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是真不喜歡,還是逃避
第一次籌備會放在行政樓五樓。
他們到時, 人基本齊了。
張廣把打印好的活動方案分發給與會人員,開始介紹這次活動的背景。
“今年是高州基地建成45周年,按照傳統, 逢五逢十都要搞一搞。但大家也知道, 今年也是‘兩個十’的關鍵期, 各係統都在沒日沒夜地幹。所以……”張廣稍稍一頓, 說:“上頭的意思是,傳統呢,不能丟,該慶祝的、該辦的我們還是要辦, 但要秉持精簡辦、輕儉辦、高效辦的原則, 不要興師動眾。”
基於這個指導原則,後勤已拿出了一套活動方案:趣味運動會+歌手大賽,取消了大型運動會和類似三大球這樣耗時耗力的大型比賽。
為達成常宏亮和袁老要求的:“要給年輕人搭建友誼聯歡的平台”,後勤還在形式上動了點腦筋, 比如:根據各係統年輕男女職工的比例完成兩兩結對,把像航天員係統這樣女職工占比高的與勘測係統組合在一塊。
同時, 在比賽項目上,更是以趣味性為主,二人三足、夾彈珠、飛鏢、投壺、背背佳……主打就是一個老少皆宜, 全員參與。
文藝方麵則是放棄了勞民傷財的文藝晚會, 改為歌手大賽。
“其實我們還能再簡單些。”朱佳佳提出建議, “初賽我們可以采用網絡參賽的形式, 由選手自行上傳錄製的演唱作品, 然後, 根據網絡投票來確定進決賽的選手。”
這樣一來, 不僅可以少辦初賽和複賽, 還能增加選手的參與麵。
“這個能實現嗎?”張廣問來參會的信息部同事。
“應該沒問題,可以放在宣傳處的內部視頻端上。”
“這樣還能激活我們的視頻端活躍度。”楊帆覺得這簡直是一舉兩得。
確認技術能實現後,籌備會便一致通過了這個提議,由信息部搭建報名通道、宣傳處確定作品的錄製要求及審核作品的發布。
隨後,大家又把方案裏一些細節進行了優化……討論熱烈而高效,一個上午,轉眼就過去,張廣留大夥兒吃飯,“中午都留下來,嚐嚐我們後勤的小餐廳。”
“那是肯定啊。”楊帆玩笑,“後勤的小餐廳可是高州國-賓館。”
“就你知道。”張廣在他背上拍了一掌,臉上卻並無生氣的樣子。
寧安然和周司遠有約在先,便告假:“你們吃,我就下次吧。”
“幹嘛下次。”王姐攬住她,“我特地讓師傅做了酸菜魚和火鍋肉,很香的。”
寧安然笑笑,“我中午約了人。”
“對,她中午約了周工。”楊帆也幫她解釋,“他們早晨就約好了。”
眾人聽她是真有事便不再強加挽留。
張廣卻是挑眉深深看了眼她,欲言又止。
寧安然知道他心裏怕是還在憂慮她和周司遠的“出軌問題”,便主動喊住她,“張處,有個事,我想單獨跟你聊幾句。”
張廣了然,同意,示意王姐帶其他人先去餐廳。
待人都走光了,寧安然微微一笑,開門見山,“張處,我和周司遠以前就是情侶,後來分開了一段時間,現在我們又在一起了。另外,他沒結婚,我也沒訂婚,我倆都是單身。”
張廣愣住,片刻,訥訥:“小周沒結婚?”
“沒結。每年來基地的是他姐姐和外甥女。”
盡管還沒有向周司遠求證,但從楊帆對“嫂子”的描述看,寧安然推斷那人就是周書瑤——周司遠同父異母的姐姐,標準的濃顏係大美人,至於諾諾,應該是書瑤姐的女兒。
張廣訝然,繼而難為情,“哎呀,這話傳得,大家都說那是他愛人和孩子。小周這孩子也是,怎麽也不解釋解釋……”
“他怕人家給他介紹對象。”寧安然幹脆幫周司遠找理由。
“哦呦,這孩子……”張廣哭笑不得地說,“不過,就說嘛,這幾年,都沒見他休假回家過幾次,怎麽就老婆孩子都有了。”
張廣笑著搖搖頭,看向寧安然,打趣道,“照這麽說,他這不就是明擺著在等你啊。”
寧安然笑笑,不置可否。
“挺好、挺好。”張廣感慨,“不管過去發生什麽,能重新走在一起就挺好的。”
“嗯。”寧安然頷首,說出最終來意:“不過,我們的事還沒打報告,所以……”
“明白、明白。”張廣拍胸脯保證,“放心吧,你們不說,我是不會說的。”
寧安然言謝,張廣則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石頭,心情大好地送她到樓梯口。
——
兩人道別,寧安然下樓,在路口等車,順帶給周司遠發信息:【我結束了,過來找你】
應是怕她去大食堂吃飯尷尬,周司遠特地定了個小包廂,就是袁老上回請她吃飯的餐廳。
見他久久沒回複,寧安然猜他估摸還沒忙完,便給他補了條信息:【我去小包廂等你】
信息剛發出,冷不丁聽見有人在身後大喊“寧記者。”
轉頭一看,發現是後勤部負責發物資的大姐。
“幸好你還沒走。”大姐快步上前,把一個裝著東西的黑色塑料袋交給她,“張處說給你拿袋這個。”
寧安然下意識問:“這是什麽?”
