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沈愛立很快就帶著街道辦的韓嬸子回來,院子裏頭有人認識韓淑華的,就幫著幫腔:“韓大姐,這沈家不容易,兒子剛摔斷了腿,人還在醫院呢,兒媳就要鬧離婚,你這可不能同意啊!”
劉嬸子和韓淑華還認識,忙道:“淑華,不能讓他們就這麽離了,沈家可貼補了楊家不少,人工作還是沈家出錢買的呢!”
還沒進沈家的門,韓淑華算是已經弄清楚這件事了。
和大家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再怎麽樣,人家真是要離,也得尊重人家的意思。”來的路上,這小姑娘可和她說了,她哥也覺得把人看清了,願意離。
她也就是今天街道辦沒事,願意跑這一趟,來開開眼界。這沈家的事,她以前就有點印象,有時候一起排隊買肉,大家還嘀咕,說沈家婆婆好說話,兒媳怎麽往娘家扒拉,也沒破臉,她還以為這小夫妻倆感情總歸是好的。
沒想到還真是一白眼狼。
進了沈家,韓淑華例行公事地問了楊冬青的意思,不外乎是“真的要離婚嗎?想清楚了?這張證明真的要開嗎?”
事情發展到這裏,楊冬青已然再懶得細想,如果說回楊家村非要開這張證明的話,她就開!她現在隻想安安靜靜地一個人待一會。
直到韓淑芬將那種證明拿出來,楊冬青才真的意識到這是什麽東西,一下子站了起來,愣愣地盯著那張薄薄的蓋著紅章的紙。
沈玉蘭將紙和他們的結婚證一起收了起來,和楊冬青道:“明天婚姻辦事處上班,我就去給你們把離婚手續辦好,你安心回娘家吧,就是後天立即再婚,也是沒有什麽妨礙的。”
說著,又走到外麵,對院子裏的鄰居們道:“從今往後,楊冬青和沈俊平就正式離婚了,婚嫁迎娶各不相幹,大家也幫忙做個見證。”
劉嬸子最先氣不過,“我們俊平一個正經大學生,當年什麽樣的姑娘找不到,被鷹啄了眼,瞧中這麽樣一個人,散了也是去晦氣!”
方嫂子也道:“可不是,要我說,俊平這回搞不好因禍得福。”他們這院裏人,早就覺得楊冬青貼補娘家搞得不太像樣子,也就是沈嬸子好講話,這回真離了,很難說不是一件好事。
沈玉蘭說完,又朝著女兒道:“鬧了這麽會兒,我頭暈得很,去躺一會,你看著她們把東西收好,就把房門鎖了。”又提醒女兒道:“按你哥說的,她的東西讓她帶走。”
言外之意,不是她的東西,不準她多帶一樣。
“媽,我知道了,你快去睡一會,這幾天都是你夜裏陪護,鐵人也熬不住。”
等沈玉蘭進了房間,楊冬青還作勢要哭,沈愛立可不耐煩看她表演,催促楊冬青道:“既然都離婚了,也沒必要在我家多耽擱,早點收好,早點回去不是?”
江梅花也輕聲勸了兩句女兒,“先和媽媽回家再說,俊平這邊到底是兩年多的夫妻了,哪有說散就散的,聽媽的,先別哭,把東西收拾了,家裏的人可好久沒見你了,可得拾掇好點,不然平白讓人擔心。”
沈愛立眼裏閃過譏諷,到現在,這母女倆還打著讓她哥哥做備胎的準備。
楊冬青聽她媽媽這麽說,也起身開始收拾東西,想著安少原確實有兩年沒見她,得稍微拾掇一下。開箱子開始收自己的衣服,雪花膏.蛤蠣油.鏡子.梳子.頭花之類,然後是鞋子,零零碎碎也收了一堆出來,準備用被單打包。
沈愛立起先看著她一件件的拿,沒有吱聲,到最後看她準備將被褥.被套都往裏頭壓,冷聲道:“這可不是你楊家的東西,這是我媽和我哥哥攢了一年的布票和棉花票才買齊的,你拿被單打包,我就不說了,這兩樣可不行。”
江梅花軟聲軟語道:“小妹,這到底是冬青結婚用的東西,自然也算作她的東西。”
一旁的李嬸子忍不住笑道:“哎,我說,難不成這新姑爺還得用舊姑爺的床單被褥,才覺得來勁?哎呦,現在的年輕人花樣可真多,讓我們這些老家夥,都覺得臊得慌。”
楊冬青的臉瞬時紅的要滴血一樣,一把將被套.被褥扔到了地上。反身對愛立道:“小妹,不是我的我不會多拿一樣,你不用像看賊一樣盯著我!”
沈愛立冷聲道:“哦,你不是賊?你不是賊,你哪來的錢寄給宋岩生,你哪來的錢貼補楊家?”
江梅花拉了下女兒,低聲道:“到底是姑嫂,不必要鬧僵,先回家再說!”
