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以上犯下
隻有反擊才能打敗魔法,這個辦法果然奏效,陸聿北當場黑臉。
“你想多了。”
站起身離開的同時,隔壁關弛恰好走到這裏。
“咦?你怎麽在這兒等我?”
注意到跟陸聿北坐在同一排的陌生女子,他偏頭看了眼,似乎明白了什麽。
“朋友來相親,她不放心坐在隔壁,你這位學妹蠻講義氣的,嗯,不錯。”
聽到關弛的誇獎,陸聿北一點麵子不給:
“有些人善於偽裝,尤其是長得漂亮的女人,更甚。”
程意綿漂亮嗎?
在陸聿北極其挑剔的眼光中,她屬於很耀眼的類型。
精致立體的五官搭配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無妝自濃,膚如凝脂,紅唇不點自朱,宛如墜入凡塵不染世俗的神女。
她的美如同一瓶陳釀美酒,初嚐隻是驚豔,後勁兒回味無窮,隻一眼便讓人沉醉其中。
這種大美人,現實中從不缺追求者。
譬如現在。
程意綿端著桌子上的餐盤跟隔壁合到一起,剛坐下,服務生捧來一瓶康貝裏儂,說是一位謝先生請客,已經結過賬了。
新福門餐廳內售賣的葡萄酒起步價兩千,結賬還要加收百分之十四的服務費,若不是於格選定的相親地點,她們平常不會到這種地方高消費。
準備吃完這餐離開,卻遇到了陌生追求者的請客。
拒絕別人已經成為習慣,程意綿不想無緣無故占別人便宜,“我們開車來的不能喝酒,麻煩幫我跟那位謝先生說句對不起。”
服務生微笑示意:“謝先生交代過,不方便的話可以帶回去品嚐。”
程意綿四處張望,撞上一位衝她招手的精英人士。接過服務生手上的康貝裏儂,她親自上陣退掉這單。
看了會兒戲的關弛意猶未盡,“美女誰不喜歡,人家有追求者是本身足夠優秀,你怎麽還酸起來了。”
“我酸?”陸聿北瞳孔緊縮,冷哼一聲,“我又不喜歡男人,我酸什麽?”
關弛打量了遍人模人樣的合作夥伴加摯友,直到他走進包廂才敢大膽發言:
“現在的女孩子鍾情溫柔體貼款,這家夥整天擺個臭臉,有人喜歡就見鬼了。”
這樣正好,起碼以後不會發生兄弟之間為了爭奪同一個女人的狗血場麵。
杵在門口,看到程意綿將手機解鎖遞到那位先生麵前,兩人互相道好後散場,關弛不再看戲,轉身進包廂。
美食已經讓李蕊初失去興趣,她拉著回來的程意綿瘋狂追問:
“你加人家微信了?他做什麽工作的?還有啊,坐在他對麵一身名牌看上去像暴發戶的女人又是誰?不會是相好吧?”
“你一次性問那麽多問題,我要先回答哪個?”
李蕊初撇撇嘴,“認識不到五分鍾就加了微信,我擔心嘛。”
“出於禮貌和不必要的糾纏,我隻是掃了二維碼打開個人資料做做樣子,”將事實擺上桌,程意綿屬於理性派,眼光放得長遠,“還有,我們要借助有效信息,透過表象看清本質。”
一串工作室的名字,外加一句簡短勵誌的個性簽名,李蕊初實在看不出謝先生的內在品質。
“我剛才去還酒的時候聽他們在聊離婚的案子,由此可見,那位謝先生不出意外是名律師。”
“律師?”李蕊初捂著嘴抽氣,秒懂後一臉嫌棄,“還是負責離婚案的律師,那算了。”
並非她們歧視這個職業,實在是看了太多婚後不幸的真實案例。
李蕊初哀聲道:“當代社會的男人個個披上華麗的外衣,根本不知道他們是人是鬼。”
“可不是麽,”何況不久前,程意綿親眼所見單位裏的年輕女孩踏上一條墮落的道路。不過,凡事沒有絕對,“你跟關弛聊得怎麽樣?”
李蕊初嬌羞道:“還可以啦,我們年齡相差五歲,有共同話題沒有代溝,而且我剛才做了個決定。”
“決定什麽?”
