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入門導論(上)

亂糟糟的整理內務一節,在龔霽忍無可忍錘白板的動作裏落下了帷幕。

片刻後,龔霽又恢複了冰塊臉,看著對麵三個坐得板正老實的‘學生’,沉穩地說道:“我繼續講課,你們二位有什麽不懂的,隨時可以問。”

方宸乖巧應是;溫涼懶懶點頭。

四人對坐,視線都落在長桌中央擺著的白板上,而最上麵已經寫了幾行字體方正的內容。

‘哨兵-負電體’

‘向導-正電體’

‘協作-電磁效應、精神橋梁’

龔霽用筆在第一行的‘負’字上畫了一個圈,視線落在方宸的身上。

“哨兵作為戰爭機器,可以釋放電流。電流具有高能量,因此具有破壞性。但,電流隻是某一微觀粒子運動形成的表現形式,不是力量的根源。”

龔霽在負電體後加了個破折號,又重重寫下‘電子’二字。

“電子才是。”

方宸揉了揉自己的指尖,微點了點頭。

“這裏指的電子,與舊時代科學指代的電子不同,卻又有相似。”

龔霽在白板上畫了哨兵的肩章圖案,也即是三個嵌套的環形,而環形的頂點有三個不起眼的小球。

“這個圖案,來源於波爾的氫原子模型,模型外層的小球,指的是舊時代廣義上的電子,舊稱源電子,帶有負電。現在哨兵精神圖景裏儲存的電子,帶電量可達到10的指數次冪個源電子電量。具體帶電量,因人而異、因等級而異。至今沒有人知道,人為什麽可以進化成為電子容器,以及血肉之軀又是如何承受這樣的高能量的。至於精神圖景,更是一種難以用物質和存在定義的東西。這些謎團,是近些年技術與進化部要攻克的難題。”

龔霽用筆畫了簡單一道直線,用線段分割了幾個區域。

“電子釋放的能量以可見光的形式被人看見。你們也知道,紅光波長最長,頻率最低,也就是能量最低態,被分類為G級哨兵;那麽排列來看,紫光頻率最高,便被分類為A級哨兵。”

方宸問道:“A級哨兵的數量有多少?”

龔霽說:“將軍級別的哨兵,幾乎都是A級哨兵。極少數的校官也是,不過,能達到這樣的級別,一般都會被總塔提拔到中樞。”

方宸:“那麽,A級是最高的,對嗎?”

龔霽少見的猶豫了片刻,視線投向漫不經心的溫涼。

“別看我啊,我真的不記得了。”

溫涼無辜抬眸,眼底流淌著淺淡的笑意,沒有多餘的情緒,仿佛他的過去與記憶一般,都是純白的一張紙,外人再試圖窺探,也看不到任何流年印下的色彩。

龔霽沒有再追問,基於實際給了方宸一個含混的答案:“總塔的檔案記載中,最高的隻有A級哨兵。不過,溫少尉曾所屬的秘密派遣隊,可能存在更高級的哨兵。但由於身份信息完全保密,外界無從得知,所以,我不能給你一個準確的答案。”

方宸沉思的表情被看似漫不經心的溫涼盡收眼底。

後者按了按太陽穴,輕咳一聲,懶洋洋地趴回了桌上,剛把臉埋進手肘想睡一覺,就被龔霽推了起來。

“溫少尉,坐有坐...”

“好我知道了。”

溫涼摸了把耳朵起的一層繭。

方宸看了他一眼,臉色已經恢複如常,仿佛那一瞬的出神隻是錯覺。

龔霽又在嵌套環形中心畫了一個實心小圈,用筆輕輕點了點它的圓心。

“中心高質量的核,在舊時代指的是原子核。它束縛著電子在它周圍旋轉盤旋,類似於行星環。而在如今,指的是向導自身建立起的核心,也擁有類似的正電。每個向導的核心隻有一個,不穩定且難以建立和維係,所以向導比哨兵的數量要少得多。向導能力越強,帶的正電量越多。比如技術與進化部的部長葉既明,再比如,溫...”

“別拿我做例子啊。”溫涼掩了眼睛,聲音懶散拖遝,“我不知道我當年的‘輝煌成績’,我的檔案也被人銷毀了,所以別問我當年是怎麽被評上S級的。我到現在都覺得,那是總塔編出來騙小孩兒的。”

溫涼漂亮的眼睛從指縫中露出,笑意微彎。

“看來效果顯著。是吧,狐狸?”

方宸的眸光卻陡然一深。

“S級...嗎?”

溫涼趕緊‘啪’地一聲並攏五指,擋住了方宸灼人的目光,躲在後麵,權當一葉障目。

龔霽皺著的眉頭越發緊,卻不能反駁什麽。

溫涼失憶是事實,當年他在技術與進化部的時候,也曾間接了解到溫涼的身體狀況。

針對溫涼的修複與治療是高度保密的項目,診療數據至今還是被束之高閣,除了總塔幾位首長和葉部長,恐怕沒人有權限解開那些數據。

未經查證的事,龔霽是不會隨便下結論的。

於是他收了這個話題,回到哨向入門概論來。

“通過類比,很容易得出哨兵向導的協同搭檔機理。”龔霽在電子和核心之間拉起一道虛線,說道,“哨兵初進化時,電子散亂如同一盤沙,能量盤踞於內,無法消解,時間久了,就會破壞哨兵的精神圖景。當哨兵的電子被向導的核心束縛時,就會變成相對有序的狀態,以相對低的能量穩定運行。”

方宸又問:“按照這樣的理論,豈不是一個向導可以配多個哨兵?”

