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陸白霜被程潛一通話說得,臉都發熱,解釋道:“我就是看報上說她大學畢業沒幾年,又熱心腸,想著把咱們廠裏這個問題解決了,我叔也高興點。”要是一分錢不花,就把這個問題解決了,她叔還不得好好誇她,說她辦事得力!
想到這裏,陸白霜不由低了聲道:“誰知道報上說的都是假的,什麽狗屁熱心腸,我們一提讓她幫忙,她就想到了錢。要是出錢,我們至於請她嗎?這漢城有多少正兒八經的高級工程師?”陸白霜覺得,要是費錢還費力地招待,她幹嘛不找一位高級工程師去她們廠看看。
程潛氣得啞口無言,他現在都慶幸沈愛立同誌剛才沒有答應下來,陸白霜這就是特地找老實人欺負。
他們廠資金是不充裕,多的是給不了,他原本是想著到時候向廠裏稍微申請一點,意思一下。他們這邊態度好些,人家沈同誌未必就不同意,現在,事兒沒說妥不說,還平白把人得罪了。
程潛覺得自己胸口都要炸,和陸白霜道:“我們這次出差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我就先回廠裏了,如果陸同誌還有什麽事要處理,我們就分開行動吧!”他是再不想,陪著這位貴戚四處丟人現眼了。
陸白霜一噎,她出來的少,很多事都仰仗程潛打頭陣,程潛不在,這漢城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敢多待,忙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等倆人上了返程的車,陸白霜還道:“咱們回去,讓我叔請他們單位的高級工程師來看看。”
程潛沒搭腔,幹脆閉目裝睡,高級工程師是你想請就請的嗎?而且廠長願意出這一份勞務費嗎?
沈愛立氣咻咻地回家以後,閑著無事,幹脆把媽媽上次給她的一點白菜籽灑在了院子角落裏,想著長一點是一點。又拿了幾個蒜子出來,在地裏埋了起來,期望能長一點綠葉出來,以後當個香頭也好。
她搞得正起勁,忽然聽到敲門聲,忙去開門,發現是葉驍華,手裏還提著一兜蘋果,“驍華,你今天怎麽過來了?”
葉驍華幽幽地道:“我都以為你忘記我的名字了,我可一個月沒來了。”
沈愛立一愣,“有這麽久嗎?”仔細想了一下,好像自那天晚上他來告訴她薑家的事以後,倆個就沒有再見麵了。
葉驍華輕輕歎氣,到底還是隻把他當朋友,他故意一個月沒來看她,她竟然完全沒發現。沒有再說這個話題,看她拿著小鏟子,上麵還有土,“你在家開荒嗎?”
“撒點菜籽,種點蒜,”一邊讓葉驍華進來,一邊道:“本來我今天是可以在家吃大餐的,被廠裏喊了回來,沒想到遇到一個腦子不正常的。”接著,把宜縣紡織廠的事說了一遍,末了總結道:“我今天可能走背運。”
葉驍華卻看出了這倆人的來意,“這是看報上寫你熱心腸,故意來坑你的吧?大概是想用幾句好話,哄得你去做白工。”
沈愛立想到這事還有些來氣,“其實我都沒想到勞務費的問題,就想著,他們廠出個公函,廠裏批準我一天外事假,不然難道還要我自己請假過去嗎?”
又和葉驍華道:“我當時就想甩臉子走人,到底想著,是在單位裏,傳到領導耳朵裏不好,還耐著性子和她說,要是廠裏批準我就去。我才不去,希望她別腦子犯軸,真給我們單位寄公函過來。”
葉驍華心裏都有些歎氣,愛立就是太實誠了些,要是他估計當場就能揮著掃帚把人打走。
葉驍華見她一臉憤懣的樣子,安慰道:“總會蹦出來那麽幾個不正常的,來你跟前展示展示她腦子的萎縮程度,你看上次薑家把我惡心的,別氣了,剛好快中午了,我請你去吃大餐吧?你想吃什麽?”
