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以上犯下
程意綿迷迷糊糊打開電腦, 被屏幕燈光刺得有些痛,捂住眼睛緩了會兒。
選擇目的時,好像突然夢醒似的, 看一眼正在通話中的手機界麵, 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場景, 頭腦瞬間清醒。
淩晨三點陸聿北打來電話, 通知她訂機票?
而且電話裏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
不清楚他離開公司的幾天發生了什麽,程意綿不敢過問他的私事,趕緊輸入國家名字,“機場有好幾個, 你要……”
“戴高樂機場。”
“哦好的,”彈出航班信息, 匯報:“最早的航班是今天上午7點15分,需要中轉,抵達機場是F國時間晚上8點, 要幫你買這班嗎?”
“可以。”
翻開手機相冊收藏的照片,輸入陸聿北的護照號碼前, 又問他:“選經濟艙?”
陸聿北言簡意賅:“頭等。”
“好,”不知道他幾號返程,隻買了一張單程票,付款的時候一看有三萬多塊錢,程意綿弱弱道:“我卡裏的錢不夠。”
“不用你墊付,我現在轉給你,或者可以選擇他人代付麽?”
突然變客氣的陸聿北讓她很不適應,程意綿回神, 鼠標放到另一個按鈕點開,“可以代付, 稍等。”把付款二維碼拍下來發微信,等訂單完成繼續下一單,“另外一個人的護照號碼是多少?”
“一張我,一張你。”
大半夜三點被他吵醒,隻為了買兩張機票飛到F國加班?
她的工作職責是隨叫隨到,這沒錯。可這周檔期不是挪了麽,打工人的命也是命呀。再者,陸聿北會五國語言,帶她這個小累贅做什麽,難道隻想有個伴兒?
不想加班,不想出國,更不想犧牲周末休息時間,憋著怒氣的程意綿委婉拒絕:
“陸總,我語言不通,恐怕提供不了任何幫助。”
似乎猜到她會這麽說,陸聿北早有應對之策,“需要你開口的場合幾乎沒有,所以不用擔心語言不通的問題。”
“不用我說話,那你喊我一起去幹什麽。保護人身安全?充場麵?”
保護也不該請一個女人吧,他這麽有錢,請十幾二十個保鏢,下飛機站一排黑西裝黑墨鏡,豈不是倍兒有麵子。
當然,為了安全,大老板不會心疼幾張機票錢。
陸聿北嘲笑地哼了聲,反問道:“細胳膊細腿兒的,我指望你?”
“您既然明白那就好溝通了,”程意綿提出靠譜的主意,“我換老範去吧,他身強體壯,一拳可以幹倒兩個。”
對方並不領情。
“程意綿,我不在公司這幾天,你是不是膽兒肥了?”
隔一道網線,她被陸聿北的聲音嚇得縮縮脖子,趕忙為自己辯解,“我沒有頂撞你的意思,我隻是提供最佳方案。”
電話那頭靜默幾秒,本以為他會心軟不耍大少爺脾氣,誰知下句話,氣得程意綿差點暴怒!如果他們是麵對麵站著,她沙包大的拳頭早就砸臉上了!
“這位F國的朋友喜歡喝中國白酒,而且上次團建我看你酒量不錯,此次工作任務很簡單,會幫我擋酒就行。”怕她拒絕,陸聿北忙補充:“其他時間你是自由的,無論旅遊還是購物,一切費用我報銷。”
擋酒,瞅瞅,這說的是人話嗎?
黏到嘴邊的“不”字硬生生吞了回去,陸聿北最後一句話好令人心動啊。
F國。
她想見見風景如畫的繁華景色,想坐船遊覽塞納河,想去宮殿聖母院。
“你真的報銷一切費用嗎?”
“嗯。”
口頭承諾不保險,她提前把話講清楚,“萬一我看上的東西很貴很貴呢?”
“隻要不是宮殿城堡,其他不成問題,”末了,他自信道:“我卡上的餘額經得住你折騰。”
簡單計算一下,一來一回的路程大概需要37個小時,再加上見客戶和遊玩,至少有四天時間不用上班。
咦,有點兒小竊喜,有點兒小得意是怎麽回事!
