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謝鏡清下午三點到達協合醫院,方東來同坐在下麵聽報告,發現領導對護理問題確然十分重視,首先指出目前護士們的問題,從對晨間床鋪的整理,到對患者個人衛生及環境的清潔,再到對重症病人的護理,事無巨細地指出了問題。
其次指出醫院行政方麵的問題:“護理工作的好壞,不完全決定於護理人員本身的努力,同時還要靠院行政.科主任們的領導和支持,以及化驗室.藥房.營養部.廚房.洗衣房和一切總務方麵的協調配合和友誼的合作。”
最後總結道:“我們希望參加學習的護士長們努力學習,學有所用,我們也希望各部門在麵向病人的原則下互相的協調和配合。謝謝大家!”
謝鏡清話音剛落,禮堂裏就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方東來聽旁邊的一位護士長道:“謝局長分析得真透徹,句句都砸在了問題上,像是在我們醫院待了很久一樣。”
另一位道:“可不,人家拿的是貨真價實的美國醫學博士學位,人家三十年代出國讀博前就任京市第二區衛生事務所所長,抗戰時期在蓉城的中大醫學院任教,建國以後先在我們這裏任教,後來調到了衛生局任局長,對公共基礎醫療還不是如數家珍般熟稔。”
這些過往,方東來在協合醫學院就讀的時候,就做過功課,沒想到後來成了謝局長的助理,他知道這些榮譽背後,是謝局長三十年來的兢兢業業的付出和堅持,心底也為自己在這樣的領導手底下幹活,而感到驕傲!
卻聽旁邊一位年約四十的護士長悄聲道:“你們不知道吧,我有親戚以前在蓉城的中央醫院工作,聽說他們那裏有個護士長,當時和謝局長產生了感情,好像還有一個孩子。”
“哦,後來呢?”
方東來也不由豎起了耳朵,他見過謝局長的夫人,知道她學的並不是護理,也不在醫療係統內工作,而是在市委辦公室上班。
提起這個話題的護士長道:“不清楚,隻是說倆個人很快都離開了蓉城,但是我家親戚可以確定的是,不是謝局長現在的夫人。”
方東來還想再聽,見那邊謝局長已經下台朝門口走去。有些遺憾地看了那位阿姨一眼,就立即起身跟上。
謝鏡清見他過來,輕聲道:“去紡織工業局。”
等車子啟動,謝鏡清又將那封信拿了出來,這時候才發現信封上的字跡和信上的字跡,並非出於同一人之手。信封上的字,他還有點眼熟。
方東來從後視鏡裏看到,謝局長微微闔目,似乎在思索什麽。聯想到剛才聽到的閑聊,實在想不到,謝局長這麽嚴肅的人,年輕的時候還有一段情債。正想著,就見謝局長不知道什麽時候正注視著後視鏡。
方東來嚇得一激靈,一時不敢瞎想,認認真真開車來。
卻聽謝局長問道:“東來,我記得你是前年大學畢業後就過來的,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局長,我是1940年3月份的。”
謝鏡清默默念了一下,“3月,她是11月。”後麵說什麽,方東來沒有聽清。
謝微蘭聽到門衛來通知,說家裏有人來訪的時候,本能地猜到是三叔。
等看見他的助理方東來等在門口,心裏就有不好的預感,麵上仍舊笑道:“方同誌,是三叔過來了嗎?”
方東來點頭,指著停在路邊的車道:“謝同誌好,謝局長在車裏等你。”
謝微蘭點點頭,朝旁邊的車走過去,先喊了一聲:“三叔”,等坐下後,問道:“您今天怎麽到我們這來了?”
謝鏡清默了一瞬,道:“我這裏收到了一封信,聽說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說著,轉頭看向謝微蘭。
謝微蘭沒想到這封信來得這麽快,幾乎和她前後腳到,也沒有想到三叔會和她直接挑明!
一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卻是不敢在謝鏡清麵前再作一點隱瞞,她不知道那封信裏到底寫了多少,也不知道沈愛立有沒有提別的事。
忐忑地應了聲,“是!”雙手都不由緊張的攥得緊緊的,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指甲刮破了掌心。
就聽謝鏡清慢聲道:“你這兩天,抽個空去奶奶那裏,和她老人家說一聲,她年紀雖大,心裏還明白。”頓了一下又道:“你這次去申城是參加紡織工業技術交流大會?”