他都有點懷念第一次和愛立一起吃飯的時光,又萌又可愛,撐得就差扶柱子出門了,還能振振有詞地和他說,不吃會後悔。
沈愛立忙擺手,“今個不用,我倆自己在家做,我這還有臘肉.臘腸,上次樊鐸勻還給我寄了一些黎族的山蘭米,應該還有一點,咱們再蒸一點竹筒飯。”說到這裏,忽然又想起小李來,和葉驍華道:“我再喊個朋友,你介不介意?”
葉驍華道:“怎麽會,誰啊?”
“小李同誌,小李先前幫我的可多了,因為季澤修,現在幾乎不和我們來往了,沒想到今天去我家喊我回廠的路上,還提醒我,注意宜縣紡織廠同誌的用意。”
她這麽一說,葉驍華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愛立估摸還覺得是自個請季澤修吃飯的事,傷害到了小李同誌,想彌補下。
他對這被季澤修氣壞了的倒黴蛋還有印象,“行,不然你在家做飯,我去你們廠喊。”
沈愛立覺得這樣更好,如果是她去,給朱自健看到,怕是還會為難小李,“行,那就麻煩你跑一趟,保衛部的李柏瑞。”
葉驍華和國棉一廠的門衛一說,那邊就去通知了小李,等小李出來,葉驍華就說了愛立的意思,小李微微沉吟,就應了下來。
葉驍華笑道:“愛立讓我去國營飯店再定兩個菜,李同誌要是有空的話,不如和我一起去。”
路上葉驍華開口道:“我和愛立是同學,聽愛立說,李同誌以前對她幫忙很多,你們應該是朋友?”
“算是,沈同誌人很實誠,經常喊我去吃飯。”李柏瑞能感受到沈愛立的好意,隻是,他現在有別的打算,不適合和她們再走得近。
葉驍華道:“說句冒昧的話,你要是不高興聽,也別往心裏去,你們的事,我也知道一點,那個季澤修我從小就認識,從小就一本正經.虛偽得要死,但是說一句心底話,人是沒有什麽問題的,你也放寬心些。”
卻不防聽小李道:“我知道,謝謝。”
葉驍華挑眉,忽然覺得愛立好像多慮了,這位也不完全是一點城府沒有的樣子。他忽都有點好奇,季澤修知不知道?
楊冬青來隨軍有一個多月了,家當都置辦得差不多,晚上和安少原商量,請他戰友們來家裏吃個飯。
卻聽安少原冷淡地問道:“你想請誰?”
楊冬青試探著道:“當然是喊和你關係好的,周連長,邢排長和劉排長,不都和你走得很近嗎?”上次在周家吃飯以後,少原有好些天沒和她說話,最後還是她哭著抱著他,說上一段婚姻確實也有她的錯,但是她對他是真心的,細數了倆人青梅竹馬時期的諸多事情,一件件一樁樁,到底又將安少原哄得回心轉意了幾分。
但是隔閡還是有的,譬如現在,她總覺得少原的話裏有幾分諷刺。
果然就聽少原道:“和我關係最好的是林連長,我們請嗎?”
楊冬青臉色一僵,忙道:“當然得請,人家也喊過我們吃飯,禮尚往來,我們也該回請一次。”那次以後,她許久沒出去串過門,想著看家屬院的動靜再做打算,這些天,也不知道外麵傳了什麽沒有。
她正心虛著,就見安少原推開椅子站了起來,渾不在意似地道:“我都喊吧,看誰到時候能來。早點睡覺吧!”
“哎,好!”
等熄了燈,倆個人躺在**,楊冬青往安少原懷裏靠了靠,輕聲問道:“少原,你是不是還生我氣啊?你也知道的,我當時嫁給沈俊平是沒有辦法,我阿大和媽媽覺得他家條件好,我心裏一直都有你的,現在他瘸了,我媽同意我離婚,我要是再不離,就真得和他過一輩子嗎?你心裏就一點不惦念我嗎?”
黑夜裏,安少原輕輕歎了一口氣,低聲道:“睡吧!明天還有得忙呢!”
楊冬青見他搭話,心裏稍微安穩了一點,覺得自己慢慢磨,少原對她早晚會和以前一樣。
安少原卻遲遲難以入睡,他知道,自己現在再去思索對錯,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不過是庸人自擾。
隻是心裏,到底對冬青的品性產生了質疑。夜深人靜的時候,他聽到心底有個聲音在問他,你能確定,瘸的是你,她不會離婚嗎?