龔霽點頭:“沒錯。能力強大的向導,可以同時照顧多個哨兵,甚至不需要綁定,隻通過臨時的精神橋梁,就可以疏導暴走的哨兵,讓他們在磁場中安定下來。不過,有一種永久精神鏈接的建立,會讓哨向的能力有一個質的飛升,沒有哨兵向導不向往那樣的鏈接。”

夏旦眨了眨眼,眼中的好奇溢了出來,滿臉寫著‘好想知道更多’。

龔霽見狀,認真地解釋道。

“這樣的關係沒法量化,隻能描述。大概是,荒土上的一朵花、瀑布中的一尾魚、滿月旁的一顆星,不可思議,充滿奇跡。從物質角度,他們是彼此混沌無序世界中恒定的存在;從超現實唯心來說,時間會枯朽,但精神永不荒蕪。”

龔霽抿了一口水,澆滅了夏旦眼中熾熱的向往。

“這樣的搭檔,可遇不可求。哨兵向導是有適配值的。最合適的哨兵向導,會處於電中性。”

方宸:“電中性?”

龔霽:“簡單來說,百分之百的匹配度就是哨兵的負電被向導的正電完全抵消,且哨兵向導的精神圖景三維結構足夠吻合,如同榫卯一般完美嵌合。在以前,技術還不發達的時候,總塔發明了簡陋的人體電荷餘量檢測儀。通過檢測負電或正電的餘量,來判斷哨兵向導的匹配度。當然,這種方法會造成很大的誤差,而且會對哨兵向導造成嚴重損傷,所以很早就棄用了。”

方宸皺眉看向打瞌睡的溫涼。

看溫涼對那台儀器的熟悉度,分明是經曆過那段時間的。

他...難道也被做過類似的試驗?還不止一次?

可他手掌上並沒有傷痕。

那又是怎麽回事?

溫涼實在是被方宸灼熱的視線盯得背後發緊,他抱著凳子,移坐在小哨兵的身邊,試圖跟她同仇敵愾:“小夏旦,你說那個狐狸怎麽那麽多問題?煩不煩人?”

夏旦看一眼龔霽,又看一眼方宸,最後低下了頭,臉漲得通紅,老實地寫下一行字。

‘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麽。我隻是全寫下來,回去複習,背完就能理解了。’

“沒事沒事,我也聽不懂。小夏旦,我們果然是一路人哦。”溫涼懶懶散散地湊了過去,小姑娘身體瞬間僵成一根木頭,臉紅得像是熟透了的蘋果。

溫·漂亮且知道自己漂亮·肆無忌憚招桃花·毫無責任心·涼的作死行為成功地引起了方宸的注意。

方哨兵善良地扯著溫漂亮的衣領,把某隻爛桃花甩在了自己身邊,用和藹親善的笑容警告著溫渣男,不讓他出去禍害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龔霽看著這屢教不改的三個人,實在是頭疼得厲害。

他皺著的眉鮮明地落在夏旦眼底,她心裏一涼,以為龔霽是嫌棄自己笨,心底濃濃的委屈湧了上來。

‘對不起,我有些慢,但我會努力的。’

她寫了一行字,倔強地推了過去,生怕龔霽看不起她,一雙藕白的小手抓著筆杆,反複摩挲,要盤出包漿來。

趁龔霽低頭看字的當口,溫涼飛快地寫下一行字,眼中帶著調侃。

‘小夏旦,你以前見過龔霽?’

夏旦慌張地差點掉下凳,又被方宸扶住後背。

溫涼左手撐著側臉,骨節修長的右手握筆,閑散又快速地寫下幾行小字。

‘哎呀,這可是個冰塊,捂不熱的。既知結局,就不要抱太大期望。這樣會受傷哦。’

末了,視線不經意地掠過方宸冷淡的狐狸眼,意有所指。

方宸鄙夷地奪過他手裏的筆,扯過那張紙,又寫下一行小字。

‘出家人不要指點紅塵事,會遭報應。’

溫涼指著自己的臉,疑惑地寫了一個‘?’

“幹什麽呢!”

龔霽一聲低喝,對麵三個傳紙條的人齊齊抬眼,一貫慢半拍的夏旦此刻動作飛速,扯了小紙條就往嘴裏塞,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費力地伸長脖子,把那張紙吞了下去。

動作熟練,流水行雲,無懈可擊。

過了一會兒,她才察覺到現場靜得有些詭異。

她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眾人,又緊張地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大家為什麽要這樣詫異。

這不是常操嗎?

方宸善意指點:“反應很快,就是方法有待改進。”

溫涼雙手讚同:“小夏旦,下次你想銷毀罪證,可以讓身邊的哨兵用電流灼。這樣快捷且方便,不留痕跡。”

夏旦恍然大悟,表示學到了。

龔霽:“……”

這孩子還是得他親自帶。

不然遲早被這兩位不尊章程不守製度的兵帶偏了。