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樊多美把信寫好,上午就寄了出去,順道去找周家嫂子一起買菜。
周家嫂子開門見是她,拍了拍胸口,“哎呦”了一聲,“多美,是你啊,我還以為那不要臉的又來了呢!我都擔心這次忍不住,真往她臉上吐唾沫星子,回頭老周要訓我。”
邊說著,邊忙把人讓了進來。
樊多美給解大妞豎了豎大拇指,笑道:“嫂子,你可真仗義,昨晚的事,我都聽說了。”
解大妞卻頗不以為然地道:“這算什麽,這事放哪裏,大家都覺得她不要臉,就是我家老周昨晚和我說,少原求他,讓我不要在家屬院裏說。唉,你說少原這回真是瞎了眼了。”
樊多美接話道:“可不是,少原倒真是一條漢子,沒得說。今個一早,少原帶著楊冬青來我這道歉呢,明明是楊冬青的錯,他覺得也有自己的責任,真是可惜了,找了這麽一個女人。”
解大妞道:“我聽老周說,少原媽媽還是寡母呢,把他拉扯大可不容易。”
“他和楊冬青結婚這事,聽說他媽他姐都不同意,他自己非要娶。”這事兒,樊多美想想都有些替安母難受,和解大妞推心置腹地道:“嫂子,和你說句心裏話,我爸媽去得早,我現在有時候想起來,沒讓他們享一點兒女福,心裏都不是滋味,少原他,怕是有的後悔。”
解大妞也點頭,“我是農村的,我太知道村裏那些寡婦的不容易了,不說地裏的活做不做得下來,就是夜裏都提心吊膽不敢睡熟了,深怕有人敲門敲窗的,唉,這少原不說孝不孝順,就是媳婦這一樁事,怕都是他媽媽後半輩子的心病,真是為難老人家。”
倆個人聊了一會,就起身去買菜,一出門高指導員家的嫂子就圍了過來,問解大妞,“周家嫂子,昨天那是咱回事啊?我看少原那新媳婦一路上淚珠子就跟斷了線一樣。”這事,徐寶珍本來不想管,他家老高非讓她問一問,怕一點小事鬧大了,影響大家的關係。
解大妞冷笑一聲,“她不要臉,”說到這裏,又想起老周的叮囑了,“唉,反正就是我看不慣,算了不說了,徐妹子,你要是想知道,你問少原媳婦去。我是不說了。”
她這話倒是給高家嫂子提供了新思路,見這邊問不出來,就跑去問楊冬青。
楊冬青從林家回來,一路上和少原倆個都沒話,直到臨走的時候,少原才交代了一句:“冬青,你今天把給小沈同誌的信寫完,明個我倆一起去寄。”
少原也沒在家吃早飯,就去訓練了,她自己也沒心思做吃的,趴在桌子上,準備給沈愛立寫信,隻是拿在手裏的筆,感覺像千斤重一樣,怎麽都寫不出一個字來。
就是“愛立”這倆個字,楊冬青都覺得難以下筆,仿佛一下子就想到最後那一天的事情來。其實說起來,她也就那天算是和沈家人撕破了臉,之前沈家母女倆一直顧忌著沈俊平,對她多少都容忍幾分。
或許,她從來沒真得向她們低三下氣過,所以這一封信,她確實不知道怎麽下筆。
忽聽有人敲門,以為是少原忘了什麽東西,又回來拿,忙起身開門,卻看到兩位有點麵熟的嫂子,一個好像是呂連長家的嫂子,一個是高指導員家的嫂子。
忙將人讓了進來,這時候才發現,家裏地上還有些髒亂,想來昨兒個晚上少原隻是把桌麵收拾了,沒有打掃地麵,昨兒個晚上,少原和她說今天一早去林家道歉,她從起床就沒什麽心思,都沒注意到家裏的衛生來。
對著兩位嫂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今天有些頭痛,家裏也沒收拾,讓嫂子們見笑了。”
呂家嫂子笑道:“沒事,是我們不請自來,少原媳婦,你別見怪才好。”
高家嫂子也道:“是,少原媳婦,我們就是想來問問,昨兒個是不是和解大妞鬧了誤會啊?昨兒個好多人都看著你從她家哭著出來。”
高家嫂子見少原媳婦,低垂著頭,也不說話,顯然是昨兒個氣得不輕,歎道:“唉,這個解大妞,雖然是個好人,但是脾氣爆,在家屬院裏和嫂子們吵架,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把人家氣得半死,她自己回頭沒事人一樣,又來找人家說笑。你說可氣不可氣?你剛來,怕是不知道這麽個情況,一個人悶在心裏。”
呂家嫂子也柔聲安慰道:“少原媳婦,確實是這麽回事,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和我們說。”
一聽這話,楊冬青的眼淚就像決堤了一樣,解大妞的鄙夷.樊多美的奚落,還有少原的心存芥蒂,都讓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泡在黃連裏一樣,苦得自己嘴巴都發麻,現在被人稍微一安慰,對她說一兩句軟和話,楊冬青感覺就像是找到了發泄點一樣。