他知道,他不會確定。三年前,因為沈俊平條件更好,她一聲招呼都沒有打,就嫁給了沈俊平,三年以後,沈俊平瘸了,她轉身就離婚,嫁給了他。
到底睡不著,套了衣裳,去操作上跑步去了。
林以恒晚上整理資料,回來的晚,看到安少原在跑步,笑道:“少原,晚上吃多了啊?這個點,還在跑?”
安少原見是他,小步跑了過來,輕聲道:“睡不著,出來透透氣。老林,你陪我坐一會,我心裏悶得很。”
林以恒也沒吱聲,就陪他在路邊坐下,問他道:“什麽事,心裏悶?”
“你早知道了對不對,冬青和嫂子弟媳家的事。”
林以恒見他挑明了說,也沒有否認,“上次來我家吃飯,多美覺得你媳婦對她的態度不對勁,想著裏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給她弟媳去了一封信。”
安少原痛苦地抱住了頭,“我一點不知道,她說是沈家虧待了她,才離得婚。”
林以恒拍拍他肩膀,“你這都結婚了,日子還是要好好地過,就是我得和你打一聲招呼,多美那邊,可能對小楊同誌有點意見。在我心裏,我們倆的關係是不變的。”
林以恒回家以後,將這事和樊多美提了幾句,就聽樊多美冷哼道:“安少原隻是嘴上說說,你等著吧,楊冬青遲早把他洗腦了。”在她看來,安少原這才結婚,肯定不會立即離婚。這時間一長,夫妻倆感情越來越深厚,現在讓他痛苦的問題,怕是很快就會消散。
畢竟這回刀沒有割在自己身上,很難切膚體會到。
就是等刀割到他身上的時候,他怕是後悔都來不及了。
林以恒又說了安家請吃飯的事,樊多美笑道:“楊冬青肯定不敢來喊我,不信明天你等著看,她要是敢來喊,我就去她家罵我那弟媳的前嫂子。”
林以恒苦笑搖搖頭,知道自己媳婦主意大,也沒有勸,怕觸她黴頭,自己被掃地出門。他安少原都貪戀嬌床軟枕的,不肯離婚,他一個外人,更費不著為他的事得罪自家媳婦。
第二天,一大早楊冬青就起來買菜.買肉,還托人去附近村裏給帶了一隻母雞回來,準備今天大展身手,一直忙到晚上,眼看著六個熱菜都快準備齊了,就等著少原帶人回來。
但是直到五點半,還沒有人過來。她正想著,要不要去營裏問問怎麽回事,就見安少原和劉排長.邢排長往她家這邊來,心裏一定,立即去起鍋,炒剩下的兩個素菜。
等人進了屋,楊冬青還笑道:“我等你們好一會,沒見人來,我還想著,是不是營裏有事耽擱了,今天白忙活一場呢!”又和安少原道:“你和周連長說了沒,嫂子怎麽也沒來啊?”
她今天去周家,敲了半天門,沒人應聲,想著周嫂子應該是出門了,中午讓少原和周連長說一聲,讓周嫂子晚上帶倆個孩子一起來吃飯。
安少原淡淡地道:“說了,周連長一會就到。”
等菜上齊了,周大年終於到了,就是沒見家屬。楊冬青忙問道:“周連長,嫂子和大牛小虎怎麽沒來,我還給倆個孩子做了蒸糕呢!”這蒸糕還是以前她看沈家那邊的李嬸子做給小孫子吃,學會的,想著今天在周家嫂子跟前露一手來著。
周大年笑道:“你嫂子今天有點不舒服,就沒過來了,小楊同誌不用客氣。”事實是,他來遲,就是剛特地回去喊大妞,但是大妞說什麽都不來,說怕自己忍不住,當著安少原的麵,給楊冬青一口唾沫星子。那他和安少原不翻臉都得翻臉了。
周大年聽媳婦這樣說,也不敢再勸,自己一個匆匆過來了。
但是楊冬青隻道是解大妞別扭,不好意思來,畢竟自己沒當麵邀請她,她可能以為自己隻是嘴上客氣呢!
