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青黛著看謝微蘭像是受驚了的模樣,又覺得有些無趣,拍拍她的胳膊,溫和地笑道:“人有相似是正常的,謝同誌不必在意。”她家愛立又不想去趟謝家的那一趟渾水,她也沒必要折騰謝微蘭,剛才不過是一瞬間的臨時起意,想逗逗趣。

本來以為這女同誌既然敢跑到謝家,怕是有些膽子,現在看來,比她想得還是差點火候。

她都能看出來,她不信謝鏡清不知道!

謝微蘭很快反應過來,這位女同誌的年齡似乎比她大十歲左右,不可能是那張照片上,她名義上的“母親”,不過是一瞬間的鬆懈,心裏就“咯噔”一聲,下意識地看向了沈愛立。

是沈愛立的小姨,所以是沈愛立的媽媽?!

她的反應完全被沈青黛看在眼裏,笑吟吟地和謝微蘭點點頭,就側身和愛立進了酒店,問愛立道:“是不是還有三天才走啊?”

沈愛立點頭:“是的,下午的火車。”說著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下,謝微蘭還站在門口側邊,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嘴唇緊緊抿著,像是受到什麽打擊一樣,低聲問小姨:“她怎麽那麽怕你似的?”

沈青黛輕輕牽了下嘴角,低聲道:“一會說。”她本來還不確定謝振的女兒是怎麽回事,可是這位謝同誌看到自己那麽驚訝,她竟然隱隱約約能猜出來了。

她和姐姐年輕的時候長得有六分像,但是兩張照片擺在一起,連她都會恍惚另一張是不是自己的?

旁人怕是更辨認不出了。就是她不明白謝鏡清的女兒,怎麽成了謝振的女兒?

謝微蘭的不對勁,不僅沈青黛發現了,剛才和沈愛立站在一塊的樊鐸勻也看見了。

他還發現愛立的小姨好像是在故意嚇唬謝微蘭,她還真的被嚇到了一樣。

樊鐸勻微微垂眼,心裏有點東西一閃而過,抬步朝謝微蘭走了過去,輕聲問道:“謝同誌,是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幫忙?”

謝微蘭驚了一下,對上樊鐸勻探詢的眼眸,忙鎮定道:“謝謝樊同誌,我沒事,就是覺得沈同誌的小姨很像一位故人,一時有點感懷。”

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完全解釋了她為什麽失態,即使在此時,謝微蘭也很快轉換過來心態,對上樊鐸勻的問候,微微低下頭,眼裏適時地流露出一點傷感。

樊鐸勻不自覺後退兩步,略微朝謝微蘭點點頭,道:“沒事就好!”說完,就轉身走了。愛立之前還懷疑他和謝微蘭有什麽牽扯,還有幾天就走了,他可不想讓愛立有一丁點的誤會,不然怕是她那小腦瓜子又不知道怎麽亂轉了。

期待中的安慰並沒有,謝微蘭不由覺得好笑,樊鐸勻果然一如既往地不解風情。看著人走了,她心裏也略微鬆口氣,剛才不過是故意做做姿態,將樊鐸勻嚇走。

她現在可沒有心思應付他,一想到那是沈愛立的小姨,謝微蘭整個人又像掉到冰窟裏一樣冷,又像被架在火上烤。

她以為那個年代,那個孩子可能早就不在了,或者是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沒想到不過是離開京市來申城參加一個技術交流大會,就能那麽巧,碰到長得如此相像的人。

和那張三叔給她看的照片簡直一模一樣!

而且,在她看來,沈愛立的小姨明顯是知道一些內情的,特別是聽到她名字的時候,看著她的表情非常奇怪,想到這裏,謝微蘭一點心存幻想的念頭都不敢有。

她必須要做點什麽,不然她付出這麽多所得到的,怕是很快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謝微蘭的雙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交叉緊握,心裏無比後悔為了爭一口氣給謝家人看,而來參加這次技術交流大會。

她的好運似乎來到申城以後,就消失殆盡!

沈青黛慢悠悠地牽著小伊利一步步上台階,看著他上下蹦來蹦去,也沒有阻止,她很願意讓兒子多享受一點童年的快樂。

小伊利一進到房間,發現這床特別軟,就跑到愛立的**打滾,沈愛立好笑道:“你可別掉下來了,那真是‘咚’一聲,可疼了!”

小伊利吐吐舌頭,“我知道了姐姐,我動作小一點。”說著就抱著被子卷卷卷,把自己裹成個球,又鑽鑽鑽,開啟爬洞模式。

沈青黛從包裏拿出一個小黑軟布袋,遞給愛立道:“昨天晚上走的急,戒指都忘了給你拿,就給你送過來了,你打開看看。”

沈愛立接過來一看,發現是一對對戒,就聽小姨道:“這是當年你外公外婆給你媽媽準備的嫁妝之一,給你也是一個念想。”後來姐姐帶俊平的爸爸回家的時候,媽媽也曾拿出來過,但姐姐沒有收。事實上,爸爸媽媽那時候已經完全不怪她了,但是忤逆父親逃婚這件事,卻成了姐姐一輩子的心結。

沈愛立並不知道中間的曲折,見小姨執意讓她收下,也沒有再推,道了聲:“謝謝小姨,”就又問道:“小姨,剛才在樓底下是怎麽回事啊?你們在打什麽啞謎啊?”她想不到小姨和謝微蘭能有什麽牽扯,難道是姨父那邊的親戚嗎?

