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寧安然,你就是最好的

來人是楊帆。

寧安然想把豆漿撤回來時已來不及了, 隻能堪堪抽回手,再佯裝鎮定地回頭,“你一個人?”

好在楊帆並未留意, 端著餐盤徑自坐下, 順帶回了她的問題, “這不, 慧慧又把我拒了。”

寧安然幹笑,想到了朱佳佳說的:“帆哥被慧慧姐拒了十幾次吧,但他還是屢敗屢戰,每半年就正式表白一回。”

百折不撓, 就是……寧安然心裏很同情葛慧慧。

“你知道她會拒絕你吧?”寧安然問咬著煎餅餜子的楊帆。

“知道啊。”楊帆不以為意地說, “她還算著提前給我打了預防針,說這回再表白就朋友都沒得做了。”

“那你還去?”

楊帆端起碗,喝了兩口粥,才道, “不去,我怎麽知道她有沒有改變心意呢?”

寧安然不懂, 葛慧慧事前不都已經表達態度和心意了嗎?

楊帆放下碗,輕輕笑了聲,“我也得要個準信。”

他笑容裏的苦澀顯而易見, 寧安然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他何嚐不知道結局是輸, 但他還是押上了全部, 求的是千金散盡, 徹底離場。

七年, 在那一次次熱烈的表白被涼水澆滅的經曆裏, 也許他們都需要沽清離場。

這一刻, 寧安然忽然有些佩服他的決斷和勇氣。

“對了, 你今天怎麽和周工一塊兒?”楊帆突然問。

寧安然看了眼正在喝豆漿的周司遠,答:“聊下視頻的事。”

楊帆點頭,視線投向對麵,目光微微一頓,“周工,你嘴唇怎麽了?”

正在喝小米粥的寧安然心虛地垂下眼睫,選擇裝死。

周司遠若有似無地掃了她一眼,懶聲扔出三個字:“被咬了。”

握勺子的手一僵,寧安然抬氣眸,偷偷遞給他一個眼神:不是說好先保密?

周司遠把玩著豆漿杯,對上她嗔怪的視線,眼底蘊了分玩味的笑意。

楊帆卻在此時插來一句,“被什麽咬了?”

寧安然聞言一怔,隨後偏頭,認認真真,上下左右地掃了一圈楊帆的大腦門,很想知道裏麵到底是什麽構造,居然能問出:“被什麽咬了?”

偏偏,周司遠眼還很配合,答:“人。”

楊帆先是愣了幾秒,繼而恍然大悟,“嫂子來了?”

對哦,她怎麽忘了還有這一出?

周司遠對外可是有家有室的身份,老婆美麗孩子可愛,標準的幸福人生。

難怪早晨張廣得知他們“處對象”後,表情一言難盡,欲言又止。

八成是當他倆背德了。

寧安然好笑,目光落在周司遠臉上,好整以暇地等著他如何來答這道題。

是,那“嫂子”沒到,不到明天就會被揭穿;不是,以他已婚身份,那不就擺明是背著“老婆”偷腥?周工這一世英名啊……

思及此,她不由有些幸災樂禍。

不想,周司遠根本不糾結,幹脆地回答,“不是。”

果然,此話一出,楊帆就瞪大了眼,結舌道:“不、不是嫂子??”

“不是。”

“那……”楊帆竟比當事人還要緊張,訥訥問:“那是誰?”

周司遠撇了下唇,視線慢悠悠地滑向看熱鬧的寧安然。

寧安然一個激靈,腦中警鈴大作。

下一秒,卻聽他懶洋洋地說,“我自己。”

卟!

警報解除,寧安然暗舒口氣,想想不夠解氣,便在桌下踹了他一腳。

周司遠卻是麵不改色,唯有點漆的黑眸裏泛著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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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吃得有驚無險,回收餐具時,楊帆視線不經意掃過周司遠餐盤的豆漿杯,微微一頓,然後側眸看向周司遠的下唇,若有所思。

下樓時,楊帆問周司遠,“周工你車還沒修好?”

周司遠:“有個配件還不到貨。”

寧安然好奇:“你有車的?”

“摩托車。”楊帆笑著接過話,“但是,比汽車還貴。”

摩托車???他什麽時候會騎摩托車了?

這個念頭剛閃過,就被另一個聲音無情嗤笑:他的事,你不知道的多去!

手臂被輕輕撞了下。

她扭頭望向走在側後方,單手插兜的男人,聽見他用嘴型說:“你喜歡的款。”

五個字,如同一把拂塵,掃掉了寧安然心中的沮喪和苦澀。

她抿唇,淡淡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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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到了站台,就有人前來和周司遠聊天。

寧安然記得這人,是上回技術驗證分析會上站在袁老旁邊的中年男子。

楊帆趁機將她拉到一邊,神秘兮兮地問:“你覺得周工的話可信嗎?”

寧安然一頭霧水:“什麽話?”

“就是嘴唇。”楊帆用手指碰了碰嘴,“那傷口,他自己咬的?”

寧安然不接話,微挑下巴,示意他繼續講。

楊帆快速看了眼那頭和人聊天的周司遠,壓著嗓子說,“那個位置有點不對勁,我剛自個兒試了試,怎麽也不可能自己咬到那兒。”

仿佛為了印證推斷的可靠性,楊帆背轉身,用手指推了推自己的下唇,示範道,“你看,除非這樣……”

說話間,他已把臉和唇扭成一個特別滑稽的姿勢。

噗!寧安然被逗得忍俊不禁。

楊帆收了動作,自顧道,“對吧?就誰沒事兒會擰成這樣呢?”