越哭越傷心,最後還伏在了桌子上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半晌,想到這兒還有人,才勉強止住了淚,哽咽道:“嫂子們,不關周家嫂子的事,是我的錯,是我行事不周全,給人講閑話,也是難免的。”
高家嫂子見她願意開口,忙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少原媳婦,你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裏頭,要是她解大妞欺負人,回頭我讓我們老高,找周連長好好聊聊,這畢竟是家屬院,可不是她們鄉下,想撒潑就撒潑,想罵人就罵人,一點分寸都沒有。”
呂家嫂子也道:“要是老周那邊不說,我們就去找鄭家嫂子,讓她和政委說一說,看到底還有沒有人能管得了這解大妞了。”
楊冬青看出來,這兩位嫂子似乎對解大妞也有些不滿,斟酌著開口道:“不瞞兩位嫂子說,其實我和少原是二婚,前頭那家,剛好是林連長家嫂子的姻親,我和前頭那邊離婚的時候,有些不體麵,我自己受委屈不說,也讓人家受了委屈。”
楊冬青說完這話,輕輕看了一眼對麵的倆人,見二人對她是二婚的事,好像一點也不意外,一時倒覺得,她死死要捂住的這塊遮羞布,似乎也沒什麽必要。少原打結婚報告的時候,可能大家就都知道她是二婚了。
有些事,與其提心吊膽地怕樊多美捅出來,還不如她這個當事人先說出口,有人信樊多美的,自然也有人會信她的。
接下來的話,楊冬青就一點沒有心理負擔了,“那回在周家吃飯,林家嫂子就恰巧提了這事,當時也沒指名道姓說是我,我也沒好吱聲,昨兒個輪到我家請吃飯,我看周家嫂子沒來,怕她是臉皮薄,就特地上門去請,沒想到周家嫂子劈頭蓋臉就給我一頓臊,說再不走,就吐我一臉唾沫星子。”
說到這裏,楊冬青又委屈地掉了幾滴眼淚,她從小到大,還沒被人這麽指著臉罵過,就算是先前和沈俊平鬧離婚,沈玉蘭最多也隻是說她不要臉.沒有心肝。今個樊多美也隻是陰陽怪氣,不像解大妞,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什麽惡心東西一樣,讓她心裏實在受不了。
特別是解大妞還是一個大字不識的,也就是這軍區家屬院,要是放在她們村,她怕是平時都懶得和她多說一句話。
這樣的人,竟然還瞧不起她!
倆位嫂子都沒想到,這還和樊多美扯上了關係,少原媳婦前頭那個竟然和樊多美是親戚,一時倆人都不由對看一眼,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為難。
樊多美可和解大妞不一樣,不僅是夫妻倆個都是大學生,就是樊多美自個還是烈士子女呢!她剛來家屬院的時候,鄭政委家.梁團長家都搶著喊她過去吃飯。
她們的男人在私下都叮囑過,樊多美的背景可能不一般,讓她們平時沒事都收斂著些,別把人得罪了,回頭關係難處,以後說不準還有求到人跟前的時候呢!
就聽楊冬青又道:“今個一早,我就去林家,和林家嫂子把話說開了,她那邊都說以後不再提了,我就是氣自己行事不周全,落下話柄給人罵,是我自個沒眼力勁,活該。”
她隻說是“說開”,沒說道歉賠禮和給沈家寫道歉信的事,倒讓人覺得,樊多美也不是那麽占理的樣子。
聽樊多美都不在意這事,倆人頓時也緩了神,搭腔道:“少原媳婦,你也別往心裏去,說句難聽的話,二婚的女人就沒幾個不被罵的,那些人還守著老一套,早些年主席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了,離個婚怎麽了?”
另一個也道:“就是這話,你和前頭那個又沒孩子,日子過不下去,不離還能怎麽地?”
楊冬青一雙眼睛已經哭腫得像桃子一樣,望著兩位嫂子又抽噎道:“嫂子們,對咱們女人來說,這二婚就是有罪啊。”
高家嫂子心思縝密一點,在她印象裏,樊多美這人愛說愛笑的,平時和她們來往,也算是好說話的,不像是那平白欺負人的,這怎麽忽然就當著人麵說起少原媳婦的短來了?
她和呂家嫂子別是好心來關心少原媳婦,最後還被人當刀使了。
高家嫂子微微垂了下眼,輕聲問道:“你離婚後再嫁,也是合理的啊,多美她氣什麽?怎麽還當著解大妞的麵說這事呢?這不是故意讓你難堪嗎?”