答複他的時候,程意綿捏捏嘴角,偽裝成很勉強的聲音,嘟囔:“既然你這麽有誠意,我就勉為其難答應吧。”在搜索框輸入‘怎麽訂國外的酒店’,而後打開F國地圖尋找酒店坐標,“訂明天晚上的酒店可以嗎?”
“我已經訂好了。”
原來這次出差,陸聿北早有讓她陪同的打算,隻差一張機票。
電話那頭傳來哈欠聲,結束程意綿未表達出來的疑問。
“提前兩個小時去機場,我五點鍾在紫桂苑北門等你。”
戰勝不了旅遊和購物的**,程意綿爽快答應:
“好,那就麻煩陸總啦!”
掛斷電話,看著電腦屏幕上訂購成功的機票,她突然想通一件事。
陸聿北早上五點來接她,也就是說他人在滬城,哪兒都沒去。工作狂竟然三過公司門而不入,一定是被什麽重要的事牽絆住了。
打開衣櫃收拾行李,洗臉刷牙的時候看到眼睛有點水腫,便用毛巾沾濕涼水冷敷了會兒。躺回**睡不著,幹脆搜索F國的遊玩攻略,把幾個有用的筆記添加收藏。
天微微亮,她拉著小皮箱下樓,小區主路的兩邊亮著路燈,偶爾幾個下樓晨練的爺爺奶奶經過。
不知為什麽,幾天沒見,光是看到一扇小區門她就開始緊張。
周一晚上鬧得不愉快,如果陸聿北真追究起來,豈能留她到今天。縱然是遲來的興師問罪,她也不該怕。
安撫完狂跳的心髒,刷卡出門,一轉身,和守在車邊穿著一身休閑服的陸聿北視線相撞。
他眼神溫和衝她笑了笑,主動上前幫忙裝行李,而後拉開後車門,單手擋在門框上盛情邀約。
程意綿覺得不對勁,上下打量他一遍。
“上車,別誤了班機。”
“哦。”程意綿乖乖鑽進去,坐在靠左邊緊貼車門的位置。
車內昏暗,扭頭去看他,清晰可現的側臉輪廓,卻不知表情是喜是怒。他沒有開口,程意綿就保持隻字不提的狀態,免得好好的旅行泡湯,到頭來得不償失。
程意綿跟爸媽到國外旅行過,因為吃住之類的問題向來不需要她操心,所以除了不知道酒店怎麽訂,對安檢前的每道程序都很清楚。
辦完托運行李的手續,過了安檢,陸聿北看一眼腕表時間,叫住隻顧往前莽衝趕班機的人,“不急,我們去吃早餐。”
距起飛還有一個小時,她以為陸聿北很著急,所以忍著餓想著上了飛機再吃早餐。
陸聿北的視線在兩家店徘徊,以為女孩子喜歡吃炸雞之類的零食,轉頭問她:“KFC?”
程意綿很少吃快餐,她想喝點養生粥,“隔壁那家小籠包看起來不錯。”
“行,就那家吧。”
兩人餐,又是趕時間,簡單應付一下就行了,哪知陸聿北下單結賬,服務員端來這麽多!
兩籠不同口味的小籠包,一籠水晶蝦餃,酒香東坡肉和糖醋小排,一份豆苗,外加兩碗黃魚燉湯。
“點這麽多,吃不完好浪費。”
陸聿北抽出消毒筷子遞給她,“分量很少,不會浪費。”
注意力挪到餐桌上。
水晶蝦餃……三個。
兩籠小籠包加起來十二個,更別說肉之類的,這麽一對比,隔壁KFC倒顯得實惠許多。
陸聿北輕輕叩響桌麵,講話變得慢吞吞,“快吃。”
“哦。”
食不言寢不語,四周餐位上沒有人,害怕他突然拉出前幾天的事進行長篇大論的教育,程意綿埋頭吃自己的,隻是偶爾抬眼觀察,見他懶懶散散地舀著湯。
果然太安靜的相處模式,反而令人不安。
“你有話想跟我說嗎?”程意綿小心試探。
“沒有。”
早飯二十分鍾解決,他們下樓登機。
扣上安全帶,程意綿翻出手機上的班機信息,“9個小時後抵達D國中轉,再飛7個多小時就到F國了。”
“嗯。”
沒等到下句工作安排,她不想給自己找事做,就不再多問。
調出攝像頭拍照打卡,發朋友圈定位地點分享,並配文【提前實現旅行願望,感謝我敬愛的老板@Eli】
窗外霞光璀璨,天空湛藍如洗,一人歡喜一人憂。
飛機起飛兩個小時,陸聿北蓋著薄毯補了一覺,醒來後看到旁邊的女孩精神抖擻對著窗戶外的雲彩拍照。
感受到旁邊的位置有動靜,程意綿把手機放回包裏,如坐針氈,舉止間很不自然,“你餓麽,這個時間有早餐吃。”
陸聿北慢條斯理地擦拭眼鏡片,長指輕輕研磨,動作優雅,“不餓。”
“或者你想喝點什麽?”
