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楊冬青回家後,覺得整個人都累得站不住,就著醃菜吃了一碗粥,就去睡了,等第二天一早醒來,紙糊的窗戶,身下過硬的床板和院子裏雞鴨的叫聲,都迫使她,不得不認清一個現實,她竟然和俊平離婚,又回到楊家村了。
妹妹二妮見她醒了,拿著一件碎花襯衫到她跟前來,“姐,這件衣服今個能借我穿嗎?”
楊冬青一把拽了過來,皺眉道:“這件不行,我今個要穿,”頓了一下又道:“我帶回來的衣服都不行,我最近有事,用得上,等我走了,留幾件給你和三妮。”
也沒理會二妮的不高興,自個起來洗臉穿衣,想著安少原在家最多待十來天,她還得抓緊下時間,她到底是二婚了,安嬸子也未必樂意。
屋外頭,江梅花見二妮一臉不高興地從裏屋出來,低罵了聲:“別招你姐,她最近煩著呢!”
二妮嘟囔道:“都不知道我姐咋想的,姐夫那樣好的人,她還不想跟人過日子,這是銀窩窩住慣了,想挪個金窩窩不成?”
江梅花拿雞食的手一頓,“你知道什麽,你姐夫他……”說到這裏,江梅花立即收了口,“你別胡咧咧,是你姐夫家裏逼得你姐非離婚不可,你姐正糟心著呢,你別去煩她!”
二妮對著她媽翻了個眼,“誰信啊?要是親家母這麽厲害,當初我姐能進得了人家門?”這還不是從村裏嫁到鎮上去,而是漢城啊!
想到這裏,輕聲問媽媽道:“媽,我姐不會真找了個金窩窩吧?不然她那麽聰明的人,她能和姐夫離婚?”二妮可不信她姐是被離婚的那個,從小她姐就聰明,每次姐妹幾個鬧矛盾,她姐都扮豬吃老虎,最後吃虧的總是她和三妮。
江梅花氣得在女兒身上抽了一下,“你個死妮子,快去找點柴火,家裏等著用呢!”見二女兒不情願地背了籮筐,又不放心地道:“你別在外給你姐找事,仔細你的皮,誰問起來,都是你姐夫家逼得,你姐不好,你能好?”
“知道了,知道了!”二妮不耐煩地嘟囔著,三兩步就跑出了門。
江梅花這才洗了手,進了女兒房裏,見女兒正在搽臉,笑道:“冬青,餓不餓,媽給你煮了一個雞蛋,你也別一直悶在屋裏,等到了中午,太陽大些,外頭也沒風,你也去屋後走走。”
楊冬青應了一聲,“知道了媽,我有些擔心安家嬸子那邊……”
江梅花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手背,“你放心,隻要安少原願意,他媽再不情願,也沒有辦法。”正聊著,就聽外頭楊老爹甕聲甕氣地道:“梅花,你出來一下!”
江梅花趕忙出去,“當家的,咋了?”
楊老爹磕了一下煙袋,“咋了,你說咋了,你好端端的唆使冬青離婚,現在這麽大一個姑娘擱家裏頭,你說怎麽辦?”他今兒個去地裏頭,好些老家夥圍著他問,咋好端端的和俊平離了,之前不是說沈家對冬青好的很嗎?
江梅花打了他一下,“你吆喝吆喝什麽,就怕別人聽不見是不是,”又低聲道:“我和冬青心裏有主張,你隻管等著就是。”
昨兒個晚上,江梅花倒沒拿糊弄村裏人的那一套來糊弄自個男人,卻也是說一半瞞一半,隻說女婿在礦上出了事故,瘸了腿,她想著女兒跟一個瘸子,後半輩子怕是衣食無著,想把人帶回來住幾天再看看,沈家婆子就不管不顧的鬧著要離婚,鬧得實在不成樣子,就在街道辦開了個離婚證明。
楊老爹昨晚聽著,也覺得女婿瘸了確實是個事,但是今兒一琢磨,就覺出不對來,人就是瘸子也是吃城市糧,又用不著在地裏刨食,而且女婿前腳一瘸,你後腳就家來,這像什麽樣,以後被村裏人知道了,他還不被戳脊梁骨罵。
此時瞪了一眼江梅花,罵道:“不幹人事的東西,我看你們去哪找個沈俊平這樣的人才來!人就是瘸了,也比這地裏刨食的強,我說,趁著現在離婚證還沒裁下來,趕緊把冬青送回去,要是晚了,以後哭瞎了眼,都沒得卵用!”