“是!”謝微蘭一聽讓她和奶奶說這事,頭皮都有些發麻,猛地看向了謝鏡清,當初她拿著介紹信到謝家,沒有一個人相信她,包括三叔,隻有奶奶相信她,勸著姑姑和三叔將她留下。
這麽幾年來,每到年底一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姑姑看她的眼神就像看騙子一樣,當眾摔筷子摔碗給她難堪都已經屢見不鮮,每次都是奶奶訓斥姑姑,將她拉到身邊。
如果說,在謝家,她真心感激誰,也隻有這一位老太太。
而她唯一的保護傘,也是這位老太太,她不敢想象,如果奶奶知道她並不是謝家的女兒,還會不會讓她進家裏的大門?
她正慌得六神無主,就聽三叔忽然問道:“你在申城和她碰到,不過是一麵,怎麽就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因為她和那張照片長得一模一樣嗎?”
“不是,沈愛立同誌長得和照片並不像,是她小姨和媽媽,她媽媽的照片一模一樣。”謝微蘭反應過來,隨著那封信的到來,她也不能再稱呼那張照片上的人為媽媽。
謝鏡清不動聲色地繼續問道:“對沈愛立同誌,你怎麽看?”
謝微蘭倒是知道有樊鐸勻在,這件事她瞞不住,輕聲道:“挺好的,業務能力很強,黎東生叔叔很欣賞她。”
“紡織工業,她現在就職於哪個單位?”
直到這裏,謝微蘭才警醒起來,意識到謝鏡清在套她的話,她忽然想起來,沈愛立不願意回來,怎麽會和三叔透露個人隱私,巴不得謝家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樊鐸勻肯定也是尊重她的意思。
所以三叔根本就不知道沈愛立的任何信息,或許包括她的名字!
他剛才故意提奶奶,就是讓她緊張.慌亂,失了警惕心!
謝微蘭瞬時想咬自己的舌頭,對上謝鏡清審視的目光,微微垂眼,有些傷感地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那天意外看到了她和她小姨在一塊兒,她小姨過來挑釁了我幾句,似乎是知道我的身份問題,後來我特地去找了愛立同誌,她並不願意和我溝通。”
謝鏡清沉沉地看著她的頭頂,半晌移開了目光,“這個周末,回家吃飯。”
謝微蘭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周末和家裏人攤開這件事。一直到送走謝鏡清,謝微蘭才覺得頭皮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了一層汗,黏糊糊的,傍晚的風吹過來,感覺到了一股涼意。
沈愛立一下午都待在了細紗車間,和陳舜兩個先在元寶鐵上,用壓力機一點點地校正彎曲的羅拉,沈愛立負責操作,陳舜負責測量,確保誤差控製在0.15毫米以內,最後一個完成的時候,兩個人手心都是汗。
陳舜有些激動地道:“沈同誌,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沈愛立忙搖頭:“這次運氣好,下一次我都不敢保證能不能行。”又道:“軸頸的修複還要麻煩些,還得考慮到軸頸滲碳層的存在和羅拉線有許多支承。”
陳舜也點頭道:“是,滲碳層隻有1毫米,所以如果改成修配尺寸的過程中,可能會因精磨而損壞滲碳層。而它的修理範圍按規定隻能控製在0.04毫米內。”
沈愛立道:“先噴鍍一點金屬,再改為修配尺寸試試。”
等沈愛立從細紗車間出來,晚霞都已經爬上了西邊的天空,可能是因為下午過於緊張,身上出了幾層汗,感覺頭也有點暈,準備到科室裏把工作日誌寫完就回家。
倒是發現鍾琪在她們科室裏,見到她過來,鍾琪立即上前,和她低聲道:“申城紡織工業局的信到了,關於王元莉的情況說明。今天保衛科那邊喊我和田力過去了解情況。”
中午沈愛立就聽說,好像是秦綿綿在被派出所審查的時候,吐出王元莉給她介紹客戶,派出所那邊立即向廠裏反映。
沈愛立懷疑這個客戶指的就是她!
