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心中有愛,眼中有光

周司遠的拒絕讓旁聽的人們始料未及, 寧安然反不慌,而是微微一笑,問:“你認為哪方麵不合適?”

“按照你剛才講的拍攝思路, 科普的內容是以飛船為主, 請飛船係統的同事來做主講會更貼切。”周司遠直接道。

寧安然:“這些科普內容對大部分航天人都不難, 尤其你, 曾經還是飛船係統一員。”

周司遠沒有反駁,而是肩膀往後一靠,側身望著她,問:“你們選定我的理由是什麽?”

寧安然對上他的視線, “如果, 我說是因為長相更帥呢?”

還真不是寧安然瞎掰,這就是當初總宣退掉他們提交的原人選,另擇周司遠的理由。

在原拍攝計劃裏,寧安然邀請的是飛船係統的一位年輕副總, 但被集團總宣否了,並指定由周司遠來做第二期主講。

當然, 他們的說辭是:“既然是航天雙子星,就前後一起上,不要浪費了周工的好形象。”

周司遠聞言笑了下, “如果這樣, 那我就更不合適。”

“為什麽?”

周司遠:“我媳婦不喜歡我拋頭露麵。”

寧安然:……

她眨巴眨巴眼, “你, 媳……”

媳婦兩個字著實太燙嘴, 她最後換成了:“她應該沒這麽小心眼吧?”

“她很小心眼。”周司遠偏了下頭, 懶懶道, “還有, 我這人,素來賣藝不賣色。”

等等,她哪裏小心眼了??還有,什麽叫賣藝不賣色?隻是讓他出個鏡,露個臉,怎麽還扯到賣色……

腹誹的話驀地頓住,緩緩抬起眼皮,看向他,心中一片清明。

是呀,他們這檔節目的宗旨是向普通群眾科普航天工作,展示航天工作人員的精神狀態。但隨著視頻製作和推廣,他們的出發點居然變成了:如何獲取流量,如何吸引眼球,如何利用當下觀眾的喜好來製造話題度。

於是,當總宣指定周司遠時,他們內心是認可的,甚至是欣喜的。因為他們懂得,相比於樸實無華的航天人,年輕、帥氣、有為的周司遠更帶話題度,更能吸引一眾粉絲。至於,這些粉絲是來看他,還是來看科普內容早已不再重要。

周司遠的話像一記清凜的鍾聲,敲醒了她。

航天是一個最能體現眾人劃槳開大船的事業,最不提倡個人英雄主義,如果僅僅誰話題度更高誰就能成為代言人,那中國航天的價值就徹底崩了。

沉默須臾,寧安然說:“我懂了,我會調整拍攝方案。”

見她明白了,周司遠牽了下唇,說:“其實,我有個推薦人選。”

“誰?”

周司遠未直接答,隻問:“你中午有空嗎?如果有空,可以一起吃飯,我把他介紹給你。”

寧安然瞧出他的小心思,彎起唇:“好。”

——

十幾分鍾後,寧安然和楊帆踏進辦公室。

朱佳佳一見麵就拉住她胳膊,激動地直晃:“安然姐,你居然搶到了鑽石的票!啊啊啊!”

“什麽鑽石?”楊帆從旁問,“你要買鑽石?”

“是樂隊,鑽石樂隊。”朱佳佳嫌棄地看他一眼,“帆哥,你確定你是90後?”

“90年1月3日,貨真價實啊,不信你看我身份證。”

佳佳:“你這是公曆吧,農曆就還是屬蛇。”

楊帆:“你管他蛇啊龍,我就是90後青年。”

“那你連鑽石都不知道。”佳佳吐槽。

楊帆撓了下頭,“我不追星。這鑽石樂隊很有名?”

“豈止有名,是享譽全球。”佳佳替他補起了課。

寧安然懶得參與話題,打開電腦,起身倒來杯水,開始調整第二期的拍攝方案。

那邊,佳佳口若懸河地講玩了鑽石的音樂成就,並把主唱Selena和貝斯手Bob之間的愛恨糾葛也講了個大概。

楊帆關注點立刻偏了:“所以,他倆現在是舊情複燃了?”

“沒官宣,但八九不離十,聽北美樂迷說,Bob這幾年一直在照顧Selena,粉絲去年還拍到他們一起度假。”

佳佳一聽就是CP粉,講起這對CP,兩眼放光,“他倆真的是絕配,超愛對方的。”

“這麽愛,那還分什麽手?”楊帆質問。

“Bob生病了啊。”佳佳為自家哥哥正名:“他不想拖累Selena啊,他那個癌又不是一般的癌症。”

“他什麽癌?”楊帆好奇。

空氣突然陷入安靜,佳佳語塞,摸了下耳朵,“就……”

“睾-丸癌。”寧安然幫她補上答案。

佳佳清了下嗓子,斜楊帆:“你明白了吧?”

楊帆張著嘴,下意識低頭,看向某處,點點頭,“這……確實不能耽誤人家女孩子。”

“對呀,他也是逼不得已,很痛苦的。”

作為一個男人,楊帆完全能想象Bob的痛和苦。

不過,他有點迷糊,“你剛才說的是Bob照顧Selena?得癌的不是Bob嗎?”

“因為Selena有很嚴重的抑鬱症。”佳佳解釋。

寧安然敲鍵盤的手驀地一僵,聽見佳佳說:“其實,Selena從少女時就有抑鬱,後來越來越嚴重,15年的時候,她服用過量藥物,差點沒救回來,後麵這些年如果沒有Bob,她可能早就走了,更不要提重回舞台。”

佳佳眼眶微紅,楊帆也聽得唏噓,感慨這兩人算是互相溫暖,相互救贖。

寧安然捧起水杯,慢慢挨在唇邊,抿了一口,目光一點點移向左手手腕的位置,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一粒細小血珠從皮膚裏滲出來,疼意從腕間蔓延,還不夠痛,皮膚又裂開了些,血珠終於變成了細細的血流,一滴一滴落在床單上;還是不夠痛,還可以再深一些……

咚!

