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薑靳川這次沒有絲毫的心軟,以前他覺得女兒嬌養一些也無所謂,以後也不要她繼承衣缽,他對瑤瑤和斯民的期待不一樣。
但是沒想到,這回他差點因為女兒,而斷送了仕途,如若不是他確實不知情,王學成那裏到底手下留情了幾分,他這次定然是難以脫身。
自己為官以來,一直諸多謹慎,就怕失之毫厘差之千裏,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如果因為這麽一個毛丫頭,就栽了跟頭,他怕是後半輩子心裏都過不了這個坎。
望著女兒紅腫的眼,心裏不由覺得這個女兒怕是養廢了,沉聲道:“薑瑤,葉驍華那裏,我不妨告訴你,絕無可能。”
看了一眼彭南之,冷哼了一聲:“你養的好女兒!”也沒再管母女倆,進了書房去。
彭南之見瑤瑤整個人都被嚇住,也顧不得臉上的痛,抱著女兒道:“瑤瑤別怕,葉驍華不行就算了,你爸之前還說季澤修最近在相看,這個比葉驍華有前途多了呢!”心裏也埋怨丈夫,之前王家那邊沒有提出反對的時候,她說瑤瑤和葉驍華的事,他明明是樂見其成的。
現在碰了硬釘子,倒完全推到她和女兒的頭上來,安慰女兒道:“周末,媽媽帶你回姥姥家,讓你姥姥給你作主。”
薑瑤瑤已然什麽都聽不進去,又恨又怕,癱坐在地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裏比不上那個窮鬼,又想不明白,她和葉驍華怎麽說都是一起長大的,難道在他心裏一點情分都沒有嗎?還是說,這回就是王家故意借機打擊她爸爸?
現在,就是葉驍華轉了性子,她爸吃了這麽大一個虧,肯定都不會再鬆口。一時又恨自己到底太心急了些,她一個千金小姐,要解決一個窮鬼還不是容易的很,偏偏這麽急匆匆地就讓媽媽去找她,著了人家的道。
沈愛立和葉驍華說了這事,就放下沒管,最近廠裏又趕工一批單子,她們清棉車間因為是頭道工序,被催得最緊,她忙著盯車間的生產,怕出什麽意外,壓根沒心思再想這些雜七雜八的事。
周中午,卓凡又來給她送信,說毛麻廠那邊已經把十四架竹扇刷了油,裝上了,司晏秋說效果很好,這兩天沒有一根黑灰紗。
每天將竹扇拆下來,放在溶有石堿的熱水中區洗,煤灰很容易去掉。洗好以後,再晾幹刷油重新使用。
卓凡和愛立道:“我覺得這個案例很實用,也很有意思,司晏秋那邊準備寫一篇文章,去投稿,說你們也可以據此稍微整理一下,在廠裏宣傳一下,讓這個法子擴展開來,爭取效益最大化。”
愛立笑道:“行,那我也整理一下,向廠裏匯報。”這份報告就一直寫到了七點多,眼看外麵都起了一層暮色,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煮個青菜粥,再給樊鐸勻寫一封信。
沒想到,剛出廠區大門,就看到路燈下的葉驍華,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沈愛立有些意外,喊了聲:“葉驍華,你怎麽過來了?”
正在轉著手裏小發動機的葉驍華忙抬頭,“愛立,你下班了啊,我去你家敲門,發現你沒回去,就猜到你沒下班。薑家那事出結果了,我來和你說一聲,省得你一直憋著氣。”
聽到葉驍華說“監察委員會”的時候,沈愛立都吃了一驚,“你爸下手真狠,我以為他隻是去問問薑家是怎麽回事呢!”她萬想不到,還鬧到監察委員會那裏去,這怕是要直接斷送薑靳川的仕途,她感覺,王學成這次,怕是不僅僅為她出氣這麽簡單。
葉驍華道:“薑家怕是想通過結親,把我爸拉攏過去,不過,這回他們吃了教訓,以後不敢來找你了,可不要再生氣了。”他知道,他家老頭子這回這麽生氣,怕是因為王家將手插到他的身上來了。
沈愛立點頭:“和你說過,就忘了!”又心有所感地道:“官場上的彎彎繞繞真多,像我這種對政治不敏感的人,怕是進了那裏,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葉驍華也認同,“你這性子是不行,直來直往的,一點事兒都藏不住。”
沈愛立又道:“大家都羨慕住在元巷的人,我現在才發現,不是那麽回事兒。你們這刀風劍雨的,也愁人得很。”
葉驍華眼裏閃過一點落寞。
沈愛立以為他是自責連累了她,笑道:“這回還是多虧你,不然我隻能吃下這個暗虧。
葉驍華笑笑,“還不是因我而起的,不然你也沒有這麽些煩心事。”他真不知道,原來薑家還存了這種心思。
他特地來跑一趟,沈愛立過意不去,請他去附近的國營飯店吃飯,飯間,葉驍華問道:“你哥還有一個月就能下地了吧,是回礦上上班,還是回原單位?”