“計生用品。”大姐雲淡風輕地說。
計生……用品?寧安然愕然,垂眸看向手裏鼓鼓囊囊的袋子——不會是她想的那個東西吧?
大姐對她的反應見怪不怪,拍了下她的手臂,說:“別不好意思,大家都有。”
——
到最後,寧安然也沒明白這個“大家都有”是啥意思。
她今天拎的是小包,這麽一大袋計生用品根本塞不進去,隻得提在手裏坐車去航天樓。
一路上,周司遠依舊沒有回信息,好在她上回來過,便直接熟門熟路地上到二樓。
報了周司遠名字,服務員把她領到一個小包廂,倒了熱茶,詢問她:“是否上菜?”
“再等等吧,他們還沒忙完。”
誰知這一等就是一個小時,服務員途中來了好幾回,問客人什麽時候能到。
眼見已經一點多,怕耽誤廚師下班,寧安然隻得吩咐先上菜。
五菜一湯把小圓桌擺得滿滿的,服務員又問:“周工特地交待我們幫忙買了這個飲料,也一起上嗎?”
寧安然看著服務員手裏的水蜜桃汁,點頭:“放下吧。”
放好飲料,服務員帶上門出去,包廂裏隻剩下寧安然一人。
她看了眼仍然靜黑的屏幕,輕輕呼了口氣,取了一瓶果汁,給自己倒了大半杯,再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肉片。
肉片很嫩,就是有些涼了。
一個人安靜地吃完飯,菜還剩下一大半。她喊來服務員打包,並付了錢,再拎著兩袋東西坐電梯下樓。
光鑒可人的梯門上映出她的臉。
無波無瀾,看不出什麽情緒。
須臾,她摸出手機給周司遠發信息:【我已經吃好了,先回去了】
叮。
電梯門應聲而開。
她抬眸,與門口的人視線撞了個正著。
——
“安然?”陸沉些微訝然,“你怎麽在這兒?”
“我約了周工吃飯。”寧安然收起手機,步出電梯。
陸沉恍然,隨即道:“他去著陸場了,估計得下午才能回來。”
似是怕她沒明白,陸沉又補了句,“著陸場那邊出了點故障,他帶著幾個係統的人去現場了,那邊沒手機信號。”
寧安然點點頭,和她猜的差不多,他知道她在等,但又久久不聯絡她,肯定是有特殊原因。
陸沉雖然看她拎著打包盒,怕她隻顧著等,沒吃,便又問:“你吃過了嗎?”
“吃過了。”
陸沉頷首,想想又說,“我辦公室可以打衛星電話,你需要打一個給他嗎?”
“不用。”寧安然微笑,“我的事不急。”
隻是吃頓飯而已。
——
簡單寒暄幾句後,寧安然告別陸沉,坐車回處裏。
盡管知道周司遠接不到消息,但她還是告訴他:【碰見陸沉,知道你去著陸場了】
對話框依舊悄無聲息。
寧安然收起手機,靠著椅背,望著車窗外飛逝的景物——
“你知道航天人的工作狀態嗎?他會常年撲在項目上,完全顧不上你,不能陪你看電影、逛街、吃飯、過生日……當你孤獨時、生病、脆弱無助,連臨死時,他都可能不在你身邊,甚至連一句話,一個文字都沒法留給你。”
“想想你的母親,再想想他的母親。”戴著眼鏡的男人用最輕柔的語氣說著最陰毒剜心的話,“你確定你能接納這樣的伴侶和愛情嗎?”
“又或者。”男人淺淺一笑,“你再想想你父親,他父親,還有他。”
“他們會想讓你重複這樣的痛苦和經曆嗎?”
啪嚓!
天邊一道驚雷。
寧安然從回憶裏驚醒,手指微微發顫。
雷聲餘音悶悶地回響,她再看了眼靜悄悄的手機,把它塞進了包裏。
——
戈壁的天,說變就變。
雨點在她跑進大樓的瞬間劈裏啪啦砸下來。
這個點還不到上班時間,但楊帆他們都被這驚天霹靂驚醒了。見她推門進來,楊帆舉著手機說:“正想問要不要去接你。”
話落,視線一偏看見她手裏拎著的黑袋子,目光一頓,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寧安然渾然未覺,走回座位,把包和那袋東西一並擱在桌上。
楊帆在原地思想鬥爭了一番,最終還是沒好意思問。
外麵已是瓢潑大雨。
寧安然想到了她來基地那一天,好像也是這樣的大雨,也是在著陸場附近,不知周司遠他們有沒有帶遮雨的設備。
正想著,程俊走了進來,對他們說,“下午我請個假,你們有事打我電話。”
眾人應好。
楊帆多嘴問了句,“師傅,你什麽事兒?”
