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二天,何姐一早就起來,去菜市買了肉和菜,又去商場,等回到家,就見謝林森正在樓下鍛煉,忙喊道:“森哥,快來幫忙搭把手。”
謝林森一個跳躍,站了起來,接過何姐一邊手上的東西,發現是一些雞蛋糕.桂花糕和綠豆糕,以及瓜子.糖果之類的零嘴。
謝林森笑道:“何姨,你買的還挺多。”
何姐道:“你不是說明天就走嗎,剛好你路上帶著吃,又要一兩天的火車呢,熬人的很。”
謝微蘭一早在火車站接到了藏季海,帶著他先去旅社規整一下,倆人才出發到謝家這邊來。
一路上藏季海問道:“你三叔今天也會過來嗎?”
謝微蘭笑道:“我第一次帶你回家吃飯,我三叔就是再忙,也會過來的。”
“這一次倒有點可惜,沒機會見到你哥哥。”
謝微蘭微微垂眸,歎道:“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部隊裏不像別的單位,我隻盼著我哥出任務回來,能夠平平安安的就成。”
藏季海笑道:“等我們這段忙完了,也給你哥寄點喜糖過去。”
謝微蘭眼神微微閃了一下,對著藏季海,微微嬌聲道:“難道你準備用幾顆糖就打發大舅子,我哥可不愛吃糖,給寄點肉幹還實在點。”
藏季海最愛她有時候露出來的這種小女兒情態,最是嬌憨可愛,勾得人心裏都癢癢的,忍不住輕輕捏了下她的臉,“那是自然,一起寄,一起寄。”
謝微蘭打掉了他有些粗糲的手,撒嬌道:“季海,你這手可真糙,刮得人臉都疼,你這還是輕輕捏呢,哪天你要是手重一點,我可吃不消。”說著,把人手攤開來,磨著上麵的指腹。
“怎麽會,我哪舍得對你下一點點重手,我可祈求,婚後你千萬別氣勁上來,對我拳打腳踢。”
兩個人說著,都笑了起來,謝微蘭側頭看著他,覺得除了年紀稍微大幾歲,家世.工作都尚可,人目前看著也對她挺上心,隻是,自己這步棋到底走得太急了些,心裏總是有點沒底。
兩人聊著,就到了大院兒門口,門衛見是謝微蘭,就將人放了進去,藏季海左右看看,心裏暗襯,到底是京市,可比漢城的三元巷還氣派些,不由挺直了脊背,跟在謝微蘭旁邊。
謝微蘭朝前敲了敲門,喊了聲:“何姨!”
何姐預估著他們差不多該過來了,早側著耳朵聽著,忙應道:“哦,是微蘭來了吧!”說著,朝客廳裏的老太太和森哥兒看了一眼。
後者正目不斜視地低著頭嗑瓜子,老太太輕聲道:“到底是人家的人生大事,一會可不許胡鬧。”
這邊何姐已經開了門,朝謝微蘭笑道:“微蘭,你奶奶可等你們好一會了,快進來進來,這就是藏同誌吧!”
藏季海一早聽謝微蘭打過招呼,知道這是家裏的保姆,微微點點頭,將手上拎著的禮品遞給何姐,道了一句:“麻煩了!”
那樣子,像對酒店裏的服務員一樣,謝林森冷眼看著,低笑了一句:“又是一對狗眼長在了人身上。”
旁邊的老太太瞪了他一眼,就立即起身來接謝微蘭,“微蘭,這就是季海吧!”
謝微蘭笑道:“是,奶奶……”忽然就卡了殼,望著坐在客廳沙發上的謝林森,臉色唰地一下子就白了起來。
一旁的藏季海尚沒有發現什麽異樣,還和老太太道:“奶奶好,一早就想來看看你,微蘭那邊一直沒鬆口,拖到現在才過來,”
老太太道:“好,好,快來坐吧!”
何姐端了兩杯茶過來,又抓了些果脯.瓜子放在桌子上,老太太皺眉道:“小何,不還買了糕點嗎?也拿給微蘭他們嚐嚐。”
何姐笑道:“哎呦,我今個忙糊塗了,就來就來。”說著,就拿了碟子裝了幾塊綠豆糕.雞蛋糕過來,放在謝林森跟前。
藏季海忙道:“一家人不用客氣,奶奶。”又輕輕看向謝微蘭,問道:“微蘭,這位是?”