沈愛立夾了一個小籠包,回道:“我哥說他還沒想好,可能還要再考慮考慮吧!”
說到這裏,和葉驍華歎道:“他之前戴帽子,就是在原單位,我和媽媽覺得,如果回去上班的話,可能還有這種風險。但是礦上,離家也有點距離。”
葉驍華點頭道:“是這麽回事,可能還是礦上好些,到底都是礦工,大家都樸素一點,之前你哥在礦上做工的時候,不也還好,這摘了帽子,隻有更好的。”
“你說得對,回頭我再問我哥哥怎麽想的。”
葉驍華望著她,輕聲問道:“樊鐸勻那邊,最近給你來信了沒?”
“一直有,他最近去黎族那邊調研去了,沒十天半月都回不去,那邊蚊蟲可厲害了,我給他寄了蚊帳和風油精.艾草包之類,聽說山上還有山螞蝗,在農家洗澡,脖子上可能都忽然多了一個螞蟥,看得我頭皮都發麻……”提起樊鐸勻,沈愛立就像打開了話匣子一樣,從山螞蝗聊到黎族的魚茶.番薯酒.竹筒飯和檳榔。
她說得起勁,葉驍華一邊給她夾菜,一邊聽著。等一頓飯吃完,倆人在回去的路上,忽聽葉驍華問道:“愛立,你最近會不會都不敢去我家?”
會不會不敢再和我來往?這一句,他壓在心裏,沒有問出口。
沈愛立側頭看他,見他麵色淡淡的,一點笑意都沒有,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情緒有些不對,輕輕搖頭道:“怎麽會這麽說?”
話一出口,就想到是不是自己先前吐糟元巷的話,被他聽到心裏去了?
忙道:“你不要這樣啊,我們是朋友,我吐糟別人,自動把你排除在外的,你可別犯軸勁兒。”
葉驍華訝異地挑了挑眉,笑道:“愛立同誌,你想哪去了?我是怕你擔心被別人再找上門,沒膽子來!”
就聽愛立道:“一回生,二回熟,下回有這好事,咱倆上交一半,另一半咱倆拿著錢去吃大餐!”
葉驍華眼裏又不覺漫上來笑意,“行!”一直將人送到了甜水巷子口,望著她進門去。
和來時的期待和興奮不同,他忽然開始思考,是否真的要將愛立拉到元巷子裏來,如今不過是一個彭南之,愛立都覺得元巷是個可怕的地方。
而他自小,在那裏見到的,遠不止這一點。
傍晚,樊鐸勻從橡膠種植基地回來,一進院子,就見蘇知微坐在中間的小木桌旁,微微點頭,就準備回自己的屋去。
卻被蘇知微喊住,“樊同誌,我聽小毛頭說,你這次又帶了一頂蚊帳過來,不知道可否割愛讓給我啊?”
對著他輕聲抱怨道:“我這次下鄉來,東西沒準備齊,被蚊子咬了幾個晚上了,就沒睡一個好覺。再這樣下去,我可真是熬不住。”邊說著話,一雙眼睛卻像鉤子一樣,幽幽地望著樊鐸勻。
她早打聽清楚了,這位隻是臨時被委派在瓊山縣工業局,以後還是要回羊城那邊的。難得在這麽個地方遇到樊鐸勻,周圍除了土生土長的黎族婦女,女同胞隻有寥寥幾個,她自認在這裏頭是拔尖的。
隻要夠韌性,臉皮夠厚,多花點心思勾住這位樊同誌,以後跟著他去羊城,還不是早晚的事。所以,即使樊鐸勻一直給她冷臉,蘇知微也毫不在意。她是家裏的二女兒,爹不疼娘不愛的,這婚事,她要自己不主動些,怕是一輩子就隻能留在這小縣城裏。
想到這裏,蘇知微微微傾了一點身子,露出一截皙白的脖頸,順著往下,又是一番風光。她這身皮子,在海南可少見的很。
院子旁正在編竹籃的文奶奶一愣,她可知道,這蚊帳是樊同誌對象特地寄過來的,怎麽好給蘇同誌用?