鏡片後的目光柔和得讓人窒息,程意綿受不了憋著心事,破罐子破摔,“陸聿北,你還在怪我嗎?”
陸聿北掏出旁邊的雜誌翻閱,麵無表情地看向她,“我為什麽要怪你?”
“還不是周一晚上,韓知音那件事。”
“沒有,”陸聿北幾乎是秒回,然而這個答案並沒有讓她安心。無奈,他便將這幾天發生的事交代清楚,“那天晚上,韓知音沒有回滬城。”
“沒回?”程意綿不信,“我親自給她買的機票,又把她送上了出租車,費用還是我出的呢。”
“她沒有進站,自己一個人跑到鹿港大橋,跳河了。”
陸聿北講述這件驚心動魄的自殺事件時,語速平直,仿佛司空見慣一般,又或是他骨子裏就是冷血的人。
程意綿握拳錘他胳膊,訓斥,“你怎麽一點兒不在意,那可是條生命啊,況且韓知音跟你們家是世交。”
合上雜誌,陸聿北嚴肅又認真地解釋:“不是世交,他們從祖輩開始就是種茶葉,包了幾座山,在全國有兩萬多家門店,我們不過是正常合作罷了。我是在初中那年認識的韓知音,她比我小六個月,又在同一所學校念書,所以我把她當妹妹。”
又是妹妹,認這麽多能對號入座嘛。
而且有句話說得好,妹妹是男人用來填補感情空虛的最佳備胎。
程意綿撇撇嘴,才不信他們的關係清白無辜,“韓知音待你那麽好,你隻把她當妹妹?你又不是長了顆石頭心,說出去誰信啊。”
“初中時候她經常來我家吃飯,讓我幫忙輔導功課。一開始我沒當回事,後來我發現,”陸聿北推推眼鏡動作拘謹,往事不堪回首,不知當講不當講。
“發現什麽,你說啊。”
他輕咳了聲,觀察四周旅客的情況,壓著嗓子在她耳邊,說:“就是,我的個人物品經常丟。”
高三畢業之前,陸聿北待韓知音雖然像妹妹那般照顧,但也掌握著分寸,不會給人造成誤會和遐想的錯覺。
畢業後,韓知音包下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騙他說同學聚會。推開酒店大門那刻,看到偌大的房間裏懸掛著他的各種生活用品,陸聿北整個人都懵了。
他的襪子、用過的牙刷、丟棄的演草紙,偷拍的照片,甚至頭發和剪下來的指甲都一並珍藏。
他這才知道,韓知音的喜歡近乎瘋狂。
委婉拒絕後,韓知音依舊死纏爛打,多次以死相逼,若有心觀察她的右手腕,四條傷疤觸目驚心。
韓家人找心理醫生開導,無濟於事。
送她出國留學開闊眼界,她偷偷跑回來,賴在陸家求收留。
大二那年她脫離家人控製,衝進滬城管大探望陸聿北,正巧撞見女生表白他的場麵,她便在背地裏狠狠報複,失手把人打成重傷。
韓家人花錢私下解決,免去坐牢的刑責,可這種溺愛和保護行為卻讓她更加有恃無恐。
從那之後,他徹底遠離韓知音,拋棄紳士風度,甚至抹黑自己一貫有禮的形象。
麵對追求者,委婉拒絕不行,那就出言不遜,要多狠有多狠,哪怕被女孩子記恨討厭,他也視而不見。
聽完他悲慘又戲劇化的遭遇,程意綿艱難吞咽口水,“我沒想到韓知音會這麽偏激。”
遞給她一杯果汁,陸聿北小酌幾口潤喉。
“哦,韓知音上次提過,得不到你,她活著沒什麽意思。”
事實竟然是,韓知音真的為情輕生過!
