什麽，聲音就被袁大寶的大嗓門蓋了過去。
“你別跑啊。我就搭一下。”
“你先減肥吧你。”張揚說。
兩人在前麵打來打去，後麵辛天意提醒魏燃。
“晚上吃完飯別直接學習了，先出來散散步，再學習吧。”
“我知道。”魏燃說，“以後我要堅持鍛煉身體，真的，這個寒假我都沒有生病，我那兩個姐姐都說不可思議。”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辛天意看著魏燃說，“不管要做什麽，考師範也好，讀高中也好，要保證自己的身體好，才能繼續往下走，你說是不是？”
魏燃點頭：“對。”
四個人很快就走到了生活區。
大家在魏然家門口說再見，又約好了，吃完飯後在大院裏聚著打一會兒籃球。
“晚上我就不出來了、”辛天意對三人說，“我的物理作業估計要搞到很晚了。”
“好。”魏燃看著辛天意，“那明天見。”
“好。明天見。”辛天意朝他們揮揮手。
她剛走出沒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說：“明天叫你一起上學。別起晚了。喊一聲不出來，我們就走了啊。”
作者有話說：
回來了。
親人去世了，橫跨了大半個中國去送她最後一程。
很年輕，很可惜。
大家多注意身體，不要熬夜，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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