楊冬青有心交好解大妞,等把一桌飯菜安排妥當,自己解了圍裙,帶著蒸糕就到周家去。
解大妞一開門,見是她,就皺了眉頭。
楊冬青笑道:“嫂子,我今個過來喊你晚上去吃飯,你家裏沒人,就托周連長和你說一聲,可不是我假客氣,你快帶著孩子去我那吃飯。”
又朝客廳裏頭的雙胞胎道:“大牛.小虎你們看,姨姨給你們做了蒸糕,可香可軟了,你們要不要嚐嚐,”說著,還準備往屋裏去。
解大妞實在忍不住,伸手攔住了自己的門。
楊冬青一愣,問道:“嫂子,怎麽了?”
解大妞望著她,有些不解地道:“楊冬青,怎麽了,你不清楚嗎?我不敢讓我娃和你多接觸,我怕他們學壞了。”
“嫂子,你這話說得,我做了什麽嗎?”楊冬青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
解大妞見她還嘴硬,動了動嘴,糾結要不要給她一口唾沫,有些不耐煩地道:“你是不是也以為我沒讀過書,人傻,不會想到,這個楊冬青就是那個楊冬青?大妹子,你也別和我打馬虎眼了,我都知道了,你家那門,我登不起,我家這門,也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我不歡迎。”
“嫂子,這事有誤會,我那天就想說,怕大家對林家嫂子的弟媳家印象不好,所以忍著沒有開口,以為林家嫂子心疼她弟媳,一時說說,也沒說到我頭上來,就算了。不成想,我這不解釋,嫂子你還誤會上了!”楊冬青一點不著慌,借口張口就來,仿佛她真的有不能言的苦衷一樣。
解大妞卻是一個直腸子,她認準了的事,別人再怎麽說,她都覺得是花言巧語,欺負她沒文化,腦子轉不開。
楊冬青這事,連她家老周,都說是這麽回事,還能錯的了?
此時看楊冬青,就像看一個騙子一樣,“行,行,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你和多美去說吧,犯不著和我一個外人解釋,要是多美和我說這裏有誤會,我解大妞和你道歉都行,要是確實就這麽一回事,也煩請你要點臉,別往我跟前湊了,我這人沒什麽文化,也沒什麽老周說的大局觀,我就怕我吐你一口唾沫星子。”
楊冬青一時臉上青青白白的,就聽解大妞又道:“真的,你快點走,我快忍不住了!”
她話說完,楊冬青的眼淚就掉了下來,“嫂子,我真的是太屈了!”說著,轉身就往外走了。
解大妞冷哼一聲,“估計就是這麽把少原哄到手的。”
楊冬青背影一僵,返身看了淚眼婆娑地看了一眼解大妞,解大妞被她眼睛裏的冷意嚇一跳,到底覺得自己沒錯,不要臉的人還好意思委屈來著?
於是,軍區家屬院裏的人,就看著少原新娶的媳婦,端著一個碗,從周家那邊一直哭著回去了,好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一樣。
有好奇的跑來問解大妞,解大妞就一句:“她不要臉!”
楊冬青到家的時候,臉上一臉淚痕,也不和人打招呼,徑直往臥房去,懷裏還抱著一個空碗。來吃飯的幾人都不由麵麵相覷,最後都看向了安少原,最後是周大年出聲道:“少原,你快去問問,到底怎麽了?這像是受了大委屈一樣。”
安少原忙放下手裏筷子,雖然最近他對冬青有點芥蒂,到底還是沒狠得下心來,和大家道:“你們先吃,我去看看。”起身進了房裏,問道:“冬青,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楊冬青聽到安少原的聲音,淚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抽噎道:“少原,我不用做人了,很快整個家屬院裏的人,都會聽信樊多美的話,覺得我是不要臉的賤人。”
她這話一出來,安少原就抓住了重點,皺眉問道:“是誰在外麵亂說了?樊多美嗎?”在他印象裏,林家嫂子不是這種人,她最多當麵說,不會背後嚼舌根。
楊冬青無助地搖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安少原拍了拍楊冬青的背,“你別急,慢慢說,剛才發生了什麽?”
