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沈愛立以為樊鐸勻的回信,怎麽都要十天以後才能收到,沒想到周六晚上,小李給她送來了一份電報。

是樊鐸勻發來的,“極好的機遇,速回信黎,祝賀。”

寥寥幾字,沈愛立卻像看到了他當麵向她祝賀一樣,雖然知道他定然會尊重她的意願,但是他這樣急切地回複她,生怕她錯過了這次的機會,沈愛立還是覺得有點感動。

當即就給黎東生回了一封簡短的信,“黎同誌您好!感謝來信相邀,我本人非常期待能夠加入此次的多刺輥梳棉機試製小組,煩請早些另寄公函過來,期待和您在青市見麵。祝好!”

寫完就準備出去寄,剛好遇到鍾琪,問她道:“愛立,你這麽匆匆忙忙的,去哪啊?”

“寄信,鍾琪你找我嗎?”

“嗯,郭景泰明天到這來,問你明天有沒有空去飯店吃個飯,”想了想又和她道:“我姨.我舅舅他們都來,這次算訂婚了,你和鐸勻,可算是我和景泰的媒人。”

沈愛立一愣,想起來,鍾琪很早之前和她說過這事來著,笑道:“太好了,我明天肯定去,你給我留一個地址。”

又有些欣欣然地和她道:“還好是最近,不然我可能趕不上,我準備去青市待一年了。”

鍾琪笑道:“你決定去黎東生同誌那邊了?真好,期待你早點完成任務回來,等你再回來,肯定能升中級工程師了!”

沈愛立望了一眼天空,笑道:“鍾琪,我也很期待。”她感覺自己好像要跨出她技術生涯的一大步了!

告別了鍾琪,沈愛立就先去寄了信,然後就坐公交車回媽媽那邊,意外地在飯桌旁看見了哥哥,見到她回來,沈玉蘭忙起身添了一副碗筷,和她道:“你先吃這碗麵條,我剛盛好,我再下一碗。你哥聽我說,你想去青市,就趕緊回來看看你,不然下回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呢!”

沈愛立忙問了幾句哥哥的腿,最近天冷,有沒有不舒服,下雪天拄著拐杖走路會不會很累,沈俊平聽著妹妹一句接一句地問,心裏也覺暖暖的,笑道:“都挺好的,工友們都很照顧我。”

又問妹妹道:“決定什麽時候走了嗎?”

“今天剛把信寄過去,等那邊來了公函就走,這次的試製任務比較急,我估摸最晚在月底,也要走了。”

沈俊平道:“挺好的,梅子湘同誌帶領的高速梳棉機研發團隊,我在報紙上也看到過他們的一些報道,沒想到小妹這次能和這樣優秀的團隊合作,樊鐸勻那邊也知道了嗎?”

“知道了,讓我早些過去,特地拍了份電報回來。”

沈俊平也就沒有再說什麽,晚飯後,拿了五十塊錢給妹妹,“你帶在路上用,那邊人生地不熟的,多帶點錢,家裏也放心一點。”

沈愛立知道是哥哥的一片心意,也沒有推辭,接了過來,笑道:“謝謝哥哥!”想了想,將那天在宜縣遇見楊冬青的事,也和他說了一下,沈俊平並不甚在意,淡淡地道:“我和她已經形同陌路,不會再有瓜葛。”

這一段時間在礦上,閑暇時候想起那兩年的婚姻,都覺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幻夢一樣,他甚而會覺得奇怪,他怎麽會和這樣的一位女同誌結婚?他們倆人之間,可以說是沒有共同語言的,生活習慣也有很多不同,那兩年他卻像是著了魔一樣,完全看不見這些不同。

甚而也看不見母親和妹妹的不易。

現在,他好像覺得蒙在眼前的一塊布被撕掉了,頭腦清明了很多,讓他時時懊悔自己前兩年自己的不作為。

沈玉蘭拿著一盒桃酥,準備給兄妹倆吃,見他倆在聊楊冬青,在門口略站了一會,聽到兒子這麽說,心裏就有點數了,拿著桃酥進來道:“我前兩天剛買的,你倆嚐一塊。”

又問女兒道:“手頭錢夠不夠啊?我這裏還有兩百塊錢,先前說給你攢著買自行車的,這一回都給你帶去吧!”