沈青黛聳聳肩,“實話和你說,這位謝家的千金,極有可能是冒名頂替的。”

這個回答,完全顛覆了沈愛立的認知,“首長家的女兒也能冒充嗎?這太匪夷所思了!”

沈青黛解釋道:“抗戰的時候,確實有很多首長迫於無奈,將小娃娃寄樣在農家,想著戰爭結束後再接回來,但是那時候人口流動很大,有錯認的,也有冒認的。但是我很奇怪,她就算冒名也應該冒的是謝鏡清的女兒,怎麽也不應該是謝振的女兒啊!”

見愛立麵露疑惑,才反應過來,又覺得有點好笑:“哦,你不知道謝鏡清是誰吧?是謝振的三弟,他有個女兒,年齡應該和謝微蘭差不多大。”

沈愛立記得餘鍾琪提過謝微蘭的三叔,但是不知道原來叫謝鏡清,她莫名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想著這件事,下意識就接道:“那如果是謝鏡清的女兒,他應該知道謝微蘭是不是他的女兒啊?他總不會連自己女兒都不認識吧?”

說到這裏,沈愛立忽然覺得這件事很怪異,猛然看向沈青黛,心裏怦怦直跳,沉默了一瞬,還是問道:“小姨,謝鏡清都不知道他女兒長什麽樣,你怎麽知道謝微蘭是假冒的啊?而且她見了你為什麽那麽害怕?你倆應該是第一次見麵才對!”

沈青黛點點頭,望著愛立半晌沒說話,忽而覺得這個口很難啟,不覺紅了眼眶,低頭望著地麵,輕聲笑道:“你說得對,你說她見了我為什麽像見了鬼一樣?”

其實到這裏,沈愛立已然明白,但是還是覺得不敢相信。

她甚而情感上都不能接受。

她的父親這樣赫赫有名,說是華國公共衛生領域的第一人也不為過,他帶出來很多預防醫學領域的學生,無形中挽救了很多人的生命,現任京市衛生局的局長,但是她連愛立的命都沒有救回。

原主的死亡,都不會在他的生命履曆上記一筆。

沈青黛就見愛立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嚇了一跳,又怕驚到了一邊一個人玩著樂嗬的小伊利,輕聲道:“傻囡囡,不難過,不難過。”

自己也能理解愛立此刻的心情,怎麽可能不難過,原來她那麽羨慕的姑娘,不過是頂替了自己的身份。原來在她扣著口糧,一分一厘地省錢還餓成浮腫病的時候,有人用她的身份,成了京市謝家的千金。

沈愛立也怕嚇到小伊利,很快抹幹了淚,若無其事地給小姨和伊利倒水喝。

沈青黛接過水杯,覺得需要給愛立一點消化的時間,也沒再討論這件事,而是岔開了話題:“你是不是該和小姨說一說,剛才樓下的那位男同誌是怎麽回事?”

她剛才從旁邊看著,愛立明顯就是和人在鬧別扭的樣子。

“我中學同學,可能因為我中學見義勇為幫過他,他對我還挺關照的。”沈愛立避重就輕地道。

她以為小姨會問怎麽個關照法,正在心裏摸索著語句,卻聽小姨問道:“那你呢?你自己是什麽想法?”

顯然,愛立的煙霧彈,她一眼就看破了,可不怕愛立蒙她。

一句話把愛立問住了,她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如實道:“我沒有想過,媽媽說,他可能在海南一輩子都很難調回來。”

沈青黛放下水杯,在愛立腦門上談了一個瓜崩,“你自己是什麽想法?你要確定了自己的想法,我們再說他能不能調回來,還是說,你已經思考到他能不能調回來這件事情上?”說到這裏,沈青黛已然覺得不用再追問下去。

對愛立道:“走之前,帶他一起來吃個飯,嗯,你要是覺得不是很合適,就多湊幾個人一起過來。”

也不管愛立答不答應,就去**把已經滾睡迷糊的小伊利抱起來,“寶寶,我們回家了,過幾天姐姐就到我們家去。”

沈愛立忙道:“小姨,我送你吧,天都黑了。”

“不用,我早上就和你姨父說了,這會兒他都下班了,肯定都等在樓下了。”

等幾人下樓,果然見蘇瑞慶坐在大堂沙發上看著報紙,見著妻子抱著兒子下來,忙起身,將小伊利接過去,和愛立道:“走之前要來家裏玩啊,我們一家可都伸著脖子等著呢!”

愛立忍不住笑道:“好,好,一定,謝謝姨父!”

等走到酒店外麵,沈青黛摸了摸愛立的頭,“你不要怕,也不要有心理負擔,你要是想認,我們也不會攔你,這件事怎麽處理,我相信你媽媽也是會隨你自己的意願。”

沈愛立搖頭,“不會,小姨,永遠不會,已經沒有必要了。”原主已經不在了,她不需要這個爸爸。

沈青黛點點頭:“如果你不知道就算了,既然你已經知道,她就不能頂替你的身份,小姨覺得這樣很不公平,對你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