發現自己今天沒看到王元莉,問鍾琪道:“今天她好像沒來上班?”
“我聽王恂說,廠裏讓她暫時停職在家,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說,”說到這裏,餘鍾琪頓了一下道:“我覺得這次應該不會輕拿輕放。”
沈愛立點點頭:“可能吧,也說不準。”畢竟狡兔還有三窟,也許她能想到什麽脫身的法子也說不定。
等寫完日誌,沈愛立出廠的時候,天都麻麻黑了,慶幸租的房子離廠區近。
卻剛出門就被一位男同誌攔住了去路,沈愛立一眼就認出來是張柏年,隻當做不認識,問道:“這位同誌,不知道有沒有什麽事?”
張柏年笑道:“沈同誌你好,你應該聽過我的名字,我叫張柏年,一直想認識你來著。”他長得比較俊俏,態度直到這裏,謝微蘭才警醒起來,意識到謝鏡清在套她的話,她忽然想起來,沈愛立不願意回來,怎麽會和三叔透露個人隱私,巴不得謝家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樊鐸勻肯定也是尊重她的意思。
所以三叔根本就不知道沈愛立的任何信息,或許包括她的名字!
他剛才故意提奶奶,就是讓她緊張.慌亂,失了警惕心!
謝微蘭瞬時想咬自己的舌頭,對上謝鏡清審視的目光,微微垂眼,有些傷感地搖頭道:“我也不清楚,那天意外看到了她和她小姨在一塊兒,她小姨過來挑釁了我幾句,似乎是知道我的身份問題,後來我特地去找了愛立同誌,她並不願意和我溝通。”
謝鏡清沉沉地看著她的頭頂,半晌移開了目光,“這個周末,回家吃飯。”
謝微蘭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周末和家裏人攤開這件事。一廠後,經常被一些人看不起,說他能進來,完全是因為他爸爸發生了生產事故,他就一心要找個大學生對象,好揚眉吐氣。
另外,他家裏負累確實有點重,沈同誌的工資也高,而且他打探過,她的業務能力很強,別說助理工程師,就是高級工程師也是極有可能的。
工作上前途一片大好不說,人還單純,不怎麽和人交流,家庭也沒有負累。
張柏年後來約了幾次沒把人約出來,也打過退堂鼓,覺得王元莉也還行,但是這兩天聽說,王元莉惹了事,怕是在廠裏待不下去。
他第一時間又想到了沈愛立。
沈愛立不覺後退了兩步,不高興地道:“這位同誌,你真是莫名其妙,天都黑了,我和你不過第一次見麵,怎麽可能會和你一起去吃飯,麻煩你讓下路!”
張柏年對她的不高興,不以為意,還要再說,就見保衛科的小李走了出來。
問沈愛立道:“沈同誌,怎麽還不回家?”
沈愛立見是小李,立即指著張柏年,憤怒地道:“李同誌,這位是我們廠裏的嗎?好端端地攔著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麻煩你向領導反應反應,調查一下到底是不是我們廠的同事!”
這時候正是下班的時候,大家陸陸續續地從廠裏出來,見到這邊的動靜,都好奇地停了腳步圍觀。
張柏年頓時有些訕訕,他是認識李瑞的,微微點點頭道:“李同誌,這是個誤會,”又朝沈愛立道:“對不住,沈同誌,是我魯莽了,我這就走。”
說完,騎著自行車就跑了。心裏卻又記恨起王元莉騙他糧票和工業票不說,連一句話都沒在沈愛立跟前漏,搞得他今天這樣沒臉。想著,將自行車調轉了方向,往王元莉家跑去。
小李見人走了,和沈愛立道:“沈同誌,沒事了,人走了。”
沈愛立感激道:“李同誌真好,你又幫了我一回,你這周末有沒有空,我請你一起吃個飯吧?”還有之前的事,都沒有好好謝過人家。
小李忙道:“不用,不用,沈同誌千萬不要客氣,”默了一會道:“章同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這話一出,沈愛立一時卡殼,她怎麽忘了,鍾琪還和她說過,小李苦戀序瑜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