寧安然憋著笑,點了點頭。

“還有啊。”楊帆再道,“剛剛,我還看見他杯子上好像有口紅印子。”

寧安然暗叫不好,那杯豆漿是她先喝的,可能沾了她的口紅。

不過,她偷瞄了眼楊帆,又覺得他似乎並未懷疑到她頭上。果然,楊帆下句就是:“肯定是他嘴巴上沾過口紅。”

寧安然:……

她再次看了看楊帆的大腦門,覺得這人絕對是個奇才,細心時能窺到蛛絲馬跡,但線條有時粗得能撬動地球。

“不過,我有點沒想明白。”楊帆撓了撓頭,“他這麽早就kiss嗎?”

寧安然扶額,一本正經地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塗了藥膏?”

“對哦。”楊帆覺得這很合理,但隨即又困惑了,“不過,什麽藥膏能是紅色的?”

“紅黴素軟膏。”寧安然幹脆胡說八道。

“紅黴素是紅色的?”楊帆懷疑。

“誰知道。”寧安然不想和他扯下去,果斷岔開話題,“那人是誰?”

楊帆順著她視線看向和周司遠聊天的男人,“他呀,他是宋誌偉,飛船係統的總工程師。”

寧安然:“他和周工很熟嗎?”

那天在會場,就是他一眼點出她的字跡像周司遠。

“那是相當熟。他是周工的第一個師傅,周工剛進來就在他手下。”

寧安然哦一聲,聽見楊帆說:“而且,就是他堅持要把周工從平淮挖來的。”

“招他的不是李副書記嗎?”寧安然問。

李副書記,李國東,現任航天集團副書記。

“李書記那都是後話。”楊帆給她講起了曆史,“在這之前,宋總就三顧茅廬,但被無情拒絕了。”

周司遠本科讀的是物理,但對高能物理研究頗深,大三下學期時,他獨立發表了一篇名為《粒子物理與碳化矽半導體探測器研究應用》的論文,引起了中科所高能物理研究中心的關注,因為他所研究的方向正是中心一直在攻克的難題。

“高能所那時是在幫航天中心一起技術攻關,宋總知道他在這方麵有研究後,親自去了北城想邀請他加入團隊,結果……”楊帆頓了下,接道:“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他同意把研究成果無償提供給高能所和中心,但拒絕進入航天係統工作。”楊帆說。

“據說,宋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磨了他整整一年,還搬出了老周工,但他都不為所動。”

搬出周霂成,隻會讓他拒絕得更快。

寧安然在心底歎口氣,他那麽怨恨周霂成,不認同他為大家舍小家的行為,又怎麽會同意呢?

不過……她看了眼不遠處的周司遠,他倒是從沒提過大三時就有人曾找過他。

“他在飛船係統沒待多久吧?”寧安然問。

“一年半。天閣一號交匯對接成功後,他就被任命為問天工程的副總工程師,轉入了空間站係統。”

講到這裏,楊帆忍不住又感歎,“要不說他牛呢?很多人一輩子都達不到的成就他一年半就實現了。”

——

說話間,班車來了。

看周司遠還被宋誌偉拉著講話,寧安然便同楊帆先上了車。

楊帆挨著她坐下,順帶自嘲:“慧慧為了躲我,連車都不坐了。”

寧安然:“那她怎麽去院裏?”

她記得葛慧慧和她一樣都不會騎自行車,而住宅區到他們院,走路少說也得一小時以上。

“童茜有小毛驢,她搭車。”

寧安然同他說著話,餘光瞥到周司遠和宋誌偉上了車。

照例,前排立刻有人起身讓座。不過,兩人都是擺手,徑直往後走。

走到第五排,有個空位,周司遠讓宋誌偉坐下,自己繼續往後。

沒幾步,就到了他們這排。

周司遠停下腳步,衝他們點了點頭。

楊帆想也沒想就說,“周工,要不你坐這兒。”

“好。”

不假思索,讓四周聞言的人皆是一怔,楊帆更是懵住。

他……隻是隨口一問啊……

周司遠卻恍若未見,雲淡風輕地說,“正好,我和寧記者把剛才的事講完。”

楊帆恍悟,立馬站起來,讓出座位,“行,你們接著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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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人坐定,車子啟動。

鑒於某人都放話了,寧安然隻能把過場做圓了。

她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我們第二期視頻的主題是——‘人如何上天’。”

周司遠輕嗯一聲,示意她繼續。

“我們打算講一個動畫故事……”

寧安然原隨便講幾句,可見周司遠側耳聽得聚精會神,便收起敷衍,認真講起了她的拍攝方案。

和上一期的飛行動力器的科普不同,這一回,她打算用嫦娥和一個虛擬的“航天小人”作為主角,講她如何幫嫦娥實現奔月的故事。

周司遠聽得很專注,不時會問一些要點,兩人一問一答,就連周圍的人都支著耳朵,聽得饒有興致。

“大概思路就是這樣,還不是很成熟,晚點可能還要調整。”寧安然謙虛地說。

“我聽起來很完善了。”周司遠眼眸含笑,誇讚:“構思很新穎,邏輯和結構也很完整,而且很有趣。”

寧安然被他誇得難為情,“其實,這個構思很多人都在用。”

“但你會用得更好。”他肯定地說。

寧安然盯著他眼裏的真誠的讚賞,想起了從前他也是這樣,不吝詞匯地肯定她、欣賞她、讚美她,一遍遍,一回回說,“寧安然,你就是最好的。”

“謝謝。”她由衷道。

謝謝你,一如既往地用那樣的眼神凝望著我。

周司遠笑:“不謝,實話而已。”

寧安然點點頭,不再客套,轉回工作:“視頻過程中,需要一個科普主講人,我們想邀請你,可以嗎?”

照剛才的氣氛,四周旁聽的人都以為周司遠肯定一口答應,誰料他的答案是:“我不合適。”

作者有話說:

小周居然拒絕了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