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沈青黛本來想著,謝微蘭願意摻和謝家的事,就去摻和,反正和她們沒什麽關係。

但是當她看到愛立哭的時候,她忽然覺得,不應該是這個樣子,那是愛立的身份,愛立的東西,她要不要,都是她的。

誰也不能剝奪,誰也不能代替,誰也不能將她從這個位置上擠走!

沈愛立的眼淚,忽然又湧了出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可是一想到原主被人頂替,而她自己卻倒在了淩晨的宿舍樓下。

就覺得太難受,情感上無法接受。

蘇瑞慶看了眼妻子,見她情緒也很低落,隻得自己出聲道:“這件事,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給那邊去一封信就行,如果愛立不願意相認,就從申城這邊寄出去,那邊也不會查得到。”

蘇瑞慶想了一下,還是道:“信最好還是愛立來寫。”畢竟除了她,沒有人有立場質疑謝微蘭的存在。

沈青黛表示同意,對愛立道:“認不認是一回事,這封信卻是要寫的,這是你的人生,就算是一個你想出來的提案,你自己覺得過於簡單、低級,難道因為你的不屑一顧,就應該成為別人的東西嗎?”

“好的,小姨、小姨父,我都明白的。”她自己也不能忍受,原主那樣孤獨的死去,別人卻頂替她的身份,成為被人羨慕的謝家千金。

沈青黛對愛立和謝微蘭住在一個酒店,還是有些不放心,對愛立道:“不然,這幾天就住我們那吧,早上辛苦點,起早一點。”

不知怎麽地,這一瞬間,沈愛立想到了樊鐸勻,安慰小姨道:“沒事,樊鐸勻在這邊,也有人搭把手。”

沈青黛見她也沒藏著掖著,又有些好笑,捏了捏愛立的臉:“怎麽辦,我們愛立轉眼都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小姨都覺得好遺憾,再見麵,我們嬌嬌軟軟的愛立都這麽大了。”最後囑咐道:“行吧,走之前把人帶過來一起吃個飯。”

看著一家人騎著自行車走遠了,沈愛立才有些不舍地轉身回酒店。

一轉身就看到了樊鐸勻,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有些好笑又好氣道:“你是不是成心想嚇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樊鐸勻摸了摸鼻子,像沒有看見她略微紅腫的眼睛,將手朝她伸過去,緩緩張開,掌心裏正躺著兩顆奶糖。

沈愛立本來為了謝微蘭的事,還有點心情不好,看到這兩顆包裝熟悉的奶糖,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拿了過來。

指甲劃過掌心的微麻感,讓樊鐸勻思考了一下,是不是應該接著每天投喂幾顆奶糖。

問愛立道:“有沒有時間?要不要一起走走?”這回樊鐸勻確實是有事找她。

“其實是關於謝家,我覺得有些事可能應該讓你知道。”今天愛立小姨和謝微蘭打的機鋒,對謝家的事稍微留點心的人,就能夠明白,更何況,對於謝微蘭的身份,他和郭景泰一直保持懷疑。

沈愛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怎麽不知道自己這位老同學,心思這麽深,也不過就是見到她小姨和謝微蘭說了幾句話。

沈愛立腦門都有些突突的,“樊同誌,你不是說你和謝微蘭隻是見過幾麵嗎?那麽請問,你又是如何知道謝家的事?”顯然,這位也是有事瞞著自己!

樊鐸勻一時無法接話,“愛立同誌,我說的確實是實話,隻是生活是多維的,在另一個維度,我的父親曾經是謝首長的部下。”

這個沈愛立倒不知道,“我一直以為你從小就在漢城長大。”

樊鐸勻淡聲道:“我父母是漢城人,我中學的時候跟著媽媽回到漢城讀書。我父母過世後,謝首長對我們姐弟的學業和生活都很關心,所以我後來去了京市讀大學。”

“抱歉,我不知道會……”沈愛立望著樊鐸勻,歉意地看著他,她不知道會讓他想到這些。

樊鐸勻搖頭,“我們是朋友,這些事,我遲早也會和你說,你不必有心理負擔。”

他說得自然而然,沈愛立卻敏銳地覺得這話,讓人心口跳得有些快,當做沒察覺出他話裏的意思,故作鎮定地剝了一顆糖,轉移話題道:“那謝家,你覺得我應該知道什麽?”

樊鐸勻邀請她走到兩三公裏外的公園,沈愛立也覺得在酒店附近談不合適,就跟上了他的腳步。

“謝首長四年前已經去世,謝微蘭是在第二年找過來的,拿著村裏的介紹信,找的謝首長的弟弟謝鏡清。”

見愛立沒有打斷的意思,樊鐸勻繼續道:“一開始京市那邊並不知道謝家多了個女兒,去年謝微蘭調到了京市紡織工業局,做出了成績來,大家才漸漸知道她是謝家的女兒。”

沈愛立點頭,抓住了他話裏的重點,“你說‘多了個女兒’,所以他家還有別的女兒嗎?”