江梅花聽他這話,心裏也煩躁,她本來和冬青的意思,也是等這邊定下來再說,哪成想,那沈婆子,這回不知怎地這樣兒眼厲,硬是逼著冬青把這婚離了。
耐著性子對當家的道:“你別嚷嚷,左右這兩天的事,冬青才回來,住兩三天正好,要是不行,也不遲這兩天回去。”
楊老爹捏緊了手裏的煙袋杆子,“你這話,人你都想好了?”
江梅花本來還不想說來著,準備事兒定下來再說,就怕老頭子搗亂,此時在他逼視下,也不得不說,“哎呦,就是少原。人家可是一心等著咱冬青,這兩年還時不時寄點信和票過來。”
楊老爹聽到這裏,恨得一腳踢到江梅花的小腿上,“老子當你打得什麽好算盤,人少原一回來就相看了,這都不知道看幾個了!你當冬青還是黃花大閨女呢?”
這話一出,江梅花都忘了小腿上的疼,裏屋的楊冬青也唰地一下子跑了出來,顫著音問道:“阿大,你說的是真的?”
楊老爹萬不知道,她們打的主意是安少原,氣哼哼地道:“這回竹籃打水一場空,我看你們鬧個啥子!”
楊冬青急得一下子站都站不穩,隻覺得小腿發軟,扶著門框,緩緩坐在了地上。
倒是沈家這邊,自楊冬青走後,沈玉蘭覺得心氣都順了很多,周一上午特地又請了一小時假,帶著街道辦開的離婚證明和結婚證,去婚姻辦事處把兩人的離婚證領了。然後就到郵局將其中的一份離婚證寄到了楊家村。
自己則帶著另一張回了院裏,遇到李嬸子來問,她就大大方方拿給人家看,心情比當初兒子結婚,也不差什麽。
“哎呦,這是真離了?”
沈玉蘭道:“當然了,人家都有二心,我們還留著,不是給一家人添堵嗎?”
李嬸子有點擔憂道:“我們老家夥覺得離了好,倒是俊平那邊,會不會……”
李嬸子話沒有說完,沈玉蘭卻是明白她的意思的,怕俊平心裏不好受,微微沉吟了一會,歎道:“也是沒辦法的事,現在看著好像還沒什麽反應,到底是兩年夫妻,一點不難過也是不可能,隻能勸著了。”簡單聊了兩句,和李嬸子道:“我還得給俊平做飯,回頭再聊哈!”
目前沈俊平的恢複已經比較平穩,沈玉蘭前半夜看護著,後半夜托護士找了一個靠譜的護工,起夜稍微幫襯點。
這樣,也不耽誤沈玉蘭上班不說,也不用再貼錢讓食堂師傅幫忙做飯,沈玉蘭自己中午回去熬點湯,做點飯,就剛好上班順帶帶過來,不過兩天,母子倆的氣色都好不少。
等沈玉蘭中午過去,兒子正靠著床頭閉目養神,沈玉蘭將湯和飯都打開,一邊遞筷子一邊道:“上午我把你倆的離婚證領了,楊家的那份,我順道去郵局寄了。”
沈俊平“嗯”了一聲,又問道:“媽,之前冬青給家裏還留虧空沒有?”
“虧空倒沒有,之前剛好要回來四百八十塊錢,我拿了三百過來還外債,後來她小產,我又讓她拿了五十出來,準備給她做醫療費和營養費用。”沈玉蘭望著兒子,輕聲問道:“那兩百的欠條,你真準備向楊家要?”