樊鐸勻聽了這話,就皺了眉頭:“抱歉,蘇同誌,這蚊帳是我對象的,不便轉借。”
蘇知微眼神一閃,麵上有些難色地道:“啊,樊同誌,我不知道是這樣。”但越是這樣,蘇知微想借過來的心思,就更強烈些。
旋即,微微咬唇道:“我也知道我這要求難為人,到底這邊離城裏遠的很,一時難買到,我們女同誌不比你們男同誌堅強,沒有蚊帳,我這夜裏都不敢睡,就怕哪裏冒出來個山螞蝗來。等我這邊買到了,就還給你,你看行嗎?”
話音已然是半撒嬌半祈求,文奶奶繼續編著竹子,像是聽不見兩人的對話一樣。
倒是進屋燒水的文二妹,聽到動靜,出來一看,就見蘇同誌一雙明亮的眸子正直直地望著樊鐸勻。
同是女人,她很快意識到這位女同誌又在耍心眼子。
這邊蚊帳最搶手,要是等蘇同誌買到,這樊同誌怕是早就回城裏了,那這蚊帳到底還不還?不說還不還,這是人家對象給寄的,要是借給了蘇知微,又算怎麽回事?
和母親對望了一眼,文奶奶對女兒輕輕搖了搖頭,繼續編竹籃。
文二妹都替樊鐸勻著急,就怕他礙於麵子答應,卻不想,聽樊鐸勻開口道:“抱歉,蘇同誌,難以割愛,也請你不要強人所難,你去別處問問吧!這家裏的兩頂蚊帳都借不了。”
這是怕她把主意打到小毛頭的蚊帳上去。
蘇知微一噎,有些委屈地看著樊鐸勻道:“樊同誌你誤會了,我怎麽也不至於和小毛頭搶蚊帳吧!”
樊鐸勻不置可否,略略點頭,就越過她,進了自己屋裏。
文奶奶臉上忍不住露了一點笑意,她知道對付這種小妖精,最好的就是不搭理。她們黎族的女兒,自來膽子大,年輕求偶的時候,耍的花招看得人都眼花繚亂。
在她看來,蘇知微這點手段,可不夠看。
文大山正扛著幾根竹子回來,見到蘇知微在,興致勃勃地道:“蘇同誌,你今天來得可巧了,我抓了一條大青蛇,有小臂那麽粗呢,就放在我背簍裏,你晚上留家裏吃飯吧?我阿媽烤青蛇的手藝是村裏最好的,烤的香噴噴的,再撒點鹽巴,就一口酒,保準你晚上能睡個好覺。”
又朝媽媽道:“阿媽,晚上烤竹筒飯吧,我砍了竹子回來。”
誰知,蘇知微臉色頓時一變,望著文大山的眼裏都閃過驚恐,“不用,不用,我先走了!”慌不迭地就跑出了文家,像是後麵有什麽野獸在追她一樣。
文大山一愣,問妹妹道:“這蘇同誌,怎麽忽然就有急事了,我傍晚出門之前,她不還說今天有空,特地來我家坐坐嗎?我今個的大青蛇看著還挺嫩,晚上用火烤烤,肯定香飄十裏。”
文二妹“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哥,他們外麵的女同誌最怕蛇了,聽說上次蘇同誌在田埂上看到一條蛇,硬是嚇哭了,你還請人家吃蛇。”
文大山撓撓頭,“她這麽怕蛇,她幹嘛還下鄉來?在城裏待著不是更舒坦些?”
這個問題,文二妹先前也不清楚,今個忽然就明白過來,和哥哥悄聲道:“大概是為了樊同誌來的吧!”
文大山又笑問道:“樊同誌回來了沒?”
“回來了,在屋裏呢!”
文大山忙道:“那我去打兩碗番薯酒來!”
晚上,樊鐸勻做了一個夢,夢見被一條大青蛇攔住了路,這蛇忽然變成了個女人的臉,他正想著怎麽一棍子把這怪物打死,就看見愛立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正幽幽地看著他,問道:“這蛇精是不是還怪好看的?”
自己還沒明白過來,就又聽她道:“不然,怎麽不見你烤了它吃?”
樊鐸勻一個激靈嚇醒了過來。黑夜裏,摸了摸蚊帳,又摸了摸掛在上麵的艾草包,心裏就安靜了下來。
半個月以後,沈愛立就收到了一封海南來的信,這次樊鐸勻重點和她講述了在黎族吃烤青蛇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