翻開朋友圈第一條,“我要去他的公司麵試,上班。”
點開招聘彩頁內容,程意綿快速瀏覽,看完簡直不敢相信,“人家招讀生物學的,你連邊都沒擦,恐怕第一輪就被刷下來了。”
“萬一有其他適合我的工作呢,”李蕊初陷入心動開始階段,誰來勸都不好使,“在家待著沒事,去看看咯。說不定關弛看在我們相識一場,會給我個麵子。”
可能因為她比較討厭陸聿北,連帶著他身邊的親朋好友也殃及了遍,知道自己不應該戴有色眼鏡判斷人,程意綿扒拉兩口飯,再三規勸:
“蕊蕊,如果不合適千萬不要勉強自己。”
“我懂,強扭的瓜不甜。”
程意綿:“我的意思是,你必須先了解他身邊的圈子是什麽樣,比如有沒有喜歡的人,有沒有正在交往的女朋友,人品如何等等。”
“放心,我喜歡一個人不會盲目。”
別看現在頭腦清醒,真正陷入戀愛中的男女往往容易迷失自我。一旦遇到問題,很難冷靜思考做出正確的抉擇。
而先愛的那個人,是最吃虧和難以割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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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班,程意綿按部就班,在家門口不遠的早餐店吃飯,坐公車去單位,打
銥驊
卡正好踩點八點二十。
還沒在位子上坐穩,監督局大院吵吵鬧鬧的聲音從窗戶縫鑽進來,擾亂過完雙休日處在疲憊期打瞌睡的人。
辦公室其他三人齊齊趴在窗戶上,看完這場愈演愈烈的鬧劇,根據現有信息拚湊組裝,得知了事情大概。
“在外偷腥的男人早晚沒有好下場,正配找上門,苦的是兩個女人呐!”
“可惜了那麽年輕的孩子。”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有什麽好可惜的。她如果不為了利益破壞別人家庭,哪兒會有今天的麻煩。”
“嗯,也是。”
程意綿從今天要完成的文件裏抬頭,“你們在說徐萊?”
孫萍拉上窗戶,不放過任何一個了解細節的機會:“你咋知道是她?”
她該說自己親眼看到徐萊和範主任的私相授受嗎?
女孩子的名譽很重要,即便是真的,她們四個旁觀者也沒有資格評判別人什麽。
是對是錯,站在不同的角度會有不同的看法。
輿論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並且掌控在他們每個人手裏。
程意綿猶豫了下,隨口應了句:
“我瞎猜的。”
孫萍沒有在意,自顧猜測:“我懷疑跟上周五徐萊填的資料有關,說不定又是姓範的用來拿捏小姑娘的手段。”
其他兩人想到月底升職的另外一名副主任,扯開嗓門一驚一乍:
“不是吧,她才上班半個月就能升職加薪?”
“範主任這次利用權力做得太明顯了,不被懷疑才怪。”
“現在的小孩子不長腦子了,沒聽說過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要付出代價麽?”
三人一通評判,像極了公園裏湊一桌嘮嗑的老年團。
本該清淨的大院因為幾輛消防車的警報聲陷入混亂。
徐萊臉上滿是淚痕,光著腳站在頂樓,俯瞰圍在門口事不關己看熱鬧的群眾,呼嘯風聲夾著背後刺耳的好言相勸,心像被刀子刮過,疼得她雙腿打顫。
“不就是被提前解雇嗎,按照勞動法已經將補償賠給你了,至於再拿輕生繼續抹黑我,威脅我?”
徐萊搖頭,不停用沙啞的嗓音控訴:“事情不是這樣的,是你昨天拽住我不放,把我拖到酒店…”
“嘴巴放幹淨了,我有老婆孩子拽你幹什麽,明明是你心術不正,半夜三更爬上床,”範主任氣得臉上贅肉跟著搖晃,鬆鬆領口冷靜後,掏出證據,“好在酒店裏邊有針孔攝像頭,把這一切錄了下來,不然我長十張嘴都說不清。”
說罷,彎腰討好旁邊穿著落落大方的女人,“老婆你看,我可是句句屬實。”
女人翻了翻手機上的視頻,覺得礙眼就關掉了。
同床共枕二十五年的男人,即便每次回家做得天衣無縫,她也不可能毫無知覺。
不過是為了兩個家庭捆綁在一起的利益,為了孩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才沒有把這層窗戶紙戳破。
“徐小姐,如果有任何異議請你去勞動局告我們,而不是為了這一丁點小事鬧得人盡皆知,還要走上極端的方式。”
“這叫一丁點小事嗎?官大壓死人,勞動局怎麽判決不也是你們一句話,我們普通老百姓上哪兒維權,”想到剛才幾個高層領導三言兩語將她的行為判定,徐萊失去理智,“我所經曆的不幸,全是因為姓範的騙我說什麽優秀員工評審,我以為他是個好領導,輕信了。沒想到昨天出差到酒店,他把我拉進去用強。既然我得不到公道,你們也別想好過。”
範主任還在狡辯:“優秀員工評審是工作三年以上才有參加資格,我怎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況且昨天陪幾位老板吃飯我喝太多,醉後行為不屬於我本人的主觀意識。”
消防員在樓底擺好救生氣墊的位置,安排三人上樓營救。
然而還沒等他們到達頂層,場麵再度反轉。
程意綿被辦公室同事拉到天台看熱鬧,親眼所見範主任囂張跋扈的做派,不管誰對誰錯,她是第一個忍不了的。
“我有證據可以作證,優秀員工評審的資格是範主任親口許的。”
眾人聞聲向後看,範主任上揚的笑容瞬間垮下。
辦公室沒有裝攝像,憑兩張嘴扭轉不了事實,背後靠山足夠強大的他不怕任何人的威脅。
“什麽證據?”