沈俊平點點頭,回道:“她要是二婚,這錢當然是要的,這兩年她家攢的錢,不都是我們的錢嗎?”他雖然對錢不是很看重,但是也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掙的錢,沒有必要便宜外人的理,他沒有一樁樁一件件的和楊家算,已經算是全了臉麵。
沈玉蘭點頭,“她這回和人做生意,剩下的怕是都虧光了,楊家和她手裏,擠擠榨榨大概也就兩三百的數,你要是真有這個心思,到時候自己也別去,讓礦上的工友幫忙跑一趟。”說到這裏,還看了一眼兒子的神色。
沈俊平不以為意道:“嗯,我沒想過還去楊家村。”在他這裏,和楊冬青再沒有打交道的必要了。
沈玉蘭歎了聲,和兒子道:“戒指.耳環那些,都還給我了,你這孩子,竟還記得。”
“怎麽會不記得,我小時候想看一下,你都不給看來著,”這畢竟是他生父留下來的東西,媽媽當初給楊冬青,本意就是傳承的意思,楊冬青既然已經不是沈家的兒媳婦,這東西否管輕重,也不應該繼續留在她手裏。
想到這裏,沈俊平輕笑道:“可能這一點金子,在她眼裏,是萬比不過那兩百塊現錢的。”他要是讓她當場拿兩百塊錢出來,這婚搞不好還離不成了。
沈俊平說到這裏,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問媽媽道:“小妹最近去了趟申城,應該去看了小姨吧?”
沈玉蘭笑道:“是,說你們小表弟長得很高了,愛立走的時候,這孩子還舍不得,直哭呢!”
“小妹回來,沒有問媽媽什麽嗎?”
話說到這裏,沈玉蘭已然明了兒子的意思,愣了一下,才道:“什麽都沒問,可能也沒問你小姨,她要是想知道什麽,來問我,我也會告訴她,畢竟她也有二十多歲了。”
沈俊平見媽媽神色不對,有點後悔提起這個話題,“媽,你別多想,小妹就是知道,也不會回那邊去的。”他是知道,在小妹小的時候,媽媽一直擔心那邊來搶人,直到小妹十七八歲以後,她才放下心來。
沈玉蘭點點頭,母子倆都沒有再提這個話題,沈玉蘭和兒子道:“你妹先前像是想買手表,等家裏賬麵寬鬆點,先攢錢給她買一個。”
俊平卻道:“先攢錢買自行車吧,她現在住在廠區外麵,獨門獨戶的,媽媽有空還是要去看看,給小妹做點飯也好。”
而沈愛立這邊了了哥嫂的事,才有心情整理謝林森給她的兩大袋東西,光是布都有三四塊,兩塊一丈的,一塊五尺的,一塊四尺的,其次是鞋子,一雙圓頭小皮鞋,一雙方頭小皮鞋,雪花膏.甘油.潤膚脂.潤膚膏.護手霜,零零雜雜有六七瓶,倒是讓沈愛立一下子收齊了這個年代護膚品的大類。
餘下是肥皂.香皂,她發現還有水瓶.燈泡.板凳之類的全國通用票單獨放在了一個信封裏,裏麵還有一張紙條,寫著他的聯係地址和部隊電話。
沈愛立心情有點複雜,對這個堂哥,她一開始是打算吃一頓飯了事的,倆人臨別的時候,她一個“哥”字都沒有蹦出口,人家倒是一點不介意。
想著,這時候他應該已經回了部隊了。
沈愛立壓根沒有料到,謝林森和他告別以後,直接坐火車回了趟京市,淩晨一點多到家,何姐聽到動靜,起來開門,見是林森,又驚又喜,“哎呀,森哥兒,你回頭也不提前和家裏說一聲,何姨剛還嚇了一跳,誰這半夜三更的敲門。”
謝林森問道:“何姨,家裏有沒有吃的,給我墊吧一口?”火車上亂糟糟的,吃一口東西,左右人都盯著他看,他壓根咽不下去。
“有,有,我晚上做了幾個饅頭,還剩倆,我給你熱熱。”等把饅頭熱好,又道:“明兒個一早,何姨就去給你買肉吃,紅燒肉還是紅燒排骨?”