“我去著陸場那邊看看。”程俊麵上有一點憂色,“你師母這幾天都在那邊。”
金瑾上回因為淋大雨後動了胎氣,在醫院裏躺了足足兩禮拜,可聽楊帆說,她一出院就立馬投入到工作,還是跑外勘。
程俊深知她的性子,不能阻止,隻能全力支持,不過眼見這大雨滂沱的,他難免擔心。
“要我陪你去嗎?”楊帆問。
“不用,我就去看一眼,給她送幾件幹衣裳。”程俊說。
瞧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坐在角落裏的朱佳佳感歎,“程處也挺不容易的。”
寧安然回眸,看著窗外已練成線的雨幕,輕輕嗯了聲,“都不容易。”
————
這場雨一直下到半夜,寧安然聽著雨聲,也聽著隔壁的動靜。
其實,她知道沒有必要,因為如果周司遠回來,肯定會先聯係她,可是她還是不由自主地看看手機,生怕錯過他的消息。
臨近12點,隔壁和手機都沒有動靜。
寧安然拉開抽屜,注視著裏麵那顆藥,半晌,她輕輕合上了抽屜,給周司遠發了最後一條信息:【不等你了,我睡了,晚安】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
夢裏,也是瓢潑大雨——
少年撐著傘,單手抓住她的手臂,大聲道:“寧安然,你看著我,看著我說,你要跟我什麽?”
寧安然抬起頭,看向他,可僅僅一秒就被那憤怒的眸光燙到,閃躲開,隻能強調:“我要跟你分手。”
“我讓你看著我說!”少年掐住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掰過來,強迫她與自己對視,“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最後四個字,咬牙切齒,透著深深的怒意。
下巴被鉗住住,寧安然不能動彈,隻是死死抿著唇不說話。
“你說呀!”少年虎口用力,卻在看見她皺眉的瞬間又瀉了勁。
他盯著她不住下落的淚水,雙目一片赤紅,“他們來找過你,對不對?”
“他們用什麽威脅你?”少年鉗住她下巴的手緩緩鬆開,覆上她的臉,捧住,不屑地問:“是你的前途,還是我的?”
“我說了,不要聽他們的狗屁!”他用拇指摩挲她的淚痕,“我周司遠的前途不是隻有航天,我他媽也根本不喜歡航天……”
“是嗎?”寧安然終於開了口,“那你為什麽要輔修動力工程?你的研究方向為什麽是高能物理?你每次去圖書館,為什麽總情不自禁拿起航天類的書?”
“周司遠。”寧安然如他所願的注視他的眼睛,“你是真的不喜歡嗎?還是你根本在逃避?”
“好,就算我喜歡。”少年不跟她爭論,而是強調:“我不是非要進去那狗屁係統,我可以繼續深造,可以去做純研究,甚至可以去國外,我有很多路可以選……”
“但我沒有!”寧安然猛地打斷他,“你當然有很多路可以選,但我沒有。”
“怎麽可能?”
“為什麽不可能?”寧安然冷冷一笑,“你知道的,我從小的夢想就是做記者,但現在,因為你,他們掐斷了我通往夢想所有的路。”
周司遠身子搖晃了下,“我們可以去國外。”
“然後呢?”寧安然看著他,“你知道亞裔在國外媒體求職的概率嗎?你知道想坐上BC這樣的首席要什麽樣的資源嗎……”
周司遠凝著她,久久,沉聲道:“我去找他們。”
“你不用去。”寧安然喊住他,說出最剜心的話,“我已經答應他們,隻要他們能給我海外記者站的offer,我就會想辦法跟你分手。”
少年身子搖晃了下,他不敢置信地望著她,隨後又仰頭看著天,肩膀一點點聳動,一點點笑出聲來。
“寧安然……”少年笑望著她,雙目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原來我們9年的感情就值一張海外offer……”
嗡嗡嗡。
手機振動的聲音把寧安然從夢境硬生生拽出來。
她失神地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好會兒才找回神識。扭頭,拿過床頭震個不停的手機。
臨近1點,號碼被隱藏。
腦中一個念頭閃過,她迅速接了起來,“喂?”
“是我。”聽筒裏有呼呼的風聲和嘈雜的馬達聲,似是直升飛機螺旋槳盤旋的聲響。
巨大的轟鳴中,他大聲對她說,“我得去趟胡爾場。你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等我回來。”
作者有話說:
寫這章,修這章的時候真的是——哭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