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樊鐸勻這邊也收到了愛立的信和報紙,先看了信,說給他寄了幾瓶醃菜和辣椒醬,“多雲同誌,這是我媽媽親手做的,她說讓你先嚐嚐她的手藝。”

很簡單的一句話,樊鐸勻竟覺得心裏有點暖意,一時有些期待起來。

又見她提到樊多美去信問詢楊冬青的事,不禁有些意外,沒有想到樊多美還能和楊冬青遇上,後一段卻是:“小樊同誌,隨信附上的報紙有驚喜,你要不要找找看?”

樊鐸勻打開報紙,看到有一篇單位是漢城國棉一廠宣傳科,就猜她指的應該就是這篇。

仔細將那篇文章看了一遍,自己也覺得與有榮焉,吳清輝來閑聊的時候,他還忍不住拿出來炫耀,“我對象和她朋友最近攻克的一個問題,還挺有意思,你看看。”

炫耀之意,溢於言表。

吳清輝聽到前麵一句,還奇怪了一下,樊鐸勻向來很少透漏自己的私事,他有對象這事,還是見他最近包裹和信件比較多,大家問了才知道的。

這回倒主動和他說起對象的事了!

等見他將報紙遞過來,才發現他的用意,“咋地,樊同誌的對象還上報紙了?”心裏卻不由嘀咕,那得做出多大的貢獻來啊。

全篇文章看下來,吳清輝都有些沉默,半晌才道:“你這對象,比你還拚,我現在倒能理解,樊同誌怎麽對她這麽情有獨衷了。”在黎族那邊,任那蘇知微怎樣往前湊,都無動於衷。

就聽樊鐸勻笑道:“她喜歡這一行,希望能做出點成績來。”

聽這話音,今天樊同誌是有往下聊的意思了,吳清輝立馬來了精神,“在漢城國棉一廠上班,樊同誌是怎麽和人家認識的啊?”

就聽樊鐸勻道:“我們是中學同學。”

吳清輝笑道:“原來還是學生時代的感情,怪不得樊同誌能抵擋外頭的糖衣炮彈。”又道:“話說回來,也就是少年時代的感情,才能撐得住這麽遠的距離,有進一步的打算嗎?”

樊鐸勻挑眉。

吳清輝無奈笑道:“我說的是,你們預備什麽時候結婚?你們畢竟是異地,早些結婚好些,而且政策上,也方便兩邊的調動,總不能一直一個在華南這邊,一個在漢城吧?”

吳清輝見他不出聲,驚訝道:“你們不會還沒討論過這個問題吧?樊同誌,你這就不地道了啊!人家女同誌既然願意和你處對象,你們又是認識這麽多年了,怕是早就等著你這一句話出口了,你可不好一直不表態的。”

樊鐸勻忽然一愣,會是這樣嗎?愛立答應和他處對象,就做好了和他結婚的準備?

樊鐸勻感覺心髒忽然狂跳了幾下。

和吳清輝道:“你這周是不是要去白山縣那邊做橡膠的調研,領導安排我下個月去,我倆換一個吧!”

吳清輝笑道:“怎麽,你這是要把國慶空出來?不會是去看對象吧?”

樊鐸勻笑笑,“對!”

萬一,她確實一直在等他開口呢?他想,這事還是當麵說比較合適。

周家嫂子晚上請吃飯,楊冬青上回吃了教訓,今個穿得稍微樸實了些,白色襯衫.黑色褲子加一雙灰色布鞋,和安少原提著一盒雞蛋糕.一盒核桃酥,準時到了周家。

一開門,周家的一對八歲的雙胞胎兒子就撲了過來,“樊姨姨,我們等你很久了!”

倆個小家夥想不到來的是楊冬青和安少原,一時愣住,雙雙站在門裏麵和門外的兩人對望,安少原好笑地摸了摸倆人的頭,“怎麽,見到少原叔叔和你們楊姨姨,就沒那麽高興了嗎?”

裏頭周大年聽到動靜,笑道:“大牛,小虎,快讓道,給你安叔叔他們進來。”

卻不想,倆個小家夥還是不動。

周大年覺出一點不對勁來,這倆孩子以前對安少原可是喜歡的很,怕是最近聽誰說了什麽,忙過去將孩子拉到旁邊來,和安少原道:“估計還沒見過小楊同誌,以為是陌生人呢!”

楊冬青一進門,就將兩盒糕點塞給了兄弟倆,倆兄弟猶豫了一下,到底接了過來,甜甜地喊了聲“姨姨好!”