謝林森無所謂道:“都行,這兩天謝粒粒過來沒有?”
何姐小聲道:“前天還來了,我估摸著明天不來,後天也來的,她和老太太約了後天帶那男同誌過來吃飯,老太太還給了我好些糕點票.肉票,讓我後天準備的豐盛些。”
謝林森三兩口咽下半個饅頭,和何姨道:“行,那我明天先睡一覺,後天再說。”
“森哥兒,你這回回來,不會就是為了這事兒吧?”何姐不放心地道:“那你注意點分寸,別把老太太氣得好歹了,你三叔那邊交代不過去。”
謝林森胡亂地點了點頭,“行,我有數,”才接著和何姨道:“我去見了愛立,哦,愛立就是我妹妹的名字,你看了一準也喜歡,是個工程師,我去她們廠裏問了問,都說能幹著,業務能力厲害著呢,這下個月就轉正式黨員了。”
何姐聽他說得高興,也跟著高興,問道:“確定了嗎?真是你妹妹嗎?難道是首長後麵那位夫人生的?”
謝林森頓了一下,也沒有解釋,隻是道:“反正不是騙子,是我們謝家的女兒。”
何姐也笑道:“真好,我們森哥兒真的把妹妹找到了,首長要是知道了,肯定得和你喝兩大杯酒。”
謝林森輕笑道:“還得抽我三叔幾鞭子!”
何姐點頭道:“那可不,回頭你要不要和你姑也說一聲,她要是知道了,準很高興。”
謝林森沒有一口答應,他看出來愛立並不願意和他們謝家的人打交道,他這次過去,搞不好還有幾分鐸勻的麵子在裏頭,不然,怕是一起吃頓飯都難,對何姐道:“先不說吧,等以後人家願意回來了再說。”
何姐也想起來,老太太這邊還不願意認來著,忙道:“林森,你說的對,你姑認不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森哥兒有妹妹了。”
謝林森望著她笑笑,一點糾正的意思都沒有。雖然是堂妹,他願意認,和親妹也沒什麽兩樣兒。他三叔都能認個冒牌的,這個可貨真價實是謝家的女兒呢!
早上謝周氏起來,還問何姐道:“昨晚是誰敲門啊?半夜三更的。”
“是林森,把我也嚇了一大跳。”
老太太眼皮一跳,“這個皮猴,回家來也不提前說一聲,人呢?”這是長房孫子,老太太自來疼的不得了,但是也知道自家孫子和微蘭不對付,心裏不由嘀咕:“這個節骨眼回來,別是特地來鬧事的吧?”
何姐眼睛微閃,當沒聽到最後一句話,一邊給她盛粥,一邊道:“還睡著呢,昨晚一回來,就餓得吃了兩個饅頭,讓我今早別喊他,給他好好睡一覺。”
老太太點頭道:“睡覺也好,還消停些。”頓了一下又問道:“微蘭的事,他不知道吧?”
何姐故作訝然道:“我不清楚啊,周姨你還沒和森哥兒說嗎?這不是離出嫁沒幾天了嗎?多少也要森哥兒添個妝吧?”
老太太忙擺手,“小聲點,別給他聽見了,”朝孫子的房間望了一眼,才接著道:“還添妝呢,他不鬧騰人,我都謝天謝地了。”
何姐這才笑道:“周姨,你這一意瞞著也不成,明兒個不是人要來家裏吃飯,到時候一打照麵,不啥都清楚了。”
老太太也歎氣,“今個你跑老三那邊一趟,讓他明天也過來吃飯,”又叮囑道:“就說林森回來了,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微蘭的事先別提。”老太太也怕說是見微蘭的對象,老三不願意過來,想著先把人騙過來再說。
何姐自是點頭應著,心裏卻想著,這人越多,森哥兒鬧起來,不知道會不會更高興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