楊冬青眼神閃了一下,“我也不瞞兩位嫂子了,我那前頭的小姑子,就是樊多美的準弟媳,我和那姑娘,處得不好。”
這麽一說,大家都懂了,原來以為這姻親關係遠著呢,沒想到竟是姑嫂關係,樊多美可就一個弟弟,這怕是不管誰的錯,樊多美都要替自家人出頭了。
高家嫂子拍了拍楊冬青的手,“這麽說,也是沒辦法,多美就一個弟弟,自然是護得跟眼珠子一樣,少原媳婦,這事我看就這麽過去算了,你就當這處吃點虧,老天爺肯定在別處補償你咧!”
呂家嫂子也道:“你以後要是和解大妞.樊多美處不好,有事也別一個人硬憋著,多來找找我和高家嫂子,咱們有空就一塊說說話。他們男人部隊裏的事多,又粗心大意的,多少有顧慮不到咱們的時候,咱們做軍嫂的,本來就比旁人辛苦些,得更堅強些才行。”
楊冬青含淚應下,讓兩位嫂子又是唏噓不已。
等從安家出來,呂家嫂子問道:“寶珍,你說這事鬧得,我以為就一個解大妞呢,沒想到還摻和著一個樊多美。”
徐寶珍道:“可不是,這少原媳婦也隻能自己把委屈往肚子裏咽了,今個一早老高還要我跑一趟,我還奇怪解大妞這回怎麽又發瘋,安少原不和周大年關係好著嗎?”
呂家嫂子接話道:“可不是,要我說,這事多美出頭就算了,還真輪不到解大妞來說,人家二婚怎麽了?你說這不狗捉耗子多管閑事嗎?”
樊多美將信寄出去沒幾天,還想著愛立不知道收到沒,就有人問到她這邊來,“多美,我聽說少原媳婦是你弟媳的前嫂子?和你弟媳關係處不好?”
樊多美眸子裏含了笑意,“哦,這話怎麽說起?”
那人就說是有別的嫂子,去問了少原媳婦的,“哎,我說,這少原媳婦也是不容易,她二婚,本來就怕人講閑話,這還碰到了你這知根知底的,心裏怕是更虛著呢!你啊,聽嫂子一句勸,大事化小,小事化小,算了。”
樊多美卻是不接這茬,輕笑道:“她自個沒做虧心事,她心虛什麽?”
樊多美不確定愛立和鐸勻有沒有收到信,但她確定楊冬青賊性不改。
宜縣紡織廠的事以後,沈愛立還擔心了幾天,怕他們真寄公函來,廠裏要是批準,她還真得跑一趟宜縣。
她私心裏,還真是不想和那陸白霜再打交道。當時自己就不應該說什麽寄公函,應該讓他們另請高明才對!
等了幾天,那邊都沒有消息,她心也放寬了些。
周六的時候,保衛部給她送來一封多美的信,她還有些奇怪,心想著這回寄去的包裹,估計也沒這麽快到啊,多美姐姐怎麽這麽快就寄信來了。
打開一看,發現竟然是楊冬青上門找多美姐姐道歉的事,而且楊冬青還保證給她家寫一封道歉信。
雖然沈愛立並不稀罕楊冬青的道歉,卻也好奇,這個女人真得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她那信會寫成什麽樣?
序瑜剛好過來找她,和她說國慶節,一起去王家,給小驄過生日的事,就見愛立正看著一封信,麵色有點奇怪,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笑問道:“愛立,誰寄的啊?”
愛立見是序瑜,順手就把信遞了過去,“多美姐姐真是厲害,怪不得我哥都說她是出了名的烈性子,楊冬青走的那一天,鬧成那樣子,她還和我們嘴硬,在多美姐姐這裏,倒是老老實實改口了。”
序瑜看完,卻道:“那可不一定,這事她要是認下,以後在那邊怕是就待不下去,這個女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也是耍得溜了,你等著吧,樊多美肯定還會為這事,再給你寫信的。”
愛立皺眉道:“她要是在蹦躂,還不把多美姐姐煩死了?”
序瑜又看了一眼信,好笑道:“說不準,也或許西北那邊太無聊了,樊多美找到了個樂子呢!而且這樂子,還能給她準弟媳出氣,她怕是高興得很。”
愛立也忍不住笑了,“楊冬青這樣的,就得多美姐姐來治,和你說實話,我是真想不到,我哥還沒出院,她就想著改嫁,一麵都沒見呢!多美姐姐要是一棍子就把她打趴下了,還確實有點不過癮。”
倆人聊了兩句,序瑜才說起正事來,“你國慶沒有安排吧?我倆一起去一趟王家,昨天我媽回來說,徐姨要她轉告我倆,說小驄二號生日,要我倆一起過去玩。”
愛立聽是這事,忙應道:“好,上周葉驍華也和我說了,可笑死我了,他說,小驄說了,他要是這回沒把話帶到,以後他去哪,自個就跟著去哪。”
序瑜也笑道:“那行,二號我倆早上先去友誼商場買點糕點,再過去。”說到這裏,又輕輕看了一眼愛立,小驄的生日,大概葉驍華的奶奶也會過來,王家的奶奶,可是一心盼著葉驍華早些成家,她好閉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