楊冬青好半晌,才止住了淚,仍舊有些哽咽道:“我好心去喊周家嫂子來吃飯,還……還帶了一碗蒸糕給大牛和小虎,沒想到周家嫂子劈頭蓋臉就罵我,讓我滾,不要出現在她麵前,否則她就往我臉上吐唾沫星子。少原,你說怎麽辦,以後……以後會不會大家都這麽罵我?”
安少原有些頭疼,這件事到底還是爆發了,沒有想到起點不是林家那邊,反而是周家這邊。想到正在一門之外喝酒的周大年,安少原覺得,自己這回娶個媳婦,不僅寒了媽媽和姐姐的心,怕是很快連戰友都要對他退避三尺了。
一時有些怔怔然。
半晌才道:“冬青,不行的話,你最近就先別出門。我回頭和周連長好好說說,讓嫂子在外麵不要再提這個話茬。”
想了想又道:“冬青,等回頭,我陪你一起去和林家嫂子道個歉,我再和老林說說,讓這事翻篇兒過去。”他想,林家嫂子也就是氣自家弟媳受了委屈,如果道歉不夠的話,他們還可以討論賠償的事。
楊冬青見他肯出麵,一下子心就定了下來,一把抱住安少原的腰,又嗚咽道:“少原,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安少原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嘴裏卻像含著一塊黃連一樣,有苦說不出。
等安撫好了楊冬青的情緒,安少原又沒事人一樣,出來陪周大年幾個喝酒,笑道:“沒事,外麵和人拌了幾句嘴,心裏還委屈上了,讓大家看笑話了。”
周大年笑道:“小楊同誌年紀小,難免臉皮薄些,要是我家媳婦受了氣,怕是直接得捋了袖子,和人打起來。回頭,我還得被政委訓幾句。”
邢排長笑道:“看來周連長特別有經驗啊?想來嫂子這是平時在家操練慣了的,哈哈哈哈!”
大家一時都哄笑起來。
安少原也勉強跟著笑了兩聲,嗓子裏卻像有什麽東西堵了一樣,哽得慌。
等飯吃得差不多,安少原又敬了周大年一杯酒,道:“老周,你一會晚走兩步,我有點事想和你說下。”
聽了這話,邢排長和劉排長都很有眼力勁兒地先告辭了,周大年和他二人道:“你們說,這少原不會是想讓我媳婦,教教小楊同誌怎麽和人吵架吧?”
邢排長笑道:“那安連長可得好好再陪周連長喝幾杯。”
安少原苦笑,等人都走了,才將解大妞和楊冬青的矛盾簡單說了一遍,說完,有些難堪地道:“老周,我知道這事有點強人所難,但是,冬青和我畢竟才結婚,要是在這家屬院待不下去,我老娘那邊,怕是更容不下她,那她可真就是沒活路了。”
他現在才知道,被蒙騙的不是媽媽和姐姐,而是他!
媽媽和姐姐要是知道,冬青這事在家屬院都捅破了,怕是會恨毒了冬青。他是知道媽媽這些年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的,一個寡母靠著種地,把他和姐姐拉拔大。好不容易熬到他成家,沒想到卻是這麽一個結果。
周大年也皺起了眉頭,“少原,我先和你說句對不住,我真不知道你嫂子脾氣這麽臭,小楊好意去請她吃飯,她還罵起人來了,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她一頓。”周大年還真不知道,這楊冬青膽子這麽大,明明先前大妞就說會吐口沫星子,她以為大妞是開玩笑不成?
心裏又有些琢磨,這楊冬青是不是覺得他家媳婦好騙,沒腦子,不會猜出來樊多美說的就是她?這才上趕著去觸黴頭?