謝微蘭抿了抿唇,不知道怎麽開口,她壓根沒想到在西北軍區的謝林森,會忽然跑回來。
謝林森抬眼看了下她,朝藏季海笑道:“好說,我是謝林森。”
老太太忙接話道:“這是微蘭的……”到底不敢逆著孫子來,說他是微蘭的哥哥,改口道:“這是林森,從部隊裏回來看看,沒想到剛好碰到微蘭帶你來家裏,也是巧了。”
藏季海道:“是,是,真巧!”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謝微蘭,發現她從見到謝林森以後,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她和謝林森之間似乎並沒有像她說得那般熱絡,心裏有些奇怪。麵上卻一點不顯,轉了話題問道:“聽微蘭說,今天三叔也會過來。”
老太太見孫子沒有發飆,心裏微微放心了些,笑道:“是,這麽重要的事,當然得讓蘭蘭三叔過來看看,可能局裏有什麽是耽擱了,還沒到。”
話音剛落,謝鏡清就從外麵走了進來,眼睛掃了一下屋裏的人,等看見謝微蘭和一位陌生的男同誌的時候,微不可見地皺了眉。
謝微蘭忙喊了一聲,“三叔,這是我對象,季海。”
謝鏡清這時候才意識到,母親是故意以林森的由頭將他誆騙過來,他以為自己先前已經和母親說清楚了,微蘭的婚事,他不會插手,也不會出席。
和藏季海微微點頭,就望向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侄子道:“林森,你這回在家待幾天,什麽時候回部隊?”
謝林森見人都來齊了,放下手裏的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道:“三叔,我今兒把事情辦完,明天就走。”
謝鏡清眼睛不由輕輕抽了一下,他自然明白侄子的意思,望著他沒有說話。
完全意識不到問題的藏季海道:“這麽急啊,那不是都來不及送微蘭出嫁。能不能緩兩天啊?您這都特地回來了。”
謝林森有點為難地道:“不行,部隊裏講究紀律,我這回主要是有事去了一趟漢城,順道來家裏一趟。”狀似不經意地問道:“聽說你們都是紡織工業領域的,是最近在申城參加紡織工業技術交流大會認識的嗎?”
藏季海見他連這種細節都知道,想著這位公子哥至少對自己妹妹還是關心的,看來剛才是故意給他這個妹夫一個下馬威,大概是不滿意他和微蘭這麽快就結婚。來的時候,他就想過,可能謝家人對這樁婚事不是很樂意,他畢竟是二婚,年齡也比微蘭大了十歲。
但是另一方麵,這也說明謝家重視這個半路回來的女兒,麵上笑道:“是,微蘭在大會上表現很出色,我們就認識了。”
謝林森輕輕哼了一聲,和謝微蘭還真是一丘之貉,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的,要不是他聽愛立說謝微蘭剽竊,還連工作都掉了,還真信了這人胡扯的。
摸清了這人的路數,對藏季海也不像先前那樣不理不睬,招呼著藏季海喝茶,“這還是我三叔特地孝敬奶奶的雲霧茶,你也嚐嚐,看看怎麽樣,我有幾個朋友這次也去交流大會了,你可能也認識,蔣帆,郭景泰,樊鐸勻,我聽他們說,這次漢城有個女同誌表現也很好。”
這幾個人名一出來,藏季海就想到了沈愛立,雙手接過大舅子遞過來的茶杯,笑道:“是,漢城國棉一廠的沈愛立同誌,和樊鐸勻.郭景泰他們走得挺近,我以前也是在漢城工作,所以特別關注了一下,她的提案是關於高速梳棉機這塊。”說著又看向微蘭,“你是不是也認識,我看你和沈同誌還站一塊聊過。”
沈愛立的名字一出來,謝微蘭就知道謝林森這次從部隊回來的目的。一時心如死灰,默默坐在那裏捧著茶杯,聽藏季海問她,木木地點點頭。
謝林森眼睛一亮,他不過瞎謅幾句,沒想到他妹子真還表現出色啊,又問道:“是嗎?這我倒沒聽他們提過,”又望向謝鏡清道:“三叔,你知道嗎?”