楊冬青忍了氣,將包裹推給媽媽,“媽,就這些,我們走吧!”
江梅花左右看了眼,覺得淡紫色格子窗簾也挺好看,看了眼女兒,又看了眼沈愛立,到底沒有開口,有些不舍地道:“嗯,走吧,剛好趕得上上午到縣裏的車。”
楊冬青臨走,望著愛立道:“小妹,我真的隻是心情不好,想回家住幾天,媽媽這樣想,我也很惱火……”
沈愛立微微笑道:“別來這一套,出了這個門,以後不必再喊我小妹,我哥和你都是陌路人,我們還能有什麽情分不成,你快點回去,不然那對象要是突然有事回部隊了,你可真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楊冬青忽然嚇得瞳孔一縮,不可置信地看著沈愛立,“小妹,你,你這什麽意思?什麽當兵的?”
沈愛立見她這反應,就知道還真是安少原,聳聳肩道:“怎麽一回事,你心裏清楚,我哥心裏也明白。”沒想到這一世,楊冬青和她哥的緣分到這裏就徹底斷了,她這隻蝴蝶翅膀,本意隻是想幫媽媽安度晚年,實現原主高級工程師的夢想,但是竟然半路斬斷了她哥和楊冬青的姻緣。
她開始有點好奇,等出了這個門以後,楊冬青以後的路,還會像書裏一樣順風順水,成為華國頗有名氣的富豪嗎?
還有她那一串弟弟妹妹的命運,原書裏,有個是真的靠讀書改變命運的,現在安家願意繼續貼補嗎?
楊冬青一隻腳出了院門,就忍不住回頭,一眼望著的是五月的皂莢樹,枝葉正茂盛,在陽光下輕輕抖動著葉子,層層疊疊,有些迷人眼睛。恍惚間意識到,她好像就這樣和俊平離婚了?她甚至都沒有再見他一麵。
忍不住輕聲喊道:“媽,我們要不要去看看俊平?”
江梅花眼睛閃了下,怕女兒見了沈俊平又反悔,畢竟倆人多少還是有點感情,忙道:“還是早點回去,在家待幾天,你想什麽時候回來,媽媽再送你回來。”一邊是瘸子,一邊是連長,甚至團長,江梅花覺得自己就是閉著眼睛,也知道這條路該怎麽選。
等女兒到了她這個年紀,就會知道,什麽情情愛愛都是假的,隻有穿衣吃飯才是實實在在的,跟一個瘸子,現在還能溫飽,以後婆婆老了,貼補不了了,這日子可怎麽過啊!
又勸女兒道:“俊平到底瘸了,他肯定希望你回頭,你婆婆這回這麽硬氣,你就這麽低頭,回頭還不是拿你不起勁,聽媽的,不管怎麽樣,鬧到了這份上,就是爭口氣,也得回家先住幾天。”
事實上,楊冬青心裏的天秤早已有了傾斜,不然不會就這麽不改口回家的事,隻不過真的走到了這一步,她心裏又有點隱隱的擔憂,畢竟,俊平和她感情很好,這兩年時光,是她以前在楊家村,從來不敢想象的日子。
安少原,真的能比得過俊平嗎?
但是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確實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和她媽媽道:“媽,我們走吧!”
李嬸子看著她們真的出了院門,和愛立道:“你這前嫂子,肯定會後悔,上哪再找你哥哥這樣的丈夫,你媽媽這樣的婆婆。她這是一時眼皮子淺,吃了虧才想到回頭。”
沈愛立笑道:“可不是她想回頭,就能回頭的,我哥這回也算因禍得福,不然和這種人過一輩子,才真的屈了。”
可惜,她一點不想和楊冬青再牽扯上,不然倒很想看看,當楊冬青知道她哥不僅沒瘸,還摘了帽子,會是什麽反應!
沈愛立回屋喊了聲媽媽,見媽媽沒有應聲,似乎真睡著了,就把門鎖上,去醫院和她哥說後續。
沈俊平還是在看書,見到妹妹來,問道:“人走了嗎?”
“走了,”又道:“哥,人走之前,我試探了一下,我聽她媽媽嘀咕了一個什麽安少原,還是安少平來著,像是她們這次回村裏要相看的對象,你認識嗎?”
沈俊平拿著書的手,明顯微微抖了一下,輕聲道:“有點印象,算不上認識,給你,給冬青寄過信。”冬青和他說是同學,他也沒怎麽在意,聽說是部隊裏的,他知道妹妹和他提起這個名字,就是想讓他徹底死心。
微微彎唇,誠懇地道:“我知道小妹的意思,你放心,我既然說同意離,就是離了。剛好我最近在家養傷,慢慢消化就是,你不用擔心。”沈俊平確實是看清了楊冬青的為人,這輩子也不會再和她有任何牽扯。
這一瞬間,沈俊平懷疑自己潛在的性格裏,是否也有涼薄的屬性。
而楊冬青這邊,回到村裏已經是快傍晚的時候,大家都已經從地裏回來,看到江梅花背著一個大包袱,母女倆臉色都不是很好,就有人問道:“嬸子,這是怎麽回事啊?”