愛立笑道:“媽,哥哥剛才才給我五十,你要是手頭寬裕,也給我五十,我盡夠了。要是不夠,我回頭再給你寫信,我在那邊也有組織管的,真有事,我會找組織的,你們不用擔心。”

沈玉蘭堅持要給女兒一百塊,好說歹說的,愛立隻得收下。臨睡前,沈玉蘭又到了女兒房裏,愛立有些奇怪,覺得媽媽好像是有什麽事和她說一樣,忙問道:“媽,怎麽了,有什麽事兒嗎?”

沈玉蘭這才道:“上次你小姨,和我說了謝微蘭的事,我就是想和你說,你要是想和謝家那邊走動,看你自己的想法就成,不用管我的意思。”頓了一下,又道:“雖說我和謝鏡清有些齟齬,但你到底也是他的女兒,女兒好奇或濡慕父親都是很正常的,你想和那邊來往或者不來往,都看你的想法,你不用顧慮我。”

愛立有些好笑地道:“媽,謝鏡清對我來說,就是陌生人,我沒有任何想法,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了,還想著要爸爸?你多慮了。”

沈玉蘭忍不住傾身,抱了女兒一下,“小妹,這些年,媽媽一直覺得很對不住你,委屈了你太多。”

沈愛立拍拍媽媽道:“媽,你不要多想,你一個人拉扯大我和哥哥不容易,至於謝家那邊,估計就是注定了,我們沒有父女緣分。你不要覺得有心理負擔,沒有必要!我現在過得很好!”

沈玉蘭啞聲應了一個“好”字。

第二天,愛立走的時候,沈玉蘭叮囑她道:“去青市之前,再回來一趟,我托李嬸子家的侄女,給你做了一件襖子,下個禮拜就能拿到了,青市那邊估計更冷,你多帶點衣服過去。”

愛立忙應下,沈玉蘭一直將女兒送到公交車站,看著女兒上車了,才攏緊了圍巾,慢慢往回走。

心裏有很多的不舍,但是知道子女長大了,都是要離開父母懷抱的。忍不住想到,當年她離家出走,她的母親不知道為此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申城,沈青黛帶著丈夫蘇瑞慶和兒子,正站在一戶有著斑駁的赭紅色的大門門口,蘇瑞慶曲指敲了兩下,裏頭很快就有人應聲,趕過來開門。

賀之楨看到沈青黛,微微有些訝異,就見沈青黛笑問道:“賀局長,沒有認出我來嗎?”

賀之楨忙反應了過來,“怎麽會,是青黛啊,什麽風把你吹過來了?快進快進,瑞慶也來了啊,歡迎,歡迎!伊利個子可長高不少。”

賀之楨忙把人讓進來,給倆人沏茶,又給伊利削了個蘋果。

沈青黛稍微打量了一下客廳,收拾得算齊整,和他道:“賀大哥,你肯定猜不著,我今天怎麽會來這。”

這事,賀之楨確然猜不出來,這些年他去看了沈青黛幾次,在今天之前,沈青黛一次也沒有來訪過,顯然是並不想和他來往。

所以,對於沈青黛這次來訪的用意,他並不清楚。

隻見沈青黛微微笑道:“我上一周去漢城,見了我姐姐,你定然想不到,她女兒愛立和你的外甥林亞倫,倆人是朋友。你外甥知道愛立媽媽是江省的,給了愛立許多幹絲,讓她帶回去給媽媽吃。我和我姐都覺得這幹絲很像賀嬸子的手藝,一聊發現還真有可能是賀嬸子做的。”

