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啞巴餃子
劉美蘭掏的是年貨單子。
這張紙皺巴巴地, 被劉美蘭拿了好久，今天又反複在口袋裏揉搓，一張硬挺的棉紡廠稿紙, 已經被她揉成了廁紙。
迅速展開放在桌子上, 上麵的字跡都不太清晰了。
劉美蘭立刻解釋：“這是咱媽給的年貨單子。今年的。”
她說完看向王芳，毫無疑問，這句話就是對王芳說的。
王芳吃著韭菜餃子，大喇喇掃了一眼，然後點頭道：“不少。”
“啊？”王芳沒聽明白，或者說她覺得自己沒聽明白，王芳給的反應不是她預期的, 便隻能再次試探著問：“姐，你說什麽？”
“我說不少。”王芳笑著對劉美蘭說, “是不是年年都要備這麽多年貨？”
劉美蘭點頭：“差不多吧。反正今年比往年多一些。”
王芳轉頭看向王剛：“你這過個年不少花啊。這麽多的肉、排骨還有雞蛋。”
王剛也在吞餃子，聽到王芳說這個話，差點一個餃子沒嚼就直接吞下去, 噎死自己。
“啊？”王剛立刻看了謝梅和王玉俢一眼, 然後訕訕道：“還行吧。”
“可以啊王剛你，真的是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咱們家的頂梁柱。”王芳笑著豎起大拇指, “不過也是，明傑都這麽大了, 你也應該承擔起這個家的重擔了。不錯不錯。”
劉美蘭瞬間就像吃了蒼蠅一般, 怎麽都沒想到, 她是想逼王芳交生活費呢, 卻被她將了一軍。
劉美蘭正想說什麽, 就聽到王芳又打了茬, 對謝梅道：“媽，你也老懷安慰了吧。你兒子這麽能幹，兒媳婦也這麽能幹。這日子，蒸蒸日上啊。”
謝梅沒說話，也沒看王芳，麵色平靜地吃餃子。
心裏卻在罵王芳，明明什麽都知道，偏偏又這麽個說。
王剛聽了王芳的話，立刻抬手就把那年貨單子從桌子上拿了回來，直接塞進了口袋。
他也不看劉美蘭，也不看王芳，旁若無人地吃自己的飯，好像那張年貨單子就從沒有上過桌一樣。
王剛是不想繼續，但是王芳想。
王芳乘勝追擊，盯著王剛道：“我正想和你商量件事。”
王剛微微一滯，沒想到他姐這麽嚴肅看著他，連忙把嘴裏的餃子吞了，問：“什麽事？”
“我過年後，想在批發市場賣鞋子。”王芳說，“地方我都看好了，店麵也談好了，過了年就準備開。”
這話如同平地炸雷，從來沒有說過的話題，一張嘴就已經成了定局。
當所有人都目驚口呆看著王芳的時候，辛天意低著頭，趕緊扒拉著餃子。
若不是今天劉美蘭逼王芳這一下，估計她還會和上一世一般，等著過完年，開始營業了，才對家裏說起這件事。
後來，王芳的鞋店開的風生水起，她也趁勢下海賺了很多錢。以至於幾年後，棉紡廠倒閉，王剛、劉美蘭同時失業，在家要死要活的時候，王芳開上了她人生中的第一輛桑塔納。
“什麽？開店賣鞋？”謝梅不知道王芳竟然背著她有了這個主意。她原本覺得王芳最多是有些出格，愛打扮、交朋友、喝酒，但都不是什麽大事。誰知道她竟然背著全家人，搞起了生意。
他們老王家包括老謝家，全部都是光榮的工人，如今王芳竟然要去做生意，還賣鞋？
“我不同意！”謝梅第一個反對，她放下筷子，看著王芳道：“你棉紡廠工作好好的，為什麽突然要去賣鞋？你是沒得吃還是沒得穿了？”
“賣鞋怎麽了？”王芳看向她媽，“我不偷不搶，辛苦去賺錢，哪裏不好？”
“我說不好就是不好。”謝梅厲色道：“你那主意趕緊打住，老老實實地給我上你的班。”
“我都四十多了。”王芳說，“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
“你再說一遍！”謝梅吼了起來。
辛天意沒有見謝梅發過這麽大的火，本來還在老老實實吃餃子，被謝梅這麽一喊，一下就咬住了筷子。
她抬眼看向謝梅，又看向王玉俢，就聽見王玉俢勸：“好了，孩子們還在呢，一會兒吃完飯再說。王芳，你吃完飯到我房間來。”
王玉俢說完，便站起身，往自己臥室去了。
謝梅也不吃了，半盤餃子剩著，隻是直直瞪著王芳。
王芳卻沒事人一般，硬是把那一盤餃子吃完了，這才站起身。
王芳一走，謝梅也跟了過去。
劉美蘭連忙拿筷子敲了一下王剛的盤子，小聲道：“行了，別吃了。”
王剛抬眼瞧她，就看見劉美蘭對著自己使眼色。
王剛便道：“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去吧，聽聽咱爸說了啥。”劉美蘭勸。
“我不去。”王剛說，“摻和這些做什麽！”
“你是不是傻！”劉美蘭急了，罵人的話脫口就要噴發，不過還是看了辛天意一眼。
辛天意已經站起身：“舅舅舅媽，我吃完了。”
劉美蘭立刻招呼她：“回房吧。”
等辛天意走了，劉美蘭才低聲道：“你趕緊進去聽聽，萬一她給咱爸要錢開店怎麽辦！你是不是傻！”
王剛聞言，立刻站了起來，用手背抹了一下嘴，就悄聲走進謝梅他們的臥室。
幾個大人是怎麽談的，辛天意自然是不知道。
在臥室呆了一會兒，直到快八點了，她才聽到動靜。
先是謝梅從房間走了出來，然後王芳來敲門叫辛天意看春節聯歡晚會了。
全家人坐在一起看春節聯歡晚會，可是全程都靜悄悄地，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吃東西。
原本為了春節聯歡晚會準備的瓜子和糖果，如今就擺在茶幾上，沒有一個人動，真真就成了擺設。
這個氣氛一直持續到大年初一吃過早飯。
早飯依舊是餃子，煮餃子前依舊要放鞭炮。
王玉俢告訴辛天意這是過年，不能吃啞巴餃子，所以煮餃子的時候，一定要把鞭炮點上。
到底什麽是啞巴餃子，辛天意不知道，但是一家人從上桌到吃完，一個個卻都成了啞巴，都不說話。
直到張良朋帶著一家人來給師傅師娘拜年，才打破了這壓抑的氣氛。
作者有話說：
大家假期快樂，出行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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