謝鏡清輕輕抬眼瞥了一下侄子,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他沒有料到林森會忽然回來,看這樣子,還去見了愛立,原來玉蘭她們這些年是在漢城那邊。
謝林森壓根不怕,眼裏閃過嘲諷,語調平緩地道:“三叔,連謝粒粒的婚事,你都這麽忙前忙後的,怎麽愛立同誌這頭,你就問都不問一句,你這不是平白讓人誤會嗎?搞不清楚狀況的,還以為謝粒粒同誌才是我們謝家貨真價實的女兒呢!”說著,又看向藏季海道:“藏同誌,是不是,連你都不清楚吧?”
謝微蘭心底一咯噔,該來的還是來了,心裏的一塊大石如期落下,她反倒沒那麽忐忑.惶恐了,忽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望著謝林森道:“哥,這是我第一次帶對象回家,奶奶也是同意的,你要是有什麽不滿,衝著我來。”
藏季海完全沒有理解他剛才聽到的話,是什麽意思,見微蘭反應這麽大,皺著眉問道:“微蘭,你哥哥這話,怎麽聽著有點奇怪?謝粒粒同誌是誰?”
謝林森望著謝微蘭輕笑了一下,歎道:“我就說嘛,連季海都不知道,這位,來我家之前,叫謝粒粒。我的妹妹名字裏可不能有蘭字,因為她媽媽名字裏有這個字。”
一直沒出聲的老太太,氣得身上都發抖,望向三兒子道:“鏡清,這是怎麽回事,林森這是在胡謅什麽,什麽沈愛立,什麽蘭不蘭的,誰告訴他這些混賬話的?”
謝微蘭兩三步朝老太太走去,微微哽咽道:“奶奶,是您說,這是我家的,我是您的孫女,哥哥怎麽能這樣當著季海的麵,這麽給我沒臉,我這是第一回 帶人到家來給您看看呢!”
老太太輕輕拍著孫女的背,“別哭,別哭,奶奶給你作主,你三叔也給你作主,你哥哥混賬,他妹妹隻有我們微蘭,那些賤皮子在他跟前亂謅,他還真信了。”說到這裏,望著孫子道:“林森,你的妹妹隻有微蘭,你年紀小,當年的事不清楚,不要被人騙了,不信你問問你三叔。”
謝林森哼笑了一聲,踢開了腳邊的小矮凳,問他奶奶道:“誰是賤皮子?總不會是我妹妹。奶奶你說我被人騙,誰騙我?愛立嗎?人家可不願意和謝家攀關係,你們說誰是我妹妹,誰就是我妹妹?”
又望向謝鏡清,“奶奶,你讓我問三叔,他連自己的女兒是誰都搞不清楚,他能知道誰是我妹妹?”
謝鏡清眼裏閃過訝異,他沒有想到,林森會真的了解了這段往事,出聲問道:“你見過她媽媽?”
老太太拍著微蘭背的手一頓,這時候才真的覺出不對來,冷聲問孫子道:“誰和你說的,你這次回家,就是為了這件事?你是成心要幫外人來氣你奶奶?你是嫌你奶奶活得太長了是不是?”
謝林森可不怕老太太拿死來威脅他,“誰和我說,你們誰和我?你們認下謝粒粒的時候,有提前和我說嗎?作為謝振的長子,我沒有權利知道安插在我爸媽名下的女兒,到底是怎麽回事嗎?你們可以認下一個冒牌貨,我為什麽不能認下一個謝家真正的女兒?”
謝林森望著還哭著的謝微蘭,“她受了委屈,老太太給她作主,她找到對象,老太太給她張羅婚禮,我妹妹呢?她沒錢,餓得浮腫病,她沒爸沒奶奶,被人汙蔑反`動派,她活著,可不吃謝家一粒米,沒領謝家一丁點情,就連她的存在,我這個哥哥都不配知道嗎?”
謝林森越說越來氣,左右環顧了一下家,“對,這是你們的孫女,侄女,這是謝粒粒的家,不是愛立的家,難道也不是我家?這是你們家?你們不覺得很可笑嗎?”
又望向藏季海道:“季海,你聽著覺不覺得荒謬?她們認一個冒牌貨,不認親孫女,自己不認,還不讓我認!”
藏季海隱隱明白了什麽,望向了正在低頭哭泣的謝微蘭,啞聲道:“微蘭,這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