賀之楨聽到這裏,麵上露出了些許訝然,想不到,會在自己家裏聽到沈玉蘭的消息。

上次他在紡織技術交流大會上,看到沈愛立,就覺得可能是玉蘭的女兒,本來想問兩句她媽媽的情況,又怕人多嘴雜,就沒有開口。這事,後來他想想還覺得有些遺憾,再沒有比她女兒,更了解她現狀的人了。

沈青黛這邊,他以前試探著問了兩次,她都用“都挺好的”來打發他,彼此心裏都有數,想著或許沈玉蘭現在家庭.婚姻都很美滿,沈青黛不願意他去打擾,也就沒有再開口問過。

沒想到這還有更巧的,亞倫竟然和玉蘭的女兒成為了朋友。

和沈青黛夫妻倆道:“這真是無巧不成書了,沒想到咱們的小輩,還能有緣分成為朋友。”這事確實有點意外,畢竟他和沈玉蘭算一同長大的,最後也沒能處成朋友。

彼此之間斷了音信快三十年。

斟酌了一下,問沈青黛道:“你姐姐現在怎麽樣了?家裏.孩子都好嗎?她自己的身體好嗎?”

如果說,這時候賀之楨的情緒還比較平穩,那沈青黛後麵說的話,卻讓他氣得一時難以自持。

“我姐挺好的,她一個人把倆個孩子拉扯大了,也算交差了。她那天見到亞倫,笑亞倫這麽久還沒對象,說你舅舅沒有大學畢業,就把對象帶回來了,還帶人上街買簪子呢!”

賀之楨一邊給沈青黛夫妻倆續茶,一邊笑道:“玉蘭這不是胡謅嗎?她以前可不是這種性格啊!”

沈青黛望著他,語氣極為平靜地道:“沒有,賀大哥,我姐沒有胡說,她確實是這樣認為的,當年有人就是這樣告訴她的,所以她留了一封信就走了。”

賀之楨提著水壺的手,微微一抖,撒了好些水出來,桌子上.他的鞋上都是水跡,眼下卻也顧不得這些,有些不確定地望向沈青黛,皺眉問道:“什麽意思?”

不想,沈青黛這時候卻不答,反問道:“賀大哥,你知道張伽語住哪嗎?或者你知道她在哪個單位嗎?”這才是她這次來訪的真正目的。

賀之楨點頭道:“知道的,我這邊有她的地址,我去找找。”

過了一會,賀之楨就抄了一張紙條出來,遞給沈青黛道:“是這個,她沒有單位,一直在家裏照顧孩子。先前為了孩子的事,她來找過我一回。”

沈青黛接過來一看,楊浦路雲杉胡同377號,這可離她家不遠,倒給她省了腳力。

笑問道:“那陳大哥你這邊,有給她幫忙嗎?”

賀之楨點頭,“稍微幫了一點。”畢竟是老家人,她上門來央求,他也沒好一口回絕。

沈青黛要笑不笑地看著賀之楨,開口道:“是張伽語,她告訴我姐姐,賀大哥從大學裏帶了對象回家,你很喜歡那個姑娘。”

“轟”的一聲,賀之楨的腦子像炸開了一樣,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麽,怎麽會是這樣?我一直以為,以為你姐姐她是心有所屬,才逃的婚。這麽重要的事,她為什麽自己不來問我一聲?”

為什麽?沈青黛也想知道,為什麽姐姐不去問一聲,那麽聽信張伽語的話!在三十年前,一個女孩子逃婚,對她個人和她的家庭來說,無疑都是一場地震,這場地震,讓她姐姐和父母之間,至天人永隔,都沒有互相釋懷。

一直坐在旁邊,看著妻子一點點地這樁陳年往事揉碎.攤開來的蘇瑞慶,忽然道:“其實我也能懂大姐的想法,她以為你心有所屬,這場婚約對你而言是為難的,她要是去問你,怕更會讓你難堪,索性以她的一走了之,來解開這個僵局。”

她唯獨沒有想到的是,這不是事實,這是有心人故意誤導她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