還不止一次!
“你不知實情就出手幫忙,這情有可原,我沒有怪你。”陸聿北垂下眼睫,態度誠懇,“在機場那天接到醫院電話,我聽完情緒不太好,所以語氣有點衝,我向你道歉。”
道歉?
陸聿北最近的行為好古怪,怎麽變得患得患失,愛事後彌補了。而且他們曾經互損對方的時候,也沒見他受到良心的譴責,拐過來低頭認錯啊。
何況現在的身份搖身一變成了上下級。
上司反省自己,真是折煞她了。
“過去這麽久我快不記得了,”嘴上說得瀟灑,下一秒她抓著陸聿北的胳膊,擔心道:“你消失這幾天,是去處理韓知音跳江自殺的事了?”
“嗯,”陸聿北說:“好在搶救及時,我送她回滬城休養,直到安定下情緒才離開。”
幸好幸好,沒有因為她的多管閑事鬧出人命。
“那關於你的出差行程……”
“是公司一個伯伯告訴她的,”陸聿北歎氣,無奈道:“這種情況避免不了,沒辦法。”
“的確比較麻煩,若繼續下去,不僅影響工作生活,還耽誤成家立業,你以後怎麽辦?”程意綿腦袋裏閃過的畫麵全是血腥暴力的,“帶著全家移民,大逃亡?”
“沒有這麽嚴重,等我爸身體康複回公司,我退出集團到別的城市從零開始,不受外界幹擾,做自己喜歡的,倒也不錯。”
程意綿白他一眼,把腹諷的話語一字不差地吐露出來:“為了擺脫追求者離開滬城,原來我認識的陸學長是個慫蛋。”
“若是你遇到這樣的追求者,又該如何應對?”
如何應對?
以死相逼,做些對她好實際在折磨雙方的行為。拒絕不管用,打罵隻會助長威風,逃避更不能解決問題。
難辦,太難辦!
程意綿拍拍他的肩膀,用一雙同情的眼神表示,“反抗尚未成功,同誌仍需努力,陸學長,祝你好運吧。”
“站著說話不腰疼。”
為避免日後遇到同種情況,程意綿鄭重其事宣告:“陸聿北,你以後可不可以把事情交代全了,我如果知曉來龍去脈,根本不會給鬧劇發生的機會。”
陸聿北心情愉悅,點頭:“沒問題。不過我沒有其他麻煩了。”
“這次出差不就是嗎,有事兒咱們可以提前安排,機票什麽時候買不行,非要掐淩晨三點,急得跟催命似的。閻王爺可比你仁慈多了。”
陸聿北笑著點頭:“下次不會了。”
覺得教育的不到位,程意綿繼續進攻:“經常熬夜皮膚不好,又不是所
依誮
有人像你跟個老妖精似的,基因優良自帶貴氣。”
“嗯,我記住了,”陸聿北沉默半晌才將這次旅程的目的全盤托出,“這次去F國並非為了工作,而是因為我爸爸要動手術。”
“哦。”
“啊!!”
他爸爸?拓邦集團董事長?
雖然兩人是校友,又是同事,可……他不是有親弟弟嗎,不帶親弟弟去探望爸爸,反而帶了她,怎麽聽怎麽覺得詭異。
陸聿北壓住躁動的人,食指放在薄唇上,“小聲點,別人在休息。”
程意綿哭笑不得,誇張地往窗戶外邊瞄了眼,入目是白花花的雲朵,幻想著如果再低點,下邊是海,像電影裏邊那樣學主角跳機,她有命可活嗎?
“淡定,”翻閱雜誌打發時間,雙腿交疊坐姿懶散,仿佛事不關己一樣,接著,他神色漠然道:“又不是見家長,你怕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