“謝三叔有個女兒,才剛二十歲,在讀大學。”

沈愛立忽然有些好奇,“她叫什麽名字?”對比冒名頂替她的謝微蘭,她更想知道謝鏡清的女兒,她血緣上的妹妹叫什麽名字,這麽想著,也就問了出來。

“謝芷蘭。”

“還蠻好聽的,她家女兒名字裏都有蘭,我媽媽名字裏也有個蘭。”側頭看著樊鐸勻道:“故事有點狗血,會不會有點浪費今天這怡人的晚風?”

樊鐸勻微微垂眼,輕聲道:“隻要是你說的,我都覺得蠻好。”

臉頰突然像火一樣燒起來,沈愛立覺得自己有點不爭氣,這麽一句話都承受不住!別扭地把臉側向了另一邊,努力忽略心裏的異樣感,卻仍舊能感覺到心都像一下子被什麽抓了一把,酸酸脹脹的。

想著春夏交際的晚風,真是容易讓人沉醉,接著道:“行吧,那我就說了,你要是聽不下去,也可以捂耳朵。”

望了望天上的星星,有些歎氣地道:“哎,想起來都讓人歎氣,我媽媽年輕的時候跟著抗日救療隊到了安城,一路上認識了我名義上的生父,兩個人談起了戀愛,後來一起在蓉城生活了幾年,大概兩年多吧,在我媽媽肚子還不顯懷的時候,男方家裏聽說了這件事,派人找了過來把人帶回去了。”

愛立都不知道,原來關於她的出生這麽狗血,這個開頭要是往好了發展,就是革命家庭的模板,往壞了發展也是道義不同、階級理念不同而生死決裂,怎麽都是貼合時代,增加一點曆史的厚重感。

到她父母這裏,“純粹是因為門第觀念,可能還有貞潔觀念。就是覺得很諷刺,我媽媽當初從家裏逃婚出來,原本要反抗的東西,最後還是成了她人生中一段不可跨越的障礙。”說到這裏,沈愛立覺得真是命運的鉗製,媽媽以為她追求的是自由戀愛,而事實上在那個年代,失去了家庭的庇佑,她將自己暴露在更危險、更可欺的境地。

樊鐸勻靜靜地聽她講完,安慰道:“是那個時代和那代人的局限。”

等愛立情緒緩和下來,才問道:“我記得你的生日是1940年的11月18日,那個時間點謝首長並不在大後方蓉城,而在抗戰前線,謝家會參加抗日救療隊的隻有謝三叔。”

得出這個結論,樊鐸勻也感覺匪夷所思,所以謝微蘭冒充的是愛立的身份,而且還是謝三叔的女兒!

沈愛立也不否認,無所謂地道:“我對這件事沒有什麽想法,我媽媽當初決定老死不相往來,這也是我的選擇,大概一輩子我和他都是陌生人,”想了一下,覺得也沒有什麽不能和樊鐸勻說的,“就是對謝微蘭冒名頂替這件事,我覺得有點無法接受。”

樊鐸勻看著沈愛立,“非常意外,我有想過謝微蘭是不是冒名頂替,卻完全沒有想過她頂替的是你的身份。”沒有想過,被謝微蘭欺負的女孩會是愛立。

“這一件事你想怎麽處理?我可以幫忙。”

沈愛立道:“我小姨和姨父的意思,讓我自己寫一封信,在申城這邊寄過去。我希望我和他的聯係,隻在這一回。”

沈愛立咬了咬唇,望著樊鐸勻道:“你腦子聰明一點,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他的女兒最後成了謝老首長的女兒?”

樊鐸勻早想過這個問題,“可能是想給她更多的彌補,謝老首長以前有個女兒,後來夭折了,一直想再要個女兒。在戰爭年代,老首長先後有過兩任革命伴侶,都為國犧牲,如果是他的女兒,不僅是名正言順地成為謝家的長女,而且能夠得到更多的優待。”其實如果愛立真是老首長的女兒,壓根就不會有後麵這些事。

樊鐸勻沒有告訴愛立實話,他想其實還有一層原因,大概就是顧著謝三嬸和謝芷蘭的麵子。

樊鐸勻問愛立:“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沈愛立點頭:“還好,就是剛知道的一瞬間有點難以接受,現在退一步想,就是給謝鏡清寫一封信,添添堵。實不相瞞,我覺得這封信我能好好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