安少原忙擺手,“老周,我知道,這事真論起來,不是嫂子的錯,是冬青和我的錯,對不住林家嫂子弟媳一家,你可千萬別和嫂子說重話,我就是想請你和嫂子好好說說,暫時不要在家屬院裏說這事。”
又補充道:“我明個就帶著冬青,去和林家嫂子道歉,希望她能原諒我和冬青。”
周大年聽到這裏,心裏也有幾分同情安少原,本來這回鄉探親一趟,解決了姻緣問題,好好地娶一個媳婦,是件大喜事,到他這裏,卻像是硬往自己頭上扣了個屎盆子。
還是眼看著這屎盆子就要滿地摔的樣子。
拍了拍安少原的肩膀道:“行,你放心,少原,這事我好好和大妞說,今個的事,真是對不住,回頭你也好好勸勸小楊同誌,讓她別往心裏去。”
安少原將人送出了門,轉身望著杯盤狼藉的桌子,好像剛才和周大年說的那幾句話,已經抽光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背靠著牆,緩緩地坐在了地上。
兩個多月前的歡喜雀躍,已然了無蹤跡,他感覺到有一塊灰色的罩子,將他從頭到尾罩住了一樣。
明明隻是一門之隔,他卻不願意打開那扇門。
也不願意見裏麵那個人。
第二天一早,樊多美還在做早飯,就聽到敲門聲,出來一看,就皺起了眉頭,朝屋裏喊道:“老林,少原來找你!”
說著,也沒有讓道的意思,就堵在門口,默不作聲地望著安少原和楊冬青。擺明了她對楊冬青的態度。
安少原有些尷尬地開口道:“嫂子,我今天和冬青,是特地來向你道歉的。”
樊多美挑了挑眉,“哦,少原,這話不知道從何說起?”昨晚上,楊冬青從周家一路哭著回去的事,她也聽說了,家屬院裏還都以為是周家嫂子欺負了她楊冬青。
想起這事,有些好笑地道:“一會可不準,從我家哭著跑回去,我擔不起那個欺負人的罪名。”
楊冬青的臉又熱了起來,但是心裏也知道,不解決樊多美這一關,她在家屬院,是不會有安生日子過了。沒有想到樊鐸勻的姐姐,是這樣眼裏揉不下沙子.又剛烈的性格,竟然絲毫不顧及少原和林連長的關係,當著少原的麵,就對她冷嘲熱諷起來。
硬著頭皮開口道:“林家嫂子,愛立那邊的事,以前確實是我做的不對,我和俊平沒什麽感情,我心裏一直有少原,後來他瘸了腿,我媽媽同意我離婚,我就立即離婚了。說起來,我確實愧對沈家,這件事我良心上有愧。”
這時候,在衛生間的林以恒也出來了,看著幾人都堵在門口,眼神一閃,勸了一句道:“多美,你看人家都特地來給你賠禮,咱們到底讓人進來吧!”
安少原感激地看了一眼林以恒。這一層住著四戶,再不進門,一會怕是左鄰右舍都探頭看過來了。
樊多美一時還真有興趣聽楊冬青怎麽瞎編,緩緩地退了一步,讓人進來。
等人進來了,清了下嗓子道:“明人不說暗話,你自己做不出人事兒,還在後麵抹黑沈家,不然,我想安連長也不會娶你吧?”
這種難堪之極的**被人當麵揭穿,楊冬青羞愧得臉都要滴血一樣,又怕狡辯,會更得罪了樊多美,隻得呐呐應道:“是!少原以為是沈家虧待了我,這也是我故意讓少原這麽想的。”
安少原垂著頭,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冷了起來。原來冬青本來就是故意為之的。
樊多美這才朝安少原道:“安連長,你們夫妻倆的事,我們外人管不著,但是我可和你說,我弟媳一家人厚道著呢,我知道我說的話,你未必肯信,等以後你回老家,要是有心,可盡管去南華醫院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
又補刀道:“其實,你這回確屬大意了,結婚這麽重要的事,回部隊之前,就應該自己先去確認一下。”
安少原默然,如果自己當初真的像樊多美說的,有心去確認一下冬青話裏的真假,那還會不會娶她?這麽一瞬間,安少原也不知道,他當時為什麽會那麽執念地要立即就打結婚報告,不管媽媽和姐姐怎麽勸,都打消不了他的念頭。
哦,他想起來了,因為冬青太可憐了!他希望後麵半生能好好保護她.嗬護她,可笑的是,這一切原來不過是冬青給她設的局。
如果夫妻之間,從一開始就是從謊言開始,這一段感情,還能走得長久嗎?或者說,還有必要長久嗎?