楊冬青眼裏閃過一點得意,她先前聽說周家的雙胞胎和樊多美關係特別近,就想到了這個法子,這個年紀的小朋友,沒有不愛吃糕點的。

她以前每次從漢城,帶點雞蛋糕回家,弟弟妹妹們都能高興得睡不著覺,就惦念著這一口吃的。

周家嬸子從廚房出來,看到倆兒子一人手裏一盒糕點,忙道:“冬青,你這也太客氣了,幹嘛這麽破費,這喊你們來吃一頓便飯,倒像是變著法子向你們討要東西一樣,下回可不許這樣。”

楊冬青笑笑,“嫂子,你先別和我客氣,我這以後麻煩你的事可多著呢,就看你家大牛和小虎長得這麽好,就知道嫂子能幹著呢!我以後可得多跟嫂子學習學習。”

說她家孩子長得好,這話解大妞愛聽,對安少原這媳婦,一下子也覺親近了很多,“冬青妹子,你別和我客氣,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隻管開口,別的不說,我比你們來得早,對這一塊可熟悉著了呢!”

倆人聊了幾句,楊冬青又熱絡地去廚房給人幫忙,解大妞客氣了兩句,也沒再推,笑道:“我家人比不得林連長,這些灶上的活,從來都不碰,倒麻煩妹子,來做客還給我幫忙來了。”

她說起林連長家,楊冬青就不動聲色地打聽道:“林家嫂子,什麽時候過來的啊?我看她和嫂子你也熟得很。”

“比你早三個月,四月的時候來的,多美也是能幹,一來就去我們這的中學當老師了,人還沒架子,我家這倆皮猴的作業,有時候還得請她幫忙。”

這麽一說,楊冬青就知道了兩家的關係,怕是難以挑撥的,但還是道了一句:“林嫂子可真能幹,不像我從小家裏農活多,沒讀什麽書,嫂子,不瞞你說,那天在她跟前,就覺得人家不論說話.做事又得體又好看,再看我自己,渾身都冒著土腥味一樣,也不知道林嫂子會不會看不上我。”

說到這裏,還望著解大妞笑道:“哎呀,我那晚吃飯的時候,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中間還緊張的筷子都掉了。”這幾句話不僅解釋了那晚她的反常,也無形中給挑撥了一點解大妞和樊多美的關係。

她沒讀什麽書,解大妞就更沒讀了,聽這“大妞”的名字,就知道是農村出身的。

楊冬青這話,正巧戳中了解大妞的心事,一時也有些悶悶的。炒菜的手臂都像沒什麽力氣一樣。

她和周大年是同鄉,以前在村裏的時候,還不覺得自己配不上周大年,等隨軍以後,見那些連長的妻子,又漂亮年輕,又懂文化,心裏就有幾分自卑。特別是樊多美,還是大學生呢,她一開始都不敢和她多說兩句話,就怕一開口就被人瞧不起。

後來還是自家男人開解她,說她心眼小,把人往扁了看,人林連長的媳婦可沒瞧不起人。她才寬心了些。

現在聽冬青妹子也這麽說,解大妞又有些別扭起來。

楊冬青見她準備做紅燒肉,把五花肉煉了一點油就準備加水悶,忙道:“嫂子,這個我來幫忙吧,我新學的手藝,保準做得好吃!”

解大妞是很少燒紅燒肉,見楊冬青說有新的法子,就把位置讓給她。

楊冬青又是炒糖色,又是生薑大料一類往裏麵放,不一會兒解大妞就聞到了香味,笑道:“冬青,你這做法,光聞著就好吃,我家那口子總說好肉都給我做浪費了,你這一手,可得教教我。”

楊冬青對解大妞的反應,一點都不意外,她剛去沈家,見沈玉蘭這樣燒肉的時候,也是這反應,一塊肉還能燒出這麽多門道來!暗道,在沈家那兩年可真沒白待。

轉身和解大妞笑道:“我一見嫂子就覺的親切,就像我自己嫂子一樣,我有個表嫂叫桂蓮,就和嫂子你一樣能幹,不僅小娃兒照顧的好好的,家裏家外都是一把好手,我們村就沒人不誇的,都說娶媳婦,就該娶這樣的,能旺三代呢!”

解大妞被誇的心裏喜滋滋的,笑道:“冬青妹子,你這嘴可真能說,嫂子還沒這麽被人誇過,特別是我家老周,三天兩頭對著我搖頭。”

楊冬青笑道:“咱們女人才懂女人,男人都是看長相,周連長娶了嫂子,才是好福氣呢!”

倆人越聊越親熱,這時候聽到外麵門響,就知道是樊多美和林以恒來了。

平時的話,解大妞肯定立即就出去招呼幾句了,今個卻是被楊冬青幾句話說的,也覺得自己一身土腥味,人家文化人,不知道嫌不嫌棄自個?

猶疑了下,沒動。

客廳裏,樊多美帶了一點糖果過來,受到了大牛和小虎的歡迎,沒看見周嫂子,還有些奇怪,問周連長道:“怎麽不見嫂子?”