江梅花在車上就想著,要是真和安家那邊相看,冬青離婚的消息還是得早先放出去,見有人問,立即就苦著臉道:“哎,冬青不小心小產了,婆家那邊有意見,硬逼著小倆口離婚了。”
有人插嘴道:“梅花,你不是說冬青婆婆什麽都聽她的嗎?沈家不是冬青作主嗎?怎麽還能因為小產,就把人冬青趕回來了?”
“是啊,你這哪句話是實的啊?”
有人朝楊冬青問道:“冬青,你真離婚了啊?那麽好的婆家,你怎麽舍得離啊?”
楊冬青垂著頭,誰也沒有回,默默地跟在母親後麵。
這幅樣子,倒是讓村裏的人七七八八地相信,她是真的離婚了,一時都覺得稀奇,以前江梅花為了顯擺女兒嫁的好,可沒少在村裏說沈家的事,什麽婆婆和小姑子都是麵團一樣的人,什麽姑爺待他們老兩口像親爹娘,什麽事都問問他們意見。
這樣的人家,還能把冬青休回來了?村裏七口八口的就聊開了,等劉平一家知道消息的時候,正是晚飯的時候,聽說楊冬青離婚,還是因為小產了,被婆家逼得,一家子人都覺得難以置信。
畢竟在劉老爹和劉平的印象裏,沈家伯母和小沈同誌,都是厚道人,自家老爹住院的時候,人家可是忙前忙後,一點沒有嫌棄.不耐煩,而且上次以為小牛娃得了瘧疾,還寫信來問。
這樣的人家,怎麽可能會虐待小產的兒媳?
劉平問劉老爹道:“阿大,要不要去問一問冬青啊?”
劉老爹搖頭,“沒有必要,總歸離婚肯定是真的,青伢子真不知道惜福。”從上一次楊冬青騙人說牛娃得了急病以後,劉老爹就不甚喜歡這姑娘,騙人不說,還說他家牛娃得了那什麽要命的病,這對農村人來說,和詛咒差不多,他家可就牛娃一個獨苗苗,平時再淘氣,一家人也不舍的罵一句不吉的話。
要不是上次他在漢城住院,是冬青幫的忙,劉老爹都想找江梅花夫妻倆好好說道說道。江梅花從小就是孤兒,是在舅家養大的,這麽多年來,他這個表兄也將她當親妹子一樣看顧,楊家每次缺錢短糧的,他可沒少搭把手。
冬青這伢子倒是狠心,這麽咒他家牛娃。
劉老爹叮囑兒子道:“楊家這兩年白米飯吃多了,人也不是以前的人,你少和那邊再打交道。”
桂蓮知道公公的意思,是楊家吃了幾口飽飯,就認不清自己是啥人了,一邊掰了半個野菜饃饃給牛娃,一邊道:“今個晚上,安家嬸子還過來問我這事兒,少原不是這兩天剛回來探親,我聽她話音,似乎少原對冬青,還有點那想法呢!”
劉平都覺得腦門兒,唰地被什麽燒了一下,氣急道:“那怎麽行,冬青這才頭一天回家呢!沈家那邊搞不好還有什麽誤會。”
桂蓮瞪了他一眼,“和你有什麽關係,你這麽急做什麽?”
劉平呐呐道:“我就是覺得,這麽快相看,有點不地道,你是沒見過那沈家伯母和妹子,真是好人,我上次帶牛娃過去,人家還那麽客氣,一點沒怪到我們身上,非要留我們和同事一起吃飯。”
說著,又描繪道:“那一桌子你是沒看到,不是綠軍裝,就是一身的確良,一看就是文化人,一點沒還嫌我們這鄉下泥腿子,我哪好意思留著一塊吃飯,咱這吃相還不把人嚇到,臨走沈家妹子硬塞給我們那老多東西。”
桂蓮知道自家男人的意思,輕聲道:“有冬青後悔的時候,願不願意相看,還不是看她自己。改明兒,遇到安家嬸子,我就將你這話,再說一遍給她聽,她可不是糊塗人。”
婆婆蔣美蘭也道:“安家那大姐兒,不是早個把月就給她兄弟找相看的姑娘了嗎,我聽說昨兒個就已經相看了啊,這怎麽又扯到冬青身上了?”
桂蓮看看婆婆,又看看自家男人,忍不住低聲道:“你們都不知道,冬青沒出嫁前,和少原就處得好,要不是在縣裏遇到了俊平,搞不好早就和少原結婚了。”
蔣美蘭“哎呦”了一聲,“這伢子,真是!”半晌又嘀咕道:“就算這回真和少原成了,安家那婆婆和姑姐,可沒一個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