安少原半晌才道:“嫂子,這事是我們不對,我們和你道歉,今天來也是想和你商量個補償的法子,是道歉或是賠償,都行,我們都決不說二話,就是希望這事兒能在家屬院裏翻篇,冬青到底還年輕,要是這事傳出去,她是沒法子在這待下去了。”
頓了一下又道:“不怕你們笑話,我們當初結婚,我媽媽和姐姐就是極力反對的,所以,她是沒有辦法回我老家的。”這幾句說出來,安少原覺得自己好像整個人都木了一樣,他自己都有些懷疑,嘴裏這個忤逆母親的人,是自己嗎?
這個被騙的人也是自己嗎?
楊冬青也忙道:“我和沈俊平離婚的時候,還了他借我家的兩百塊錢,他家給我買的工作,我也又退了兩百塊錢給他家。”楊冬青也看出安少原的不對來,現在卻是壓根沒心思哄他,隻希望盡快將樊多美這邊解決。
她覺得自己現在和被淩遲也差不多了。
樊多美不輕不重地道了一句,“你家怕是村裏的首富吧,四百塊現錢呢!一般工人家庭,怕是都沒幾個能拿出來的。”
這話再明顯不過,安少原轉過頭,忍不住籲出一口粗氣。
楊冬青支吾道:“是少原,把這些年的積蓄都給了我。我瞞著他,還給了沈家。”她這話,摻了一半的假,其中有兩百塊確實是少原給她的,另一半,是她這些年陸陸續續寄給家裏的。
又望向樊多美道:“林家嫂子,真是對不起,是我做人不地道,傷害了沈家人,傷害了愛立。你要是覺得心裏有氣,我就給愛立寫一封道歉信,你看行不行?”她現在壓根不敢提,沈愛立浮腫病的原因,還有她自己當冤大頭,借給人家一百多塊錢的原因。
隻得把過錯往自己身上攬,就希望樊多美這女人能早點消氣,她能過個安生日子。
樊多美也懶得拆穿她,“這事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你要是真覺得心裏有愧,就給該道歉的人道歉去!”
楊冬青忙應道:“好,好,我今個就回去給愛立寫一封道歉信。”
樊多美又道:“還有,現在家屬院裏的人,都說周家嫂子昨個欺負了你,你自己和大家解釋去吧!”
“一定,一定,都是我的錯。”
等將人送出門,林以恒有些好笑地問媳婦道:“這就出氣了?”
樊多美輕輕哼了一聲,“我氣什麽,我該罵的當麵就罵了,我才不會為了這爛心肝的人,為難自個。”
林以恒道:“就是少原,我看著都覺得可憐,你是沒注意,剛你說楊家富裕,能拿出四百塊現錢的時候,少原眼睛都紅了。”
樊多美道:“他這是氣得,這楊冬青肯定還瞞了他不少,這四百塊錢,我看至少有一半還本來就是靠著沈家攢起來的。”
頓了一會,輕輕歎氣道:“其實我今個也是看在少原的麵子上,沒為難她,少原倒真是條漢子,一見麵就說這事是他倆的錯,沒有把楊冬青一個推出來。”
林以恒也點頭:“是,少原最近為這事,心裏壓力大得很,我不和你說了,有一天晚上,我還見著他一個人在跑步,像是不把自己累趴下,不罷休。”
樊多美點點頭,又道:“這事我以後不說,不代表就沒人知道,周家嫂子可是嫉惡如仇的性子,昨晚上大家又都說她欺負了楊冬青,她說不定氣不過,早就漏了一點口風出去。”
林以恒道:“這事,我們就管不著了,總歸,我們答應少原的,做到就行了。”
樊多美滿意地看了丈夫一眼,“有你這話,我這一早起來給你做早飯,也不算那麽辛苦了。”又俏皮地和丈夫眨了眨眼,“實話和你說,我現在都有些期待愛立收到信,會是什麽反應。不行,我現在就給愛立和鐸勻寫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