此刻情緒失控的徐萊看到任何人靠近,都會誤解成是監督局的緩兵之計。
“你別過來!”
程意綿停下腳步,舉起手機,“不要怕,我有錄音。”
“什麽錄音?”
她剛才讓朋友給自己發了份文包,安全起見,交由一把手主持公道。
“局長你聽聽,優秀員工的評審是範主任親口說的。”
局長打開錄音放在耳朵上,聽完,眉頭隻是稍稍動了下,並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反而指責她:
“工作期間錄音,你知不知道自己違規了?”
“工作和一條命相比,當然是命重要。如果您說我違反規矩,大可以把我開除。”
她硬剛的態度讓在場的領導們不知所措。
局長揮揮手,吩咐助理清場關上天台的門,以免人多口雜將這件事的過程胡亂傳出去。
眼見局勢扭轉,徐萊跳樓的欲望減半,一隻腳離開高台。
程意綿:“還有上周五下班的時候,我拍到範主任的車停在門口接走了徐萊,照片放大能看清她的表情是自願還是被迫,局長你……”
話沒說完,男人兩指夾著手機,像扔鉛球似的從八樓拋下去。
在此之前,他刪掉了存檔備份。
沒料到結果的程意綿愣在原地,麵前一個個得意洋洋又不作為的嘴臉,不用問就知道,他們選擇了官官相護。
也對,在一起共事幾十年的關係,背後鏈條會被幾秒鍾語音和一張照片捍動?
她太天真了!
希望破滅,徐萊跳下去的那刻誰也攔不住,她像隻斷了線的風箏,跌進一念之差的深淵中,即使摔在救生氣墊上逃過生死劫難,她的尊嚴和未來也粉碎了。
程意綿走出資產監督局的大門,背後伸縮門撞在牆上發出刺耳聲響,她盯著離開的救護車,為自己的莽撞感到愧疚。
回頭看了眼工作不滿一個月的單位,正巧撞見打掃衛生的阿姨將那堆碎成渣的手機清理,倒進垃圾桶。
辭退來得措手不及,領導一句話,賠償範主任的名譽損失和半個月工資抵平。
正義?
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社會,根本不存在。
她背著自己的包包,習慣性走向公交站。
上車後摸摸口袋,想起自己的手機已經飲恨西北,又往包包夾層找零錢,卻隻翻到兩個一毛硬幣。
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委屈,她差點哭出來,跟司機師傅道了句對不起,轉身下車不耽誤一車人的行程。
一個小時的公交通勤時間,打算順著印象中的路徒步回家,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經過大轉盤,她發現自己迷路了。
人在倒黴的時候喝口水都會塞牙縫,這句話她可算深有體會了。
沒有導航,好不容易遇到幾個過路人,他們異口同聲說不知道華浦苑在哪個方位。
程意綿癱坐在噴泉旁邊的椅子上,臨近十一點,公園連個打太極的爺爺奶奶都沒有,本周上班的第一天,清清冷冷的街道像是對她的諷刺。
她哭了,反正四周無人。
就當是宣泄,祭奠那部為了正義犧牲的手機。
“什麽破單位,眼睛一個個長到天上去了,欺負人還有理。”
包裏最後一片紙巾用光,濕漉漉地躺在掌心皺成一團,糾結要不要展開擤個鼻涕,遠方突然傳來一道耳熟的聲音。
洪亮有力,充滿磁性,甚至……壓抑著落井下石的興奮?
他在叫她的名字:
“程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