手裏的水杯被猛地丟了出去,砸在窗沿上,四分五裂。

屋內的人都被嚇了一跳。楊帆反應過來,一個箭步衝到寧安然身邊,問:“怎麽了?被燙著了?”

“沒。”寧安然扣住左腕,緩慢卻用力地轉了轉,小聲道:“手滑了下,把杯子摔了。”

“摔了就摔了,人沒燙著就行。”楊帆轉頭吩咐佳佳,“拿掃把來,別割到手。”

“我自己去。”

“沒事,安然姐,我來。”佳佳摁住她,小跑開。

楊帆把紙巾遞給她,讓她擦灑在衣服上的水,又看了看她煞白的臉,問:“真沒事嗎?”

“沒事。”寧安然抿了下唇,捏著紙巾起身,“我去下廁所。”

拿著掃把回來的佳佳在門口和她撞了個正著,看她毫無血色地飄走,很擔心:“帆哥,安然姐臉色不太對,真沒事嗎?”

楊帆掃了眼窗台邊四分五裂的玻璃杯,這個距離怎麽會是手滑?

他抓了幾下頭,無奈地說:“沒事兒。”

——

從廁所回來,寧安然已調節好情緒,但臉色依舊不太好看。不過,瞧出她欲多講,其餘二人也沒再追問。

9點整,部門常規例會。

各人匯報手上工作進度,寧安然把方案調整的思路重新做了說明。程俊和其他人都認為言之有理,便定下重新向總宣申報人選,至於具體落實,仍由寧安然負責。

講完本部門工作,程俊開始講文體節的事。

“我和張處已經商量過,上頭雖說由我們兩個部門牽頭,但在組織活動上,還是後勤更有經驗,所以這回主抓仍是他們,我們全力做好配合。”程俊交待道,“上午有個籌備討論會,我去不了,和張處說了,派你們三個去。”

他目光掃過楊帆、寧安然和朱佳。

三人領命,出了會議室,拿了包就直奔後勤。

一路上,佳佳和楊帆都在回顧上屆運動會的趣聞,寧安然性質不太高,靠著頭枕,思緒迷迷茫茫的。

楊帆和佳佳把她的狀態看在眼裏,互相打了一個眼色。而後,佳佳主動cue她,“安然姐,你有沒有什麽文藝特長啊?”

“沒有。”寧安然斂神,牽了點笑,“我小時候比較懶,學什麽都沒堅持住。”

起初,姚靜嫻是想把她培養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從幼兒園開始,鋼琴、架子鼓、古箏、素描……沒少花錢,但寧安然小時候非常活潑,根本靜不下來,加上那會兒姚靜嫻正值事業衝刺期,便把監督她練琴學習的事兒交個了還在做小公務員的寧鴻博。

偏寧鴻博心軟,不似姚靜嫻那樣嚴厲,每每寧安然撒個嬌,賣個萌,再癟癟嘴就能讓他投降,“那就不練了吧。”

姚靜嫻不知內情,隻當她沒有天賦,又不死心地換別的。結果,便是她好像什麽都會點,又什麽都不擅長。

最後,還是一個老師板著臉告訴姚靜嫻,“孩子不是學不好,是練太少。”

姚靜嫻回家一通威逼利誘,父女二人才低頭承認這些年的陽奉陰違,氣得姚靜嫻和寧鴻博大吵一架,“你現在縱容她就是害她,等她日後一事無成,你看她會不會恨你今天的不管不教……”

寧安然原以為那天後,姚靜嫻會對她嚴加管教,並做好了吃苦練琴的準備,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在她忐忑地等了一個禮拜後,寧鴻博溫柔地告訴她,“你媽媽答應了,如果你實在不喜歡,學得不開心,我們就不學了。”

寧安然不敢相信:“如果不開心,真的可以不學了嗎?”

寧鴻博摸著她的頭,說:“嗯,爸爸和媽媽隻希望開心成長。”

“哇,你爸媽好開明。”朱佳佳聽完,羨慕得很,“我爸媽隻會告訴我,鋼琴要五萬,一節課的學費是好多家庭一天的夥食費,彈不好就是藤條伺候……絕不可能說出隻要我開心的話。”

寧安然彎了彎唇,喃喃:“也許,他們是怕我長大後就開心不了吧。”

“證明你爸媽高瞻遠矚。”楊帆接過話,“人這一輩子,真正無憂無慮,快樂開心的隻有小時候。”

寧安然不置可否,偏頭看向窗外。

行道樹一棵棵退開,灰白的信箋從樹與樹之間的虛影裏飄來,藍色的鋼筆字徐徐印眼前——

“然然,生命很短暫,爸爸希望你去做會讓你快樂的事,去追尋讓你快樂的人。”

“寶貝,爸爸祝福你這一生,嘴角有笑,心中有愛,眼裏有光,所遇所及皆是美好……”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懷裏的手機同時震了下。

她斂神,低頭,點開微信。

RL:【酸辣土豆絲、青椒肉片、空心菜、番茄炒蛋、螞蟻上樹,還有什麽?】

熟悉又久違的菜單,帶著噴香的氣息拂過原本微澀的心。

她用指尖抹掉臉上的濕意,輕輕笑了,回:【有水蜜桃汁嗎?】

作者有話說:

有點想哭……

好愛小周,總是會給寧寧帶來俗世煙火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