話一說完,就看到了坐在裏麵的安少原,又聽到廚房裏兩個女人的說話聲,知道楊冬青在裏麵,嘴角不覺泛起一點冷笑。

也沒有提一句進去幫忙的話,在一旁給雙胞胎讀起了故事書。

一直到一桌菜都做好,解大妞和楊冬青才出來,看到樊多美在一旁給孩子讀書,解大妞忽覺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想到冬青說文化人嫌棄她們鄉下人身上土腥味的話來,到底沒上前。

隻是朝大家道:“大家快過來坐,今天冬青妹子教嬸子做了幾個好菜,大家也來嚐嚐鮮。”

樊多美笑笑,敏銳地察覺到了周嫂子態度的不對來,知道這楊冬青怕是在裏頭出了一點力。

今個除了安少原和林以恒,還有兩個排長。楊冬青挨著安少原坐下,她今天不過幾句話就把周嫂子爭取了過來,又知道樊多美目前還不認識自己,膽子也大了些,試著開口道:“林嫂子,你上次做的那個大蝦可真好吃,你什麽時候有空,也教教我唄!”

樊多美可不慣著她,“哦,少原媳婦也喜歡吃?我弟媳也可喜歡這道菜了,對了,我剛聽周嫂子是不是喊你‘冬青’?和我弟媳的嫂子倒是一個名呢!就是她嫂子姓楊,少原媳婦你全名叫什麽?”

楊冬青悔得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平白無故,好端端地幹嘛提什麽大蝦。

解大妞正端了最後一道菜過來,聽到這話,笑道:“楊冬青,多美,你覺得這名字是不是還挺好記的。”

樊多美麵上像是一驚,“這也太巧了吧,和我弟媳的嫂子一個名呢!”

解大妞也覺得巧,“真的啊?”朝楊冬青道:“改明兒,你們回老家,讓多美介紹介紹,認識一下,這也太巧了。”

楊冬青早驚得麵如石灰一樣,聽了這話,勉強地應了一聲:“好!”

樊多美輕輕地瞥了她一眼,歎氣道:“周嫂子,這事怕是不成,我弟媳哥哥前段時間摔斷了腿,這嫂子就鬧著和我弟媳哥哥離婚了,現在人都不知道去哪了。雖然和少原媳婦一個名兒,人品就完全是掉轉個個兒。”

解大妞皺眉道:“哎呦,這女人也太喪良心了,男人斷了腿,就不是她男人了?”

樊多美道:“是,我弟媳哥哥可還沒出院,人家就鬧著離,我現在就盼著,我弟媳哥哥那腿能好,看那女人後不後悔。”

兩個排長聽得都義憤填膺,“你弟媳家,娶了這麽一個嫂子,也是倒了大黴。”他們這些當兵的,私底下就曾討論過,最不能娶的就是這種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對象就是愛美愛花錢.不愛做家務.性格脾氣差,他們都覺得不是什麽大事。

唯獨這不講義氣.沒心肝的女人,最不能娶!畢竟他們這出任務,難保每次都全須全尾的回來。要是哪一次自己在戰場上受了傷,沒死成,這回來一看老婆怕了,怕是都能氣死!

樊多美又補刀道:“我弟媳哥哥還是正經大學生呢,因為下放到縣裏去,才認識的這個嫂子,兩人結婚後,又是給錢給票,又是給安排工作的,沒想到這女人這樣狠的下心腸來。”之前她看愛立浮腫,就稍微打聽過一點她家的情況。

知道是沈家嬸子人過於厚道,給兒媳婦牽著鼻子走,連累的女兒也跟著受委屈,她當時就對愛立心疼的不得了,但當時愛立畢竟還不是她弟媳,她也不好給人出頭,就給鐸勻寄了好些吃的,讓他給愛立寄去。

就是不知道,她嫂子竟然是現在坐在她麵前的楊冬青。

和安少原正喝著酒的周大年,點了這話也有些詫異,“這種狼心狗肺的人,以後有的苦頭吃,”又朝兩個排長道:“這裏就你倆還沒處對象,以後回村裏相看的時候,可得睜大了眼睛,仔細打聽,千萬不能找這種又毒又不要臉的。”

剛說完,不意就看到,對麵少原旁邊麵如土灰的楊冬青,電光火石之間,想到這位也是二婚,忽然就明白了過來,這彼冬青,怕就是此冬青。

他之前就想著,少原這二婚的媳婦,怕是有點問題,沒想到這麽巧,竟然撞到了林少恒的姻親那邊。

安少原早就捏緊了拳頭,臉色鐵青,想說事情不是這樣,又知道自己這一開口,就等於承認了,那個丈夫斷腿就跑了的鄉下女人,就是冬青。

今兒這麽多人,以後冬青在家屬院裏,怕是就抬不起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